苏厨全文阅读 第65分节

六百三十三章 佞人

    六百三十三章佞人

    不过如今山高皇帝远,苏油也管不到那里去,麦收之后,就该准备二期移民工程和冬耕了。

    还有麦种,稗种,苜蓿种子的挑选,也是重活。

    然后就该剪羊毛,挑拣好羊,屠宰肥牛肥羊,准备过冬了。

    夏人如今彻底不敢再跳了,遣使进马,求赎《大藏经》,赵顼大方了一回,“诏赐之而还其马。”

    王韶在熙河也暂时消停了下来,陕西和永兴军路,今年又是大丰收。

    光一个延州,就括地万五千九百馀顷,招汉、蕃弓箭手四千九百馀人骑,团作八指挥。

    权发遣延州赵禼,以此封吏部员外郎,锡银、绢三百匹、两。

    这只是一个开头,其余陕西官员,升职的不在少数。

    苏油今天带着石薇和扁罐,来到龙首村,试验一种新型农具——耧车。

    这玩意儿其实很早很早前就有了,到如今已经使用了一千多年。

    “耧车”,又叫“耧犁”、“耙耧”。是一种畜力条播机,西汉赵过发明。

    耧车由耧架、耧斗、耧腿、耧铲等构成,有一腿耧至七腿耧多种,以两腿耧播种较均匀。可播大麦、小麦、大豆、高粱等。

    使用最普遍的,就是三脚耧。三脚耧下有三个小犁,播种时,用一头牛拉着耧车,耧脚在平整好的土地上开沟播种,用一根木棍控制麦斗缝隙的出料速度。同时摇动耧把,让种子均匀地落入土地中。耧车经过的时候顺便完成覆盖和镇压,一举数得,省时省力,故其效率可以达到“日种一顷”。

    当然苏油是不会仅满足于复原传统农耕技术的,后世的条播机结构虽然还是传统的大结构,可比这个复杂得多,一般由机架、牵引或悬挂装置、种子箱、排种器、传动装置、输种管、开沟器、划行器、行走轮和覆土镇压装置等组成。

    其中影响播种质量的主要是排种装置和开沟器。常用的排种器有槽轮式、离心式、磨盘式等类型。开沟器有锄铲式、靴式、滑刀式、单圆盘式和双圆盘式等类型。

    经过试验,苏油采用了槽轮式,开沟器也不是简单的犁,而改用了锄铲。

    然后通过齿轮组,实现了牵引联动,并且在耧车两侧加装了行走轮,这样人可以站在车上,一边指挥耕牛前进,一边播种,节省一个人力。

    经过改良后的耧车,宽度比原来增加了一倍,速度比原来快,使用了铁架,但是为了降低成本,非结构性的地方比如麦斗之类,还是使用了木材,重量更轻,也更牢固,播种更加均匀,一日能够耕种五顷!

    以冯老汉家为例,一家三丁,如今共有耕地四百五十亩,一半苜蓿一半麦子,苜蓿地不用翻,剩下的麦地,苏油用两架耧车,一天就把全家人需要辛辛苦苦近一个月的事情干完了!

    对于农人来说,这东西就是神器!

    对于那些拥有数百顷上千顷地的上户来说,这玩意儿更是救了命了。

    陕北二期开发,各地下户比去年可就踊跃太多了。就连苏油都没有想到,才短短两年,人口问题,就成了制约陕西经济发展的瓶颈!

    到处都缺人,土地,工矿,修路,水利……

    所以苏油也只能在机械上打主意。

    商州胄案,又一次赚了个盆满钵满,苏油也不敢再继续抽走上三等户手下的人力,这帮子人可都是手眼通天,要是抽人抽到让他们吃亏,自己在陕西可就不好混了。

    于是苏油只好给中央打报告,继续实行精兵减政的策略,并且要求重启屯田务,让李若愚重新提举,带领建设兵团使用机械进行大规模耕作。

    陕西户等结构发生了彻底的变化,下三等户依次抬等,客户逐步变成自耕农,负担越来越小,而税源越来越多。

    常平仓,李师中已经囤足了十五万大军五年所需;狼渡原,军马数量已经达到七万;经过优选的四部骑军,已经不再是十人一马的空头编制,而是实打实的兵强马壮。

    就在苏油准备让种谔重走当年失败的路线,收服啰兀城和抚宁堡,巩固边防全取横山,威胁西夏夏州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

    冬,十月,戊寅,知华州吕大防言:“少华山前阜头谷山岭摧陷,陷居民六社,凡数百户。”

    华山发生了山崩!

    地动天变,这是必须有人出来负责的。

    这口锅苏油不背,那就得赵顼来背,于是苏油主动上表,去职,请求朝廷处置。

    原因还不好找,因为陕西这两年的政绩和战绩,那是硬邦邦的什么毛病没有。

    最后苏油还是给自己找到了一条罪过,年龄太轻,权力太大,最恐怖的时候,一人独揽大宋十分之一面积的军政大权,麾下蕃汉正军义勇三十万,占大宋军力四分之一,德能不称,以致上苍示警。

    ……

    朝堂上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邓绾,曾布,以及刚刚丁忧完毕的吕惠卿,认为应当立即召回苏油,另行委派职务。

    文彦博坚决反对,认为华山崩塌,和之前河北的蝗灾,是上苍在警示皇帝和宰相,是新法苛毒,政务紊乱造成的。

    张商英则弹劾文彦博庇博州亲戚,失入死罪,及纵院吏任远犯法十二事,于是文彦博、吴充、蔡挺并上印求去。

    赵顼很痛苦,他知道这里边最无辜的是苏油,真要惩处他,心中充满了罪恶感,甚至有一种背叛了战友的可耻心理。

    王安石也很痛苦,一是他本来就不畏天命,二是他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将苏油推向自己的对立面。

    府邸中,王安石和吕惠卿正在讨论这个问题。

    吕惠卿劝解道:“相公,之前我就劝过你召回苏明润,如今既是机会,也是天意。”

    王安石说道:“华岳崩摧,与人事何干?苏明润在陕西政绩如此突出,本当封赏才是。”

    “他既是蜀中的经济人才,又是陕西的军政干员,我在想,三司,枢密,给他寻个地方。”

    吕惠卿连忙阻止:“使不得,说句不好听的,苏明润,非相公能驭。”

    “他在陕西的举措,一直与中书乖谬,用貌合神离,阳奉阴违来形容,那是恰如其分。”

    说完幽幽地道:“相公,枢密院文公,就是最好的例子,苏明润要进了枢密院,文公怕是如虎添翼。”

    “计司就更不行了,苏明润一直得张方平,赵抃看重,当年在胄案,是高使相,洪江的臂助。”

    “这些都是计司出来的干臣,所以苏明润在三司的根底,那是深厚无比。”

    “他要是进了计司,计司上下,还能听邓文约,曾子宣的管束?更别提吕望之这样的小辈儿了。”

    “新法的重要口岸,一为农,一为财,所以苏明润,两处皆去不得。”

    “如今正好有这件事情,不如就以此为契机,将之召回,先与陕西司马,富弼之辈隔离,再问问陛下的意思,如何?”

    王安石也觉得吕惠卿说得有理,不说别的,市易法苏明润可是上书坚决反对的,他要去了三司,一定会阻挠这项法令的施行。

    就在这时候,室外传出了王安国的笛声。

    这笛子一听就是按十二平均律新定的诸音,绵绵泊泊,柔续不绝。

    王安石正自烦乱,不由得走到门口:“平甫,放此郑声如何?”

    王安国应声接口:“大哥,远此佞人如何?”

    这是个典故,出自出自《论语·卫灵公》:“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侫人。”

    其原因就是“郑声淫,佞人殆。”

    兄弟俩以此相问答,风雅固然风雅,室内的吕惠卿,却一下子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第六百三十四章 召回

    第六百三十四章召回

    宫中,太皇太后正被太后高滔滔扶着,在池塘边散步。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哥儿这几天没来了。”

    高滔滔说道:“这不华山崩了嘛,还毁了六个村子,埋了上百户的人家。朝中纷议,有说是新法惹的祸,有说是苏油惹的祸。”

    太皇太后停下脚步:“苏油?不是说陕西政绩斐然,百姓日子好过,打仗又打出了国威,西夏人都不敢再闹腾了吗?”

    高滔滔回答:“是不敢闹腾,前些天还进献名马,求取佛经来着。不过苏油上书朝廷,说自己权力过重,德能不称,以致上苍示警,避位待罪了。”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哥和苏油同岁,一君一臣,都难。”

    “滔滔,去跟哥儿说,既然苏明润他已经主动上表,这事情拖不得了。”

    “这是归怨于己,为君上开脱。便不要辜负那份心,先召他回来吧。否则朝中首鼠两端,希进妄议之辈,便要踩着他求进了。”

    高滔滔有些愤怒:“大郎如今翅膀硬了,有了当代孔颜,可曾把我们的话听进去一次?上次文彦博家诰命来问起居,说是汴京几十年的薛家冰雪老字号都被市易司逼得关张了。”

    “不少宗室子弟,如今过了科举,换了文资,在各家皇坊,胄案,军器监谋职。听说生产出来的东西,都要先入市易司,赊贷给京中小商贾们卖。”

    “平白无故让百姓多出钱,这哪里是什么良法,这明明是搜刮!”

    太皇太后听得有些心惊肉跳:“以哥儿的性子,当不至于此啊?听闻市易务的本钱出自内库,这不是糟践皇室的名声吗?”

    高滔滔越加生气,大声说道:“皇室如今还有名声?!太医局来报,连给慈济院,举子仓用的成药,都要先过一次市易司的手!那可是百姓们报效的善款!”

    “这……”太皇太后愣住了:“仁宗皇帝虽酒酣耳热、嫔御在列,尚不忘四民。怎么,怎么能够这样……”

    赵顼如今正在便殿勾校诸军武技。

    种谊现在是西上合门使,两班指挥,随赵顼检阅。

    御龙内直控鹤班和囤安班,军服已经改制,冬装是羊毛呢的,贴身紧凑,背挂新式皮带,弹带,手雷袋,大裆呢裤,高筒皮靴。

    下身黑色,上身灰色,因宋承火德,裤腿侧线,袖口,衣领,都是大红色。高高的带沿钢盔上,是大红色的毛缨。

    班指挥们身侧皮带上,还有一个枪匣,里边是一支转轮铳。

    鼓声响起,紧跟着种谊将手一抬,鼓声戛然而止。

    一排等待校阅的军士立即填弹,举铳,射击。

    五发之后,收枪,有书记员奔向靶子,记录射击成果。

    赵顼也穿着相同的军服,不过钢盔的正中什么都没有,不像种谊,有三个金色的短横线。

    那是军阶的标志。

    大宋的武职比文职还要蛋疼,因为是五代军阀势力起家,所以大量的乱七八糟的称谓充斥着宋朝。

    其中散官从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到从九品陪戎副尉。

    寄禄官又分了正任官,遥郡官,横行官,诸司正使,副使,大小使臣等多套系统。

    然后还有一套内侍官,太监们升职到一定地位,也转入武班,而且他们也的确经常出外带兵监军从事军职。

    苏油的设计就很简单,使,统,领,卫,每阶三级,卫还多了个准卫,一共十三级。

    如今种谊一共就带一百人,就是个比准卫高一级的副卫而已。其余的都是设给赵顼过干瘾的。

    赵顼对种谊笑道:“八郎,猜猜这次成绩?”

    种谊眼皮都没抬,在本子上记录着他觉得不满意的地方:“不猜,平均四十五环以下,加练半个时辰。”

    赵顼说道:“你也别置气,把将士们操练的这么狠。明润那话我觉得有道理,如今又不是养不起你们,好钢就得用到刀刃上……”

    一名内官走了过来:“陛下,王相公求见。”

    赵顼叹了口气:“半天清净都躲不过。”

    这时射击结果统计出来了:“报告陛下,副卫,平均射击成绩,四十五点三环!”

    赵顼眉飞色舞正要说话,种谊抬头冷冰冰地说道:“你们都是暗隼出来的,钢弩用得精熟,所以这次成绩作废。明天起,靶子安放到一百二十步,凡是囤安控鹤出来的,以后这就是及格距离!”

    赵顼都傻了,底下士兵却自信满满,昂首挺胸一个立正:“是!”

    回到殿内,王安石一看赵顼那一身就有些受不了:“新式戎服是为了方便军士行动没有挂碍而设计,臣冒天下之大不韪,协从此事。但陛下为一国之君,尚需注意体统。否则浅薄之人见了,又要多事。”

    赵顼点头:“刚刚打完靶,还没来得及换。那待我易服,再见相公?”

    王安石躬身:“不用了,是关于苏明润的事情,臣思来想去,既然苏明润已经自劾,不如便如他所请,召回京中,尽快平息山崩带来的不利舆情。”

    赵顼接过内使抵来的热毛巾擦了脸和手:“那这诏书如何写?如果将山崩之罪加在他头上,我怕朝臣们会蜂拥而上泼污水,那就是薄待功臣了。”

    王安石说道:“是,臣想就以叙职为由召他回来,不提他自请避罪一事。毕竟青唐,西夏,军政民事,很多情况的确需要他详细禀报。”

    “张商英攻击枢密,文彦博、吴充、蔡挺尽皆挂印,臣请贬放商英,复起枢密,也能分散朝臣部分视线。”

    “同时苏明润所言陕西边臣权柄过重,也的确是事实,之前是事态紧急,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局势已然和缓。不如分其为永兴,秦凤,熙河,陕西四路,各设转运使,仍置四路经略司,不过非战之时,经略司只管理四路军事。”

    “苏明润的法子挺好,如此一来,还是以文制武,文武责事分开,将领得以专注军事,文臣得以专注民生,资储。至少目前看来,是行之见效的。”

    “苏明润此举,也与朝廷接下来的举措暗中合拍,有了对将领们的牵制之术,陛下,置将法,可以在西路,北路选行了。”

    赵顼觉得这样冷处理也不错:“回京后,相公准备安排他担任何职?”

    王安石说道:“明润才干能渥,义理清通,朝中的职务,适合他的很多,到时候,就看哪里最需要吧。”

    赵顼点头:“那就照此办理,中书拟敕吧。”

    ……

    西京,洛阳。

    冬日的白雪,将洛水两岸的柳树堆成了玉树琼枝。

    洛阳西门,万众拥集,中间是富弼,司马光,邵雍;还有特意从开封过来的,对英宗有拥立之功,又因反对王安石而致仕范镇;从郑州过来的嵩阳书院山长张载,刚到嵩阳书院讲学的程颢和程颐;还有赵顼许司马光“自择馆阁英才”助编《资治通鉴》,被司马光选中的刘恕,刘攽……

    群英荟萃。

    他们的外围,是西京的官员,然后还有妓班,洛阳学宫的学子,士绅,僧道,再外围是吃瓜看热闹的老百姓们。

第六百三十五章 相迎

    第六百三十五章相迎

    远远一骑快马奔来,是一位兴奋的少年:“相公,学士,父亲,探花郎来了!”

    很快,一队马队出现在远处。

    当先两匹高骏的神驹,一赤一黄,马上人物一黑一白,被皮毛包裹得只剩眼睛。

    黑裘人双手拢在袖里,马也不牵,马缰系在黄骝马的马鞍后边,浑身懒散,给人一种不情不愿的感觉。

    白裘人眼神灵动,秀眉飞扬,黄马两侧,一边挂着一个长长的扁锥状硬皮囊,另一边挂着一柄华贵的长剑。

    从两人高档的靴子看,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

    身后是上百人的骑军队伍,穿着类似蕃人服装的皮袄,腿上也是厚厚的兽皮。

    队伍中间,是一溜大车。

    司马光看着这情形就嘴巴抽抽:“三品大员跑到旗牌的前边,还被官眷溜着马,满大宋也就独一份了吧?”

    富弼笑道:“那可是我大宋勋戚,郡君比探花郎还先进品秩,自己挣到手的诰命,可不是妻凭夫贵。”

    范镇也看得直乐:“小两口要按进序先后算,探花郎落后郡君半个马身,倒也是符合朝廷法度。”

    周边众人都是哄堂大笑。

    黑裘人见到前方黑压压的人群,赶紧从袖中抽出手来,解了缰绳夹马上前,然后翻身下马,取下裘帽和围脖,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真是苏油。

    来到人群前面,长施一礼:“苏油何德何能,敢累元戎师长,父老乡亲们来迎。”

    富弼笑道:“留起胡子,越见稳重了,还是这样好看。孩子呢?”

    苏油笑道:“在车里,这天气太冷,要不是薇儿非要拉着我骑马,我也得躲里边,这不是找罪受吗?”

    富弼笑道:“看来你是对郡君有意见啊?”

    苏油乐了:“相公别以为我不知道薇儿已到我身后,想坑我,没门。”

    石薇也已取下了头套和围脖,过来给众位大佬施礼。

    富弼说道:“走吧,去我别业,给贤伉俪接风。”

    富弼的园林,与司马光的又有不同,司马光追求的是清逸,富弼这里,体现的是雍容和淡淡的富贵气息。

    占地近百亩,中间穿着一条街,放在后世就是一个公园。

    所以宴席分了三个区,内眷们一处,大佬们一处,随苏油一同进京受赏的军将文臣,又是一处。

    三处地方,连声息都相互听不到。

    苏油这边都是文人,还有富弼私养的妓班佐唱。

    富弼的妓班换得相当勤,因为富弼喜欢培养妓子,然后将她们送人,送给商贾。

    而商贾们又会报效大笔钱钞。

    苏油私心里是很看不起这种行为的,但是这也是如今士大夫阶层里的常态,他只能管好自己,没地方说理去。

    不过暖阁内的各位大佬都有美女陪伴,就苏油身边孤零零的。

    最后还是徐娘半老的班首战战兢兢地过来在他身边坐了,比席上二程还端肃庄重。

    苏油不禁有些奇怪:“你们很怕我?”

    班首勉强一笑:“探花郎说哪里话,陕西传言,探花郎最是亲和不过,也最是怜惜我们这些薄命之人的。”

    苏油更加纳闷了:“那你们为啥这个样子?”

    班首都快哭了:“我们不是怕你,是怕……怕郡君。”

    苏油抬头看了看屋顶:“哦,她今天是主客,应该不会过来。”

    石薇如今在民间传说中,也是剑仙一样的人物,班首不认为郡君不过来就代表她听不见。

    什么猿公红线女千里取人头的段子,最信的就是她们。

    不过既然苏油都发话了,只好拿起酒壶:“那我给郎君添酒……”

    富弼说话了:“明润理陕,父老们感激,想要请愿将你留在陕西,被我们好说歹说劝下了。”

    司马光点头:“一年十二万丁口,两年二十余万丁口,让他们得耕得食,仅此一条,这就是让陕西直追唐时关中的功绩。我还是想不明白,明润你为何要上表自劾?”

    富弼赶紧打岔:“公道自在人心,对了,给明润介绍两位我陕西后进。”

    招手两人招了过来,其中以为就是之前报信的年轻人:“这位是邵公之子,邵伯温,字子文;这位是范公的侄孙,范祖禹,字梦得。”

    我的个去,苏油赶紧起身与二人见礼,说道:“邵公子,范先生,久仰了。”

    范祖禹这名字有来历,相传其母亲生他之前,梦见一个金甲神人走到自己面前,说:“我是邓禹。”

    如今年刚过三十,已经可以称为历史学家了,所以这次范镇还有个任务,就是带他过来帮老朋友写《资治通鉴》。

    邵雍挥手:“梦得久仰还说得过去,犬子无甚可观处,明润休要夸誉过甚了。”

    呃,我真的说的是实话啊,邵伯温后世的名气,可比范祖禹大多了好不好?!

    范镇可是大名鼎鼎的状元郎,是华阳人,跟苏家人是老乡,又是苏轼的试官,私盐案为苏轼大力辩诬,反对李定任命时还和苏颂一起罢官,关系渊源颇深。

    这次过来,一来是看望苏油,给后辈打气,二来是给司马光送一件礼物——布衾。

    布衾不值钱,不过随布衾一起的那篇《布衾铭》,可就是千古流传的大文章。

    司马光爱得不行,恭敬抄录,还告诉后辈,自己死后,就盖这条布衾下葬。

    苏轼也对这篇文章大加赞赏,还写了跋文送来,也是今年文坛的一件大事。

    司马光笑道:“景仁兄,打擂台的来了啊,这小子心里可不定怎么腹诽你的文章呢。”

    苏油赶紧躬身:“岂敢啊,根据关蜀学派的义理:有理无情,那是神佛,有情无理,那是小人。合情合理,是为中庸,是为君子。”

    “情者,理之中。所以享受该享受的,不是欲。过度追求,或者把生命完全寄托在享受上,那才叫欲。”

    “无欲者,必无情,非人哉。故而节欲和禁欲,这是两个概念。”

    “夏日里盖布衾,是合情合理;但是要在今天这样的天气,还要以节欲为借口,继续盖布衾,那就是自找罪受,不通情理,矫枉过饰,失却中庸之道了。”

    “范公的文章写得很清楚,里边有四个字值得深思——就是‘苦难其得’。”

    “以难得为苦,就过度了,就成了侈欲之根。”

    “所以为政者,是要让这个‘难’,变成‘易’。让以往的‘侈’,变成如今的‘俭’。”

    “我第一次到渭州的时候,城外百姓迭经战火,上无片瓦,下无立锥,无一日之炊。那个时候的他们,得活,已经是最大的奢侈。”

    “到我离开的时候,他们有了草屋,有了羊,有了地。那个时候的他们,侈欲,变成了还清官府扶持款,同时还要求得温饱。”

    “如今,家有余麦,户有豚羊,他们的侈欲,又变成给儿子讨一房新妇,早日抱上小孙子了。”

    “每三天烧个油渣菜,每五日一顿鸡蛋草头馅的饺子,几年前在陕西叫什么?简直就是穷奢极侈!”

    “可到今天再看,很奢侈吗?谁家灶台边没有一盆臊子?每顿往饭菜里添一勺?多少人家已经抛弃麦饭,改吃炊饼汤饼?”

    “采——”邵伯温如今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首先叫起好来,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第六百三十六章 课程

    第六百三十六章

    邵雍苦笑摇头道:“别人家的饭菜,总是比自家的香。明润,犬子今后,就交给你调理了。”

    啥?苏油吓坏了,赶紧摆手:“安乐公易数家学,天下独步,我还想投入门下做弟子呢,岂敢越俎代庖?”

    邵雍也很无奈:“犬子如今已在自学,他对理数的兴趣,远大于易数。”

    士大夫之家,选择学问本经,从来都是大事,所以别的事情先丢开,苏油转身问邵伯温:“子文?这是何故?”

    邵伯温回答:“理工之学,就算自己摸索,也得日进;父亲之学,就算耳提面命,也觉烦难。”

    苏油笑了:“说白了就是图简单捡轻松是吧?这可不是进学之道。”

    “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理工之学,容易让人看到自己的进步,门槛很低。不像易数起点太高。”

    “但是这不是说你的家学没有用,不说别的,拙荆精通的医理辩证,就与之有关,我都不太明白。”

    “这样,我们就先易后难,如果你答应我不放弃自己家学,你这弟子,我收了。”

    邵伯温大喜,长躬一礼:“弟子拜见先生!”

    席罢,富弼和司马光将苏油召到一边闲谈:“权监察御史里行张商英,贬监荆南税。文枢相虽然复出,但是已经不任十五,一味告老了。陈升之起复为检校太傅、行礼部尚书、同平章事、枢密使。”

    司马光说道:“此公号称‘筌相’,精于算计,善依附,私心太重。”

    苏油问道:“兜兜转转,大家还是得拉扯着过。陛下这是有厌介甫公之心了?”

    富弼摇头:“明润要是这样想,老夫对你进京就不放心了。”

    两人打着哑谜,司马光一头雾水。

    苏油这么问是有理由的,陈升之是变法开局大将,第一任提举三司条例司主官,那个时候王安石还是副手。

    后来两人分道扬镳,陈升之成了反新法第一人,甚至还连累到了苏辙。

    如今重新得用,赵顼心里,可能也是听到了太多风声,有点玩平衡的意思在里边。

    苏油点头:“相公提醒得是,反正我就是不偏不党,坚持真理,踏实肯干,任劳任怨。至于陛下要我做什么,那是他的决定,我只需要认真执行就是。”

    富弼先是开心:“孺子可教也。”

    转而大怒:“不带这样粉饰自己的!别忘了你还是待罪之身!”

    出西京的路上,苏油又被石薇拖着马,双手拢在皮裘里嘀咕:“待罪之身,你们向当我待罪之身的样子嘛?就是想放我在火上烤嘛……”

    洛阳到郑州,郑州到汴京,沿着黄河,基本上一条从西向东的标准直线。

    行不出百里,苏油终于扛不住了,借口要给扁罐换尿布,将妈子赶到了木客的那辆车里,自己赖在里边不出来了。

    等到石薇过完瘾也进来的时候,父子俩正在说着伊伊哇哇的外星语捉迷藏。

    所谓的捉迷藏,就是苏油将拳头缩进裘皮袖子里边,然后一下子伸出来乱动手指,结合配音,逗得小扁罐咯咯直笑。

    石薇要去抱孩子,被苏油拦住:“干嘛干嘛?刚在外面冻得跟冰块一样,别把孩子冻着!”

    “哪里就这么娇气?扁罐可是将门世家。”

    苏油眼睛都瞪大了,啥?我什么时候答应倒插门了?扁罐明明是江卿世家好不好?

    不过这些是小事,苏油从来不在这些事情上面争。

    呃,仔细想想,一路都还算顺利,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能导致两口子吵架的大事。

    石薇将小扁罐翻过来,开始给他按摩。

    小扁罐最喜欢妈妈的按摩,哼哼唧唧地表示很舒服。

    苏油也趴了下来:“老婆,你很久没给我按摩过了……”

    石薇说道:“这是导引,给小扁罐打好基础,小时候让你好好练你自己要偷懒,现在也来不及了。”

    苏油:“……”

    郑州,如今也是一座准工业城市。别的不说,至少工业技术含量,是如今全世界最顶级的。

    这里集中了无数的聪明绝伦的数学家,手艺精湛的大匠,热情好学的士子,卖力的技术工人……

    如今大宋的几个煤铁工业性城市已经展现出雏形。

    东北的基础是郓州,西北的基础是秦州和商州,西南的基础是嶲州,中部的基础是郑州。

    东南的基础,是苏油先期指令四通开始布局的徐州。

    当然,还应该包括境外外不属于大宋的部分——大理弄栋府以及日本足尾。

    日本的足尾如今比大理弄栋还落后,张散的开发方式,和石家的开发方式,那就是两个概念。

    或者,用掠夺来形容更加合适。

    不过天皇和平家都很务实,毕竟张散带给他们的,除了金银,还有铁。

    日本的刀具其实很不错的,就是有点慢工出细活的味道,张散给他们带去的,是翻倍的产能。

    所以人家也不在乎,先把院政和北面武士武装起来才是正经。

    但是几处工业基地,比起郑州,都是小儿科。

    郑州和其它地方的区别,不是产能,而是技术。

    高士林使相,带着郑州官员和军器监贯产研销四线精英,一起迎接苏油一行。

    地方官员都没有派马屁的机会,孙能童贯就被李宪拉住,然后簇拥着苏油向嵩山行去。

    高士林掌管军器监之后,嵩山基地的格局立时大改。

    如今以嵩阳书院为界限,算是自有活动区,一过去,就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铁丝网,沙袋,劲弩强弓,弄得和后世电视剧里鬼子占领的县城一般。

    以苏油的职务,如今已经没有进军器监的资格,于是苏油坚决拒绝了高士林邀请他进入军器监视察的好意,只在嵩阳书院歇脚。

    理工学的大本营,在同学们的热烈欢迎下,苏油只好上台讲了一堂课,邵伯温也听了他人生当中第一堂理工课程。

    苏油讲的是如何由惯性定律推导到加速度定律,以及测算重力加速度的集中方法。

    之后则引用了一个理工实例——钟摆,讲述如何将加速度定律从理论引入到实际应用的过程。

    最后讲了关于时间的测量,以及可测短时间对于反证加速度定律,从现象观察再到数学假设,从测量工具的发明到定律的验证,以及它们是如何相辅相成,相互促进,最后验证出准确的定律数学公式。

    接着大家开始讨论,非重力体系下加速度定律的测量和验证问题,力,速度和运动的关系就被引申了出来。

    还有就是如何用更合理的变通办法来测量换算加速度,将正常的重力加速度变成微小加速度,以方便测量,然后用精确而科学的方法换算。

    不过这是下一节课的内容了,苏油还给大家留下了一个难题,提出了计时器的几个缺陷,将之作为难题,留给大家讨论解决方案。

第六百三十七章 思想体系

    第六百三十七章思想体系

    其实这个方案已经有能人弄出来了。

    大宋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士大夫不是一个两个,苏油曾经和苏颂谈论过擒纵机构的问题,见多识广的苏颂立即跟他说许将家中有不少天文仪器模型,这东西他好像见过。

    见过!

    苏油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跑去许将家里拜访,然后发现——真特么有!

    许将比苏油晚中两科,不过人家是状元,而且中状元时才二十七岁,也是超级学霸。

    宋朝的科举学霸和各个朝代相比有个巨大的区别,就是一专多能,爱好广泛。

    鬼知道许将为什么有收集机械模型的癖好,总之那玩意儿远比苏油想象的复杂得多,许将说那个带擒纵机构的模型,据他考证,应该是汉代的古董,可能是张衡留下的,叫内浑仪。

    放大复原后,可以模拟出天球上星体的运行轨迹!

    于是苏油利用军器监的科技实力,让陈昭明,石富,俩老外一起,内浑仪太复杂,我们只改造这个机构,并且以弹簧钢圈,钟摆,齿轮,擒纵机构,指针和刻度盘一起,能弄出个简单的计时器就算完事儿。

    这东西如今已经在科研中投入使用,不过就是个简单的辅助工具,大家都还没有想到钟表上去。

    苏油倒是想,然而还没等他继续组织攻关,就被丢到陕西去了。

    军器监的科研任务很重,主要都在攻克火炮的各种难题上,连火铳都处于次要位置,更别提这东西了。

    所以这个不规范的计时器现在还是计时器,苏油丢下扣子,希望有聪明的家伙能够将它和钟表联想到一处。

    讲完课,高士林示意大家休息,然后给他引荐几个新进的人才。

    沈括不用说了,这是走之前就跟王安石推荐的,新党里边能搞技术的人太少,能搞理论研究的,就这一位,于是王安石让他提举军器监,作为主抓外销型产品的官员。

    还有一位,赵顼的二十一叔赵宗佑,明算科满分那位,宗室中的学者型人才。

    苏油和赵宗佑交流了几个问题,发现这娃进步相当厉害。

    赵宗佑现在是嵩阳书院学生领袖,也看出了苏油的疑惑,谦逊的笑了笑:“是华容县君和陈博士对我教导。”

    陈昭明真是博士,太常博士。

    苏油这下明白了,开小灶!蜀学学霸们的优良传统!

    当年自己和苏轼对小妹,现在小妹对赵宗佑,还真是一脉相传——走自己的路,让学渣们哭死路边去吧!

    此外还有很多校务,以及对其余学霸们的接见。

    苏油对嵩阳书院学子们思想的把控还是很上心的,毕竟士子是最容易被煽动起来的一群人。

    除了学习和生活,政治也是学生们热爱的话题,毕竟他们以后,很多会从政。

    关于新法,学生中间多不以为然,理工学派多务实,重视实验辩证,思考比如今别的学派学子深入得多。

    比如方田均税,在不增加总量的同时,对低收入户等在比例上予以一定的照顾,学生们就普遍认为苏油的舍丁税地,分等定税,明显更加细致合理。

    苏油心中苦笑,你们只看到好处,陕西那种战火洗劫兼并不烈的地方,我都和上三等户们做了那么多的妥协,政治并不是你们明面上看到的这些东西。

    不过也不能打击大家的热情,还是以勉励为主。

    至于土地测量问题,学生们甚至主动整理出一本几何图册,取名为《丈田法式》,在序文中要求一度量,发放标准器,其后则对各种图形的面积计算做了方法讲解。

    里面甚至有锥体部分表面积的计算,苏油看了觉得基础还是有些偏高,这书丢给各地执政,怕他们也看不懂,便对沈括问道:“存中,这书也是学子们一番心血,能交给王相公吗?”

    沈括点头:“交给我吧。”

    话题从这里,转入学院教师们之间的交流。

    嵩阳书院,其实就是给军器监输送高级人才的基础性学院,各地被军器监招纳的天才们,先要在嵩阳书院进行系统化培训,才能进入军器监工作。

    不过这些人本来就已经将数学推进到了精深的程度,到如今只是换一种更加简洁的表述方法而已。

    苏油指示书院,将这些人才的方法论全部总结起来,由小妹和陈昭明等翻译成高等数学教材。

    以前是不知道中国古人的数学知识有多强,原来他们已经在玩微积分,数论一类的东西了!

    但是还有一个比这些增加重要的任务,张载二程,和苏油讨论了一路。

    如何将理工实证之学,与华夏思辨哲学相结合,形成一套关蜀思想体系。

    理学,必须提上日程了。

    这是一套华夏特色哲学纲要。

    哲学是什么?其实不复杂,就是以理性论证为基础的思辨之学,解决的世界的本原,思维的本原,以及它们之间关系的本原这三大命题。

    其方法是严谨而周密的。

    对关蜀学派来说,首先就是形而上,就是从现象通过实证,以数学为工具,一步步提炼出公式,找到普遍意义上的真理的过程,这是蜀学的强项。

    以此为根基和方法论,再逐渐上升到思维层面。

    书中列举了不少让如今宋人感到新奇的例子,比如经典物理的三大力学定律,运动的绝对性和静止的相对性,光的传播和折射,气压的形成,温度的精确测量,热的传递,能量概念,能量守恒和转化……

    物质构成方面,列举了天师府的最新研究成果,到现在所确定的元素,化学的理论体系,氧化、燃烧、爆炸的同一性,水的元素构成,空气的存在……

    天文地理方面,,风和雨的形成,地质变迁的证据,化石的由来,河口冲积三角洲的形成,地面曲率的存在,如何从古人天文测算中发现不同观测地点经纬的差异,岁差的存在,北极星的位置小变化……

    其中有不少重大的研究成果,比如回归线的存在,证明了南北气候不同的原因,与太阳光照直接有关,同时也证明了大地在不断的运动当中。

    还有一条,天师局关于日月运行仪器的计算观测过程中,引入相对运动概念之后,发现日月食发生的时候,多在天黄道和天赤道相交之时,这个时候,太阳,月亮和观测点,处于一条直线之上……

    还有一些数学研究方面的成果,最简单的是方程的应用,高深的是球面几何,解析几何,函数,数论,概率问题等研究……

    这一切都是以理工为思想武器认识自然得到的巨大成就,也铁板钉钉地证明了这一套体系,对世界本原的研究,是有巨大帮助的。

    然后就是第二部分,思维的方式方法问题,这就是辩证逻辑。

    这个中国人虽然一直没有明确的定义,但是其实一直就玩得溜熟,不过主要用在了文学上,议论文里边常见。

    但这也是一个复杂的体系,苏油建议将语言作为现象,然后推导出一套关于思维形式,规律和方法的论述。

    可以吸收借鉴古代名家的学术和定义,以及佛家因明之学,和华夏文明典章里无数经典名篇中从引论到结论的过程,进而提炼出来。

    第三是认识论,解决什么是知识,以及怎么才能得到知识的问题。

    最重要的观点,就是没有绝对真理,真理只是个人对知识的选择性确认。

    理学的问题,是要让大多数人,认同理学用来解决如何选择和如何确认的系统化理论。

    其实很简单,也是理学一直崇尚的观点——真理可证。

第六百三十八章 去处

    第六百三十八章去处

    第四是伦理学,这是华夏文明的拿手好戏,理学的任务,是要将理学的认识论和伦理联系起来,寻找华夏伦理产生的根脉和发展进程。

    这点也非常重要,首先是拿出立足于农耕的文明,就是华夏伦理产生的原因,进而与如今的其它国家民族找出思想根源上的区别,体现出优越性。

    这是用于以后的思想武器,等到有足够的力量欺负人的时候,这就是一面大旗——救他国人民于水火,救他国人民于粗暴野蛮。

    第五是美学,这是艺术的哲学,也是渗透到宋人骨子里边的东西。

    最顶尖的人物,就是自家人——大侄儿苏轼。

    所以这个任务直接丢给他,这娃一个人在这方面的能力,足以挑战整个世界。

    这个体系,苏油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独自来完成,这将是一本煌煌巨著,以后还将由当代的大擘们葱各个分支分列专著,予以阐述,越发展越精深。

    因此虽然体系庞大,字数繁多,但仍然只是一个框架性的东西。

    名字非常简单——《原理》。

    原是动词,探究,推究的意思。

    听闻新党正在组织推出《三经新义》,苏油不禁嗤之以鼻。

    他要做的,是总结归纳,追溯重构华夏人的思想体系,其中也包括王安石,包括吕惠卿,包括王雱。

    这件事情苏油只是给出研究方向,具体由张载亲抓,各有能人负责一个方面,随后的诸学科之间的联动和串接,又落回到苏油和苏小妹,陈昭明身上。

    苏油在朝堂之上,尚不能和新党抗衡,但是在这方面的资源,却能远远甩出王安石几条大街去。

    不是苏油太厉害,而是王安石不珍惜。

    苏油联系的很多人,曾经是王安石的知己好友,师长亲人。

    王安石的体系,是封闭的,独裁的,苏轼就曾经毫不客气地评价——王公之学,非不善也,惜不容人。

    苏油的体系,则是开放的,包容的,其研究成果,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这也是苏油区别于王安石,甚至之前华夏各位学问大家的基本所在。

    说白了,蜀学思想体系里边,就只有一个“情理论”,是他自己的创见,其余都是大家论道的结果。

    不是一个人的独立思想,也就更容易为绝大多数接受。

    这套思想体系,今后会有无数的人来认同它,充实它,完善它。

    如今是中国历史上思想最活跃的第二个时期,从王安石准备打着“一道德”的旗号进行思想钳制起,就注定了他的失败。

    这是主动放弃了知识分子阶层的支持。

    而不管苏油承不承认,想不想改变,“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就是目前大宋的政治基调。

    这个基调王安石不去把握,苏油也就只好捡起来,免得便宜了别人。

    对苏油来说,这同样是一锅夹生饭,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光环加身,但是说到底,还是太年轻。

    其实苏油内心里,政治家和思想家,也应该是分开的。

    但是无奈大宋如今就吃这一套,因此苏油只好承担起来,分饰两角,同时疯狂地寻找各方力量的支持。

    好在这些有能力的“各方”,被王安石打压了四五年,无意中驱使着他们向苏油的体系靠拢。

    苏油如今有蜀中的绝对支持,有陕西的政绩打底,有荆湖新地的开拓中与新党的势均力敌。

    还有两浙这个传统同盟地区,和各大煤铁重要产地。

    有皇家理工学院,有慈善基金,有新军火器,至少可以得到宗室的支持,让两宫和皇帝至少做到不偏不倚,两不相帮。

    所以苏油已经不用再藏着掖着了,可以在大宋试着发出自己的声音。

    ……

    汴京,司农寺。

    王安石和吕惠卿在这里商议政务。

    熙州南北关及诸堡砦正在修筑,王韶在进行下一波军事准备;河北大蝗,旱灾已经开始有了苗头。

    新党在把控奏报口径,害怕赵顼得知实情。

    失去赵顼的支持,新法绝对会雨打风吹去。

    苏油曾经警告过新党,别看丰年闹得欢,小心灾后拉清单。如今看来,日子渐渐逼近了。

    而且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苏油进京!

    吕惠卿拱手道:“相公,苏明润已经到了郑州,不能再犹豫了。”

    王安石有些犹豫:“吉甫,你觉得,太常寺卿,在陛下那里能通过?”

    吕惠卿说道:“苏油可是待罪之身。”

    王安石举手:“此话休提,要没有苏油这个‘待罪’,如今待罪的,就已经是老夫了。”

    吕惠卿叹了一口气:“这样就难了……”

    突然眼睛一亮:“相公,如当年苏轼那般处置如何?”

    王安石只记得私盐案,怒道:“你们想构陷?”

    吕惠卿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是私盐案之前,陛下有意让苏轼入阁那次。”

    王安石这回终于明白了:“开封府?”

    当年苏轼进京,王安石不愿意让他对皇帝影响太大,于是任命他为开封府推官。

    开封府事务繁多,王安石希望苏轼被大量的实务羁绊,结果苏大嘴能力还行,推官事务难不住他,一样有时间交游文友,大放嘴炮。

    王安石沉吟:“开封府尹啊……”

    开封府尹,担任者不是储君,就是名臣,所谓“掌尹正畿甸之事,以教法导民而劝课之,中都之狱讼皆受而听焉,小事则专决,大事则禀奏。”

    掌管京师民政,司法,捕捉盗贼,赋役,户口等政务,担任过这个职位的大人物,那是太多了。

    寇准,欧阳修,包拯,范仲淹,冯京……

    基本上当过开封府尹的人,在《宋史》上都有一席之地。

    吕惠卿说道:“正是,开封府尹乃二品正衔当任,以苏油之功,升其为龙图阁学士,判开封府,制度上是完全可行的。”

    “开封府事务纷杂繁多,虽能臣亦觉难巨,又和陛下隔着一层,万事绕不过相公去。”

    “如果苏明润顺命,那也有相公的功劳,如果治理得不好,那就直接问责。”

    “还有,京中权贵,骄横跋扈,自打裁减宗室条例施行之后,我们在京师就成了人家的眼中钉。”

    “呵呵呵……苏明润搞什么皇家理工学院,什么岗前培训,什么皇室小学,那个县君古里古怪……”

    王安石立刻制止:“吉甫,华容县君学问精洽,文学之道与大苏仿佛,理数之精与明润比肩,实在是大宋一等一的人才。要不是身为女儿,入阁都是轻而易举,这个就不要说了。”

    吕惠卿拱手道:“是,我的意思是说,恶人都让我们做了,苏明润可是捞足了名声。不如就将他放到开封府,看他还怎么维系与宗室的关系!”

    说完笑道:“相公,知道家父生前最喜欢我们兄弟中哪位?”

    王安石笑了:“那肯定是吉甫你这大才了。”

    吕惠卿笑道:“的确如此,不过却不是因为我的学识才能。”

    王安石讶异:“哦?那是为何?”

    吕惠卿说道:“相公,只因我这儿子离家最远,父母最为关切。其实我兄长和弟弟在身边照料服侍,最是辛苦不过,却因日日得见,反而不如我这不孝子那般让他们惦记。”

    “原来如此……”王安石有些明白过来了:“虽然意料之外,却也情理当中。那我这就上奏陛下。”

    吕惠卿说道:“那就和吕望之的喜报一起奏报上去吧,听闻望之主掌市易务,可是带来了好大的收益!”

第六百三十九章 街坊

    第六百三十九章街坊

    《原理》是大事,苏油又在郑州待了几天,与张载二程祥论此事。

    苏油对他们说,一定要从先秦诸子百家里边吸收营养,上接大宋庆历以来的文风,高举复古旗号。

    比如化学,战国《鹄冠子·泰录》里就提到过:“精微者,天地之始也。”又说“天地成于元气,万物乘于天地。”

    这就是对元气说的明确阐述,元气对物质的定义,除了绝对连续性和非粒子性的宏观描述外,其实也有关于其粒子性和离散性的微观描述,不过以前被大家忽略了而已。

    因此理学化学元素论,其实就是揭示了古人思想的另外一面,被忽略的那一面。

    而且写两种属性,通过光学实验可以得到证明。

    再如《列子》通篇,就是讲“化”,其中提到世间万物皆有始有终,唯有“不生不化者”,亦即“道”,才能够循环往复、独立永存。

    这个东西,其实就是物质守恒论。

    而其关于宇宙生成系统中的“生化”,认识论和境界层面上的“物化”,以及伦理和政治社会理论层面上的“教化”。又正好涵盖了《原理》的三大哲学论述范围。

    这些东西,都要利用起来,说明《原理》一书,只是对古人思想的大挖掘大继承大重构,而且通过今人实证予以佐证,并非凭空捏造。

    之前没有重视,是因为试验手段,数理发展跟不上诸子先贤思想放飞的高度。

    如今有了理学,就有了进步的阶梯,能够一步步向其靠拢,探究古人思想的本来面目。

    现在的思想,开始疑古,稽古,而我们理学,要抓紧“证古”的旗号!

    这其实就是大宋版文艺复兴。

    证者,正也。

    这套体系的赖皮之处就在于,你要反对我,你先得用我这套方法来证明我是错的,然后如果你真的证明出来了,那恭喜你,你又给理学添砖加瓦了。

    不过苏油厚颜无耻地将之称为体系的自我吸纳能力,自我纠错能力和自我完善能力。

    在学院与大家论道三日,让大家再次刮目相看后,苏油这才起身前往汴京。

    行到城外,狄咏和童贯过来与他告辞。

    他们的任务算是正式完成,如今得入宫缴令。

    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然而皇权与代表文官的相权,一直就是一对矛盾。

    于是皇帝便依靠宗室,军人和内使,作为和文官们抗衡的主要力量。

    而这三样,也是文官们的主要打压对象。

    这套体系如果平衡得好,就是不失水准的皇帝,如果还能利用起来让老百姓日子过得不错,抗御外辱,那就是千古明君。

    不过玩脱的昏君,远比玩得好的明君多一百倍。

    然后悲哀的是,历史都是文官写的,因此其屁股天然歪。

    很多其实还算玩得不错的帝王,因为命中克文官,也被划到了昏君范围里边。

    但是在苏油这个穿越者的眼里,皇帝就是如庙里佛陀一般的土人木偶,最多多一口人气儿,这样的皇帝才是好皇帝。

    而其余的贩夫走卒,军人内使,甚至戏子歌姬,役夫囚徒,都是国人,是这个国家的建设者,或者历史的创造者参与者。

    这也是小老百姓喜欢苏油,认为他可亲的原因,因为他比大苏还要亲民。

    大苏是心软,见不得有人受苦受难,这娃如今正在督开盐河,认为冬日里开河,“农田未了,有妨农事”,又说“役人在泥中,辛苦无异鸭与猪”,给苏辙和自己的诗中,说明了自己的反对态度。

    而苏油则不同,他是真的认为士大夫没什么高人一等的,所以与士大夫普遍鄙视的内官,武人,都是平等交接。

    与欧阳修等人不同,他们认为皇帝派内官跟随,都是侮辱他们的人品。

    而苏油则是就事论事,还主动要求监督,因此也颇得赵顼和内官武人的好感。

    狄咏说道:“经略,多谢一路的指点。”

    苏油对狄咏和童贯说道:“武艺精熟,善于带兵,只是将才;掌握全局,了解敌我国势,善运时机,明白政局,经济,天时,地利,甚至历史,风俗,文教,人心,营造出于我有利的局势,最后胜之,此为帅才。”

    “为将者,寻找胜机;为帅者,创造胜机。”

    “你们既然对军事感兴趣,大可以继续朝这个方向努力,这些都需要学习,需要读书。”

    “陛下之前有召,命朝中知兵者给使臣们讲授兵法,你们也可以去听听。”

    童贯不以为然:“我去听过,没经略讲得好,没有沙盘,说得云山雾罩,全是些虚的。”

    苏油失笑:“是你自己听不懂吧?你有本事说明别人虚在何处,然后搞点实的出来打他们的脸,才有批评人家的资格,否则只有徒惹嘲笑鄙视。”

    “我的意见永远都是那样,要反对可以,说出一二三,先证明人家不对,再提出有效意见才行。光知道空喊,那叫为反对而反对,不算能耐。”

    童贯躬身:“经略说得是,童贯受教了。”

    苏油很自然地伸出手,到了他肩头上方,突然想到这娃的将来,不由得楞了一下,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些飘了。

    不过最终还是拍了下去:“国事艰难,西夏,辽国,岁币逼得大宋喘不过气来。幽云不在我手,大宋就只能任人来去。”

    “靠什么解决?说一千道一万,最终只能是军事。”

    “所以,大家一起努力吧。”

    两人倍受鼓舞,甚至还有一些感激,又对苏油施了一礼,告辞而去。

    这还不能回小河湾那处宅邸,赵顼给苏油赐了宅邸,因此苏油还得先去那里落脚。

    管事和仆役都是官上指派的,早就在一边等着了。

    等到狄咏等人一走,管事的上前来:“恭喜经略使回京,官家赐的宅邸就在景福坊,小老儿一直料理着,可算把经略使盼来了。”

    苏油笑道:“多谢老人家,景福坊离苏家老宅倒是不远,就隔了一道宜秋门,寻老街坊趁饭下棋倒是挺方便。”

    老管事以为苏油在打趣:“经略使还真是亲和。”

    然后就见苏油扭头对张麒交代:“一会儿经过老周家,记得拎猪腿,拿风萝卜。”

    张麒点头:“必须的,这大冷天,回京里第一口,那必须是风萝卜炖腊猪腿。”

    老管事都傻了,这俩是认了真的?!

    过了新郑门就算进入了外城,沿着新郑门大街往东走,一边是玉宵观,一边是洞源观,之后就是使馆区。

    过了使馆区,苏油便招呼张麒等人:“下马下马,这么大排场,没得惹街坊们笑话。”

    然后招呼石薇:“扁罐呢?将扁罐抱出来,可该我嘚瑟了!”

    现在已经是年底,家家都在准备过年,一个小屁孩骑着竹马在宜秋门外大街瞎玩,突然见到石薇,然后看了苏油:“你是苏打水?”

    苏油上去就在熊孩子屁股上拍了一下:“苏大叔!哎嘛这缺牙漏风漏的!”

    小屁孩转身就跑,还不忘以骑兵的姿态控制胯下竹马:“红翎急报——苏打水回来了——探花郎回来了——”

    苏油站直了身子,感慨道:“西事频仍,连孩子都知道红翎急报了。”

    孙能说道:“老师,好在这两年都是捷报。”

    苏油从石薇手里接过扁罐:“是啊,好在都是捷报。”

    宜秋门外,在家的男女老幼都走出门来,喜笑颜开地看着迎面走来的苏油:“哎呀真的回来了!”

    “明润留胡子了!”

    “手里还抱着娃!快过来让大伙儿瞅瞅!”

    “谁说探花不行来着?!这不大胖小子抱上了……这孩子长得真喜人!”

    顶点

第六百四十章 赐第

    第六百四十章赐第

    苏油得意坏了,一路打着招呼:“张员外,哈哈哈两年不见又富态了,郎君在刑部挺好?看,这我家扁罐,扁罐给爷爷笑一个!”

    “李婆婆还提汤瓶呢?你娃不是有份差事吗?哦现在都进行人司了啊?好好……看我家扁罐!乖吧?”

    “周大娘子!别躲啊!这么胖身子躲哪儿看不见?扁罐,给周大奶奶拜个早年!周大呢?哦去市易务那边摆摊了啊?家里肯定藏着好猪腿呢!还有风萝卜!赶紧的正好顺道……”

    一路聊着天一路显摆着孩子,走得就有些慢了。

    周大家的从屋里取来一条猪腿挂在苏油的马上,然后又要去扛萝卜。

    苏油踢了孙能一脚:“有没有点眼力,动手帮忙啊!”

    然后才问周大家的:“娘子别忙了,让那小子自己去。现在市易司这档子事儿,生意有些难吧?需要帮忙言语啊……”

    周大家的胖脸直摇:“没有啊?”

    “没有?怎么可能?”

    周大家的觉得很奇怪:“是真没有啊,我家的萝卜猪腿一直就是从皇庄进的,皇庄子里官差们也不敢去收牙钱。”

    苏油愣了:“那你的猪腿风萝卜做好之后呢?”

    周大家的都美坏了:“我家的这俩样又放不坏,三个月半年风味还更好,不像什么果子冰雪,一天卖不出去就砸手里边。”

    “以前达官贵人们除了你,可是不吃咱家猪腿的,内城里我们平日也不敢去叫卖。”

    “现在人家市易务主动叫我们进内城卖,贵人们也吃上了,生意比以前好了太多,几个牙钱那是应该收的,还许我们赊贷,皇上发钱给咱做买卖,可是老大的天恩!”

    呃……苏油突然明白过来了,对于需要扩大产能,所需资金又不多,产品销路还好的商户来说,跟市易务赊贷,还真特么不亏!

    不过这样的商户,汴京城里绝对不多,市易法能够惠及的人,和它损害的人相比,比例实在是太小。

    看着眼前为了市易法乐得见眉不见眼的周大娘子,苏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反对市易法反对得最厉害,结果自己最喜欢的街坊和最喜欢的风味食品,竟然就是这法的受益者。

    这特么还有讲理的地方没有啦?!

    嗯,这事情得瞒着周大娘子,不然以后搞不好吃不成白食了!

    干笑着呵呵了两声,待到风萝卜上了马背,苏油才对街坊们说道:“陛下赐了宅子,这都还没看过呢,反正今后大家又离得近了,那我过两日再带着扁罐来给大家拜年。”

    街坊们七嘴八舌,说他们早在门外看过了,宅子外头看着不赖,门口旗枪摆设贼威风。

    有老头还说那边门槛高,那宅子一看就不敢进,让苏油没事儿跟苏家老宅两边住,宜秋门苏宅大家串门没压力。

    苏油只好点头说好,进了宜秋门,挥手让街坊们回去。

    孙能对老师这份好人缘羡慕坏了,这娃以前就是人见人躲的浪荡子弟,地震中想喝别人一口粥被石薇打狗一样的打,就想不通苏油怎么能大咧咧从别人家往外拎猪腿搬萝卜,别人还开心得不行的样子。

    苏油呵呵笑道:“当年刘邦见到始皇帝出巡那气势排场,羡慕地说道:‘大丈夫当如是也。’干臣啦,我却觉得,真正的大丈夫,是永远活在老百姓心里边那种。所以啊,没事儿串串门,说说话,搭搭手,从给街坊们留好做起吧……”

    赵顼赏赐的宅邸还行,不过只有架子和简装。

    这是个很好笑的事情,后人想到封建王朝,大官们肯定住着豪华的宅邸,其实那是辫子戏看多了。

    写过《黄冈竹楼记》的王禹偁曾指出当时汴京的房价:“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非勋戚世家,居无隙地。”

    苏油的赐第在内城,正是所谓的重城之中,双阙之下,这是重赏,是非常幸运的。

    宋朝很长时间内都未建设官邸,京朝官只能自己租房子。

    寇准一生曾两度入相,一任枢密,“富贵四十年”,“无田园邸舍”,每次回京觐见只得寄居僧舍或赁宅。

    当时有名的处士魏野赠诗给他:“有官居鼎鼐,无地起楼台。”

    一次,辽国使者访问大宋朝,在国宴上直接就问:“谁是‘无地起楼台'宰相?”——尴尬的是,这时的寇准已经被朝廷贬谪了。

    当然这也不是寇老西儿没钱,这娃可是奢华了一辈子,只是觉得在汴京花一两万贯买房太不划算罢了。

    真宗朝的枢密副使杨砺,租住在陋巷,“僦舍委巷中”,他去世时,宋真宗冒雨前往祭拜,发现巷子狭窄,连马车都进不了,“乘舆不能进,步至其第,嗟悯久之。”

    韩琦就曾经对仁宗禀报过:“自来政府臣僚,在京僦官私舍宇居止,比比皆是。”

    欧阳修调到京师任职,租住的是破旧小屋,一下大雨就浸水,愁得老欧阳诗兴大发:“嗟我来京师,庇身无弊庐。闲坊僦古屋,卑陋杂里闾。邻注涌沟窦,街流溢庭除。出门愁浩渺,闭户恐为潴。墙壁豁四达,幸家无贮储。”

    但是也有聪明人,宋真宗朝宰相丁谓就算是一个。

    丁谓当了宰相,投资房产的第一步,是在汴京水柜街购置了一块地皮。

    因水柜街地势低洼,经常积水,所以地皮价格很便宜。

    然后老丁下令在集禧观里挖了一个大水池,作为市政工程项目。

    不过这娃将挖出来的土用来垫高水柜街的地基,于是丁家的房子就可以建得又高又敞亮,也就意味着房产要升值了。

    接下来丁宰相又向朝廷奏请,说如今汴京城繁华了,交通要道有些无法承担进出任务,请求开辟水柜街附近的保康门为交通干道。

    皇帝准奏,于是,水柜街一下子就成了帝都汴京城的繁华地段,房价飙升。

    而丁宰相的房子很“巧合”地处于新商圈的要害位置,早已经“据要会矣”。

    因为操作太骚,所以被政敌记录下来,老丁名声暴臭,当时就被很多士大夫嗤之以鼻。

    当然,政府对臣僚们住房问题也不是全然不问,朝廷也会对无房官员发放过“宅钱”“僦钱”,也就是后世的的“房补”。

    由于商品经济的发展,宋朝从农业中分离出来的大批流动人口,包括工商业者、兵士、游学学子等,造就了宋代巨大的房屋租赁需求。

    所以宋代房屋租赁市场产业规模很大,在城镇中开设旅店、出租房屋者不计其数。

    从政府、权贵宗室到普通百姓,乃至僧尼道观,全民投身其中。

    老苏第一次带着大小苏进京,就是住在庙里。

    不过主力还是官府,其管理机构称“店宅务”,是直属中央政府的专职房地产管理机构,盈利并非其唯一职责,主要还是照顾需求,且官民均可向其申请租房。

    高官们倒还有足够的补贴,低级官员就苦逼了,有一位章伯镇的低级京官就曾在笔记里发过牢骚:“任京有两般日月:望月初,请料钱,觉日月长;到月终,供房钱,觉日月短。”

    一位妥妥被房租压得喘不过气的工薪阶层月光族的苦逼日记。

第六百四十一章 陛见

    第六百四十一章陛见

    官员住房问题,也给朝政带了了不便——“京师职事官,旧皆无公廨,虽宰相执政,亦僦舍而居,每遇出省或有中批外奏急速文字,则省吏遍持于私第呈押,既稽缓,又多漏泄。”

    宰相都租房,出于生活成本考虑,有些还租得挺偏。

    宋代下班又早,等宰相回家了,有紧急的文件需要宰相审阅批示的时候,那只能由“省吏”送到宰相私第呈押,这样既耽搁了事情,也容易漏泄机密。

    于是赵顼手里宽松一些后,立即下旨:“诏建东西二府各四位,东府第一位凡一百五十六间,余各一百五十三间。东府命宰臣、参知政事居之;西府命枢密使、副使居之。……始迁也,三司副使、知杂御史以上皆预。”

    八间官邸,民间称为“八位”,同平章军国事,参知政事,枢密使,枢密副使,三司使,三司副使,知杂御史以上,帝国顶级高官,方有资格。

    不过现在四通营造还没有将这八栋院子完工。

    所以苏油虽然看不起如今这房,不代表同僚不嫉妒他的待遇。

    但是话得分头说,作为大宋难得的大胜指挥者,所有人也不能不服气。

    有本事杀十万夏军先!

    何况这房子并非永久性赏赐,而是到了退休时,政府还要收回的!

    房子是比较老了,管事的看着苏油的脸色,说道:“当年这里,是故相张文节的宅邸。”

    文节是仁宗前期宰相张知白的谥号。

    当年王钦若为相,张知白与他论议朝政多悖,于是称说有病辞掉官位,被罢为刑部侍郎、翰林侍读学士、知大名府。

    等到王钦若分管南京,宰相丁谓向来憎恶王钦若,调张知白做南京留守,希望他能报复。

    但是到任以后,张知白对待王钦若却比前任更优厚。丁谓恼怒,又调张知白任职亳州,迁兵部。

    仁宗即位后,升任尚书右丞,为枢密副使,以工部尚书的身份同领中书门下平章事、会灵观使、集贤殿大学士。

    平生慎用车服爵号,没有一点儿私心。常常以骄盛自满为戒,虽然显贵,清廉节俭如寒士。

    苏油点头:“哦……张相爷啊,风华值得吾辈景仰。”

    宅子也分了内外,内院十来间,外院三十来间,和现在正在修造的“八位”大小不能比,不过也足够苏油安排了。

    苏油不怎么用仆役,内院里边除了小两口,就是一个粗使婆子,还有孙能石鍮苏辐几个亲近之人。

    主要也是因为石薇还要拿鞭子抽着他们练武。

    陕西没啥好土产,这次随车带回来的,除了一些重要的东西,行李,就是清一色的肉罐头,苏油交了一些给前院管事的处理。

    自己一群人则弄了个风萝卜腊猪腿锅子过瘾。

    吃饱之后,就算是安定了下来。

    到了晚上,苏油开始写上表,要给皇帝,中书,吏部报告自己回来了。

    还要写述职报告给流内铨,等待考核。

    石薇铺完了床,过来对苏油说道:“明日里去一趟老太君那边吧。”

    苏油点头:“是,得要几个妈子过来使唤,有了孩子就是麻烦。”

    石薇白了苏油一眼:“主要是给老太君看看小扁罐。”

    扁罐转眼就一岁了四个月了,自从王韶开边以来,陕西路事情就多,榷市,军粮,军器,这些苏油也得盯着,用石薇的话说,小扁罐和木客玩的时间,都比和爸爸玩的时间多。

    等到了夫妻俩躺倒床上,石薇搂着苏油的脖子:“哥哥,小扁罐一个人是不是太孤单了?”

    苏油亲了石薇一下:“顺其自然吧,你怀孕的时候不是抱怨他是累赘吗?”

    石薇吃吃笑:“可是扁罐好可爱,我还想要。”

    苏油叹气:“现在是可爱,等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可够你头痛的。”

    石薇扭了两下身子表示不依:“就想要!”

    苏油一翻身压在石薇身上:“要就要!老子又不是养不起,小娘子你接招吧!”

    石薇拍打着苏油的肩膀:“你小点声,吵醒了扁罐就要不成了,唔……”

    半晌之后,夫妻俩做贼一样办完事儿,苏油看着床顶,喃喃地说道:“有了娃,这事儿的乐趣起码少了一大半……”

    石薇还是有些害羞,在黑暗中揪了苏油一把:“睡觉!”

    ……

    早上起来,石薇已经不见了,院子里想起“呵!”“哈!”的练武声。

    扁罐也醒了,也跟着呼喝声咿咿呀呀地蹬腿挥手。

    扁罐已经会走路了,苏油怕他晚上蹬被子,给他发明了一个小睡袋,每天小扁罐睡着后醒来,总会发现自己是被裹在一个睡袋里。

    这是他最不满意的事情,所以只要一醒来就会爸爸爸爸地闹腾。

    不叫妈,因为妈一般都不在,练武去了。

    所以接下来都是苏油的事情,给孩子洗屁股洗脸,抹茶油,穿衣服……

    给扁罐穿好,抱着他出来,对石薇说道:“想起来一个事情,以后我上朝会很早,怕是只有辛苦你了。”

    石薇正拿着黄荆棍儿调教孙能等几个小子:“没事儿,以后这些交给我。”

    这时候院门响了,苏油过去开门,却是管事在门外:“给学士问安了,这是近日收到的贴子,还有一位内使在外等候。”

    苏油赶紧出门,却是一位没有见过的老内官:“老人家倒是眼生。”

    那内使笑道:“老夫张茂则。”

    苏油觉得这名字好耳熟,想了一下悚然大惊:“张押班。”

    这位可是太皇太后的亲密战友,当年宋仁宗晚年有一日失心狂呼:“皇后与张茂则谋大逆。”

    其后赵曙上位,这位张茂则也是沟通中外的人物。

    曹太后垂帘听政,直接升他做了内侍押班,只在都知副都知之下。

    不过如此位高权重的内官,因何会过来宣旨,让苏油颇为疑惑。

    张茂则笑道:“这不是年尾了吗,陛下说你入仕十年,还没参加过大朝会,特意让咱家过来给你讲讲规矩。”

    苏油不好意思惨了:“仪状蛮粗,还真得麻烦押班了,对了我家那口子……”

    张茂则笑道:“一样的,诰命也要进宫起居,到时候宫里会有礼仪嬷嬷过来。”

    苏油赶紧让开身子:“押班快请进,快请进。”

    张茂则说道:“不用,演礼得在宫中,陛下也要见你,先去陛见吧。”

    苏油回到院内更衣,告诉石薇今天又看不了老太君了,这才牵马,与张茂则一起入宫。

    一路上灯彩已经张结起来了,汴京城内的热闹情形,在节日的烘托下似乎没有受到太多市易司的影响。

    在宣德门外下了马,交给侍卫,张茂则带着苏油进了宫门。

    景佑殿是寝宫外第二殿,边上有个高亭叫龙亭。

    已经年尾,朝廷已经处于半休息状态,赵顼叫一些大臣来聊天,昨日里先见到了狄咏和童贯,于是今天便叫苏油过来见见。

    王安石吕惠卿章惇已经先到了,苏油赶紧上前施礼:“陛下,我回来了。”

    两年不见,赵顼也留起了胡须,两人变化其实都挺大,赵顼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苏油:“明润也算有重臣气度了。”

    王安石看到苏油的唇上的胡子,微微一笑:“留着胡子就是不一样,愈发沉稳。”

    苏油躬身:“见过相公,吕学士。子厚,你也进京述职了?”

    吕惠卿因新法之功,如今是同修起居注,知制诰,判国子监。章惇如今因荆湖之功,升了如京副使,同修起居注、知制诰。

    吕惠卿微笑道:“明润治陕,其功不亚子厚。”

    这话有点不讲理,苏油两年解决十二万丁口,六十万人口,九万户贫困户的温饱问题,是不得了的事情。

    陕西一共才三百多万人,苏油将无法自食其力的部分解决之后,整个陕西焕然一新,从朝廷的沉重负担,变成了税源!

    加上商州和延安的煤铁工业和石油工业,陕西不但能够自给自足,能够独立完成西夏防御,还能腾出手来支援王韶攻略青唐。

    不过人家章子厚和王子纯是拓土之功,在这上头,苏油也的确没法比。

第六百四十二章 见解

    第六百四十二章见解

    熙宁五年,除了河北遭遇蝗灾有点难过,大宋算是松缓了一口气,因此几人聊天的内容里边,算是充满了轻松的味道。

    苏油和章惇介绍了各自的政事,苏油关心的是陕西军政民政,对王安石和赵顼强调了政策持续性的必要。

    王安石笑道:“明润放心,你提出的军政分离之策不错,中书已经决定,年后在河北,陕西,行置将之法!到时候陕西诸将,还要靠你多推荐。”

    置将法和将兵法,是新法中少有的几个良法之一。

    将兵法,是对兵制的改革,把禁军的厢、军、营、都四级编制,改为将、部、队三级编制。

    将兵法的目的,是使兵知其将,将练其兵,提高了军队的战斗力。

    和苏油的《武德歌》一个意思,王安石也建议取消士兵刺字,“以礼义奖养”,实行大营制后,将带本部兵,兵将相知,无需刺青以区分兵将。

    同时精简军队、裁汰老弱,合并军营。

    对那些身高不合格、体能不达标,通不过的,一律淘汰,逐级下放,直至免为平民。

    而农村保甲中,有武力高强者就可以破格选进军队,无论做什么工作,都发给薪俸。

    经过调整之后,将在京畿设三十七将,鄜延五路设四十二将,东南六路设十三将,全国计设九十二将。

    军职皆由“尝经战阵大使臣专掌训练”,“早晚两教”,“日夜按习武艺”。

    这也是新法中少有的“非拍脑袋法”。

    陕西其实先期就已经试行,如今行之有效,军势大振。

    蔡挺被提到枢密院,当任枢密副使后,便建议王安石依照陕西军制推行诸路,得到王安石的大力支持,将兵法,开始在蔡挺的主持下展开。

    苏油对此当然表示大力支持。

    说到陕西军政,王安石想起一件事情:“据王韶所称,渭源到秦州一带,良田弃置无人耕种的有上万顷。希望以市易司求商贾之利,将经商所得拿来治理农田。”

    “而经略使李师中却说王韶这样做,是想侵占边境的蕃人弓箭手的田地,担心市易司移到古渭后,秦州的麻烦事只会越来越多,最终得不偿失。”

    苏油看了看赵顼:“李师中所言,大致是实情,王子纯所言良田弃耕一事,我估计不太靠谱。”

    “秦州金铜,现在是陕西的钞本,如今陕西行政上分为四路,四路经济,皆有赖于秦州,方可减轻中央转运之劳。”

    “王子纯所言,有急功近利,谄媚中书的嫌疑。就算新得之地有良田万顷,也得在熙河战局稳定,新得地区安稳之后,才能考虑开发问题。现在木征未擒,河州都还没有完全安定,他腾得出手来干这个?”

    “但是话说回来,开拓之区,主官也要给予足够的自由度。”

    “王子厚为了大宋,十年淹留边关,就算是有些小算计,也必定不会是为了一己之私。”

    “我建议该调查的还是要调查,该警告的同样要警告,以防止地方军事主官滥权;但是同时,也要让下情能够上达,让其能够畅所欲言,才能了解他行为背后的真正原因。”

    “我猜测王韶那里是不是财政上遇到了困难?会不会是陕西分割调整的过程中,断了一些王子厚养兵的财源?比如与蕃人贸易所需的货品,比如蜀中的供给秦凤的丝,茶,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些中书应该主动关心,分析利弊,做好裁判,地方上才能减小摩擦,明确目标,尽职尽责。”

    赵顼见苏油侃侃而谈,简直是刮目相看:“明润这两年得实务锤炼,练达精明了好多。”

    王安石也颇为欣赏:“明润果然是干才,如此接下来这烦难的任命,应该是没用问题了。”

    苏油不由得苦笑,王安石都说烦难,加上自己如今的品秩,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职务了。

    不过也不好再问,不然显得自己过于热中官位,于是又说起了自己带回来的特产,还死皮赖脸地要求赵顼必须买一部分,作为鼓励陕西与内地商贸流通的表示。

    于是谈话就进入了轻松愉快期,赵顼骂苏油煤油蜡烛你限量供应,火腿肠午餐肉拉这么多回来干啥?别以为我不知道里边一半是面粉。

    苏油表示这是新产品,有了挤压机,这批火腿肠的肠衣是用动物皮胶制作出来的,成本再次大大降低了。

    将牛,猪等动物内层皮经过清洗,酸碱处理,磨浆,制胶,然后压膜,入盐水络化,去盐,干燥,便能够得到类似肠衣一样的包装膜。

    有了这个,熏肠就可以做成砖形,装箱密封存储,作为军粮,性能优异。

    于是赵顼又被说得动心了,答应尽量采购,然后作为年节的福利分发给群臣,如果大家没有什么意见,就算是苏明润你又为大宋军士的饭食做贡献了。

    接下来的休假,让苏油,章惇趁这一段时间好好休息,年后新的任命就会下来。

    赵顼还赐了便宴,苏油和章惇,也算有功之臣,该有的体面,赵顼当然要给。

    宴后谢恩,又学习了一通礼仪,出了皇宫,苏油直接去了石府。

    石府如今气象也不一样了,触底反弹后的石家,成了军方的重要合作伙伴。

    石家子弟,如今在嶲州,商州,秦州,郑州几处大基地,占据了技术高地,那叫一个万事不求人。

    如今商州胄案的石家高级技工,洪江的面子都敢不给;如石富这种国宝级钳车铣镗全面型大匠作,那是高相爷都得捧着哄着的宝贝。

    不显山不露水,看似没啥出头的大人物,走的都是右班路子,高位也不过刚碰到大使臣,拿着上四军的贴职而已。

    但是却把控着大宋军事生产最关键的一环。

    前段时间军器监传出一个神话般的故事,一台车床出了问题,导致废品率过高,高相爷组织技术人员公关,陈昭明和沈括算了几天,都没有找到问题在哪里。

    最后高相爷派马车将老爷子接了过去,老爷子伸手在开机的机床上一摸,然后将维护管理的石家子弟叫过来:“基座螺钉,要求转几圈?”

    那子弟懵了:“不知道。”

    石富上手就是一巴掌:“十五圈!右上角那个不到位,少了半圈!”

    一检查,果然如此,然后问题就解决了。

    这一手,把高使相到沈括一帮子干部都彻底给震了。

    老头如今就在石府,牵着扁罐的小手,由他在自己腿上跳。

    苏油进院,第一眼就看到地上一个黄铜错白铜的小鸭子,背上有个铜钥匙,是用来上发条的。

    不过如今这小鸭子脖子已经扭曲了,不用说都是给扁罐摔的。

    苏油心痛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这这这……这可是宝贝啊……怎么就摔成这样了……”

    石富不以为然:“我给小扁罐做了好多,下次给扁罐弄个活动鸭脖子的,外面是套管,里面是弹簧那种。”

    然后拉着扁罐的小手在嘴上亲:“噜噜噜……这样就不怕我们小扁罐摔了?对不对呀小扁罐……”

    小扁罐咯咯笑着,觉得跟伯伯荡来荡去非常好玩。

    苏油这才发现,老头的躺椅也大有玄机。

    能旋转,还能摇,然后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椅子不错啊……一会儿搬我那边去……”

    石富白了他一眼:“等你致仕以后吧,你现在可是大员,行坐皆有制度。”

    然后又继续和扁罐说话:“噜噜噜……傻爹还想要摇椅,我们才不给他对不对?伯伯给小扁罐做了摇床,还有小板车,一会让木客给扁罐拉车车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