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全文阅读 第10分节

第九十章 不能说的秘密

    安义侯一怔,没想到清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清欢坐下来看着安义侯:“父亲先将甜汤喝了。”

    他今晚回来听说孙二老爷的事,没什么胃口吃饭,清欢定然看在了眼里,好像他即便什么都不说,清欢也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汤不算甜,吃进肚子里很舒服,方才那些郁结在心的疙瘩仿佛也散了些。

    清欢让人将碗收拾下去。

    安义侯道:“你方才说是有人在惩罚孙家?”

    清欢点点头。

    安义侯眼前浮起女儿挤在人群中断案的一幕,脸上不由地一僵:“你又去外面了?”

    清欢一笑:“京中若是有案子女儿就去凑热闹,岂不是要整日泡在外面,是女儿身边的常娘子跟着顺天府的仵作验尸,回来将案情告诉女儿的,女儿便有了推断。”

    安义侯听得这话心中一动,很想听听女儿的见解。

    凤翔案子的时候,他只是知道女儿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并没有亲身经历,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听她娓娓道来。

    灯光下,曾经那个让他一心呵护的孩子,好像在他不经意之间长大了。

    清欢接着道:“首先,孙二老爷刚到京中,还没来得及去丁府就径直去了河边,又支开身边人,一个人撑船离开,可见他早在进京之前就有所打算,急于到那里去是要办件重要的事,或者见个重要的人。

    其次,孙二老爷的死状也不像突然遇见了凶徒才丢掉性命,碧水河到了晚上周围热闹的很,虽然说从前也曾有落单的人遇到凶徒,但顶多都是抢了银子了事,就算真的闹到了杀人这一步,也会尽快杀了人赶紧逃窜,以免被人发现。

    孙二老爷却被人活着先割掉了舌头,然后沉入水中,由此可见凶徒并非只想要杀人而已,还要折磨孙二老爷,割掉孙二老爷的舌头之后,他本可以一刀了结孙二老爷的性命,但是他还觉得这样弄死孙二老爷委实不够痛快,于是他将孙二老爷沉入水中,看着孙二老爷不停地挣扎,在他面前慢慢死去。”

    “这其中就透露了几样重要的线索。

    这桩案子是有人早就谋划好的,凶徒其实早就在孙二老爷身边,盯着孙二老爷的一举一动,他将孙二老爷引到此处,然后用早就想好的法子将孙二老爷杀死。

    通过这些,就能猜出凶徒为什么要杀人,孙二老爷与凶徒有恩怨,这个恩怨与孙二老爷说出的话有关。”

    安义侯目光中闪动着惊讶的神情。

    “而且父亲定然也知道其中一些内情,要不女儿说这些话的时候,父亲就不是讳莫如深的模样了。”

    “你这孩子,”安义侯一怔,很快又叹口气,“不但要查案还查到你父亲头上来了。”

    “父亲,我不是小孩子了,”徐清欢认真地看着安义侯,“其实您心里一直放着一桩事不愿与我们说起。”

    安义侯目光微变:“哪有什么事。”

    “那为何您心中明明有报国之心,却不愿意再领兵在外,先皇在世时,您是先皇身边最信任的勋贵,魏王谋反,您带兵平叛,当今圣上年少继位,您也有扶立之功,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您到底有什么心结?”

    安义侯半晌不语。

    “您现在不说,我早晚也会知道,”徐清欢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孙二老爷这桩案子只是凶徒要做的第一件事,也就是说不久之后他还会犯案。”

    安义侯皱眉:“你为何这样说?”

    徐清欢道:“很简单,凶徒早就盯上了孙家,为何一定要跟到京城才下手,他引诱孙二老爷去那个地方,必然也有他的理由,这就像是一颗石子,投下来就必然会起波澜,现在就看谁先将这一切弄个清楚。”

    安义侯站起身,伸手摸了摸徐清欢的头顶,即便她已经长大了,可他却还能清楚的记得,她刚出生时躺在他臂弯里的情形。

    “再出去就让雷叔跟着你,”安义侯道,“当年我带兵之时,雷叔就在身边帮忙,我手下最好的斥候都是雷叔带出来的,他谨慎又仔细,关键时刻能够保护你。

    这桩案子如果真如你所说其中有许多内情,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父亲不想你掺和进去。”

    徐清欢道:“那您还让雷叔跟着女儿。”

    安义侯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地望着清欢:“我说不准你去查案,你就肯听吗?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是父亲能够左右的。

    既然这样,不如事先安排人保护你,我才能安心一些。”

    说完这些,安义侯的神情变得更加认真:“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徐清欢点点头。

    安义侯道:“好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说完他先一步离开书房。

    望着父亲的背影,徐清欢的目光渐渐沉下来,前世她竟错过了这么多,没有机会帮父亲揭开压在心头的心结,当年父亲狱中自刎,是不是也与这件事有关,否则父亲怎会如此狠心地丢下家人。

    徐清欢思量着走回屋子。

    “大小姐还没有找到答案吗?”常娘子走上前。

    徐清欢点点头:“隐约已经猜到了一些。”让父亲不肯说的秘密,定然会危机到整个安义侯府,这样的秘密不多,也许能够从前世的记忆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常娘子没有再问下去:“继续追查眼前的案子,说不定能帮大小姐理清思绪。”

    ……

    安义侯回到房中。

    安义侯夫人立即上前侍奉。

    屋子里没有了旁人,安义侯才坐在了床边:“也许,清欢会知道当年那件事。”

    安义侯夫人手一抖,她当然知道侯爷所指的是哪一桩,当年突传魏王谋反,整个安义侯府就被重兵把守,过了许久侯爷才回到府中,她也才知道外面的消息,先皇命侯爷平叛,魏王全家伏诛……

    侯爷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两个月有余,她问及其中的内情,侯爷一句话也不肯说,直到现在她知晓的仍旧仅限于朝廷对外传出的消息。

    过去了这么多年,清欢有怎么能知道所有内情。

    安义侯夫人颤声道:“侯爷,其实妾身一直有句话憋在心里。”

    安义侯看着眼睛发红的妻子:“你想说什么?”

    安义侯夫人道:“妾身一直觉得魏王不是那样的人,侯爷应当比妾身更懂魏王爷,所以当年听到消息定然不敢相信。

    可偏偏先皇命侯爷平叛……侯爷当年是不是不想去,否则安义侯府也不会被重病把守,侯爷最终低头……是顾及我们的性命吧!

    这么一说是我们拖累了侯爷。”

    安义侯只觉得嘴中苦涩的很,吞咽一口拉起妻子的手:“不是,你们没有拖累我,是我对不住你们。”

    他想要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安义侯夫人半晌才道:“那清欢……”

    安义侯道:“我们这个女儿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我让雷叔去保护她,至于别的……那也要看天意吧!”

    不知为何安义侯夫人心中忽然轻松了许多,侯爷虽然仍旧不想提当年的事,可如今却是这样的态度,何尝不是向前走了一步。

    “清欢是个好孩子,侯爷要相信她。”

    安义侯夫人靠在夫君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

    这一夜好像很平静。

    第二天碧水河旁的小道观照常开门,只是两个女道士背上了包袱,看样子是要远行。

    刚刚走了几步,江知忆发现有人挡在了她面前,她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十三四岁大的少女,少女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她。

    “这样急着离去,是不是畏罪潜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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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好巧宋大人

    江知忆心中一颤,想要说话,身边的年老的女道士上前:“这位善人在说些什么,我们听不明白,道士在外走动是常有之事……”

    话到这里不想多言,拉着江知忆两个人就要绕开徐清欢主仆继续向前走。

    徐清欢转头看着两个女道士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

    “大小姐,她们就是凶手啊?”凤雏低声道。

    “不是,不过她们要有麻烦了。”

    少女的声音传来,江知忆不自觉地停下了步子,她总觉得这少女像是知道些什么。

    “大小姐,我们果然被人盯上了,快些走吧!”

    听到吴妈妈催促的声音,江知忆点了点头,两个人一直向前走去,刚刚走出这条小巷子,眼前一花,几个人围了过来,他们都是衙差的打扮,为首的那个正是昨天来到道观里查看情形的顺天府通判。

    徐清欢转身正好看到这一幕。

    如今的顺天府通判黄清和自然不识得她,前世里却是她家中常客,经常与李煦论案到很晚,最喜欢吃的是炸小鱼,最喜欢喝女眷饮的桂花酿,三杯就会醉倒,当年李煦进京时,李长琰将黄清和引荐给李煦,李煦多次问案都有黄清和帮忙。

    前世里,黄清和被提拔入了刑部,一直做到刑部侍郎,他们去了北疆之后,黄清和每年都会携妻子来家中做客。

    最后一次就是李煦追查的那人不见了踪迹,黄清和上门求证,最终恹恹而去,回到京中不久就病倒了。

    就在她入京的路上,黄清和病逝,黄清和的长子出痘夭折,黄夫人万念俱灰也追随夫君、儿子而去,她赶到黄府只看到了三具棺木。

    故人重逢,黄清和还那么的年轻,虽然官职尚低,却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一心要大展抱负。

    “果然被本官料中,”黄清和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江知忆沉下眼睛,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我们本就是居无定所的出家人,如今天气转暖,大的道观都有法会,我们也前往拜见各位师傅,在法会上诵经修行。”

    “依我看未必如此,”黄清和道,“昨日我们来道观时,门口地上尤其干净,仿佛被刷洗了多次,虽然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我要说一句这是不智之举,有时候证物不光可以证明罪行,也能为人脱罪,随意毁坏证物,就要给自己多添几分嫌疑。

    就是因为怀疑上你们,本官又命人在周围继续搜查证据,果然没有让本官失望。”

    黄清和看向身边的衙差,衙差送来一件染血的道袍:“这件道袍被埋在河岸边,看这道袍大小应是女子所穿,两位可否将包袱中的道袍取出来,让本官比对大小。”

    江知忆一怔,片刻道:“那有何不可,但……我们并非行凶之人。”

    “到底是不是,你说了不算,本官说了也不算,”黄清和道,“只有这证据才能将人论罪。”

    衙差上前去拿包袱。

    江知忆拒绝不得,只好将包袱交出去,目光落在那件血衣之上,她一看就知道那是她平日里穿的道袍,道袍是她亲手缝制,领口和袖口特意多加了层布料,以免平日里磨损太甚。

    片刻功夫,衙差上前道:“大人,这染血的道袍与这女道士平日里所穿一般无二。”

    老道姑见状急忙道:“大人,我们昨日丢了件道袍,这定然是有人要陷害我们。”

    黄清和抬起下颌:“昨日本官上门问过你们,这两日可有不寻常的事,你们为何不说?若是你们无辜,又为何今天急匆匆地离开,如果本官没有及时找到这道袍,又要去哪里寻你们。”

    说着不听老道姑再辩解,吩咐衙差:“将人押入大牢审问,看她们还隐瞒了什么。”

    见到衙差上前,江知忆道:“我们两个都是女流之辈,也还没有被定罪,用不着佩戴刑具,你们要带我们去大牢问话,我们跟你们走就是。”

    黄清和点点头:“如此最好。”

    衙差带着两个道姑离开,黄清和松了口气,转身就要再去道观寻找证物,却看到一个少女将头上的幂篱放下,带着人向巷子外走去,路过他的时候,仿佛叹了一口气。

    隐约有些失望的意味儿。

    黄清和心中一沉,立即回想方才自己说的那些话,仿佛没有什么错漏。

    “大人,大人,我们还要不要去道观?”

    “去,”黄清和立即道,“自然要去。”早些办案,晚上回去他还要侍奉老娘,如今家中无人,也不知老娘怎么样了。

    黄清和摒除杂念,带着人向道观走去。

    ……

    “大小姐,我们就这样走了?”凤雏望着那清澈的河水,有些恋恋不舍,她还没去水边照照自己的模样呢。

    “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那船老大说的明白,前日黄昏的时候孙二老爷租了那船。”

    “所以呢?”

    “所以命案发生在天黑的时候。”

    凤雏听得这话眼睛雪亮:“大小姐的意思是,要晚上来游花船?”

    “我不来,”徐清欢道,“我要让哥哥来。”

    凤雏惊讶地喊了一声:“世子爷岂不是要被打断腿。”

    ……

    夜深了,河两岸的灯笼被点亮挂起来,几条大船开始下河,花娘的曲调从船上向外飘散,整条河上都笼了一层甜甜的香气,吸一口就让人沉醉。

    卖酒的小厮撑着一条小船熟练地在河面上游走,一坛坛酒被送到船上,随着酒香阵阵,碧水河的繁华到了鼎盛之时,接下来就是曲终人散,酒足饭饱的人开始离开,有人被家人搀着离去,也有三五个好友相扶而行。

    还有些人,酒到酣处仍旧意犹未尽,自己撑条船沽几壶酒,将自己飘荡在河水之上,所以花船离开之后,就能看到几条小船停在那里。

    一盏盏灯笼开始熄灭,船中传来一阵阵哼唱曲子的声音,想来是哪家的公子还沉浸在方才的热闹之中,一阵风吹来船头几个空酒瓶被吹下河,“噗通”一声惊到了岸边的人。

    等在角落里的少女有些担忧向前走了一步,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岸边站立了个身影。

    方才这人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雷叔发现,只是这人身手太好,转眼就消失在他面前,他也是好不容易才追上前来。

    “是我。”

    在雷叔没有发出声音之前,宋成暄转过头,月光映着他那双清透的眼眸,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自然是个英俊的少年,只是周身如浸入冰霜之中,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气,让人见到就望而怯步。

    “宋大人,这么巧。”徐清欢笑道。

    宋成暄还没有说话,那悦耳的声音又响起:“宋大人不会也想要亲身体会一下,这游船的美景吧?顺便推断当天孙二老爷都遇见了什么事,那宋大人恐怕要失望了。”

    他身上有种淡淡的酒气,说不定也上过某条花船,只可惜他那清冷的气度,走到哪里都会将人吓走,着实无法融入眼前这情景之内。

    不像他那个哥哥,明明是做戏引人前来,她却觉得哥哥假戏真做,已经醉了,让她不禁忧心。

    宋成暄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她方才像是在说笑,却将他今夜的作为都猜准了。

    除了,他会站在她面前。

    “来了。”雷叔喊了一声。

    宋成暄和清欢都向河中看去,河水上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河面上涌来的波澜似是大了些。

    不难让人猜到,有人在水里,正慢慢靠近徐青安乘的那只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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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血债血偿

    徐青安只感觉到小船一荡。

    他想要起身,却想起妹妹嘱咐他的话,定要等人上了船再行动。

    靠近小船的人是凫水而来,自然深谙水性,若是打草惊蛇,让人水遁而逃,他可没本事将人抓回来。

    徐青安忽然恨佩服自己,如今的他可算得上是才思敏捷,后生可畏了吧!

    徐青安想到这里差点笑出声,他竟然也能有今日,简直难以置信。

    船舱的帘子被人掀开,有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

    徐青安立即浑身戒备,脑海中浮现出孙二老爷的死状,如果来人就是杀害孙二老爷的凶徒,会不会直接向他下杀手。

    徐青安吞咽一口,想要立即起身反抗,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所谓捉奸捉双,徐青安眨了眨眼睛,这话好像说的不对。

    总之,他定然要等到这人拿出凶器,人赃并获时再出手。

    那人果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东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仿佛是一柄长剑,徐青安还没有看清楚,那人果断挥手向他身上袭来。

    他有把握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将那人困住,就在这时,船儿又是一晃,又有一个身影出现在船头。

    凶手竟然不止一个人。

    徐青安分神之间,那人手中的东西已经戳到了他腰上,徐青安顿时感觉到一股寒意,身上的汗毛竖立起来,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挡开那利器,来了个饿虎扑食就想将那人制住。

    那人没想到会是如此情形“啊”了一声,就像一条泥鳅,灵活地避开徐青安就向船头逃去,方才站在船头的同伴见状一跃跳入河水中。

    徐青安不禁心中一沉,他平日里动作没有这样慢啊,想要再起身去抓那人,只觉得脚下有些发软,那人趁机奔到了船头,转身好像就要消失在黑暗中。

    这下打草惊蛇,恐怕下次没那么容易就将他们引来。

    徐青安大喊一声:“跑了。”希望外面的雷叔能够帮忙。

    黑暗中,宋成暄望着那只船,月光之下隐隐看到两个人一先一后摸上了船,安义侯世子躲在船中,想必就能将二人拿下。

    这样一桩案子,又让她抢到了先机,他们兄妹今晚出现在这里,是听安义侯说了什么,还是单纯为案子吸引。

    安义侯在朝堂上针对国舅爷张家,仿佛有几分公正之心,但那不过就是停留在表面上,一旦威胁到安义侯府的安危,安义侯也只会让步,或许安义侯与张家的对立原本就是演给旁人看的,表面上牵制内戚,实则蛇鼠一窝。

    这个孙二老爷是张三老爷的连襟,孙二老爷被杀,安义侯是抱着什么心思让儿女插手,是为了抓到杀孙二老爷的人,还是察觉出孙二老爷之死与当年谋反案有关联。

    宋成暄眯起眼睛,只要想起谋反案,他整个人就会变得更加冷漠,如果安义侯知道当年谋反案中有人侥幸未死,是不是准备再为朝廷立上一功,将当年“叛贼”杀个干干净净,再做一次大周的忠臣良将。

    不管安义侯是什么心思,现在这时候他应该站得远远的,看着他们一举一动,即便安义侯狡黠多变,也不会将他困入其中。

    他刚要转身,只见船身一阵剧烈的摇动,紧接着又颤了几下,船头的人转身跃入水中逃走。

    徐青安失手了。

    虽然徐清欢事先让人埋伏在附近,但就凭那老雷,要对付这样的水鬼只怕也不会得心应手……

    宋成暄皱起眉头,身子一动将自己没入河水之中。

    徐青安冲出船舱时,眼前已经不见了人影,月光照射下,河水波光粼粼,虽然看不出那人在什么方向,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让妹妹失望,他也会很难过。

    徐青安想着就要下水,却觉得迎面劲风一掠,一个东西冲出水面,然后被丢掷过来。

    “捉人。”

    只听一声冷冰冰的吩咐,徐青安下意识地抱住了迎面飞来的东西,那东西不偏不倚地撞进他怀里,然后发出一声“惨叫”。

    原来丢过来的真是个人。

    徐青安心中大喜,顾不得身上疼痛,翻身将那人按在船板上:“让你逃……再挣扎小爷弄死你。”

    那人果然不敢再动,徐青安从怀里拿出绳索将那人捆住。

    转过身,又是一个人被丢上来,徐青安忙如法炮制。

    到底谁这样厉害,就在眨眼的功夫将两个人都捉住。

    真是人比人要气死人。

    徐青安正胡乱想着,有人撑了一下船头,借力跃了上来,身影轻盈潇洒,他一时看得怔愣。

    月光下,是宋成暄的面容。

    “宋……”徐青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成暄没想说话。

    “你这身手好厉害,不亏是……出自东南。”

    折腾了半晌,徐青安被船晃的头昏眼花,只觉得胸腹翻滚,幸好一切尘埃落定,否则他说不得就要忍不住吐出来。

    周围的小船慢慢聚拢,火把的光芒将周围照亮。

    宋成暄低头看去,只见被抓到的两个人身材矮小,年纪不过十二三岁。

    “救命,”其中一个少年道,“放了我们……你们是做什么的?”

    宋成暄道:“这条河上发生了命案,人就是在这样一条小船上被杀的。”

    听着这冷冷的声音,两个少年面色大变。

    另一个少年嘴唇颤抖,只觉得问话的男子十分可怕,他们若是不说实话就要大祸临头:“人不是我们杀的……真不是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

    两个少年年纪小,但是看起来十分狡猾,一时半刻不会说实话。

    宋成暄正要再开口,徐清欢的声音传来:“你们就是当日发现尸身的人吧?船老大说,孙二老爷的尸体是被几个玩水的小孩子发现的,我就觉得奇怪,这尸身若是早就投入河水中,只怕早就飘远了,如何能被孩子发现,再说,天色暗下来,哪家会放自己的孩子在河中戏耍,定然是有人在说谎,许多案子发现尸身的人就是凶徒,于是我大胆地试了一下,果然引了你们上钩。

    你们二人半夜里摸上别人的船,自然是意图不轨,说不定那日杀了孙二老爷之后,想要将尸身藏起来,却不料船老大发现孙二老爷不见了,喊人入水寻找,你们心急之下,谎称发现了尸身。”

    徐清欢不等两个少年说话,抬起头看向宋成暄:“宋大人将他们带去大牢里审讯,想必这两人很快就能招认。”

    宋大人。

    两个少年再一次看向站立在他们面前的男子,身上有种威严,说不定真的是衙门追查此案的大老爷。

    他们从前听说过,衙门的大牢,进去了都要脱层皮,面前这人凶神恶煞,绝不会轻饶了他们,他们又有错处在先,说不定就会被当成凶徒,想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大老爷,我都说,我说实话。”

    宋成暄看向徐清欢,她这一招借力用的倒是顺手。

    少年道:“我们……我们平日里只是等客人睡着了,偷盗些财物,那天发现了一条小船停在河中,想来又是有人喝醉了在船上小憩,于是我们就慢慢靠近了那只船,隐隐约约听到船上有人说话……好像是说什么……”

    “血债血偿……”

    。m.

第九十三章 小媳妇

    听到这几个字,宋成暄目光微深。

    少年道:“我们知道定然是出事了,想要再听个仔细,那人却已经将人扔下了河,然后凫水走了,我们兄弟本就在这条河上干这种小偷小摸的勾当,不敢去报官,怕说不清楚再被怀疑杀人,只能……先看着那尸身,等到有人发现了,才故意大喊出声。”

    “看来他还不肯说实话,”徐清欢道,“宋大人还是将人带走吧!”

    少年一怔,转头向那说话的女子看去,女子戴着幂篱让人看不清面容,但是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股精明来,那位宋大人倒是话很少,不过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他们喘息不得。

    早知道遇见这样两个人,他们宁愿不去拿那些银子。

    少年哭丧着脸道:“我们看那位老爷穿着十分贵气,就在他身上找到了个钱袋子,里面都是银子,我们怕这样报官被人问起这些银子的去处,拿到银子之后,本来我们可以不必去管着尸身,又想到这位老爷的家人定会来寻他,不如将尸体沉入水中,到时这家人来找……我们再谎称看到了这老爷的尸身,交给他们家人,他们家人定会给银子酬谢我们。”

    徐清欢道:“所以,凶手杀了人之后就离开了,孙二老爷的尸体本来在船舱中,你们拿了银子之后,将他抛入河水里,等着别人来找,然后借此拿赏银。”

    少年点头承认。

    徐清欢道:“你听到凶徒说话的声音,还看到凶徒逃走。”

    少年道:“我们看到了。”

    徐清欢看向道观的方向:“那凶徒可是道姑?”

    少年道:“怎么会呢,那是个男人,”说完这些,他忙哀求,“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我们只是贪财……并没有杀人啊,大人你们就放了我们吧。”

    “我也想放了你,”徐清欢抬起头,“只可惜这件事要送到顺天府衙门,请顺天府的大人做主。”

    少年愣在那里,看向那位宋大人:“你们不是顺天府来查案的大人?”

    两个少年一脸苦相,他怎么能想到这样一位大小姐怎么还能骗人呢。

    徐清欢看向徐青安:“哥哥在船上遇见这样两个小贼,抓住了他们,他们还供述出这些事,事关命案非同小可,哥哥快将人送去顺天府吧!”

    徐青安不禁心中得意,从来都是有人威胁要去顺天府状告他,第一次他这样大摇大摆上门去找顺天府的麻烦。

    顺天府刚刚抓走了两个道姑,一定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新的证据。

    大晚上敲响顺天府外的鸣冤鼓,徐青安只要想一想就觉得欢快的很,这个祸他还没闯过,这次跟妹妹借光,可以大大方方地走一走。

    “跟小爷走的时候老实点,否则小爷踢爆你们的屁股。”徐青安吩咐人划船。

    所有小船都靠了案,兴致冲冲的徐青安忽然想到宋成暄还在旁边,如果他走了,宋成暄对妹妹不轨那可怎么办。

    虽然他急着惹祸,妹妹更重要。

    徐清欢看出徐青安的担忧:“哥哥只管去,还有雷叔陪着我。”

    徐青安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宋大人,”徐清欢看向宋成暄,“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

    这附近最好的说话地点,好像就是徐家的马车里。

    徐清欢上了马车,宋成暄站在马车那扇窗子外,风卷过窗帘,少女的面庞若隐若现,她微微抬着下颌,转头看来,那双眼睛在月光的下仿佛蒙了一层雾气,她在车厢内点了一盏灯,暖黄柔和的灯光映着她纤细的人影。

    宋成暄脑海中忽然浮起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一幕,他被母亲带着去看那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娃娃,母亲夸她长得粉雕玉琢,是个美人坯子。

    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当时只觉得那小娃娃长得真丑,肤色发黄,脸像个大桃子,嘴高高的撅起,正睡得香甜。

    要说可爱的地方,就是她用一只手托着脸颊,整个模样看起来十分舒适,她那哥哥跑过来摸妹妹的小手,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奇,趁着大家不注意,也学着她哥哥的样子想去碰那只小手,却没想到那只手突然张开将他的手指紧紧地拉住。

    他吓了一跳急着想要往回缩手,却惹得她大哭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周围人连连说没事,奶娘上前抱起她轻轻地哄着,他羞臊地低着头,身边侍奉的嬷嬷道:“哥儿有什么好羞的,这是你将来的小媳妇。”

    徐清欢看着马车外的人影,他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不知在思量些什么,此时此刻他眉眼的寒霜似是化开了,露出几分温和的神情。

    不过只是一瞬间,他目光又复深沉,一双眼睛如墨般幽暗,转头看向她:“你对此案有何看法?”

    说完这句话时,他完全变回了平日里不近人情的宋成暄。

    徐清欢道:“之前我还奇怪,凶徒杀了孙二老爷为何抛尸河中,如果不是戏水的人发现,要费些周折才能找到尸体,现在疑惑解开了,原来是有人贪财破坏了凶徒的布置。

    凶徒割掉孙二老爷的舌头,将他沉在河中折磨致死,之后将尸体拖上船,看起来好像很不合常理,既然在河中将人淹死,任尸身沉在河中岂不更加方便,这样大费周章岂非多此一举。

    其实这样才能看出凶徒的思量,他一直都很明确的知道自己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一举一动都围着这个目的展开,丝毫没有偏差。

    他并不是单单为了杀人,他而是要将他杀人的举动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惩办了孙二老爷。

    他泄露了大量的线索,只为了让人能猜出他杀孙二老爷的原因。”

    宋成暄听到这里抬起眼睛,正好撞上她的目光。

    徐清欢道:“孙家在湖广也算名门,但是在十几年前也只是手里有些银子罢了,直到孙家告发有人从倭国私运兵械,朝廷追查此事,果然发现了倭国商船上的兵械,这件事也就成为了魏王谋反案的开始。”

    宋成暄的神色平静,不见半点的波澜:“你的意思是,这是魏王的人在惩戒孙家?”

    徐清欢停顿了片刻,反问宋成暄:“宋大人觉得是不是呢?”

    她望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得到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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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咫尺

    今夜的月亮格外大。

    两个人近如咫尺。

    少女微微仰着脸看他。

    月光如暖玉般,却不能夺去他眉目之间的光彩,清冷的眼眸内似含着股清泉,如此心机深沉的人站在这里,委实让人难以猜中他心中所想。

    他对她的话反应十分淡漠,仿佛这其中的秘密与他并无半点关系。

    趁着她端详他的时候,他一抹戏谑的目光拂过她的脸颊:“徐大小姐这样看着宋某,是否觉得宋某模样很好看?”

    他的声音与往日的不同,音调略低,平白就多了几分醇厚,如丝线般缠上她的耳朵。

    如果是前世,说不得她会因此话羞赧,缩进马车不敢再说话,可前世的经验,让她却早有准备,面对这位能够只手摭天的宋侯,稍稍退怯她就输了。

    清欢仰着头:“宋大人确有几分姿容,不过我只关心宋大人对此事的答案。”

    他扬起嘴角,微微一笑,笑容却让他变的更清冽:“我的看法与你没有半点的用处。”他们都是只会相信自己眼睛的人,别人说了什么,于他们来说,无关紧要。

    她问,不过是怀疑到他,所以来试探。

    “宋大人何不试一试。”

    原本是调笑她的话,说完就准备离去,然而却不知为何又因为她的话停住脚步,她不是想知道吗?

    那不妨告诉她,看看她到底意欲何为,也让他知道,她到底猜到了什么。

    “你问我,觉不觉得这是魏王的人做的。”

    徐清欢点点头。

    宋成暄的语调不疾不徐,眼睛眯了眯:“不是。”

    话音过后一时安静。

    半晌他重新看向她,发现她眉宇微蹙也正瞧着他,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一脚踏入更深的泥潭当中。

    可他无暇顾及她的心情,她既然问了,他就给一个答案,不管她是不是想要接受。

    徐清欢静谧片刻,有些意外地道:“你为何信任我。”

    宋成暄的神色微微一滞,他为何信任她?

    他不信安义侯府的人,应该说他从不轻易信任何人,他这样说不过是让她在信与不信中摇摆不定。

    却没想到她没有过多思量,就笃定他说的都是实话。

    他的心思这样容易看透吗?

    宋成暄淡淡地道:“我不过随意一说,没想到徐大小姐却放在心上。”

    说完这些,他转身大步向前走去,身影很快隐没在黑暗之中。

    “大小姐,”雷叔上前道,“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徐清欢点点头:“走吧,也许哥哥也要到家了。”

    马车平稳地向前驰去,徐清欢眼前出现了方才宋成暄的神情,脸上没有半点的波澜,两个字说的如此肯定。

    “不是。”

    这句话有何含义,他和她都清楚。

    只有魏王的人,才能回答她提出的问题,她在宋成暄面前问出来,不过是试探宋成暄的反应,却没有想过,他真的会回答。

    魏王当年谋反,带兵平叛的人正是父亲,虽说父亲是奉命行事,但在魏王一脉的眼中,父亲手上沾满了他们的鲜血。

    双方不仅仅是死敌,而是有灭族之仇。

    宋成暄若真是魏王的人,绝不会在她面前承认。

    徐清欢闭上眼睛想要理清思绪,前世到她死的时候,宋成暄仍旧是宋侯,与魏王没有半点的关系。

    可如果这就是宋成暄最后的秘密呢?

    这样一来宋成暄就可以转身从奸人变成皇族,力挽大周之颓势,光明正大地征讨那些跃跃欲试想要自立为王的人。

    徐清欢睁开双眸,虽然她还没有找到证据,一切只是猜测,但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大小姐,到了。”

    凤翔上前搀扶徐清欢。

    下了车徐清欢转头看了看马车后,不知还有多少事隐藏在那漆黑的夜里,不过她心中没有太大的担忧,因为手里的这盏灯足够明亮。

    她会小心求证,让所有真相都慢慢浮出水面。

    ……

    黄清和被衙差从睡梦中喊醒,他披上衣服立即迎了出去。

    “黄大人,安义侯府世子爷抓住了两个小贼,这二人就是发现孙二老爷尸身的人,”衙差说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而且,那两个小贼供认,孙二老爷的尸身是他们拖下水的,他们这样做是贪图孙家寻找尸首时,给出的赏银。”

    黄清和皱起眉头,他知道这桩案子其中必然还有隐情,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而且……被安义侯府世子爷找到了。

    安义侯世子爷的大名他知晓,前几年寻衅殴斗差点就被送进大牢,是个不安分的纨绔子弟,没想到还有一日能做些好事。

    案情有了进展,黄清和不敢怠慢,告知一下母亲,穿上官服就赶往衙门。

    衙门里一片灯火通明。

    两个贼人将孙老爷身上找来的荷包呈上,还老老实实地在口供上画了押。

    黄清和看了一遍文书:“你们说看到凶徒是个男子?”

    两个少年纷纷点头。

    既然如此,两个道姑不可能是凶徒,不是亲手杀人,再排除并非买凶,两个道姑就可以放走了。

    黄清和不知该高兴还是焦急,虽然找到了证人,但也推翻了之前他的猜想,案情到了这里又回到原点。

    长夜漫漫,他还是重新整理证物,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线索。

    刚想到这里,一股香味儿传来。

    “世子爷,大小姐让我给您送些饭食,您这边将事办好就早点回去。”

    黄清和抬头看过去,一个生得白白胖胖的小丫鬟将食盒打开,里面是热腾腾的饭菜。

    黄清和只顾得侍奉老娘,睡觉前胡乱喝了一碗清粥,本来就有些饥饿,闻到着香味儿,肚子竟然不由自主地“咕噜”一声。

    黄清和不禁不自然地咳嗽,想要借此掩盖自己方才的不雅之举。

    谁知道那安义侯世子爷耳朵尖的很,拿着食盒走到他面前:“这是哪位兄台。”

    “本官顺天府通判黄清和。”

    “黄兄,”徐青安笑道,“这两个犯人都画了押,此间的事是不是……”

    黄清和向徐青安施礼:“文书已经走好,世子爷可以回府歇着了,今天的事本官还要感谢世子爷相助。”

    “黄兄不必多礼。”

    黄清和只觉得手臂一轻,整个人就被徐青安扶了起来,徐青安的手劲儿极大,让他抗衡不得,他正要再客气两句,手腕却被徐清安握住。

    徐青安道:“既然已经无事了,黄兄陪我坐一坐,吃些饭食聊几句如何?说不定我能帮上黄兄的忙呢。”

    黄清和这才想起凤翔和广平侯夫人一案,安义侯府都插过手,他看过案宗,这两桩案子破的真是不易,其中很多关键之处,安义侯府的大小姐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从心底里佩服这位大小姐,很想与她见一面。

    不过男女之防在那里,他只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现在听安义侯府世子爷这样一说,他不禁心动。

    虽然没有见到正主,跟大小姐的哥哥说两句……也好。

    ……

    安义侯府。

    徐清欢回去就歇下了。

    雷叔转身进了书房里,安义侯正在等着他。

    “怎么样?”安义侯转过身来。

    雷叔道:“大小姐与那位宋大人见面了。”

    。m.

第九十五章 两全

    安义侯听到雷叔这话,想要再说什么,最终只是张了张嘴。

    雷叔看出安义侯所想:“大小姐留我在身边,就是没想要避着侯爷。”

    话是这样说,可毕竟清欢没有来直接告诉他,通过雷叔……有些话他不宜问太多。

    安义侯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威严:“清欢会有危险吗?那个宋成暄有没有不轨的举动。”

    “那倒没有,”雷叔道,“那位宋大人没有逾矩。”

    安义侯的表情柔和了几分。

    “不过他们提到了魏王,”雷叔不瞒安义侯,“大小姐说,这桩案子看起来,像是魏王的人在报复孙家。”

    安义侯的心一沉,清欢还是查到了当年的事,她不避雷叔,也是要将这些消息传递给他。

    此时此刻,安义侯的心说不出的复杂。

    雷叔道:“如果真的是魏王的人在操纵此事,也就能解释为何在他们向安义侯府下手,现在又去动孙家。”

    安义侯似是陷入了思量。

    “侯爷,”雷叔抬起头,“如果魏王的人到来,您会怎么做?抓住当年那些漏网之鱼,还是抱着愧疚之心,放他们一马,甚至帮他们复仇。”

    安义侯皱起眉头:“我也不知道。”

    雷叔道:“旧怨已结,天下人都知晓,当年魏王是被您诛杀,即便魏王爷站在这里,恐怕您也无法向他解释当年过往,魏王的人真要向您复仇,您该怎么办?这桩事您早晚要想清楚。

    大小姐现在不来问您,也知道您给不了她答案,当年没有两全法,今日若是再遇见那桩案子,恐怕也没有两全法。”

    安义侯好半天才抿了抿嘴唇:“我是该跟他们好好说说这桩事。”说起来简单,其中许多内情,他要怎么解释。

    雷叔道:“大小姐的聪颖、冷静,在这桩事上也许能帮您做抉择。”

    安义侯点点头。

    孩子们已经长大,通过凤翔一案,他想了许多,这些年他如同一头困兽,整个人和眼界都被限制住了,凤翔的事发生了那么久,他才想到也许是冲着安义侯府来的,在此之前,清欢就已经有了预料,清欢的才智已经超过了他。

    从前孩子们尚小,一切都要听他,如今他们有本事在外一搏,他何必要拉着他们不放,就像清欢说的那样,他画地为牢,不见得就能平安。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这副肩膀,不再能给他们保护,若是那时候他们还不能靠自己走路,他岂不更加不安心,总不能将女儿的安危都托付给她的婆家。

    当然,他想的这些仅限于清欢,儿子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那小子没惹祸吧?”安义侯想到这里立即问过去。

    “没有。”

    雷叔将黑暗中那艘小船上发生的事,仔仔细细与安义侯说了一遍。

    “两个小贼抓不到?还要让别人送上门。”安义侯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疼,自己的儿子与别人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雷叔道:“不怪世子爷,那位宋大人的确身手了得。”如果宋成暄要伤害大小姐的话,他拼上一条性命,能够保大小姐脱身,可若是与宋成暄争锋,他没那个本事。

    安义侯将小厮叫过来:“等世子爷回来跟他说,明天改成寅时初起床,免得下次出去再给我丢人。”

    遣走了雷叔,安义侯望着窗外。

    当年那场“谋反”案后,魏王的人还能留存于世吗?或者这一切只是捕风捉影,有人想要借魏王之名扰乱视线。

    必须要弄清这桩事,这样他也才能决定要怎么办。

    他必须找机会见一见那宋成暄。

    ……

    徐青安哼着小曲儿从外面回来,见到安义侯府大门,他的嘴角都要歪在脸上,这下晚上不能再吃竹丝炒肉了吧!

    “世子爷,您回来了。”

    徐青安嗯了一声,特意放开声音道:“父亲、母亲都安歇了吗?”从现在开始,他也能像妹妹一样仰着头走路了。

    “歇下了,侯爷特意让小的在这里等您。”小厮脸上满是笑容。

    父亲定然是要夸他,徐青安心情好,看什么都觉得明媚的很,这小厮好像也比平日里办事更妥当了。

    徐青安等着奖励。

    小厮道:“侯爷说,从明日开始世子爷寅时初起身前往中庭。”

    徐青安瞪圆了眼睛,旁边昏昏欲睡的孟凌云像做了噩梦般,一下子惊醒,手中的食盒差点掉在地上。

    小厮和丫鬟都离开,徐青安才一脸茫然,这是为什么啊。

    “我爹不会得了失心疯吧?”徐青安看向孟凌云,“他发病的话,明天一早会不会砍死我。”

    孟凌云摇了摇头,虎毒不食子,不过……如果真的是老虎的话,世子爷这只虎仔,好像除了吃掉大补,留着也没太大用处。

    可他还是要护着这只虎仔的,谁叫他一失足跟错了主子:“侯爷若是发疯,我就去找夫人,世子爷放心,总能让你全须全尾地回来。”

    ……

    黄清和回到房里,坐在小凳子上,他想着安义侯世子爷与他说的话,安义侯府觉得这桩案子是有人算计好的,极有可能这只是个开始。

    黄清和脱下靴子,自己倒了盆水洗脚。

    这桩案子他还没查清,若是再有命案发生,那他可就真的要焦头烂额了,他不由自主又想到安义侯府,那个来帮忙的女仵作他也打听了,大家称呼她为常娘子,是安义侯大小姐从凤翔带进京的。

    今夜安义侯世子爷将人犯带到衙门,又与他一起说了许多话,如果光是世子爷前来,他可能会婉拒,因为他不觉得世子爷能在这桩案子上给他什么帮助。

    但是种种迹象表明,善于断案的安义侯大小姐在查此案,安义侯大小姐不方便出面,自然会让世子爷前来。

    所以他要听听安义侯府是如何推断案情的。

    那凶徒如果早就盯上了孙二老爷,定然是对孙家十分熟悉,能将孙二老爷哄来河边,可见手中握着孙二老爷关心的事。

    这条河,这个地方会不会对孙二老爷有特别的意义。

    远在湖广的孙家,与这条河能有什么关系。

    明日他要仔细问问孙家人,看看能不能得到些消息。

    “儿啊,泡完脚就起身吧,水冷了。”

    母亲的声音传来,黄清和这才感觉到脚上传来的凉意,原来他回来母亲都知晓了,还不忘记要提醒他起身。

    黄清和道:“娘,您睡吧,儿子知道了。”

    倒了水,梳洗干净,黄清和躺在床上,一丝风仿佛从窗外透进来,明日他要早些起床再将窗纸细细地糊好,免得母亲会着凉。

    这一晚黄清和睡的并不安稳。

    同样不安稳的还有孙二太太。

    孙二太太的屋子里灯火通明,按照二太太的意思,每个角落都要照得通亮,这样二太太才能闭上眼睛休息。

    折腾到了半夜,孙二太太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不知为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她毛骨悚然地惊醒,猛然睁开了眼睛,立即她就看到窗边有黑影一闪而过。

    孙二太太立即尖叫起来。

    。m.

第九十六章 别想逃

    听到孙二太太喊叫的声,下人们立即涌到屋子里。

    只见孙二太太瞪圆了眼睛,紧紧地盯着窗外,这样的神情让人看到身上的汗毛也不禁竖立。

    “二太太您怎么了?”丫鬟上前轻声询问。

    孙二太太半晌才回过神,用手指过去:“有人,刚才那里有人。”

    众人回头,只见树影憧憧,哪有什么人影。

    管事妈妈也上前道:“二太太您是不是眼花了,风一吹,那树枝摇摆起来是挺骇人的。”

    孙二太太吞咽一口,摸了摸脖颈上的平安符,那符箓贴着她的胸口,暖暖的仿佛能将她周身的寒气驱散,她深吸了几口气才稳住心神:“让人在院子里搜一搜。”

    只有这样她才能心安。

    很快护院来禀告,并不见有什么人影。

    在灵堂上守夜的孙润安听到消息立即赶过来,身上的孝服尤其的刺眼:“母亲怎么样了?”

    孙二太太皱起眉头,挥挥手道:“没事了,可能看花了眼,你下去吧,不要让你父亲孤零零地在那里。”

    孙润安应了一声,想要端热茶给孙二太太,还是被孙二太太拒绝:“自有下人侍奉我。”

    孙润安这才退了下去。

    管事妈妈道:“太太放心,这里里外外都安排了人手,若是有人敢闯进门,定然会被发现。”

    这话听起来虽然没错。

    可孙二太太深知,一切没那么简单。

    孙二太太道:“我们进京一路都小心翼翼,可老爷还是出了事,不管是在湖广,还是京城,衙门对此案都束手无策,”说着她看向管事妈妈,“你说会不会那不是人,而是冤魂,他方才就在那里,没有进门是因为我身上戴了护身符,他进不了我的身。”

    管事妈妈轻轻地拍抚着孙二太太的后背:“夫人吉人自有天相……那凶徒应该很快就会被抓到,您再歇一歇,奴婢就守在这里。”

    孙二太太听了这话点点头,可她却再也睡不着了,要么就是觉得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她,那么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老爷满嘴是血的惨状。

    老爷死了之后,一脸阴森的模样,仿佛也变成了索命的厉鬼似的。

    孙二太太紧紧地攥着护身符,嘴中念着经文,只希望黑夜快快过去,希望明日衙门里会有好消息。

    ……

    “打些水吧,我想洗个澡。”

    天刚刚亮,清欢从床上起身,这一晚上她都没有睡好,也许洗个澡就能精神起来。

    将身体没入水中,清欢想到昨晚宋成暄说的那番话。

    果然是个难缠的奸人,总是懂得在关键时刻,扰乱别人的思绪。

    孙二老爷的案子就如她所说,凶徒像是在故意对孙家进行惩罚和报复,这让她联想到曹家案。

    曹如婉被杀,凶徒也是用的这样的手段,从曹家当年的秘密下手,惩罚曹家的作为。

    广平侯府夫人案子也是如此,凶手从她的奸细身份入手,对整个广平侯府进行惩罚,如果说这是背后操纵这一切之人的惯性思维。

    那么最先被针对的安义侯府做错了什么事?

    她试探着问父亲,父亲只承认有心结,却绝口不提原因,她猜测真相定然事关重大。

    父亲不肯说,她只能试探着去推测。

    父亲消极的态度仿佛是从魏王谋反案开始,父亲的心结是否与魏王有关?

    自从她懂事之后,只有一次在庄子上听家人提过“魏王”,不过很快就被祖母严厉喝止,但是懵懂之间,她也知道父亲和魏王有些交情。

    前世她陷入京城之时,也总会有人在朝堂上不时地提及父亲镇压魏王谋反的忠义之举,她虽然感觉到其中的暗流涌动,但那时候她要应对的事太多,加上身体每况愈下,已经没有太多精神过问这些。

    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魏王对于安义侯府来说十分重要。

    顺着这条线想下去,她愈发觉得她的猜测没有错。

    孙家是张家的连襟,当年魏王谋反案时,因举报有功,孙二老爷被授了校尉,孙家才有了跻身名门的资格。

    广平侯虽然长居西北,当年平叛他也曾出兵,本就深受先皇信任。

    至于曹家和凤翔案,也并非与魏王无关,魏王被请出山,本就是因赵冲作乱,先皇病重无暇顾及此事,需要魏王稳定大局。

    这几桩案子都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卷入其中,魏王谋反案有恰好发生在十三年前,幕后之人是否在向他们传达什么讯息。

    表面上看来,一切仿佛真的与魏王有关。

    而他们这些曾与魏王叛乱有关的人,都一个个都被迫卷入案子之中。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宋成暄。

    不要说宋家远在东南,十几年前的宋家也并非什么大族,即便是如今的宋成暄,也刚刚在东南有些名气,好像没有什么过错。

    可宋成暄却因此案来到凤翔,又与他们一同进京,她本以为抓到王允之后,宋成暄就会像前世一样离开京城。

    她却没想到宋成暄又会着手调查孙二老爷的案子。

    她查案,除了要保护安义侯府之外,还想要弄清前世不曾知晓的真相。

    宋成暄查案又是为了什么?如今的他才刚刚在东南崭露头角,此时理应悄悄回到东南,在所有人还没有察觉之前壮大自己,却为何抓住一桩案子不放。

    除非,这些案子与他自身的安危和利益息息相关。

    早在归京的路上,王允就试图将案子推在宋成暄身上,所以宋成暄感觉到了危机,一心要揭开王允的真面目。

    那么现在的孙二老爷案子,又透漏除了什么线索,让宋成暄在意,一定要亲自追查此案。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

    杀孙二老爷的人,仿佛在透露此案与魏王有关。

    宋成暄在意的是不是这样一个线索。

    所以她才会询问宋成暄:“觉不觉得这是魏王的人做的。”

    没想到这个男人给了她一个没有料想到的答案。

    是故意扰乱她的思绪。

    还是在说实话。

    她越来越看不明白,这奸人到底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又在算计些什么。

    “大小姐。”

    正当徐清欢起身穿衣服时,凤雏进来道:“那位孙二太太来了,说是来感谢我们昨日抓到了两个小贼。”

    徐清欢点点头,感谢对于孙二太太来说只是个借口,其实……孙二太太八成是来探听消息的。

    孙二太太想要知晓什么消息呢?

    徐清欢道:“跟夫人说一声,我这就过去。”

    ……

    孙二太太心神不宁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孙家接二连三的出事,先是大伯的幼子,出去骑马时摔断了腿,然后就是大伯长子去见外室的时候遇见贼人,被人刺穿了胸膛,随行的管事也受了重伤,案子发生在夜里,管事甚至都没看到那凶徒的面容。

    孙二太太吞咽一口,他们孙家在湖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老爷又是朝廷授的忠武校尉,衙门里的人都要礼敬三分,如今孙家出了人命案,老爷自然要去衙门里问罪,督促衙门快些破案。

    本以为这是个意外的灾祸,却没成想,与老爷有生意往来的严家也出了事,严老爷平日里喜欢去赌一把,从赌坊里归家的时候,也遭遇了凶徒,一刀刺穿胸膛,手段干净利落。

    也就是这桩案子,才真正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觉得这凶徒就是有意选了他们两家。

    严老爷虽然好赌,但是去的赌坊是专开的私坊,自从十几年前严老爷豪赌败了家之后,严家对严老爷看管甚严,就连严家上下也没有几个人知晓严老爷的行踪。

    那凶徒不但查到了严老爷的秘密,还找准时机将人杀死,不止如此,严老爷身上发现了大伯长子的玉佩。

    不用衙门去查,那凶徒已经告诉世人,两桩案子是同一个人所为。

    又过了一阵子,孙二老爷在酒楼宴请生意伙伴,回来时发现马上被人挂了件物什,是一只扇坠子。

    严老爷喜欢把玩扇子,扇坠子正是严老爷之物。

    收到了这样的东西,她和老爷都满心恐惧,也许老爷就是那凶徒下一个要杀的人。

    现在老爷果然被杀,她虽然悲痛,但是更想知晓,老爷身上有没有其他东西丢失,这样她就能猜到凶徒还会不会再杀人。

    而这,也是她来到安义侯府的目的。

    :。:

第九十七章 吓死了

    “姨母。”张静姝的声音传来。

    孙二太太这才回过神。

    张静姝转头看向安义侯夫人:“侯夫人在问您话呢。”

    孙二太太半个字也没听到,一脸尴尬地望着安义侯夫人:“夫人,您在说些什么?”

    安义侯夫人并不在意这些,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是问二太太家中的事都处置好了没有?二老爷是要送回族中安葬吧?”

    孙二太太点点头:“是……是要回去,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将凶徒抓到,听说前些日子徐家也出了事,还好安义侯爷、夫人能平安。”

    不等安义侯夫人说话,孙二太太接着道:“这都亏了夫人有个好女儿。”

    孙二太太的话说的顺畅,心中却难免艰涩,她竟然落得这样的境地,要来讨好安义侯府。

    孙家和张家是姻亲,安义侯在朝堂上与张家政见不一,明里暗里都有争斗,安义侯没有了兵权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委实给张家找了不少的麻烦。

    如果不是抱着病急乱投医的心思,她绝不会前来登门拜访。

    只要想一想,她要向这样一个没落勋贵家低头,就觉得万分委屈。

    孙二太太鼻子一酸,眼泪真就落下来。

    张静姝不停地向门口望去,徐清欢也不知拿的什么乔,竟然现在还没出现,姨母花银子打点狱卒,让狱卒审了那两个小贼,知道那晚引他们说出实情的人是徐清欢。

    姨母知道实情之后,非要来见见徐清欢才安心。

    其实依照她的意思,姨母大可不必费这番功夫,上次她向徐清欢询问王大小姐的事,徐清欢还不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要不是看在表哥的面子上,她才不会陪着姨母跑这一趟,想想表哥一身孝服她就心疼,不过那身白衣却觉得衬得表哥更加清隽,整个人如同天山雪莲般,京中富贵人家子弟那么多,却哪个也不如表哥生得好看。

    “大小姐来了。”丫鬟的声音打断了张静姝的思量。

    安义侯夫人脸上满是笑容,屋子里的气氛仿佛也变得温暖了些,将孙二太太带来的愁苦一扫而光。

    徐清欢上前行礼。

    孙二太太忙道:“徐大小姐真是愈发漂亮了,这样看着竟比谁都惹人欢喜。”

    张静姝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她早就知道姨母有一条好舌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若是没有这样的本事,姨母当年被退亲之后,如何还能再嫁去孙家。

    可即便心中有准备,如今听在耳朵里还是不舒坦,有她在这里,徐清欢算得上什么?

    将来她母仪天下,徐清欢要跪在她面前行礼,只要她不满意就可以让徐清欢长跪不起。

    张静姝微微抬起下颌,脸上一闪轻蔑的笑容。

    徐清欢道:“孙二太太前来可是为了昨晚哥哥抓的两个小贼吗?”

    孙二太太颌首:“若是平常事也不敢前来劳烦徐大小姐。”

    徐清欢望着孙二太太,只见她双眼凹陷,看起来说不出的憔悴,神情中透着一股恐惧,显然不止是因为孙二老爷的死伤心,更担忧她自身的安危。

    徐清欢不疾不徐地道:“听说顺天府通判黄清和断案如神,孙二太太没有向黄大人问起案情吗?”

    “问了,”孙二太太更为急切,“可我看衙门没有半点的思量,一时半刻恐怕很难找到线索。”

    “这才过了一日,”徐清欢道,“二太太安心等待,说不得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孙二太太却摇头:“我……我怕他们还没找到凶徒,那凶徒又再动手,”说紧紧地望向徐清欢,“徐大小姐,我这次前来只想问,抓住的那两个人果然是小贼?他们有没有可能与那凶徒联手害了我家老爷?”

    徐清欢仿佛有些惊讶:“二太太何以见得?”

    “因为他们手中有我家老爷身上的荷包。”

    “这又是什么凭证?”

    “因为……”孙二太太吞咽一口,望着徐大小姐那双清澈的眼睛,她有种冲动,想要将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都说出来,只有这样她才能好受些,“因为每次这凶徒杀了人,都会拿走一样东西,下次要杀人的时候,这样东西就会出现……出现在他下个要杀的人身上。”

    张静姝听到这话,不禁瞪圆了眼睛,姨母定然是疯了,哪里会有这种事。

    “我说的都是真的。”孙二太太也曾将这番话说给衙门里的人听,可衙门的人只是将她的话记在文书上,就没有了下文,这世上仿佛只有她一人在着急,只要想想她就坐立难安。

    孙二太太接着道:“我家老爷被找到的时候,身上只丢了荷包,如今这荷包在两个贼人手中找到,他们……他们会不会就是凶徒。”

    徐清欢虽然不知孙二太太为何如此笃定,但是她已经明白了孙二太太此次前来的用意,孙二太太定然将这些话告诉了黄清和,孙二太太认为衙门只要从此处下手,案情定然会有进展。

    断案依靠的是确实的证据,黄清和只能应承一切按规矩办事,破案要有时间,孙二太太却被恐惧击垮,每等一刻对她来说都是煎熬,朝廷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她便害怕朝廷会不会因为疏忽放过了凶徒。

    所以即便对安义侯府并不信任,孙二太太还是找上门来,希望她能帮助衙门找到些蛛丝马迹,只要多一个人参与此案,就有可能多一分把握抓住凶徒,孙二太太也就会觉得安全几分。

    徐清欢眼睛清亮,孙二太太如今的状态,也是她了解整个案情最佳的时机。

    “二太太此话有何凭据,”徐清欢道,“若是您不仔细说清楚,我也无从下手。”

    望着徐清欢,孙二太太吞咽一口,开始述说整件事来龙去脉。

    凶徒从孙家大爷身上拿走了玉佩,又从严老爷手中拿走了扇子坠。

    如果那两个小贼和凶徒无关,凶徒仿佛没有从孙二老爷身上拿走任何东西。

    会不会一切就此终止了?

    徐清欢思量片刻,抬起眼睛道:“二太太,那位严老爷做的是什么生意?”

    “什么都做,我也不太清楚。”孙二太太目光闪烁。

    徐清欢道:“那是否买卖玉石?”

    孙二太太点点头:“那是自然,严家就是卖玉石起家。”她忽然捂住了嘴,难道凶徒从拿走玉石开始,就已经算好了会杀谁。

    “可为什么,要从严老爷身上拿走扇坠,这与我家老爷有何干系?”孙二太太面色惨白。

    徐清欢道:“凶徒不一定每次都能找到确切的物件儿,以此指明谁才是下个他要杀的人。”

    扇子坠不过就是个装饰。

    也许对于张家来说,孙家始终就是个摆设。

    孙二太太手指微颤:“如果老爷的荷包不是凶徒拿走的,那……那是不是说凶徒就不会再杀人。”

    “也许凶徒已经拿走了东西。”徐清欢抬起眼睛看着孙二太太。

    “什么?”孙二太太声音沙哑。

    “舌头,孙二老爷的舌头。”

    孙二太太只觉得莫名的恐惧向她倾压而来,她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中。

    “你胡说些什么,”张静姝起身,“姨母不要听她乱说,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她是故意再吓您。”

    舌头。

    孙二太太还想说话,却眼前发黑,紧接着胸口一疼,她便晕厥了过去。

    “来人啊,”张静姝大声喊叫,“快……快……去寻郎中,徐大小姐将我姨母吓晕了。”

    话音刚落,张静姝就看到徐清欢端起茶碗,一扬手,将茶水尽数泼了过来。

    茶水淋了孙二太太一脸,孙二太太喉咙里立即发出“咯咯”的声音。

    。m.

第九十八章 震慑

    “孙二太太您还活着呢,。”徐清欢平静的声音传来。

    孙二太太张大了嘴,胸膛剧烈起伏,好半天才将憋在嗓子里那口气吐出来。

    张静姝见姨母这般模样转身怒向徐清欢:“我姨母客客气气登门,你怎能如此待她。”

    徐清欢并没有去理会张静姝,而是直视孙二太太:“那凶徒对孙家和您都十分了解,定然是你们认识的人,能将严老爷的行踪都查的清清楚楚,可见他早就围在你们身边,你们只是一直没有察觉罢了。”

    孙二太太战战兢兢地向周围看去:“那我该怎么办……他为什么要这样……我……我与人也没有什么恩怨……莫非……莫非……”

    张静姝上前拉住孙二太太道:“姨母,您不要听她的,她这样说话是没安什么好心。”

    孙二太太打着冷颤,是啊,她不能再说下去,有许多事不可让外人知晓,想到这里,她看向徐清欢:“徐……大小姐……帮我出出主意。”

    徐清欢淡淡地道:“我帮不了您。”

    孙二太太想着徐大小姐的话,委顿在马车里。

    张静姝喋喋不休地骂着难听的话:“姨母,您被吓着了,正好合了她的心意,您千万不要上当。”

    孙二太太第一次想要将张静姝从马车上赶下去。

    如同一只苍蝇正在绕在她耳畔,帮不上什么忙,还平添几分恶心。

    孙二太太虚弱地道:“静姝,姨母想安静一会儿。”

    张静姝听得这话,睁大了眼睛,眼底涌出泪水来:“姨母,您是不是嫌弃我话多了,我……只是想要劝您,您心烦,我不说就是了。”

    没想到张静姝会用如此娇弱的语调与她说话,孙二太太一怔,随即发现马车已经到了,孙润安正撩开帘子接她们下车,方才她和张静姝的话一定落入了润安耳朵里。

    孙二太太无暇去想其他,惴惴不安地走进宅子。

    也许徐大小姐说的对,凶徒拿走了老爷的舌头,可这舌头却不一定出现在她面前。

    刚走进内院,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孙二太太抬眼望去,只见大厨房的方向慌慌张张地跑出几个人。

    “还有没有点规矩,”管事妈妈上前呵斥,“冲撞了夫人可怎么了得。”

    大厨房的下人立即跪在地上,满上满是惊恐的神情:“夫人,不好了,奴婢……今日出去给厨房添置物什,回来整理的时候发现多了一样东西。”

    孙二太太心头涌出不好的预感:“多了什么?”

    下人嘴唇哆嗦着:“舌……舌头……”

    孙二太太只感觉身体里的血液一瞬间涌上头,看来下一个死的就真是她了:“你叫你母亲来。”

    孙二太太勉强支撑着身体,吩咐张静姝:“将你母亲喊来,你跟她说,她若是再不帮我,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当年她嫁去孙家可都是张家出的主意,孙家这些年没少帮衬张家,就算与人结怨,也定是因为张家。

    如今闹出这种事,张家怎么能袖手旁观,她就是拖也要将张家拖下水,她活不了,张家也别想太平。

    ……

    安义侯在刑部大牢外下了马,等着广平侯和假崔氏从大牢里走出来。

    广平侯府的案子刚刚破了,孙家的事又闹得沸沸扬扬。

    朝堂上竟然还是一片祥和,皇帝坐在御座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要不是西北战事紧急,恐怕皇帝就会罢了朝会。

    两个人影蹒跚而至,广平侯仿佛一下子老了不少,咳嗽的也更加厉害。

    赵家兄妹将假崔氏安顿好,广平侯回到屋子里简单梳洗,换了一身衣服,这才看向安义侯:“走吧,我们去兵部。”

    兵部尚书洪传庭请他们过去商议如何迎战朵甘思,一同前去的还有宋成暄。

    安义侯觉得在府衙见见宋成暄也不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正好借机探探此人虚实。

    安义侯和广平侯进了门,只见洪传庭和一个人立在沙盘前,两个人显然刚刚说完话,洪传庭不住地点头,脸上露出赞赏的神情。

    听到脚步声,洪传庭和那人都抬起头。

    一个英俊的青年立即闯入安义侯视线之中,一双眼睛如墨染般漆黑,目光清明澄澈,神情十分冷淡,目光径直与他对视,不躲不避,虽然只是两道视线,却已经有种迫人的锋芒向他袭来。

    安义侯皱起眉头,他虽然还不了解宋成暄,但是此人的态度绝非友善。

    宋成暄上前见了礼,没有多话,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广平侯先开口:“这桩事还要感谢宋大人帮忙。”

    广平侯放低的姿态,可见出于真心,如果不是这条对付朵甘思的计策,洪传庭也不能在皇上面前求情,让广平侯府戴罪立功。

    他也不能让崔氏剩下的日子过的舒坦些。

    “侯爷不必谢下官,”宋成暄道,“下官只是为了西北的战事,并非因为侯爷的家事。”

    广平侯一怔。

    洪传庭咳嗽一声,就要插嘴将此事揭过去,免得大家因此而尴尬。

    宋成暄接着道:“朵甘思一旦整兵来袭,必然是一场硬仗,侯爷在西北多年早有名声,朵甘思设下此局,就是逼着大周临阵换,此时惩办侯爷,正中朵甘思下怀,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侯爷在战场上一雪前耻,只要赢下此战,就能保住广平侯府的名声。

    想必侯爷已经想好,要将这条命留在西北战场之上。”

    宋成暄这番话,听得每个人惊心动魄,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每个人心中都知晓,但是谁也不会这般冷静地说出来。

    安义侯看着宋成暄,宋成暄眉目之间仿佛不夹杂任何的情感,就算生死在他眼前,也不会让他心中起任何波澜。

    “至于侯爷身边的那奸细,兵部、刑部本该将其法办以儆效尤,她却能说服布让土司与大周联手,在军机面前,刑罚自然可以让步,”宋成暄说着顿了顿,“我有我的心思,所以侯爷不必谢我。

    倒是有件事,我想提醒侯爷。”

    广平侯一凛道:“请说。”

    宋成暄道:“两军对阵,大周军队身后是万千百姓的性命,与布让暂时结盟,只是借路攻打错纳,布让遣奸细祸乱西北此罪不会就此一笔勾销,希望侯爷心中明白,布让等人仍旧是敌非友,无论做任何事,都要多加防范,不要再次犯错,免得将自己和西北百姓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宋成暄明明只是一个小官,但是他站在这里说的几句话,却让广平侯心中惶恐,即便是皇上命刑部责问他,也只是试探他的忠心,想方设法让他臣服为朝廷所用,仅此而已,想到这里广平侯又看了一眼宋成暄,年纪轻轻却能看透这些……

    东南宋家何许人,怎么养出这样的子弟。

    说完话,宋成暄弯腰行礼:“想必各位大人要议西北战事,此乃机密,下官便不久留。”

    洪传庭脸上仍有失望的神情,却也只能点头。

    宋成暄转身走了出去。

    “传庭,”安义侯望着宋成暄的背影,“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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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宋某的过往

    洪传庭对宋成暄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五年前倭寇来犯泉州,你们都知晓,皇上命我去泉州督战,我就是那时候认识了这个宋家的小子,那年他才不到十四岁。”

    这场战事安义侯自然知道,但是其中的内情没有听洪传庭提起过,更不知道洪传庭在那时候遇见了宋成暄。

    洪传庭道“当时我们已经动用全部兵力,损失沿海两个县才将倭寇拖住,没想到倭寇与海盗早有勾结,十几艘战船增兵前来,若是让这些人登岸,我们就会腹背受敌,当务之急必须将倭寇援军拖住,等到我们的兵马将登岸的倭寇尽数斩杀,再回头对付倭寇援军,才有可能打一个胜仗。

    可惜当时福建总兵消极怠战,以我们手中的兵马根本拦不住海上那些倭寇的战船。”

    安义侯点点头“所以只能说服当地百姓一起抗敌。”

    洪传庭道“正是如此,可当时水师已经损失甚多,许多船只无法下海,想要阻拦倭寇的大船于海上,何其艰难,我也觉得这一仗毫无胜算,幸亏当时还没有海禁,还有商贾能渡海通商,这些商贾手中都有些小商船,我只得向商贾求助,希望能够借船借人,以此来迎敌。

    也就是那时候,商贾向我举荐了一个最了解附近海域地势的人,如果有他帮忙,说不定就能将倭寇拖住一日半日。”

    说到这里,洪传庭想及当年的往事,脸上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我哪里能想到,商贾所说的人竟然是个少年,我当时大为泄气,以为商贾是在敷衍我。

    后来我才知晓,这少年平日里就跟着商贾船队远行,他和手下几个人专门对付海盗,对海盗的大船极为熟悉,我当时也别无选择只能请那少年帮忙。”

    广平侯道“你说的这个少年就是宋成暄。”

    “自然,”洪传庭接着道,“宋成暄也愿意带人前往,我当时看他年纪尚小心中不忍,让他思量清楚,此次前去可是九死一生之事,他也知我不信任他,于是只要些人手,作为此战前锋,即便他失手,我还有后续人手接上,这样的选择对我来说几乎没有任何的损失。

    宋成暄虽然年纪尚小,却说服了我,我就此答应了,并且许诺他,只要他能回来,将来必然举荐他入军营历练,假以时日能取个功名在身,他却拒绝了。”

    广平侯有些惊讶“难道他当时就有报国之心,什么都不需要。”

    洪传庭摇摇头道“他要钱,事成之后我会奉上银子。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是最简单的事,但是我心里却清楚宋成暄此去就是送死。

    像我之前预料的那样,那一战打的很艰难,不过宋成暄也将倭寇的援军拖住了一日,我又用手中仅有的人手,与那些援军激战一整天。

    有了两日的时间,我们大周的军队终于剿灭了岸上的倭寇,转身前来回援。”

    洪传庭说完这些松了口气。

    广平侯道“看来宋成暄的确是个难得的良才。”

    “现在提起胜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安义侯皱起眉头,“当时却是十分艰难,面对那些倭寇,宋成暄带去的人手全都没了吧?”

    洪传庭点点头,他抿了一口茶才接着道“他带去的船沉了不少,人一个都找不到了,此战过后我又带人找了那小子许多天,我也以为那小子也难逃此劫,心中正觉得难过,那小子却让人搀扶着来找我要钱。

    原来当日他们遇见了倭寇的蛙人,在海中纠缠甚久,宋成暄虽然在最后关头杀了那几个蛙人,却也差点就被海水吞没,好不容易才挣扎着活下来,他身上受伤失血过多,加之呛了海水,上岸之后就昏了过去,休养好几日才算能够起身。

    我见他还在发热,就让医工为他医治,治伤的时候,我看到他身上的伤疤十分惊诧,从疤痕上就能看出他多少次九死一生,我记得轻轻呼出,有处伤痕留在他左胸之上,换做寻常人是必死无疑,也不知他如何活下来。

    一个七岁的孩子,想要在泉州谋生如何容易,说是执掌商队,谁又愿意与一个孩子做生意,当时海盗猖獗,他便提出随商贾出海,只要有海盗前来,他们会留下与海盗搏命。

    赶走海盗,他也不求银子答谢,只要商贾肯与他交易些货物,他的家业也是这样一点一点积累而来。

    我惜才如渴,想要他随我回京,我会帮他安排仕途,他却说什么也不肯,我也只能年年写信给他,苦口婆心让他入仕,他却有自己的主意,今年才算取了泉州招讨使,现在总算是走上正轨,我也可以安心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洪传庭觉得自己就是个惦念子女的老父亲“宋成暄的性子是冷了些,从小就在生死间挣扎,没有这样的性子也活不下来,有得罪之处,两位侯爷就多担待吧!”

    安义侯若有所思“我倒是没想过,他有这般经历。”他脑海中浮现出宋成暄方才的面容,他总觉得宋成暄眉宇之间有些地方让他有些熟悉。

    “好了,不说这些了,”洪传庭道,“我们还是先商议西北的战事。”

    广平侯点点头,安义侯也回过神来。

    ……

    宋成暄从衙门回到院子里。

    张真人正吩咐人准备行装,按照他们之前定好的,在吏部办好了文书之后,他们就会动身回到东南,泉州还有许多事等着公子处置。

    宋成暄到书房里坐下,张真人端了杯茶过去才道“公子见到了安义侯。”

    宋成暄点点头。

    张真人没有再说什么。

    宋成暄微微眯起眼睛,那个被他从小到大都记在心上的人,站在他面前时,他很想就此与安义侯清算当年的恩怨。

    可不知为什么,他眼前浮起了徐清欢的面庞。

    明知安义侯府的人不可信,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相见,甚至与她联手查案。

    那晚他甚至将身份透露给她。

    他想要什么?难不成是一个决断吗?只要安义侯府再对付他,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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