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全文阅读 第34分节

第三百二十八章 行骗

    万荣很快就将郎中抓了过来,见到床上崔颢的情形,郎中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惊惧地看向旁边的万氏兄弟。

    “他们带你来只是为了给伤患治病,”常娘子淡淡地安慰道,“没有别的企图,快点看诊吧。”

    万盛在旁边不停地点头。

    郎中清理伤口用了一个多时辰,崔颢整个上身全都用布巾包裹起来,看起来十分的吓人。

    “现在把裤子给他脱下来。”

    看到崔颢下面的伤势,郎中不禁道:“谁下手这样狠,是要让人断子绝孙啊。”

    万盛顿时激动起来:“先生,你是说我大哥他……日后……不能传宗接代了?”

    郎中摇摇头:“到底会怎么样我也不敢断言,只能先抹些药上去,若是能消肿,说不得也会痊愈如初,”说完这些,他再次与万氏兄弟对视,“被人打成这样,你们要去报官啊。”

    他们也想报官,让人惩治那闫家,不过……

    万盛哑着嗓子道:“等我大哥醒来,一切都要听我大哥的。”

    郎中开了药方,叮嘱万氏兄弟好好照顾崔颢,答应下午还会来看崔颢的情形,这才离开客栈。

    万盛和万荣转头去找那两个女子,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们也不见了踪迹,床上的崔颢仍旧不省人事,他的拳头紧紧地攥着,像是在竭力地抗争,又好像在攥着什么物件儿,就算死也不肯放开似的。

    经历了那么多战事,大哥都没有伤成这个模样,人却折在这些人手上,万荣一拳垂在墙上,万盛坐在床前呆呆地望着崔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床上的崔颢嘴唇蠕动起来,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万盛凑了过去,可崔颢的声音太过微弱,他半晌才听清楚,崔颢说的是:“顺阳郡王。”

    万氏兄弟面面相觑。

    两个人正猜不出崔颢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客栈的门就被人敲响。

    万盛走过去开门,随即他睁大了眼睛。

    那人仿佛没有想到开门的人是万盛,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缓过神来:“老神仙在这里吗?”

    万盛木讷地摇了摇头。

    那人道:“那可能是我们找错了地方,打扰了。”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你,”万盛道,“你是……我大哥的父亲……”

    郑大老爷停下脚步,一夜没有合眼,天刚亮就起来四处奔走,听说一位老神仙断事如神,求个符箓能保平安。

    城中不少人去老神仙那里求符,不过并不是人人都能拿得到,城中有个刚夭折了幼子的商贾为了试探那老神仙,前往为幼子讨要平安符,老神仙思量半晌丢出一只香囊来,嘱咐商贾不能打开里面叠好的符纸,只将这香囊放在幼子身边,需谨记他的话,否则就不灵验了。

    那商贾不信,有意羞辱老神仙,当众说出幼子已经丧生,然后将那符纸拿出准备撕毁,打开符纸之后商贾却愣在那里,因为那不是一张祈福平安的符箓,而是一张往生咒,所有人因此啧啧称奇。

    许多人家都去找那老神仙讨要平安符,不止能够为家人祈福,还能测出吉凶,他也大为心动。

    也是巧了,就在刚才他一路回府的时候,他遣出去的下人发现了老神仙的踪迹,那老神仙亲口对郑家下人说出自己落脚之处,他这才找了过来。

    没想到,遇见的却不是老神仙,而是……

    郑大老爷刚准备问那万盛是不是认识志哥,手臂立即被万盛拉住。

    “郑大老爷,”万盛道,“您快去看看吧,我大哥受了伤,还不知能不能好了。”

    万盛没有正式见过郑大老爷,只是听崔颢说起郑家,他私底下便留意看了那郑大老爷,现在见郑大老爷前来,心中顿时高兴,不容分说就将郑大老爷带到崔颢床边。

    崔颢面如金纸,躺在那里不省人事。

    “我大哥一直等着您来,您到底是来了,可没想到相见是这样的情形。”

    郑大老爷看到此时崔颢的模样,不禁愣在那里,一时忘记反驳万盛的话。

    “郑大老爷,您怎么不早点去闫家,您去了闫家,他们就不会这样折磨我大哥,我大哥有什么错,他被人拐走……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挣扎着活过来,找到了亲人,你们却不肯认他,你们怎么能这样。”

    郑大老爷从未仔细看过崔颢,崔颢这桩事对他来说是无稽之谈,而且自从郑家丢了孩子,陆陆续续不少人找上门,开始他还让人去核对细节,见见那些孩子,后来发现那些人都是些骗子,他也就渐渐心灰意冷,崔颢再上门时,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现在冷不防对上这张脸,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的面容,与他祖父有些相像之处,明知这不可能,还是有一丝疑惑浮上郑大老爷的心头。

    ……

    客栈外,看着郑大老爷走进了院子,徐青安睁大了眼睛,一把拍在旁边的张真人肩膀上:“没让小爷出手,你就办妥了,还算不错。”

    张真人皱起眉头,世子爷这样说话,将他置于何地?他可是公子的亲信,泉州的“仙人”,怎么能被一个纨绔轻视。

    若是往常他定然要与这位世子爷论个长短,不过眼见公子和徐大小姐就要成亲,在将来的当家主母面前,他不但不能放肆,还要更加用尽全力,以求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所以以后与大舅爷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事绝不能再发生。

    张真人伸手舒展自己的长袍,将被轻视的不快压下,劝慰自己已经置身于红尘之外。

    望着张真人的神态,徐青安不禁又有一些心动,恨不得立即将张真人按倒在地,逼迫张真人写出一张符箓,将他与如贞的姻缘紧紧地拴在一起。

    打一个死结。

    嗯,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凭什么宋某那般都能骗走妹妹,而他到现在还只能默默伤悲。

    这么聪明能干的妹妹,可是他的心头肉,想到这里,徐青安一肚子怒气,这个死杂毛就是宋某的帮凶。

    趁着张真人抬起屁股上马,他上前扯住了张真人的后腿。

    “噗通”一声,张真人摔在地上。

    徐青安一脸得意,等他练成了,假以时日也要将那宋某摔在地上好好教训。

    ……

    崔颢的伤情常娘子记得清清楚楚,徐清欢仔细地看着。

    常娘子道:“背上的伤口时被鞭子和棍子打出来的,打他的人也是用尽全力,让他皮开肉绽,那翻起来的皮肉还被人硬生生扯下了大片,我见过在大牢中受过酷刑的人,也不过如此而已,胯下也有伤痕,不知日后能不能痊愈。”

    徐清欢点点头,前世她听李煦说过,崔颢后背上伤痕累累,李煦曾询问那些伤痕来源,崔颢却不肯说,李煦怀疑崔颢曾受过非人的凌虐和折磨,心里早已经扭曲。

    至少这伤与前世相吻合,可见这件事没有因为她的重生而改变,那么崔颢到底是不是王允那些人,又为什么去杀人。

    徐清欢正在思量,张真人进来道:“大小姐,宋老太太到江阴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相看

    第三百二十九章

    宋成暄临走之前与她提及会让宋家长辈来提亲,宋老太太来到江阴就是为了这桩事吧,不知怎么的,徐清欢心中略有一些紧张。

    就算早有准备,但事关终身……她就要有一个共度一生的人。

    重生那日她想过前世、今生必然不同,可没料到她的终身大事也会有这样的变化。

    徐清欢看向张真人:“老太太在哪里落脚?我让人送帖子过去拜见。”

    虽说宋老太太不是宋成暄真正的祖母,但当年宋家救了宋成暄,收留他有个宋家子孙的身份,这份情义就是旁人难及,就凭这一点,她就要更加敬重宋老太太。

    ……

    宋老太太一路车马劳顿,到了江阴之后,就被人搀扶着进门休息,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管事妈妈忙上前侍奉茶水。

    管事妈妈道:“老太太,徐大小姐送帖子来了,明天一早就来拜见老太太。”

    宋老太太微微一笑:“这孩子倒是直率的很,知道我为什么会到江阴,也不遮遮掩掩径直找了过来。”

    管事妈妈点点头:“您还不是也一样,没等大爷回去接您,自己就坐车前来了,家里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用不着他们知晓,”宋老太太道,“宋家还是我做主。”

    宋老太太说到这里,略微思量:“暄哥是什么性子,既然他遣人来与我说,那就是心中已经有了决策,更何况在此之前我已经得到了消息,既然如此……不要节外生枝,我先来看看那孩子是个什么性情,心中有数就好了。”

    管事妈妈低声称是:“郑家也送来了帖子。”

    宋老太太微怔:“你说的是哪个郑家?”

    管事妈妈道:“就是杨家提起的那个郑家。”

    宋老太太抬起眼睛:“你说的是安义侯的姻亲?杨家只是提了一嘴,哪里想到现在就来,而且她不是跟着徐大小姐一起前来,怎么倒托杨家人。”

    管事妈妈自然想不明白:“这里只怕有些事。”

    “有事就让事来,”宋老太太道,“不遇事怎知人心。”

    说完这些,宋老太太让人扶着在屋子里走动:“明日准备些点心、小吃食,再将我准备好的见面礼拿出来,不要怠慢了那孩子,否则暄哥回来定然要伤心的。”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有些疑惑地望着宋老太太,半晌也没有说出口。

    宋老太太笑道:“想说些什么?”

    管事妈妈轻声道:“奴婢不明白,您都不知道大爷为何突然要结这门亲,就这样安排,万一……”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宋老太太道,“我不喜欢猜来猜去,暄哥的性子,就算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说。”

    宋老太太说着抬起眼睛:“我又没有老眼昏花,也不是非要听别人告诉我,我还可以自己去看。”

    ……

    徐清欢早早起来梳洗打扮,然后坐车去了宋家。

    宋老太太住在宋成暄之前落脚的院子里,不同的是,宋老太太的到来让整个院子更有了生气,宋成暄这个平日里都在军营中打滚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像是身处军营大帐中一样,身边不曾有一件多余的物件儿,仿佛随时随地都准备起身离开。

    前世宋侯也确然是这样,与她成亲应该也不在他的谋划之内,她忽然想起宋成暄在她耳边呢喃:“你放心,我都会安排妥当,不会让你受委屈。”

    就在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他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宋侯。

    徐清欢下了马车,门口的管事妈妈立即迎上来行礼:“徐大小姐,我们老太太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徐清欢道:“劳烦妈妈在这里久侯。”

    “您这样说可是折煞了奴婢。”

    管事妈妈在前面引路,徐清欢走进堂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檀木椅子上的宋老太太,宋老太太穿着姜黄色的褙子,一脸慈祥的笑容,见到徐清欢上前行礼立即笑着道:“多好的孩子,快过来坐,我们好好说说话。”

    徐清欢走过去,宋老太太立即拉起徐清欢的手:“听说你父亲受了伤,如今可好些了?来的时候我带了些伤药,你拿回去也许能用得着。”

    徐清欢望着宋老太太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早已经看透世事,无论遇到什么难题都不会惊慌:“我父亲好多了,老太太从泉州一路奔波到此,还要惦念着这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徐清欢说着从凤雏手中接过一只食盒递给了管事妈妈:“我昨日与厨娘学做了泉州的小点心,也不知合不合老太太的口味。”

    “亲手给我做的,我自然就喜欢,”徐老太太笑得慈祥,“快跟我说说,你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徐清欢猜到宋老太太是个豁达的人,只是没想到见面比她想的还要顺利,宋老太太就像一个寻常的祖母,甚至还要随和,生怕她会拘束,还让人拿来了许多小点心,催着她吃些果子。

    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融洽,不过徐老太太没有轻易提起宋成暄,仿佛这次见面只是寻常的拜见,并非为了相看。

    两个人正说着话,管事妈妈进门禀告:“老太太,郑大太太来了。”

    徐老太太看向徐清欢:“你可知郑家的事?”

    徐清欢点点头:“郑家是为了郑二爷而来。”徐清欢简单将郑家的事说了一遍。

    徐老太太仔细地听着:“这么说,郑大太太来拜见并没有与你们说起。”

    徐清欢道:“没有。”

    徐老太太明白过来:“我知道了,”然后看向徐清欢,“好孩子,你先过去等一等,我也听听郑大太太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徐清欢站起身向徐老太太行礼,就要出门。

    “不用出去,”徐老太太笑道,“就在堂屋旁边的侧室里,我让人给你备上果子,你先吃些东西,一会儿我们再一起用饭。”

    管事妈妈前来带路,徐清欢看过去,侧室就在堂屋东边的角落里,她坐在侧室郑大太太自然看不到她,可郑大太太都会说些什么,她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郑大太太若是知晓这些,定然不会踏进徐家的门。

第三百三十章 晴天霹雳

    郑大太太看着宋家管事出来相迎,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宋老太太肯见她,志哥的事就有希望。

    而且宋家管事待她很有礼数,看来杨家真的尽心尽力地帮了忙,为他们在宋老太太面前说了好话。

    郑大太太心中更有了几分的自信,她看向身边的下人,下人们立即将礼物捧了出来。

    礼物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全是上等的舶来物,随便一个都能卖个好价,宋家也做过海商,必然识得这些。

    宋家管事显然没料到郑家会拿来这么多礼物拜会,不禁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化作礼貌的笑容:“郑大太太您太客气了。”

    郑大太太心中一喜,宋家说不得这就将东西收下了,能收下就好,她这条路没有选错。

    她并不是因为老爷托人找到了宋家,她才会前来拜会,来之前她也经过一番仔细的考虑。

    托人找薛沉总兵也不难,只是薛家官宦出身,寻常物件儿只怕很难入薛家的眼睛,宋家不同,宋家从前只是个海商罢了,如今宋老太太抚养这支独苗有了些成色,才让宋家在泉州争了一席之地,不过到底还是底子空,没什么大见识,更容易因财帛动心。

    再说,她本就觉得宋大人出征前玩的这一手,就是要让他们送银子上来,只要他们能上道,那些孩子们必然安然无恙。

    郑大太太一路想着,已经到了宋家的堂屋。

    “大太太,我们老太太就在里面呢。”

    郑大太太点点头,又低头整理好衣裙,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老太太您康健。”郑大太太蹲身行礼。

    “大太太怎好这样客气,”宋老太太吩咐道,“快将大太太请过来坐下。”

    郑大太太不动声色地将屋子里看了一遍,在她之前不像是有客人来过的样子,否则桌面上至少应该摆着八宝攒盒和果子之类的东西,可见她抢在了所有人前面。

    “老太太来到常州是担忧宋大人吧!”郑大太太笑着道,“宋大人真是少年英豪,年纪轻轻就屡立大功,在此之前我从来没见过这般英才,将来必定会前程似锦。”

    宋老太太不禁笑:“大太太过誉了,我家暄哥是年轻没错,可早就不是少年郎了。”

    不是少年郎了,郑大太太心中一动,宋老太太为何提及这个,难不成她来到常州是为了要给宋大人结亲?

    所以宋大人才会将所有常州大户人家的子弟都带走。

    这样的结亲方式她闻所未闻,但也不是不可能,武将直来直去,少了些礼数约束,如今立下大功,自然要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估个好价儿。

    郑大太太想到了鸳姐儿,她那娇贵的女儿,若是嫁到这样的人家……

    她微微蹙眉,心中涌出几分不甘。

    宋老太太接着道:“安义侯府是郑家的姻亲,我听说这次的战事,侯爷是前锋,战得英勇,若是没有侯爷,如何能打得胜仗,所以这也并非是我暄哥的功劳,大太太以后不要再这样说。”

    宋老太太脸上虽然仍有笑容,却比方才收敛很多,显然因为什么事不快,难不成是因为方才她方才的心思被宋老太太看透。

    宋老太太故意提及安义侯,言下之意她有求于人,为何不去求安义侯,一定要来宋家。

    郑大太太嘴里发苦:“老太太这话太过自谦,没有宋大人哪里能打胜仗,这是整个常州府都知晓的事,安义侯爷虽说英勇,但毕竟许多年不曾带兵,这次出征若不是有宋大人相救,只怕已经为国捐躯了,可见……已是昨日黄花,哪里能与宋大人这轮朝日相提并论,这些事我们心中都明白。

    常州人都感念宋大人的恩德。

    我是实话实说,不能因为侯爷是郑家的姻亲就有偏颇,更不能私心维护。

    攸关国家大事,怎可有半点的轻怠。”

    宋老太太点了点头:“郑大太太这话说的不错,老太太心中也是如此思量。”

    郑大太太不禁一喜,正要接着说话。

    宋老太太仿佛想到了什么,吩咐管事妈妈:“天气还是有些闷热,去将侧室的纱窗打开,不要闷着丫头,再看看小厨房有没有做好银耳汤,也一并送过去。”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

    郑大太太愣在那里,听宋老太太的意思,这个堂屋里还有别人在,是什么人?宋老太太这样亲昵的称呼“丫头”,难不成是宋家的小姐。

    郑大太太立即问过去:“老太太还带了宋家的小姐过来?”是宋家人还好,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可不想被别人听去。

    宋老太太颇有深意地一笑:“自然不是,那丫头可更让我心疼些,将来……希望我老太太能有这样的福气,能留她在身边。”

    郑大太太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宋家下人已经打开了几扇窗子。

    小轩窗拉开,透过那嫩绿色绣着菖蒲花的窗纱,能看到里面一个绰约的人影,少女坐在榻上,面前摆着攒盒和八锦茶吊,手中握着一只茶杯,正看旁边的花斛。

    一幅悠然自得的景象。

    那少女转过头来,郑大太太瞪大了眼睛,吃惊之中手里的茶碗也掉落在地。

    那是徐清欢。

    郑大太太站起身来,恨不得立即从这里走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徐清欢在这里,而且宋老太太显然对她十分喜欢,言语之中更满是对她的偏爱。

    郑大太太吞咽一口,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是错过了什么消息……

    最重要的是,她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徐清欢看向郑大太太,然后起身行礼唤了一声:“婶娘。”然后从侧室中走了出来。

    宋老太太亲昵地将徐清欢唤到跟前坐下,然后抬起眼皮:“郑大太太今天来是因为什么事?”

    郑大太太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来,半晌终于用尽全力支支吾吾:“我……我是为了……”

    徐清欢替郑大太太道:“婶娘是为了郑二爷对不对?郑二爷私逃被宋大人重责,”她微微叹了口气,“二爷也是上过军功册的人,怎能做出这样的事,叔叔婶婶平日里该对他多加管束才是……多亏了宋大人早些察觉,重新将他引入正途。”

    徐清欢说完看向桌子上的礼单:“婶娘这是来感谢宋大人的吗?”

    郑大太太嘴唇发紫,牙齿不由自主地发颤,她来感谢宋成暄打了志哥?怎么可能,她哪有这样的下贱。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木讷的宋大人

    “婶娘?”

    郑大太太愣在那里不说话,徐清欢又唤了一声。

    徐清欢接着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对,”郑大太太听到自己粗哑的声音,“是要感激宋大人。”这话一开口,事先准备好的求情话,就不可能再说出来了。

    “可我不能收,”宋老太太叹口气,“暄哥在外面带兵,就这样收了大太太的礼物,外面人知晓了,还以为大太太有求于宋家,将来郑二爷立下军功也会被人嚼舌根,到时候反而不美了。

    那些礼物老身已经看到了,也算是领了郑大太太的心意。”

    郑大太太忙道:“那怎么行,我……是真心诚意来拜见宋老太太。”如果她就这样回去了,还有什么脸面再找上门。

    “婶娘的心思我明白,”徐清欢看向宋老太太,“这些东西她是不能拿回去的。”

    郑大太太警觉着看向徐清欢,她不相信在这样的关头徐清欢会帮她。

    果然徐清欢微微笑了笑接着道:“城中的大户人家都捐了不少财物赈济百姓,虽说倭人没有上岸来,但是沿海的百姓却因战火失了生计,婶娘必是想要尽自己一份心力,却不知该怎么办,正巧我知道江阴知县韩大人正在操持这桩事,不如立即让人去江阴县衙请师爷过来将这些东西拿走。

    府衙会按市价将东西卖出,银钱都会记录在账,然后分给那些有需要的百姓,之后衙门会将这些财物如何使用的明细告知府上,保证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郑大太太一阵心悸,脑子仿佛要被炸开了般,她看着徐清欢那双清澈的眼眸,只听宋老太太道:“这个主意好,我也带来些东西,一并让衙门拿去吧。”

    徐清欢笑道:“那我就去让人去衙门,”说完看向郑大太太,“婶娘觉得呢?”

    “好,”郑大太太握紧了帕子,只觉得自己尖尖的指甲将皮肉割开说不出的疼,可她还得用力地攥着,“这个法子……真好……早该如此。”

    徐清欢看向分凤雏,凤雏会意出去寻孟凌云。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郑大太太身上的汗已经湿透了衣襟,眼见向宋家求情已经无望,她在这里更加如坐针毡,现在她不敢去细想志哥会如何。

    宋老太太防备着她,徐清欢又出这种主意将衙门里的人都引了来,这桩事闹出去也是她丢脸,对宋家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更让她担忧的是,宋成暄回来之后,说不得真的会追究志哥从前的军功是从何而来。

    想到这里,郑大太太就要起身告辞。

    “婶娘别走,”徐清欢道,“等衙门里将东西领走了,您再离开不迟,到时候衙门还要给您一封文书。”

    郑大太太面色铁青,却只能硬着头皮等着衙差。

    郑家带来的东西都被江阴衙门抬走,郑大太太这才起身离开,来的时候满腹信心,走的时候如斗败的公鸡,踏出门的那一瞬间,郑大太太几乎站立不稳。

    徐清欢望着郑大太太的背影,郑家不走正途,再这样下去必然会尝到恶果。

    等到郑大太太离开,宋老太太看向徐清欢:“看来常州还有不少事要处置。”

    徐清欢点点头:“这仗还没打完,还有人想要趁乱暗中行事,不过宋大人已经定了大局……”

    不等徐清欢说完,宋老太太不禁一笑:“我那孙儿很是无趣吧!”

    没想到宋老太太会突然提起宋成暄,徐清欢愣在那里。

    仿佛在徐清欢脸上得到了答案,宋老太太点点头:“看来也的确如此,这个孩子整日里就在外面跑,眼睛里也没有旁的事,这两年亲友看他到了成亲的年纪,有意将女眷带来与他见面,他却仿佛什么也没瞧见似的,我都担忧将来恐怕婚配上要费脑筋。

    却没想到,他忽然送回消息,请我做好准备前来向安义侯府提亲。”

    听到提亲两个字,徐清欢不禁耳朵发烫。

    宋老太太笑道:“我这个孙儿事事都让我省心,年纪不大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家人出去闯荡,就算受了重伤也不告诉我,总是清清爽爽的回来。

    这次,我却瞧出了他的急切,吩咐我要准备好,即便安义侯府不肯立即答应,也要想方设法留有转圜的余地。

    话虽然不多,可是他这些年里,唯一一次如此郑重地与我交代一件事,可见在他心中此事十分重要。

    所以我才没有等他来接我,就带上几个人先来常州看看情形,也瞧一瞧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让我孙儿如此,今日一见就觉得,我那孙儿不止打仗厉害,眼光也是极好的。”

    徐清欢更觉得脸上发烫,宋老太太这样夸赞她,倒让她不知该怎么去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好在宋老太太没有仔细询问的意思。

    宋老太太道:“我那孙儿八成是个不懂得说话的,日后你要多多提点他,别看他表面上威风凛凛,却是个心软的。”

    徐清欢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宋成暄醉酒后的模样,没有了往日的冷漠,说起话来好像也多了几分温软。

    宋老太太指得是这个吗?

    “好了,好多话我们以后慢慢说,”宋老太太笑道,“你们这些孩子身子骨还没长开,可不能饿着,我们先去用饭。”

    徐清欢上前搀扶起宋老太太,宋老太太轻轻拍抚着徐清欢的手:“听说徐太夫人也是在常州长大,我们见面应该有许多话可以说。”

    宋老太太就像徐太夫人一样,吃过饭之后就要小憩,徐清欢也就坐车离开了宋家。

    坐在车中,徐清欢看着宋家人送上来的点心和吃食……就像宋成暄说的那样,两家议亲,不会让她受委屈。

    宋老太太没有为难她,事事都为她着想,让她觉得舒服又自在,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撑得起保护魏王遗孤的责任,徐清欢心中对宋老太太多了几分的敬重。

    马车一路回到卫所,雷叔立即迎过来:“大小姐,顺阳郡王来常州了,”说着看向了安义侯养伤的军帐,“正在与侯爷说话。”

    前世的凶徒和苦主都出现在了常州,那么前世那桩血案,今生还会发生吗?

    ……

    郑大太太一路回到郑家,整个人就像是丢了三魂七魄,她茫然地冲进房中坐在软塌上,好半天她的目光才重新凝聚在一起,她抬起头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郑大老爷,此时此刻,郑大老爷也正在仔细地端详着她。

第三百三十二章 案发

    郑大老爷的模样将郑大太太吓了一跳,整个人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老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郑大太太声音发颤,“妾身怎么没瞧见您?”

    “刚刚才进门,跟你说了句话,你没应声,”郑大老爷说着挪开了眼睛,“宋家那边怎么样?肯帮志哥说话吗?”

    提起宋家,郑大太太的眼睛就红起来:“老爷,出事了。”

    郑大老爷皱起眉头:“出什么事了?”

    郑大太太眼泪落下来:“宋家与安义侯府关系仿佛不错,妾身方才一直在思量宋老太太说的话……”

    宋老太太说,期望徐清欢能一直在她身边,还说徐清欢是比宋家女儿更要让她心疼的。

    郑大太太也不是个傻子,反反复复想了几遍就得出结论:“宋老太太来常州不止是要看孙儿,恐怕是看上了徐清欢。”

    郑大老爷一怔,宋家想要与安义侯府结亲?这他倒是没有想到,不过这也不是不合情理。

    就算宋氏的地位不高,宋成暄年纪轻轻就在军中有这样的声望,甚至在此战中力挽狂澜,已经在东南站稳脚跟,将来前程不可估量,安义侯本就是个天生的武人,也会对宋成暄生出几分爱才之心。

    宋、徐两家还真有可能要喜事临门。

    这桩喜事,对他们来说却不是个好消息,安义侯不肯帮忙救志哥,他们转头去求宋家,结果绕了一圈回到了原点。

    郑大老爷也有些灰心:“看来只能寻另外的法子,或者让母亲出面去向安义侯求求情。”

    “使不得了,”郑大太太面如死灰,“老爷……妾身说错话了。”

    往日里看到郑大太太这般模样,郑大老爷都会很心疼,立即就会开口安慰她,说些类似“任何人都不会事事都如意,让她想开些,天无绝人之路……”的话。

    可不知为什么,郑大老爷今日却张不开嘴,脑海中全都是崔颢的模样,那青年人从头到脚都是血淋淋的凄惨,闫家这样下手,显然是要将崔颢毁了。

    “你说错什么话了?”郑大老爷半晌才木然地开口。

    郑大太太满心慌乱,没有注意郑大老爷的异样只是道:“我……我不知道徐大小姐在宋家做客,也不知道宋老太太有提亲的打算,就说了一些安义侯不好的话……”

    郑大太太断断续续地将发生在宋家的事说了一遍。

    郑大老爷面色愈发的阴沉。

    郑大太太抽噎着道:“我只要想想志哥被打了板子就心疼的很,志哥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他可是被我们护在手心里长大的,从小到大,老爷没打过他一下,第一次受这样的伤……我心里就像被剜了一块肉,他们怎么能下得去手,若是志哥真的出了事,妾身要怎么活……志哥可是郑家的嫡子,老爷的长子,也是郑家长房唯一的子嗣啊……”

    “他不是长子。”

    郑大太太正说着,忽然听到一声怒叱,她后面的话顿时吞进了嗓子里,怔怔地看着郑大老爷。

    “我的长子是谦哥,你忘了吗?家谱上写的清清楚楚,志哥是嫡子,但不是长子,我是有错,不该抬姨娘生庶子,但孩子没有错,不应该因为这个就夺了他的名分。”

    郑大太太不明白,在这种时候老爷为何会计较这些,她不过就是一时口误罢了。

    郑大老爷显然怒气未消:“你去宋家送礼,为何要在宋老太太面前嚼舌根,如今让人握住把柄,还有什么脸面再去托人求情。”

    郑大太太彻底惊住了,这么多年老爷从来没用这般口气与她说话,她想要再辩解,郑大老爷仿佛不想要看到她似的,拂袖离开了屋子。

    管事妈妈在郑大老爷走了之后匆匆进门。

    “他可能怀疑了……”郑大太太轻声道,声音仿佛只有她和管事妈妈能听到,“去查查老爷今天都去了哪里,与什么人见了面,我要都知道……”

    ……

    顺阳郡王是太祖一脉,祖上曾建藩于顺阳,而后大周对宗室要求严苛,有不少宗亲获罪丢了藩地,顺阳郡王一脉也在其中,所以如今他们只是空有顺阳郡王的封号,而无治理顺阳的实权。

    先皇时,因怕宗室再作乱,曾将一些宗室挪出久居之地,顺阳郡王被迁移到常州,对常州算是有几分的了解。

    皇上在这个关头将顺阳郡王遣来,显然是因为皇帝因为苏纨,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除了安排刑部、大理寺的官员前来做耳目,顺阳郡王这样一个没有利害关系的宗室,也是收拾残局的最佳人选。

    可这样一个皇室宗亲,又怎么会卷入崔颢的命案之中,这是让徐清欢最在意的地方,崔颢就算心中有愤恨也该针对郑家和闫家,却为何偏偏杀了顺阳郡王。

    徐清欢思量着走到大帐外,听到里面传来父亲的笑声:“算一算我与郡王爷很久未见了。”

    然后是个中年人的声音道:“上次入宫是三年前,我与侯爷匆匆打了个照面,当时侯爷有要务在身,我们也没得机会说话,今年早些时候听说侯爷参倒了张玉琮,心中十分敬佩,本想着等侯爷回京之后,再与侯爷叙旧,没想到得了这份差事。”

    叙旧之后,顺阳郡王就与安义侯问起苏纨案。

    徐清欢走开了些,低声与雷叔说话:“只是顺阳郡王一个人来到了常州吗?”前世崔颢杀的是顺阳郡王一家。

    雷叔道:“听说郡王妃和世子爷也跟着来了,从前郡王府在常州有宅院,他们就在那里落脚。”

    这就奇怪了,既然是奉命办事,为何要带着家眷前来,而且这时候常州还有战事,顺阳郡王显然还有其他意图,徐清欢思量着又走回大帐,只听里面的顺阳郡王又道:“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侯爷,常州是否还有苏纨同党?”

    安义侯沉吟片刻道:“我在前面带兵,对此案知晓的并不多,不过若是有同党应该都被押入大牢,就算有漏网之鱼刑部、大理寺官员已到,应该很快就能查明。”

    顺阳郡王道:“常州遭此大难,朝廷也付出很大代价,我只是怕还有纰漏,”说着叹了口气,“若是侯爷还有什么线索,还盼告知,我也希望能尽绵薄之力。”

    顺阳郡王起身告辞,刚刚走出大帐之外,就看到一个少女站在那里,少女蹲身向他行礼:“见过郡王爷。”

    顺阳郡王立即想到路上听说的一个名字:徐清欢。

    安义侯长女。

    顺阳郡王正思量着要如何与这位徐大小姐说话,抬起眼睛就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向这边匆忙赶过来。

    那是他身边的护卫。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不必费心

    郡王府护卫被人带上前,顺阳郡王立即抬步迎了过去。

    “郡王爷,”护卫想要说话,却看到顺阳郡王微微皱起眉头,立即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路上遇见了暴徒,那些人该是将我们当成了避祸的富商。”

    “死伤多少人?”顺阳郡王问过去。

    护卫道:“死了一个。”

    顺阳郡王似是松了口气。

    “郡王爷,”徐清欢上前道,“常州战事,有不少暴徒趁机作乱,衙门一直在缉捕这些人,不知郡王府的护卫有没有将那些人抓到。”

    听到徐清欢这样说,顺阳郡王神情一僵,他竟然忘记了这件事,不过很快恢复如常看向护卫:“那些人抓到了没有?”

    护卫抿了抿嘴唇:“我们突然被袭,等发现的时候那些人已经逃脱了。”

    顺阳郡王皱起眉头:“看来此事还要告知衙门,让衙差寻找那些人的踪迹,防备那些人再次行凶作乱。”

    顺阳郡王说完就向卫所外走去,徐清欢立即行礼相送。

    “父亲。”

    清朗的声音过后,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走过来,他穿着得体,手握长剑,面容俊朗,身上隐隐透着一股的贵气。

    那是顺阳郡王世子爷,世子爷长袍上有些殷红的血迹,仿佛刚刚与人有过一番打斗。

    “母亲让我向父亲禀告,家中一切安好,那凶徒也被我带人围住诛杀了。”

    听到这话,顺阳郡王皱起的眉头松开了些,连连颔首道:“那就好。”

    徐清欢向顺阳郡王世子爷行礼,世子立即还礼道:“安义侯爷可在军帐之中?我去给侯爷请安。”

    等到顺阳郡王父子离开,徐清欢才听到张真人的声音:“这位才像世子爷。”

    徐清欢当然知晓张真人指的是什么,她转过身果然看到哥哥脸上轻蔑的神情。

    “没见识的老杂毛,”徐青安道,“有眼无珠,亏你还自称什么老神仙,小爷告诉你,外表看着光鲜的未必就是好人,扒开衣服之后,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肮脏龌龊……”

    张真人捋着胡须。

    徐青安瞪圆了眼睛:“怎么?不相信?等小爷找到证据,定让你这个老杂毛心服口服。”说着像是要得到支持般看向徐清欢。

    徐清欢点头道:“许多事的确不能光看表面。”

    徐青安不禁心中得意,果然宋某走了之后,他那可爱的妹妹就又回到他身边了。

    不但心疼他每日会送来汤水,还会在关键时刻支持他。

    徐青安扬起了头,一扫几日来的颓态。

    徐清欢道:“顺阳郡王方才没有问那些人有没有抓到,仿佛心中早已经有了定论,可见他很清楚护卫遇见的都是些什么人。

    而且作为郡王府的护卫,穿着一身深色的短褐本来就很奇怪。”

    徐青安道:“就是去做见不得人的事,”说着他满脸笑容,“小爷就说吧,看着外表光鲜,谁知道瓤是黑色还是红色。”

    “哥哥说得对,”徐清欢目光落在徐青安身上,“不过像哥哥这样表里如一,偶尔也该收敛一下。”

    徐青安快靴上满是尘土,身上还沾着草叶,他偷偷跟着妹妹一路去了宋家,又回到卫所偷听父亲和顺阳郡王交谈,这样一圈下来,虽然脸不红心不慌,但身上却留下了罪证。

    徐青安吞咽一口,伸手拽着衣衫:“我也是担忧妹妹。”

    徐清欢轻声道:“下次再去拜会宋老太太,哥哥可以跟我一起去。”

    “不去,不去。”徐青安不停地摇头。

    徐清欢接着道:“宋老太太人很和蔼,就像祖母一样。”

    徐青安脸色更加难看,那他就更不能去了,他害怕万一坚持不住,也被迷惑了,谁来保护妹妹,谁叫父亲是个不争气的,别人不过两三句话,他就默认了这个女婿。

    看着哥哥仓皇逃走,徐清欢不禁一笑,转身向军帐里走去。

    “见过宋老太太了?”安义侯看着儿女。

    徐清欢颔首道:“宋老太太是个慈祥、和蔼的人,说话也很直率,还为父亲带了许多伤药前来。”

    安义侯心中稍安,这些日子他反反复复地思量,最担忧的就是女儿嫁到泉州之后会被人轻视。

    如今看宋家人这样的态度,他总算得到些安慰。

    “我已经让人收拾好,明日就搬回城中住下,”安义侯道,“这样若是宋家想要商议婚事也会方便些,你也不用跑来卫所照顾我。”

    安义侯说着拿出一张大红帖子,他这是第二次在上面写上女儿的生辰八字,换给的却是同一个人。

    这样的结果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还没有告诉你祖母和母亲,”安义侯道,“我猜想既然宋家长辈已经来了,不会等到回京之后再提婚事,我就先做了些准备。”

    安义侯不禁又叹了口气。

    “父亲为何忧愁,”徐清欢端茶给安义侯,“宋大人是少有的英才,将来人人都会羡慕父亲得了个好女婿。”

    “你呀,”安义侯望着女儿,“只会为我宽心。”

    父女又说了会儿话,感觉到父亲的心情好多了,徐清欢才走出卫所,准备回到江阴城中。

    “徐大小姐。”

    徐清欢刚要上车,就看到李煦带人走了过来。

    李煦身穿官服,手中拿着文书,显然在为这桩案子忙碌。

    “李公子公务繁忙,就不打扰了。”

    徐清欢转身就要离开。

    “苏纨已经被抓,按理说白龙王的案子已经了结,郑家和那些大族看起来也只是常年与总兵勾结,想要在子孙仕途上谋利,应该与白龙王无关,你却为何还是这样小心翼翼。”

    李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徐清欢脚步微微停顿,不过很快就又向马车里走去。

    “顺阳郡王的护卫死的有些蹊跷,”李煦道,“徐大小姐也会去查问吧?你是担忧常州府内还有苏纨那些人布下的眼线。

    他们恐怕不是单单图谋常州,他们想要的是整个东南,所以除了表面上的‘白龙王’之外,暗地里必然有不少人手来回传递消息,我查过卷宗,苏纨想要做成这桩事,需要掌控整个常州的情形。

    就说他利用王家和谢家,必然先要知晓两家的秘密,可见背地里有人为他筹谋,若不将这件事弄清楚,日后无论谁执掌常州都会觉得不安稳。

    也许不光是常州,而是整个东南。

    你要利用这次的机会,尽可能找到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将他们都抓出来。”

    李煦说到这里,眼睛如皎月般明亮:“你现在就已经开始在为他安排这些了,是要让他以东南起家吗?”

    徐清欢静静地站在那里,就算她不去看也能知晓李煦脸上是什么表情,李煦才到这里不久,就已经洞悉一切,那么他找到她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

    “李公子,”徐清欢转身道,“你太关心我的事了,不必将精神花费在这上面,没有任何用处。”

第三百三十四章 前世阔别

    此章特别篇。

    ……

    “李侯夫人在太后娘娘面前求恩典,想要回北疆养病。”

    宋成暄听着身边的人禀告。

    北疆能养什么病?宋成暄眼前浮起那纤细、消瘦的身影,那还是裹在层层华服之中展现在别人眼前的模样,她真正的情形恐怕更加羸弱不堪,他不太明白,一个养在侯府的女眷,嫁人十多年的光景,甚至还没生产过,如何将身子“照顾”到这种地步。

    自然,这些不是他要思量的,为此焦急的该是远在北疆的李煦。

    李煦夫妻恩爱众所周知,所以皇帝才会将李煦妻室扣在京中,这样就等于握住了李煦的把柄,不怕李煦再有异心。

    宋成暄想到这里,明澈的眼睛中一闪清辉,皇帝这是打错了主意,任何可以被抛下的东西,都算不上是珍爱,李煦能将妻室扔在京中这么久,心中应该已经做了舍弃的打算。

    那么聪明的女子,作为一个“质子”在京中处境尴尬,却为北疆劝去了曹睿、张弶这样的人才,真是一心一意为李煦着想。

    “太后娘娘答应了没有?”宋成暄问过去。

    “没有,”传话的内侍低声道,“还在慈宁宫中跪着呢,李侯夫人有病在身,奴婢瞧着也支撑不了多久,八成这件事也会不了了之。”

    宋成暄点点头,内侍低头退了下去。

    紧接着又有人走进屋子,手中捧着的都是需要宋侯看的公文。

    自从进京之后,宋侯每日都是这样忙碌,书房中的灯会一直点到深夜才会熄灭。

    他虽然已经从东南进京,按照他和薛沉的计划却还没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自然每走一步都不能大意。

    “侯爷,歇了吧!”

    永夜低声催促。

    宋成暄合上了眼前的公文,抬脚向卧房中走去。

    梳洗、换下衣服,他才躺在了床上,休息的时间很短暂,很快就要起身上朝,所以不能浪费一丁点时间。

    小厮离开屋子,永夜轻轻地阖上门,他们都知道宋侯会很快睡下,宋侯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他不会轻易被情绪影响,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手握权柄,让大周所有人不敢小觑。

    作为宋侯身边贴身护卫,永夜也习惯性地抱着长剑,靠在门外闭上眼睛小憩。

    整个侯府一下子沉静下来,就如同过去每一个深夜。

    床上的宋成暄却睁开了眼睛,也许是今晚处置的公务太多,没有让自己的心立即静下来,他竟然有些失眠,虽然知晓他很快就要上朝,适当的休息才能让思维更加清晰,可他依旧说不着,一直蹉跎到府中的管事叫起。

    又是繁忙的一日,午后又传来消息,李侯夫人再次跪到了慈宁宫。

    李侯夫人这次仿佛格外的坚定。

    他站起身来递折子入宫。

    天将黑,宫门要落锁时,他看见了徐清欢,她走路比往常更加慢了些,往日那乌黑发亮的长发,垂下几缕在耳边,她显得异常的憔悴,甚至没有发现他就站在不远处。

    大约是跪的时间太长,从慈宁宫走到这里,她就需要靠在下人身上暂做歇息,她紧紧地攥着下人的手臂,以免会就此跌倒,露在袖子外的皮肤,看起来苍白的有些发青。

    其实在她昨日请求回北疆时,他就该知道,能让这个骄傲的女子低下头,必定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

    那一刻他先想到了北疆,也许是李煦打了败仗性命堪忧,不过他也知晓,那是不可能的,现在见到她,答案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

    她是真的时日无多,已经病入膏肓。

    京中一早就有传言,李侯夫人病得愈发严重,恐怕很快北疆就要戴孝。

    这一天还真的要到了。

    “李夫人。”宋成暄忽然开口喊住那柔弱的女子。

    女子脊背挺直,转身时候,一双眼睛亮若星辰,短短一瞬间已经找回了她往日的坚韧和骄傲。

    不过她那异常苍白的脸上却有种深深的疲惫。

    “李夫人那么想回到北疆吗?”宋成暄淡淡地道,“北疆寒苦之地,只怕不利于李夫人病情,那会让李侯更加忧心。”

    徐清欢微微一笑:“妾身已经无需养病了,如今只想魂归故里,也算为自己寻个去处。”

    她话说的很洒脱,就像看花开花落那么的简单。

    没有任何的情绪,又或许所有一切在她眼中已经没那么重要。

    宋成暄沉默片刻道:“李侯可答应吗?”

    徐清欢微微迟疑,却又很肯定地道:“侯爷盼着我北归。”说道这里她嘴角微微扬起带了几分笑容。

    宋成暄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就在她们认为他已经走远时,他停下脚步,眼见着她的肩膀垮下来,让人搀扶着继续慢慢向前走去。

    没有意外,明日她还会来哀求,也许终究能感动皇帝和太后答应她北归。

    宋成暄唤来内侍,解下自己的腰牌:“送去养心殿,本侯想起来,还有事向皇上禀告。”

    ……

    晚上又是那一轮皓月,让宋成暄难以入眠,这次他没有等到天亮,而是起身吩咐永夜:“让人打水,我要去浴房。”

    ……

    “公子呢?”薛沉是被人匆匆叫起身,听说公子的举止有些奇怪,恐怕是因为一些事而烦心。

    有关于公子的私事,能与公子说上话的人不多,薛沉算是其中一个,任何时候公子都不会拒绝与军师见面。

    虽然心中有所准备,薛沉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还是有些惊诧。

    公子穿着中衣,躺在浴桶之中,浴桶旁边的地上摆着几只空酒坛,此时此刻的公子显得有些颓靡。

    “军师来了,可有要紧的事?”

    公子的声音依旧清亮,仿佛他们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没有。”薛沉急匆匆的赶过来还没想好。

    “那就明日再说吧,”宋成暄道,“我有些累了,想要自己待一会儿。”

    这些年薛沉唯一一次听到公子说“累”,即便数月征战沙场,身负重伤,公子也从来没有疲惫过。

    “公子,”薛沉忍不住道,“您向皇上、太后娘娘说情,放李侯夫人北归……是否心中有其他思量?”

    宋成暄没有说话。

    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北疆,李煦会请求来京接走自己的妻室,还是会在北疆按兵不动。

    “北疆如今兵强马壮,”薛沉道,“李煦随时都会举兵,若是李夫人死在京中,李煦也就有了借口……”

    宋成暄声音忽然十分冷漠:“李煦以北疆事务繁忙为借口,对病重的妻室不理不睬,尤其这一年里,放逐她在京中……心思已经很明显。”

    也许换做旁人也就留在京中,可她偏偏还要北上,是要去看个清楚吧。

    他想到了在宫中遇见她时,她脸上的笑容。

    对于她来说,一切都已经不重要,跪在慈宁宫外请求时,她就已经抛下了所有。

    宋成暄收回思绪,专注于手中的酒上,这世上本无对错,来去无悔,她算是做到了。

    酒液到喉咙,味道辛辣。

    薛沉不由地叹了口气:“也是一个聪慧的人,何苦这般。”

    第二天宋侯一身酒气上朝,仿佛得知李侯家中不久会乱成一团,因此提前纵欢。

    李侯之妻临走之前,宋侯果然出现,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姿态走到李夫人马车前。

    他低下头,声音略微显得有些沙哑:“夫人回去对李侯也没有了用处,不如为自己做个打算,免得将来看遍旁人繁华,独留自己一人悲凉。”

    他知道他的劝说无用。

    在她眼中无非阴谋诡计。

    她低声道谢,义无反顾走上了那条不归路,而他也不知为何,一直站在那里,直到那马车再也不见踪迹,他依旧没有离开。

    她已到悬崖边,会毫无意外地飘落而下,身底是万丈深渊,没有人会拉住她。

    这世间从此,再也不会有那个人。

    一切终了。

    于李煦,于她。

    “找人跟着。”最终宋成暄下了决定。

第三百三十五章 恳求

    李煦望着徐清欢的背影,每次她与他说话,面容都是平静而淡漠的。

    不算是有敌意,也肯定不含半点的友善,即便两个人共同办过案子,却也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

    不管世事如何变幻,都不会有任何的关系,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做出什么事,对她来说永远只是一个路人。

    没有任何原因,只是不会再相顾。

    就像她方才说的那句话一样,不必将精神花费在这上面,没有任何用处。

    她就如湖中那轮明月,就在眼前,却永远碰触不到。

    可徐清欢不是月亮,她就是一个真实的人,这样一个人就在他面前,划出了一条他无法跨越的横沟,让他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去看清她。

    以后更不可能去了解,因为她已经决定嫁给宋成暄,就在他到常州的当晚,猜测她在宋成暄军帐中时,他就已经有所预料,而今也算得到了证实。

    徐清欢已经登上了马车,再也没有看他一眼,冷漠的背影,仿佛是在告诉他一切都已经了结。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在她哪里已经到了终点,竟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李大人。”

    李煦不知站了多久,有衙差过来提醒,“几位大人还等着您呢。”

    李煦这才向前走去,宋成暄虽然在泉州官职不高,但不管是从薛沉对宋成暄的态度,还是宋成暄统帅水师的气势上,都能看出宋成暄的野心不止于此。

    如今又加上安义侯府相助,在东南必成气候。

    早在从凤翔回京路上见到宋成暄时,李煦心中就对此人有了防备,如今来到东南,才发现宋成暄的动作比他想的还要快。

    如果这桩事处置好,常州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那么宋家与安义侯府结亲,看上徐大小姐就是因为徐大小姐能够帮衬他吗?

    而她心甘情愿下嫁,是认定宋成暄他日必成气候。

    李煦不由地想起徐清欢用剑驱赶父亲那桩事,也许她对他不过如此不过是心中蔑视。

    衙差撩开帘子,李煦走进军帐,大理寺正常悦已经等在那里,面前积压的文书让常悦有些焦躁,看着李煦气定神闲的模样立即道:“李大人,您可真是一点都不着急啊,朝廷随时都可能会问我们案情进展,如今尚未整理出头绪,你却还有时间四处走动。”

    李煦面色平静而从容:“文书上的事不必着急,早晚都能完成,这些便是衙门里的书吏也能做好,朝廷让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这桩事。”

    常悦丢下手中抹汗的帕子,惊讶地看向李煦:“李大人这话何意?”

    李煦道:“朝廷命刑部、大理寺来此,是要查验案情,自然一切都要以案情为重,华阳长公主驸马虽然被押送京中,但这桩案子是有人里通外敌,若是不斩草除根,日后必然还成祸患。”

    常悦愣了片刻:“李大人的意思,常州还有人没抓到。”

    李煦表情变得郑重:“被关押起来的犯人名单我都看了一遍,许多案情细节还有缺失,那些出海联络‘假白龙王’,与倭人平氏来往的人,都是驸马爷培植的人手?驸马爷常年在京中,可似谢家家宅内多年的恩怨,他却都能知晓的清清楚楚。

    就算我的猜测有误,但再仔细查验一番总是没错的,长公主驸马苏纨回到京中,定然对这桩案子闭口不言,只有找到更多的线索,才能为其定罪。”

    以他对案情的推测,王允和苏纨都不过是旁人手中的棋子,顺藤摸瓜或许能够找到背后设局之人,但是这些话李煦不会向常悦提起,常悦不会明白。

    常悦顿时有了精神,真的抓住这些人,他们自然是大功一件:“这么说,李大人已经有了眉目?”

    李煦摇摇头。

    常悦满脸失望。

    “不过,”李煦道,“既然发现了苗头,就能追本溯源。”

    更何况已经有人着手在查此事,徐大小姐的举动也佐证了他的猜测没有错,苏纨的案子他已经错过,这桩案情他不能再失之交臂。

    ……

    闫家的大门打开。

    闫大太太带着闫四小姐一起上了马车。

    闫四小姐看起来脸色依旧不好,等马车走起来之后,还撩开帘子向外张望,想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那个她想见到的人。

    终于闫大太太拉住了闫四小姐的手,硬生生地将帘子放下:“不要节外生枝,免得又被闫家长辈抓住把柄,那我就真的不知该怎么救你了。”

    闫四小姐点点头,转头看向闫大太太:“大伯娘……您再告诉我一次,他真的没事吗?”

    “没事,”闫大太太正色道,“我怎么会骗你,我说了会救你,然后劝他离开,这次我也是尽了全力。”

    闫大太太说着扯了扯袖子,方才不小心露出的一截手臂上还有青紫的伤痕。

    闫四小姐急忙要去看:“大伯又打您了?”说着她眼睛通红,“都是因为我们。”

    “没关系的,”闫大太太伸出手抚摸闫四小姐的头顶,“你知道他不为了这桩事,也会为了别的动手,这些年我早就习惯了。”

    闫四小姐眼泪再一次落下来湿了闫大太太的衣衫。

    “好了,”闫大太太道,“不准哭了,还没到你该哭的时候,等见了到了郡王妃,你再想方设法让郡王妃怜惜你。”

    闫四小姐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如果事情不成,”闫大太太忽然压低声音,“你也不要回来了,和他一起远走高飞吧!不要再问闫家事,不要再回到这里。”

    闫四小姐睁大了眼睛,因为刚刚哭过,她的眼睛更加明亮,整个脸孔明丽动人:“我们走了,大伯母你怎么办?祖父定然会将一切怨气都发放在你身上……”

    闫大太太微微一笑:“伯母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你还年轻,不必顾及我。”

    “不,”闫四小姐拼命地摇头,“不能拿大伯母的性命来换我们的性命,我绝不会这样。”

    任凭闫大太太再怎么劝说,闫四小姐都不肯应允。

    “大伯母放心,”闫四小姐握紧了手,“我一定能求到郡王妃帮忙。”

    闫大太太欣慰的点头:“我相信你们会有个好结果,”说着她压低声音,“你写个字条给崔颢,我想方设法帮你送去,也算报个平安。”

    闫四小姐点点头,她其实早有准备,只是一直没敢向大伯娘开口,她将袖子里的纸笺拿出来递给闫大太太:“大伯娘,我想说的话都在这上面,我没说别的,只是要他好好养伤,他见到我的字迹就会明白我安然无恙。”

    闫家的马车停下,闫大太太将闫四小姐的纸笺放好,两个人这才走下马车。

    顺阳郡王府的大门就在眼前,让闫大太太和闫四小姐没有想到的是,还有一辆车也停在那里,显然顺阳郡王府还有客人。

    闫大太太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上前。

    “大太太进去吧,我们郡王妃正等着,”郡王府的管事上前道,“府里是有客人,不过也是位女眷,所以不用避讳。”

    “是谁?”闫大太太低声道,“一会儿见了面我们也好拜见。”

    “安义侯府大小姐,”管事笑着道,“您应该听说过。”

    闫四小姐的手一抖,她听崔颢说过,安义侯府与郑家有亲,没想到机缘巧合……能帮她的人都在眼前,说不得……她和崔颢真的能逃过一劫。

    闫四小姐心中浮起了一丝期望。

    这样想着,闫四小姐走进门去,大约是因为心中烦乱的事太多,这样思量着很快就到了花厅,正巧看到一个少女从花厅中走了出来,眼见是要离开。

    闫四小姐立即想到了那位徐大小姐。

    徐大小姐这就要走了?

    也许这样一走,就再也没有机会遇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闫四小姐挡在少女面前:“可是徐大小姐吗?”

    徐清欢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眉眼平日里看起来应该有几分英气,可见性子中有几分果断、利落,如今却因为磨砺而变得软弱。

    徐清欢点点头。

    闫四小姐颤声道:“徐大小姐,您能不能先不要走,我……我有话想要与您说。”

第三百三十六章 等死吧

    在郡王家中拦下客人,这样的举动显然不合礼数。

    闫大太太没想到闫四小姐会这样冒失地拦住徐大小姐,而且郡王府的管事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抬脚迎了过来。

    “徐大小姐……”管事妈妈上前疑惑地道,“您……”

    闫四小姐一双眼睛中满是恳求的神情,心中的期望已经逐渐破碎,她的话说的没头没尾,徐大小姐定然以为她是在胡言乱语,不会理会她,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只见少女微微一笑,看向郡王府管事:“我看这位小姐有些熟悉,不知是哪家的女眷。”

    闫四小姐忙道:“我……我是江阴闫家,祖上是儒生……”

    “我知道了,”徐清欢道,“闫氏是常州的大族,传家百年,家中有一个偌大的藏书阁,里面有许多失传的古书。”

    闫四小姐没想到徐大小姐还知晓这些,一时有些怔愣。

    “想必你们也是来拜见郡王妃的,”徐清欢提醒闫四小姐,“进去拜见吧,别让郡王妃等着急了。”

    “您……”闫四小姐咬咬嘴唇仍旧要说话。

    徐清欢看向凤雏:“我去花园里帮郡王妃折花枝,若是一会儿你闲下来,可以到花园里寻我。”

    闫四小姐眼睛中闪动出几分惊喜,躬身向徐清欢行礼,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这位徐大小姐定然能够帮她。

    “走吧!”闫大太太轻声催促,“别失礼。”

    闫四小姐立即跟着闫大太太走进花厅中,顺阳郡王妃就端坐在椅子上,看到闫家女眷立即笑着道:“快过来坐下,我们也好久不见了。”

    顺阳郡王妃还是那样和善,目光落在闫四小姐脸上停顿片刻:“你这是怎么了?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顺阳郡王妃话音刚落,闫四小姐就跪下来,一双大大的眼睛中满是眼泪:“郡王妃,求您帮帮我吧,将来您有需要,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若是今生不能报答,来世也会为您做牛做马,求求您了……”

    顺阳郡王妃显然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形,伸出手道:“你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若是我能帮忙,我必然不会推辞。”

    管事妈妈上前搀扶,闫四小姐才站起身。

    不等闫四小姐说话,闫大太太擦了擦眼角:“不瞒郡王妃,四丫头几乎要活不成了。”

    顺阳郡王妃看了看闫大太太又将目光落在闫四小姐身上,显然没料到事情会这样严重。

    ……

    徐清欢一边折花枝一边问郡王府的下人:“郡王妃和闫家女眷很相熟吗?”

    丫鬟低声道:“我们郡王爷喜欢看藏书,这两年来常州都去闫家书格里找书看,郡王妃也会跟着,一来二去就与闫家女眷熟络了。”

    前世徐清欢也听说顺阳郡王爱书如命,这位郡王爷心思不在朝堂上,反而对衣食住行有关的琐事十分感兴趣,就因为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对权利没有任何争斗之心,才得了皇上的信任。

    这个传言中的闲散宗室,突然对常州的事如此上心,主动向父亲问及线索,想要尽力查案,而且他的护卫恰好这时遇见了凶徒因此有了伤亡,朝廷还没仔细查问此案,那位郡王世子爷就带着人将那犯案的凶徒了结了。

    将事情办的这样迅速、干净,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难道这个顺阳郡王就像王允、苏纨之徒一样,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所以前世崔颢说,杀死顺阳郡王是为民除害。

    真是这样的话,前世崔颢为什么不将事情说清楚。

    徐清欢将花枝放入花斛,转身打量顺阳郡王这处院子。

    院子看起来不大,花园却侍弄的十分漂亮,不似大宅中那种大开大合的气势,翠竹夹道向前蜿蜒而去,倒有些曲径通幽的感觉。

    花园里若是藏着人,都不会轻易被人发现,或许是错觉,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瞧。

    “大小姐,”郡王府下人低声道,“奴婢服侍您回去吧!这园子还没收拾好,万一跳出只猫儿会吓到大小姐。”

    徐清欢笑道:“猫儿有什么可怕的。”

    “那不一样,”小丫鬟低声道,“突然窜出来,还是会惊到,昨晚奴婢从园子里经过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定然是护院没将园子清理干净。”

    徐清欢点点头跟着丫鬟往回走去,走出月亮门,就看到了眼睛红肿的闫四小姐向这边寻来。

    徐清欢看向小丫鬟:“我与闫家小姐在这里说说话。”

    丫鬟应了一声,识礼地退下。

    闫四小姐咬了咬嘴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才道:“大小姐,您知道崔颢吗?他……他是……”

    徐清欢接着她的话说下去:“他可能是郑大老爷的庶子,郑家丢的那个孩子。”

    闫四小姐睁大了眼睛。

    徐清欢道:“闫小姐说些我不知道的吧!”

    听的这话,闫四小姐吞咽一口,微微攥起帕子,抬起眼睛,表情中带着几分坚定:“我……我想嫁给他……可郑家不肯认他……如果他没有郑家给的身份,闫家也不会同意我们成亲,我想求您帮帮忙。”

    “让我去郑家帮他恢复身份吗?”徐清欢问过去。

    闫四小姐点了点头。

    徐清欢没有应承反而道:“闫小姐来顺阳郡王府又是为什么?想要郡王妃为你在长辈面前求情?”

    闫四小姐道:“是。”

    徐清欢接着问:“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闫四小姐沉吟片刻道:“是我自己……”

    不等闫四小姐说完,徐清欢转身向前走去。

    闫四小姐顿时惊慌,徐大小姐显然是不肯帮忙了:“大小姐,您别走,我……”

    “既然连实话也不肯说,”徐清欢转过头,“你拦着我又有什么用?”

    闫四小姐终于道:“是我二伯和大伯娘。”

    徐清欢停下脚步:“那你可知道郡王妃绝不会为你去说项,顶多将你留在家中几日,解劝你几句话,就算尽了力。”

    闫四小姐再一次吃惊:“徐大小姐……您怎么会知晓。”方才郡王妃的确挽留她住下来,没有提为她去趟闫家。

    徐清欢淡淡地道:“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崔颢门不当户不对,真去为崔颢做保山又将闫家置于何地?”

    闫四小姐咬住嘴唇:“我知道二伯的心思,他让我来……是想要我为二哥在郡王妃面前求个情,如果郡王爷能出面保下二哥,祖父说不得会因我对闫家有功,放我们一马,对外只称我已经病故了,让我与崔颢一起离开。”

    所以这才是关键所在。

    徐清欢向周围看去:“看来你要留在这里几日了。”

    说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而且不得到郡王妃的应允,想必闫四小姐也不会离开,又或者郡王妃彻底恼了她,将她送回闫家去,她也就不得不放弃。

    还真是个好主意。

    徐清欢静静地看着闫四小姐,这个差点被闫家折磨死的女孩子,心中尚存一线希望,只为了能够与心爱的人在一起。

    闫四小姐只听得身边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是徐大小姐的声音:“你不怕死吗?”

    闫四小姐听到“死”这个字,身体忍不住瑟缩一下,不过很快她坚定地摇头:“怕……也不怕,若是能与他在一起,就算让我死,我也愿意。”

    “那好,”徐清欢道,“那你就留下来等死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你到底怕不怕。”

第三百三十七章 扬眉吐气

    闫四小姐紧紧地望着徐清欢,想要从徐清欢方才的话中体会到真正的意思。

    半晌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徐大小姐,您是在提醒我,现在我很危险吗?”

    徐清欢没有说话。

    闫四小姐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也没办法,可……我宁愿死也不想再过以前的日子。”在没遇见崔颢的时候,一切都还好过,心中侥幸的觉得日后会有好转,说不得她和母亲、姐姐会不同,可后来就不一样了,只要心活了,就觉得日子过的艰难。

    “崔颢待你如何?”徐清欢忽然低声询问。

    闫四小姐愣了片刻,脸颊上浮起一丝红晕,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提起心爱的人仍旧面露羞怯,这一点是装不出来的,再厉害的人,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不怕大小姐笑话,”闫四小姐道,“我觉得这世上没有谁会像他那样真心对我,他虽然不善言辞,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发自真心,从不骗人,他经历过许多苦难,心中却没有愤恨,反而感激当年将他送去军营的人,北疆是苦寒之地,对他来说却是热土,因为他可以靠自己打拼赢得尊重。”

    在前世,崔颢给徐清欢的留下的记忆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如今在闫四小姐嘴中却是一个重信义的人。

    “希望他是,”徐清欢看向闫四小姐,“那样说不得你们俩还会有个好结果。”

    闫四小姐目光明亮,显然对崔颢没有半点的怀疑,可很快她眼睛暗淡下来:“可没有人相信他,人人看到的只是他被人伢变卖成为下人。”

    不止是下人,前世崔颢被凌迟处死,在闹市里百姓的叫好声中被一刀刀割下皮肉,从此之后崔颢这个名字不过就是穷凶极恶之徒。

    “徐大小姐,”闫四小姐道,“您能帮我们吗?”

    “不是帮你们,”徐清欢看过去,“我也想知道实情。”

    闫四小姐脸上却浮起欣喜的神情,徐大小姐说的应该是郑家庶子这桩事,只要能够认祖归宗,他们的婚事就还有希望,哪怕他们之间没有了结果,她也希望崔颢不再被人辱骂成贱种。

    “徐大小姐,我现在无以为报,先谢谢您。”闫四小姐弯腰行礼。

    徐清欢将闫四小姐扶起来:“不必谢我,就算你不来说这些,我也要查清楚。”就在她看到林三娘那一刻,她就对前世发生在身边的事起了疑心,林三娘这样的人被送到她身边,她却对林三娘的过往一无所知,这必然是有人刻意安排。

    崔颢是李煦办的第一桩案子,她也想知道这案子是否就是前世查到的真相。

    李煦当年没有亲手抓到那幕后主使,那人是真的就突然消失匿迹,还是这其中有她不知道的理由,他将她舍弃在京城,又是否与这件事有关。

    ……

    徐清欢向郡王妃告辞,坐车回到徐家,刚刚从车上走下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挥舞拳脚的声音。

    哥哥不会主动练拳脚,显然是父亲回来了。

    徐清欢走进院子,张真人就迎了上来:“大小姐,侯爷回来了。”

    张真人一扫多日的沉闷,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仿佛终于扬眉吐气了一般。

    徐清欢看到这张笑脸就知道:“哥哥又被父亲罚了吗?”

    “罚了,罚了,”张真人忽然觉得自己说的太过轻狂,立即咳嗽一声,“世子爷去了花街柳巷,衣服上染了香粉之气,回来正好与侯爷撞了个正着。”

    那就难怪了,父亲向来最恨哥哥那幅纨绔做派,没想到父亲刚回家,哥哥就撞了上去。

    徐清欢走进院子,果然看到父亲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哥哥,哥哥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安义侯皱眉看着儿子,若不是这两日家中要来客人,他就下场狠狠地修理这不肖子。

    清欢眼见就要出嫁了,他这个舅兄竟然带着姑爷身边的人去那种地方,看到张真人那仙风道骨的模样,平日里在府中连荤腥都不肯沾,若是被儿子就这样带坏了,他都要没面目见人,万一再因此教坏了宋成暄,他岂非要悔死。

    “都不用为他求情,”安义侯冷着脸,“不练到太阳下山不准停下。”

    张真人捋了捋胡须:“侯爷息怒,这离太阳下山可还有两个时辰呢……”两个时辰还比不上军中操练。

    安义侯皱起眉头,两个时辰是少了些:“那就练到戊时,日晚。”

    徐青安耳朵一动,听到声音立即停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父亲,儿子冤枉,儿子是去了那种地方,不过是为了抓那装模作样的小白脸。”

    惹了祸还敢找理由,安义侯恨不得将手中的茶碗丢过去,想一想这茶碗是为了待客才让人拿出来的,只好堪堪忍住。

    为了避免父亲和哥哥两个再擦出火花,徐清欢上前扶着安义侯进屋休息。

    安义侯坐在椅子上,忧心忡忡:“也不知道子渊那边如何了,大船出去之后就没有消息送回来。”

    父亲提起“子渊”两个字让徐清欢愣在那里,难道父亲说的事宋成暄的小字?宋子渊?谁取的字。

    虽然知道小字是件严肃的事,徐清欢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个古人宋子渊,那是个肤白柔嫩的小白脸,这位宋玉大人每日都要熏香打扮,身上携带香囊,俗称:秋兰作佩。

    虽然也是为武将,不过与威严的宋大人相比,那真是天上地下。

    前世她也没听说宋侯还有这样的小字,可见这让宋侯不喜,真的喊出去恐怕宋大人会立即黑了脸。

    “父亲还是别这样唤宋大人,”徐清欢道,“还是照往常一样,叫他宋成暄好了。”

    安义侯皱眉:“那不是显得很疏远。”

    徐清欢道:“宋大人做事颇有规矩,正式一些最为稳妥,宋老太太也喊宋大人暄哥。”

    安义侯思量片刻颔首:“我也是听薛沉提起,既然如此,就不便这样叫了。”

    说完这些,安义侯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这些日子你也不要四处乱走,让宋家长辈知晓总不太好。”

    “那怎么能遮掩的住,”徐清欢端茶给安义侯,“宋老太太这样心思清明的人,只怕早就知晓女儿都做了些什么。”

    而且,有关一个人的性情,能藏的了一时,藏不了一世。

    ……

    天黑下来,徐青安才气喘吁吁地进了屋。

    父亲这样心狠手辣的操练他,他都怀疑是不是要将他卖了做上门女婿。

    刚瘫坐在椅子上,就听到脚步声传来,扭头一看,帘子掀开,徐清欢带着凤雏走了进来,凤雏手上是热腾腾的饭菜。

    徐青安顿时泪眼模糊,这个家只有妹妹是亲的。

    徐青安擦了擦眼角:“妹妹别伤心,等今晚哥将那小白脸抓住,看爹还有什么话说。”

    “什么小白脸?”徐清欢将饭菜摆在桌子上。

    “就是顺阳郡王世子爷,今日我们就是跟着他去了勾栏院,那小白脸一连带走了三个女孩子,最小的才十二三岁,不知准备要做什么,临走还在勾栏院外转了几圈,显然是准备晚上潜进去,我与张真人已经看好了,必然抓他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