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全文阅读 第35分节

第三百三十八章 抓个正着

    顺阳郡王是太祖一脉,爵位到了顺阳郡王这一代,这宗爵就与顺阳没有什么关系了,所以许多皇室宗亲,见到顺阳郡王时,干脆唤他:顺郡王。

    顺阳郡王也不恼怒,这样的性情让先皇一时欢喜,于是为顺阳郡王的后代钦赐了一个字,作为顺阳郡王世子爷的名字。

    这个字就是“芳”。

    太子一脉传到郡王世子爷,正好在宗牒中承“德”字。

    于是顺阳郡王世子爷的名字就叫:齐德芳。

    齐德芳也算是宗亲中少有的全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立于人前也颇有些皇族的威势,顺阳郡王也对这个儿子引以为傲。

    所以此次在常州就带着儿子前往,郡王妃也担忧世子爷的安危,也千里迢迢跟随。

    这些有关顺阳郡王一家的事有些是徐清欢知晓的,还有一些是雷叔刚刚打探到的消息。

    徐清欢正与徐青安一起说话,雷叔就进门禀告。

    雷叔道:“顺阳郡王对世子爷爱护有加,顺阳郡王府有一半的护卫都跟在这位世子爷身边。”

    听到雷叔的话,徐青安下意识向身后看了看,他身后没有半个护卫,只有一个尖嘴猴腮的孟凌云。

    “还需要那么多护卫保护,可见那小白脸平日里没少做坏事,生怕债主找上门,”徐青安道,“不像小爷,从来都是坦坦荡荡,哪里需要有那么多人在身边。”反正他不是没有人爱护。

    徐清欢略微思量:“顺郡王来到常州,很有可能是想要为郡王世子爷铺路,郡王府护卫被杀,也是世子爷前去料理,如果说这里有什么蹊跷,这位世子爷应该知道的清清楚楚。”

    徐青安听到这里,看了看门外的张真人:“妹妹果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就说但凡喜欢装神弄鬼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小姐放心,”雷叔道,“我已经让人盯住了郡王府,那边有动静就会有人来禀告。”

    徐清欢向窗外看去,前世案子的真相就要解开了吗?

    李煦和郑家到底在这桩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崔颢现在如何?”徐清欢问向雷叔。

    雷叔道:“今天一早就已经醒过来了,正在客栈中养伤,崔颢虽然伤的很重,不过他经常出入军营,可见身体底子不错,应该很快就能下床走动,郑大老爷遣人去探望了两次,还送去了伤药。”

    郑大老爷送药,可见已经对崔颢的身份有所怀疑,人一旦起了疑心,就想要查出真相,至少在徐清欢现在看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

    客栈中,万盛扶着崔颢喝了点水,崔颢虽然已经清醒过来,但后背的伤让他不得不趴伏在床上,疼痛一波波袭来,他咬紧牙关苦苦忍耐。

    “我们去找闫家算账吧,”万荣看着心焦,“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道貌岸然,其实畜生不如,知道大哥心中有愧不会还手,就这样折磨……”

    “不要去,”崔颢声音沙哑,“你们不要再因我惹祸。”

    “别再说那些。”万盛斥责弟弟,万荣只得压下心头涌上来的怒火,负气坐在那里。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安宁。

    忽然敲门声响起,万荣立即起身去开门,很快他手中拿着一封信函进门:“大哥,是闫四小姐托人送来的。”

    崔颢脸上的痛楚仿佛立即烟消云散,他挣扎着抬起身体,将那信函握在了手中,只要她平安,那么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事。

    崔颢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万荣呆呆地道:“大哥,你是不是傻了,这样还能笑的出来。”

    到了最后关头,还有人帮他们,崔颢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庆幸又珍惜。

    ……

    江阴城内有个好去处,但凡城中的男子都知晓,每到黑夜降临时,这条街上的灯就显得格外的明亮。

    最近因为常州的战事,这里也冷寂下来,偶尔才会有一两个人在这里进出。

    碧云楼在这条胡同最里面,平日繁华的时候,他们家的生意也只是一般般,如今遇上了这般年景更是愁云惨淡,不过就在今天一早,却有位大爷甩了二百两银子,为他们家三个姑娘赎身。

    这样的好事就像从天而降,老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普普通通的姑娘却卖了二百两银子,叫她怎么不欢喜,自然高高兴兴就将姑娘送了出去。

    有了银子,老鸨心中欢喜,宴请所有伙计和姑娘,众人在宴席上喝得东倒西歪,就在所有人鼾声大作的时候,碧云楼的门被轻轻地打开了,然后一个人快步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黑色的斗篷,以黑布遮脸,仿佛整个人都藏在了黑暗中,他快步在院子里穿梭。

    这顿宴席显然帮了他大忙,人在酒足饭饱的时候最为放松,没有谁会在这时候注意院子里发生的事。

    那人轻手轻脚走上了楼梯,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那人立即机警地藏在了角落里。

    一个伙计起身如厕,然后又摇摇晃晃地走了回去,瘫倒在床铺上。

    周围再度安静下来,那人才从黑暗中走出,看向二楼里的一个房间。

    也许生怕再被人打断,他的动作更为迅速,快步走到那房门外,不加迟疑地拿出一根如发丝般纤细的物件儿,顺着门缝进去拨开了门栓。

    慢慢拉开门,他闪身走了进去,环视一周,目光立即落在内室的床上,借着月光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躺在上面。

    他立即上前,撩开了床边的幔帐,一双手立即向那人身上拂去。

    似是听到了动静,床上的女子恰好在这时清醒过来,她显然没料到面前会站着一个人,极度恐惧中,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

    若是这女子发出响动,整个妓院都会被惊醒,就在这一刻,那人的手掐在女子的脖颈上,那女子立即昏迷过去。

    那人松了口气,伸手将床上的人裹住,扛上了肩膀,等到外面再也听不到响动,他推开了门,就要向外走去。

    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一张脸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此时此刻离他十分的近,近得几乎要贴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只听耳边传来嬉笑声:“论惹祸,小爷是祖宗,你还差得远,不,呸,谁与你这混账相比。

    竟然鬼祟地做这种事,让我掀开你的遮羞布,瞧瞧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三百三十九章 杀人现场

    黑衣人听到这话,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捂自己脸上的黑巾,又将身上的斗篷向下拉了拉,生怕被人看到身份。

    方才嗤笑他的声音又响起来:“说你不争气你偏不信,小爷惹祸从来都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算被打断腿也没怂过。

    就这点本事,小爷算是高看你了。”

    黑衣人被这话激得发起怒来,将扛着的女子放下,伸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根短棍,短棍一晃狠狠地向前打去。

    棍子虎虎生威,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劈成两半,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棍子刚落下来,他立即感觉到虎口一阵疼痛,那棍子差点就脱手而出。

    “遇见小爷这样的少年英雄算你倒霉……”

    话音刚落,黑衣人只觉得腿上被狠狠地踹了一脚,然后一个人影就向他扑了过来,重重地将他的肩膀撞在墙上。

    徐青安一击得手,不给那人半点喘息的机会伸手提起他的衣襟然后将他顺着肩膀摔了出去。

    “嘭”地一声,黑衣人结结实实地摔出了屋子。

    碧云楼的人听到了响动纷纷爬起来看情形,老鸨让人搀扶着赶过来,见到眼前的情形立即大声喊叫:“你们是谁?都来做什么,要杀人吗?来人……快来人,报官……”

    地上的人被摔得蜷缩在那里。

    徐青安也不客气,从孟凌云手中接过火把,就像那人走过去,伸手就去扯黑衣人脸上的黑巾,边扯边看向老鸨:“那你应该好好问问他,问他偷偷摸摸潜进来要做什么。”

    黑衣人想要阻止徐青安,奈何他已经没有了力气,眼睁睁地看着脸上的遮蔽被扯开,他的面容也就暴露在众人面前。

    老鸨等人借着光看过去,不禁惊讶地张开嘴:“大爷……怎么是你……你……是不是弄错了,你……来做什么。”

    黑衣人面色惨白,眉眼中都是死灰之气,目光落在徐青安脸上,顿时浮起几分愤怒的神情。

    “呦,”徐青安眨了眨眼睛,“这不是顺阳郡王世子爷吗?我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徐青安说着伸出手捏起了顺阳郡王世子爷的脸皮,猛地扯了两下:“我这不是在做梦啊,世子爷怎么能干这种事。

    这世上总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人吧。”

    齐德芳的脸被徐青安扯得生疼,半晌徐青安总算放开了他,一双手却像他身上摸去,仿佛是要找什么凭证。

    “安义侯世子,”齐德芳忍不住开口道,“既然你认识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真的是顺阳郡王世子爷?”

    齐德芳点了点头,克制住慌乱的情绪,正色地道:“今天的事是个误会,我将实情告诉你,不过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徐青安犹豫片刻,仿佛是在考虑齐德芳的提议。

    齐德芳紧张地吞咽一口,终于徐青安点了点头:“你我见过面,既然见过面就算有些交情。”

    齐德芳心中一松。

    “而且,世子爷今日也太狼狈了些,皇室宗亲怎好如此……闹出去恐怕要丢了颜面。”

    齐德芳被说中了心事,幸好安义侯世子爷也通人情世故,眼看着徐青安向他伸出一只手,齐德芳立即将手臂递了过去,准备在徐青安搀扶下起身。

    谁知他只听得手臂上“咔”地一声脆响,臂膀被人翻转过去,紧接着整个身体被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徐青安边动手边道:“小爷十二岁就拿安义侯世子爷的身份出来卖惨了,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这点小把戏对小爷没有用处。”

    齐德芳没想到徐青安会这般,眼睛一翻几乎要气得晕厥过去。

    “世子爷,挺惨啊,真可怜,”徐青安说着又在齐德芳腰间狠狠地踹了两脚,“现在说吧,你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说话间,老鸨已经叫醒了被齐德芳掐晕的香翠,香翠看着眼前的情形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鸨问向香翠。

    香翠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我正在睡觉,听到响声醒过来,就发现有人在床边,我正要呼喊,那人就掐晕了我。”

    香翠说着向被绑住的齐德芳看去,看到齐德芳的面容她脸上立即满是惊诧的神情,张开嘴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你认识他。”

    香翠只听一个声音响起来,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一个个头不高的人站在不远处。

    “你知道他会来找你,只是没想到会在今晚,所以见到他的模样你才会露出惊诧的神情。”

    “我……”香翠转头去看老鸨。

    老鸨凶神恶煞地道:“这位什么……大爷今天一早见过你,哦,我知道了,今天早些时候这位大爷想要给你赎身,我不肯答应,他干脆潜进来偷偷带你出去,我说的对不对?”

    香翠不停地摇头。

    老鸨开始动手在香翠身上掐打起来。

    “衙差很快就到,无故打骂也是要坐牢的。”

    那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老鸨好奇地看过去:“说话的人是谁?你是做什么的?”就要上前去,却被雷叔阻挡住。

    “没关系的雷叔,”徐清欢走上前,“韩大人很快就到,去了衙门里,所有人都会说实话,衙差定然会将这里查个清清楚楚。”

    老鸨眼睛中闪过几分慌乱的神情:“依我看,这就算了吧,也许这位大爷也只是图个新鲜,这么多年我也见识过不少客人……什么样的没有,这位大爷看着尊贵,白日里还照顾我的生意,若是大爷喜欢香翠,随时都可以来,我定然要香翠将您服侍的舒舒服服。”

    “我看,不行。”徐清欢看向齐德芳,“正因为这位世子爷身份非同一般,不查清楚恐怕污了他的名声。”

    徐清欢说完又向前走了几步,火把的光芒落在她身上,她看着齐德芳:“世子爷您说对不对?没想到卫所匆匆一别,再见面却是这里。”

    ……

    “大小姐,”孟凌云的声音传来,“那屋子里,有……人被杀了。”

    方才眼看着齐德芳被擒获,孟凌云在雷叔示意下四处探看,走进了那香翠的屋子,他立即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果然在净房里发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影,一柄匕首刺在那人胸口之上。

    老鸨快步走进屋子里,见到这一幕不禁脚下踉跄,香翠尖叫着从屋子里冲出来。

    徐清欢看向雷叔:“有了命案,所有人都不准离开这里,只等衙门来查问。”

    齐德芳惊诧地望着众人:“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世子爷,”徐清欢走出屋子,“您有麻烦了,不如说一说今天您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徐清欢将火把凑在齐德芳那双快靴上,靴底已经沾染了鲜血。

    齐德芳睁大了眼睛,半晌才蠕动着嘴唇:“我是想要救人……来到常州也是为了查案,我怀疑……宗室里有人意图不轨……我……真的没有杀人。”

第三百四十章 慌乱的世子爷

    齐德芳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在徐清欢预料之中,她却也不觉得惊讶,随着案情渐渐查明,有些曾不为人知的事也会浮出水面。

    早在王允的真面目被戳穿的时候,徐清欢就已经有过推测,那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图谋的并非一城一池的利益,有这样的野心,又能以王允和苏纨做棋子,他的身份应该不低。

    在京中时她怀疑过简王,如今齐德芳提及了宗室,是故意在扰乱她的思绪,还是真的有所觉察。

    齐德芳只见眼前的少女眨了眨眼睛,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思量些什么:“世子爷在查什么案子?”

    “我,”齐德芳道,“有关于苏纨。”

    齐德芳说着向周围看去:“这里人多眼杂……”

    徐清欢看向雷叔,雷叔上前拎起了齐德芳,向前走了两步,稍稍远离了人群。

    齐德芳像一坨烂泥,被人这样丢来丢去,折腾了一大圈,他已经看了明白,无论是安义侯世子,还是这位安义侯府大小姐都不可能轻易放开他,他干脆也不向徐清欢求情,只是迫切想要与徐清欢说明自己的冤屈:“我听说苏纨被抓,才一路跟过来的,在此之前我暗地里查了苏纨几年,都是因为我二叔的缘故。”

    徐清欢没有打扰齐德芳,听他继续说下去。

    齐德芳道:“我二叔是家中庶子,一出生就注定与爵位无缘,作为一个宗室没有俸禄,又不能靠科举入仕,不会轻易被朝廷拔擢,前程几乎无望,这辈子只能仰仗公中财物度日。

    可二叔从小博闻强记,对农务、经商都有些心得,不愿顶着宗室的名头,就此颓靡一生,于是开始做些小生意。

    二叔这样的苦心经营,渐渐有所回报,手中也有了几家商铺,就是这时候苏纨认识二叔,苏纨与二叔一见如故,相约一起行商。

    苏纨虽然是长公主驸马,但是苏家毕竟地位不高,长公主嫁过去之后,苏家急于从中获利,闹出了些丑事让长公主厌弃,因此苏纨嘱咐我二叔,他与二叔经营之事先不要与外人说起。

    二叔十分理解苏纨,两个人都是皇室宗亲又都身份尴尬,知晓这其中的艰难,表面上二叔打理买卖,遇到一些困难,驸马爷会帮忙打通关节。

    开始的时候都很好,二叔和苏纨的商铺愈发的兴旺,可就在这几年苏纨做事越发不寻常,开始在商铺中安插人手,背地里做些二叔不知道的事。

    我二叔暗中追查,发现苏纨在山西悄悄开了处铁矿,为了这处铁矿用二叔的生意做遮掩。

    铁矿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私开铁矿被发现必死无疑,苏纨身为驸马,为何要冒险做此事,炼铁所谓何事?难道是要私屯兵器,寻机谋反吗?

    二叔还没查清楚,就被苏纨察觉,那处铁矿几日之内就被荒芜,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这让二叔更加惊慌,只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苏纨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可见手眼通天,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二叔不愿意与我们提及,生怕我们也被牵连进去。

    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一阵子,苏纨也没再做什么,二叔以为这场风波就会过去,却没想到铺子里的掌柜瞒着二叔买卖马匹被衙门抓个正着,掌柜入狱说是二叔指使,一时之间二叔身陷罪案难以脱身。

    不止如此,二叔还发现家中上下都是苏纨的眼线,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苏纨掌握之中,他心中大为惊骇,命自家亲信抓了那些眼线,以为借此能够查明一切,然而无论朝廷如何审问,这些人就是大呼冤枉。

    二叔为了自己的清白,怎肯善罢甘休,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与苏纨没有半点的关系,那些苏纨派来与二叔一起经营的掌柜,也只认二叔是东家,仿佛与苏纨一起行商都是二叔编造出的谎言。

    二叔不愿牵连父亲,就在家中自缢身亡了。

    二叔去之前托付家人偷偷见我一面,告诉我来龙去脉,不让我继续查问,只是引以为戒,不要与苏纨有任何往来,还说宗室中有人心存异心,让我们远离朝廷纷争,做个闲散人最好。

    我听了之后只觉得骇然,二叔死后,我心中立誓,要为二叔报仇,揭开那苏纨的真面目。

    可惜这些年我查到的线索少之又少,听说苏纨在常州被抓,我心中欣喜,父亲又被派了常州的差事,我觉得这是老天有眼,要为二叔伸冤。”

    徐清欢听到这里,看着齐德芳道:“世子爷查案,怎么查到了这里?”

    齐德芳道:“二叔说过,苏纨手下的人十分厉害,能够四处打探消息,我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查案,悄悄盯着苏纨安插在二叔身边的那些眼线,当年的掌柜虽然已经伏法,我却查到了他的女儿在常州一带走动,我紧追不舍,发现了这家碧云楼。”

    徐清欢听到这里,看向老鸨的方向:“那掌柜的女儿肯告诉你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齐德芳点点头:“若是之前她定然不肯说,现在苏纨被抓,情形有了变化,她的态度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坚定了。”

    “别信他的,”徐青安呲着牙凑过来,“掌柜的几个女儿?你带走了三个,又来偷一个,那么巧全都沦落在碧云楼里了?”

    “她们不是掌柜的女儿,”齐德芳舔了舔嘴唇,“她是给这碧云楼送胭脂水粉的,她答应会告诉我,但是让我将那几个女孩子带走,否则她不会开口,我向老鸨买走了三个女孩子,到了香翠,老鸨如何也不肯放人,说香翠是她这里的红牌,香翠走了,她这个碧云楼也开不下去。

    我从前也去过这种地方,老鸨们都聪明的很,她早就看出我想要香翠,就故意吊着我不肯放手,我知道无论我用什么法子,都不可能带出香翠,所以干脆想到这个主意想要将香翠偷走,没想到却被你们发现……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

    齐德芳刚说到这里,徐青安的一张大脸又到了他眼前,他被吓了一跳,徐青安不知刚在哪里吃了些果子,手上正脏,抓起齐德芳的衣襟蹭了蹭。

    齐德芳顿时肚子里一阵翻腾,他平日最爱洁净,没想到却掉进徐青安这么个污秽手中。

    徐青安看着齐德芳铁青的脸:“世子爷,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齐德芳还想维持他宗室的傲气,抬起头来道:“自然是真的。”心中暗暗下决心,不论这徐青安再怎么污言碎语,他都不会再惊慌失措,让这厮看了笑话。

    “世子爷,”徐青安附在他耳边道,“你被绑了这么久,只怕已经着急的很了,我带你去净房里一趟,出来的时候你会更清明些。”

    “你要做什么?”齐德芳睁大眼睛看着徐青安,徐青安该不会用出什么下作的手段。

    眼看着徐青安向他抓过来,齐德芳因为惊恐变了音,慌乱地看着徐清欢:“徐大小姐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将那掌柜的女儿叫来问一问便知。”

    “恐怕问不得了,”徐清欢淡淡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死在香翠房间里的人就是她。”

    齐德芳彻底愣在那里。

第三百四十一章 他也来凑热闹

    韩勋赶到碧云楼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他立即去人群中寻找徐大小姐的身影,看到徐大小姐安然无恙的时候,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公子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他要照顾好徐大小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证徐大小姐安然无恙。

    本来这看起来是件很容易的事,安义侯府有护卫,薛总兵又坐镇泉州,还有张真人在一旁照顾,他的存在可有可无,可既然公子走的时候再三嘱咐,他自然要加倍警惕。

    事实证明公子真的很高瞻远瞩,谁能想得到徐大小姐晚上带着人来抓凶徒,而且一抓一个准,按下的还是顺郡王世子爷。

    虽然没有对付张兴时看起来那么凶险,但是仔细想起来……他难免胆战心惊,怪不得公子颇有深意地望着他,果然对他来说,这是个很大的历练。

    韩勋稳下心神仔细看面前的情景,那女子靠坐在那里,身上所有的鲜血仿佛都已经流淌干净,紧紧地捂着胸口,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韩大人,卑职可以验尸了。”仵作上前禀告。

    韩勋听到仵作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到仵作已经备好了验尸的物什,他身后是那位常娘子。

    常娘子是徐大小姐的人,自从来到常州之后,在衙门里帮了不少忙,验尸时仔细、利落,衙门里寻常的仵作难以与她比肩,老仵作甚至想要将常娘子留下,还让他去徐大小姐那里求情说,这样好的手艺留在徐家可惜了,衙门更适合常娘子,当时他也这样想,可如今现在看来,常娘子跟着徐大小姐也不会没有用武之地。

    仵作将女子胸口的匕首拔出来递给韩勋,那匕首看着不同寻常,刀刃锋利,把手上镶嵌着碧玉,这凶器一看就出自富贵人家,不由地让人想起那位顺郡王世子爷。

    若是找到这凶器的来源,这将是指认凶徒的一个重要依据。

    韩勋带着书吏转身走到齐德芳身边,还没有说话,齐德芳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死的人是谁?真的是乔姝吗?”

    韩勋道:“死的是乔二娘,经常来碧云楼卖胭脂水粉。”

    齐德芳整个人一下子垮了下来,他怔怔地去看徐清欢,徐大小姐说的是真的,乔姝死了,没有人证实他方才说的都是真话。

    韩勋将手中的匕首展露在顺郡王世子爷面前:“世子爷可认识此物?”

    齐德芳瞧了一眼,下意识地道:“这……这是我随身携带的匕首……不过就在来常州的途中丢失了。”说完话,他的目光落在匕首锋利的刃上,上面满是干涸的血迹,他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在陷害我。”齐德芳大叫起来,就像陷害二叔一样,那些人也陷害了他。

    书吏将齐德芳说的话记好,韩勋命人保管好证物,伸手取了一只火把,借着火把的光,低下头开始仔细地查看齐德芳身上的衣衫。

    齐德芳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在灯火之下,看不出有什么端倪,韩勋正准备让人将齐德芳身上的长袍脱下,等明日天亮之后再仔细查看,就听得徐清欢道:“凶手用匕首杀人,身上应该被喷溅上了血迹,韩大人是在世子爷身上找血迹吗?”

    韩勋转头看到徐大小姐,下意识地他就要上前施礼,公子在意的人,那就是他将来的女主子,他自然要毕恭毕敬。

    就在这时候,徐大小姐却向他轻轻蹲身,韩勋立即明白过来,此处人多眼杂,他还得装出一副朝廷命官的模样。

    不过这一礼他委实受的有些心惊胆跳,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公子那双冰冷的眼眸,额头上不禁出了一层冷汗。

    韩勋清了清嗓子才恢复如常:“本官确然是在找血迹。”

    徐清欢有些奇怪,之前她在江家见到韩大人时,只觉得韩大人胆大心细,又十分坚决倔强,今日却显得有些拘谨,这是怎么了?

    徐清欢道:“大人想找的血迹,只怕不在世子爷身上。”

    齐德芳听到这里,心中涌出一丝期望,他身上没有血迹,可见他与此案无关。

    韩勋正疑惑徐大小姐是如何得知,徐清欢转头向一旁看去:“大人看看香翠身上是否有血迹。”

    既然徐大小姐这样说,自然有她的道理,韩勋立即命人将香翠传来。

    火光映照下,香翠露在外面的手背上果然有一片殷红,韩勋皱起眉头。

    “这……这是什么?”香翠自己也怔愣在那里,“我……我不记得我哪里受了伤,这……”

    常娘子肯定地回答:“这是乔二娘的血,”她说着指向香翠衣襟和裙子,“这里也有血迹,因为她穿的是粉红色衣裙,在灯光暗的地方不易辨认。”

    “我身上怎么会有乔二妹的血,”香翠眼睛中满是慌乱的神情,“我……这血怎么会到我的身上。”

    韩勋等人没有理会香翠的慌乱,而是等着常娘子继续查验,常娘子看向香翠的脸颊和脖颈:“这上面也有血迹。”

    香翠几乎要晕厥过去:“我吃了酒就昏睡在床,再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床边有人,然后就被人掐晕,我不知道乔二妹怎么会在我的房里,也不知道这血是怎么一回事。”

    香翠因为惧怕边说边哽咽起来:“是谁杀了乔二妹,为何要杀她……”

    香翠脸上是不知所措的神情,整个身体也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晕厥在那里。

    “大人,在这里。”

    正当香翠哭得喘不过气来,衙差拿来一条薄被,不用仔细查看就能发现那被子上满是鲜血。

    徐清欢道:“凶徒将被子盖在乔姝身上,又用匕首将乔姝杀死,这样鲜血只会喷溅在这条被子上。”

    “我……我盖过这条被子,”香翠道,“我醒来的时候,这被子就在我身上。”

    香翠说到这里看向齐德芳:“他掐晕我之后,将我从屋子里带出来,就是用这被子将我包裹住。

    真的是他,是他杀了乔二妹,他还想要掳走我。”

    香翠说完这些跪在韩勋面前:“韩大人,您快去救我那三个妹妹,她们也被他带走了,我害怕她们也遭了毒手。”

    韩勋皱起眉头看向齐德芳:“世子爷,您早晨带走的三个女孩子在哪里?”

    齐德芳毫不迟疑:“我……我怕城内的人再害她们,就将她们安置出去了,现在应该在城外……”

    韩勋脸色立即大变吩咐人道:“带上世子爷,我们去城外找人。”

    衙差应了一声。

    “她们不会有事吧!”齐德芳也焦急起来,“我……我……”

    徐青安冷冷地道:“她们有没有事要问您吧?”

    齐德芳整个人如同掉入了冰窟,不由地颤抖起来。

    韩勋留下几个衙差在碧云楼,毫不迟疑地带人向外走去,一行人骑马刚刚出了胡同,就听到有人追上前。

    “韩大人,”雷叔道,“我们大小姐请您留步。”

    韩勋有些惊讶,转头向后看去,果然看到徐青安和徐清欢跟了上来。

    “韩大人,”徐清欢道,“您何必着急,还有一件事您忘记了,除了顺阳郡王世子爷之外,凶徒还有可能另有其人。”

    韩勋皱眉道:“大小姐说的是……”

    “对,”徐清欢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就是房中的香翠,她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人,并且不用逃离屋子,静静地等着世子爷找上门,她知晓世子爷为何而来,也知道世子爷今晚必然会出现在那里,既然是查案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

    顺阳郡王世子爷要查,这个香翠也不能让她逃脱,并且香翠有意提起那三个被带走的女子,本就有支走我们的嫌疑,我们就这样走了,只怕碧云楼里还有戏码没有演完。”

    徐清欢说完这些向前看去,有几个人影向这边而来,最前面的人是李煦。

    他也来了。

    看来今夜注定要热闹非凡。

    这样也好,让她看一看李煦到底要怎么查这桩案子。

第三百四十二章 让他惊讶

    李煦和大理寺正常悦快马赶过来。

    李煦一眼就看到了徐清欢和她身边的韩勋,两个人站在一旁不知在说些什么,韩勋的神情十分郑重。

    “看来真的出事了,”常悦沉声道,“这些人怎么到的这么快,前面的是安义侯大小姐吗?她来做什么,一个女子出入这样的地方……那位是顺阳郡王世子爷,他们这是要带着世子爷去哪里?你说他们已经将案子查清了吗?”

    常悦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李煦的耳朵,李煦没有回答常悦的问话,只是驱马上前。

    “李大人。”韩勋先迎了过来。

    李煦向碧云楼看去:“我在衙门里写文书,听衙差说碧云楼出了命案。”

    韩勋应声道:“正是,如今我们正要去寻找线索。”

    “线索在哪里?”常悦说完看向顺阳郡王世子爷,“你们可找到了确实证据?怎好这样绑缚着世子爷。”

    “快……”常悦伸出手,“将绳索给世子爷解开。”皇室宗亲就算是犯了罪,那也要由宗正和皇上处置,怎么能在人前有损皇室的威仪,顺阳郡王虽然在宗室中地位不高,可这位郡王世子爷是先皇赐的名讳,关键时刻这便是保命符。

    案子是要查清楚,但是皇室的脸面也不能不顾及,若是连这一点都不知晓,如何能在衙门里立足。

    徐清欢上前道:“几位大人,我有两句话想与世子爷说……不知可否上前。”

    常悦皱起眉头,这位安义侯大小姐看似是在像他们讨主意,其实不等他们说话就已经驱马上前,偏偏那韩勋没有阻拦的意思,他又看向顺阳郡王世子爷,若是世子爷不肯,他也可以出言制止,可那位世子爷也没有半点的火气,就像是一只被撸顺毛的鸡,乖乖地等在那里。

    “世子爷,”徐清欢上前压低声音道,“我有几句话还请世子爷斟酌。”

    两个人说话的时间并不长,齐德芳先是垂着眼睛,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了般,坐直了身子点了点头。

    徐清欢离开,常悦再次上前为齐德芳松绑。

    “不用管我,”齐德芳扭动着身子躲开了常悦的手,“案子没有查清之前,我情愿被这样绑着送进大牢,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常悦睁大了眼睛,这位世子爷疯了不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宗室。

    李煦脸上也一闪诧异的神情,他下意识地向徐清欢离开的方向看去,不过瞬间他就明白了徐清欢的用意,徐清欢心中已经有了思量,此举不但能试探顺阳郡王世子爷,也能更快地看清整个局面。

    ……

    齐德芳虽然觉得绑缚他的绳索如千斤重,恨不得立即让人为他解开这桎梏,不过耳边仍旧回荡着安义侯大小姐的话。

    “世子爷,您是皇室宗亲又得先皇赐名,不管案情真相如何,宗正寺都会保住世子的性命,顶多夺了您嗣爵的权利,即便现在有证据对世子爷不利,但顺阳郡王出面阻止,江阴衙门也不能关押您,不过一旦以身份相要挟,这案子最终的结果就让人难以信服。”

    徐大小姐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他用宗亲的身份离开衙门,那么往后衙门不论查出什么结果,大家都会认为朝廷是在为他做遮掩。

    徐清欢接着道:“如果世子爷告诉我的那些话确实无误,那么那些人自然会想到世子爷的身份,并且以此入手,做下一步的安排,今晚的案子必然只是个开始。”

    那些人思量缜密,还会再来对付他,他今日可以从大牢里走出去,但必然还有陷害,直到他落得和二叔一样的下场,既然如此,他走又有什么意思,齐德芳眼前浮现出二叔万念俱灰的神情,目光愈发坚定:“我没有说谎,既然如此为何要逃。

    韩大人,送我去衙门里吧!这样也方便韩大人继续查案。”

    韩勋点了点头,吩咐身边人道:“好生照看世子爷。”衙门里有他信任的人,他知道将顺阳郡王世子爷送到哪里最稳妥。

    齐德芳被绑缚着送往衙门。

    站在徐清欢身边的雷叔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黑暗中,然后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孟凌云,孟凌云点了点头,身手灵活地向前追去。

    “凶案在哪里发生的,”常悦看向韩勋,“现在带我们去看看。”

    韩勋不卑不亢:“两位大人没来之前,我们对周围仔细探查过了,现在是该抓嫌犯的时候了,两位大人想要查案的话,就要跟上我们。”

    “你这……”常悦脸上满是怒气,正想要与韩勋争论,却发现那韩勋已经走开了。

    “韩大人说的没错,”李煦看向常悦淡淡地道,“我们本就来得晚了,想要弄清案情自然就要听韩大人安排,否则不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打草惊蛇,好心办了坏事,真的如此我与常大人都难辞其咎。”

    常悦这一路也知晓了李煦的脾气,李煦平日里对公事一丝不苟,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如今李煦都站在了韩勋那一边,他再坚持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李煦再一次看向徐清欢,眼前这桩案子显然是有人在设局,可他现在却觉得徐大小姐是那个观局的人。

    这么快就理清了头绪。

    仿佛每次见到她,她都会让他惊讶,让他想要弄清楚,她到底还有多大的本事。

    ……

    香翠换下了身上的衣服,交给外面的衙差,等着外面的衙差走开,她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闪身走进了角落里的房间。

    屋子里一片漆黑,香翠却并不害怕,坐在椅子上等待着。

    终于又有脚步声传来,香翠立即抬起了头,有人端着灯推门进了屋子。

    灯光的照射下,老鸨的脸有些阴森。

    不过香翠却松了口气。

    老鸨将手中的油灯放在桌子上。

    香翠立即迫不及待地道:“那些衙差有没有看出什么,我总觉得不安心,生怕……”

    “没事,”老鸨低声道,“刀子是世子的,那些人又看着世子悄悄潜进碧云楼,还将你掐晕背了出去,就算没有亲眼看着他杀人,但他身上的嫌疑也很难洗脱。”

    香翠听到这里仿佛终于放下心来,不过她的脸色仍旧苍白:“乔姝……她不应该死,我……对不起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鸨叹口气,“她被发现了,那世子又紧追不舍,她又有了背离之心,会害死更多人,你这是在救人。”

    香翠没有点头只是沉默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走吧,”老鸨思量片刻道,“我想了想这就是最稳妥的法子,你藏起来,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到时候我就一股脑都推在那世子身上。”

    香翠睁大眼睛:“不是没事了吗?我为何要走。”

    老鸨微微一笑:“现在看起来一起与你无关,如果衙门断案,也就会将世子抓走,不会怀疑到你。

    可你别忘记了,顺阳郡王世子是皇室宗亲,就算所有证据都指向那世子,他们也会想方设法为世子脱罪,既然为他脱罪,就要有人顶罪,不过只要你逃走,他们找不到证据,也不会将罪名强加给我。”

    香翠坐在椅子上,仿佛已经脱力了般,不过半晌她拿定主意:“那我就走……若是他们追过来,大不了一死。”

    “傻孩子,”老鸨道,“你不会死的,我会为你遮掩,绝不能让他们再伤害你。”

第三百四十三章 追杀

    碧云楼的衙差全都撤走,天也快亮了。

    香翠穿着粗布的半臂衣裙,随着小丫头一起走出碧云楼,向前走两步,香翠忍不住转过头去看。

    隔着门缝,她看到了老鸨在向她挥手。

    香翠含泪转过头快步向外走去。

    要在天亮之前赶到江边,自然有人在等着她,带她离开这里。

    这是老鸨唯一能为她做的安排。

    香翠抿了抿嘴唇,不再迟疑,加快了脚步。

    府衙跟着顺阳郡王世子去查看那三个女子的情形,暂时顾不得这边,她必须要把握好时机。

    香翠骑上马就像江边赶去,路上十分顺利,没有任何人前来阻挡。

    看到了江边的小船,香翠松了口气。

    “姑娘,快上船吧!”年迈的船夫等在那里,“等天亮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走远了。”

    香翠点了点头,弯腰走进船舱,船舱中一片黑漆,船夫低声道:“委屈姑娘了,我们不能点灯,免得会被人发现,不到一个时辰天就亮了,这段时间姑娘就忍着些。”

    香翠应了一声,船开始向前驶去。

    香翠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隐约看到角落里放着一个青布包。

    老船夫的声音传来:“船舱里的东西是留给您的。”

    香翠伸手将青布包打开,包袱里的东西立即露了出来,赤金的首饰头面,还有一些银子和一叠厚厚的银票。

    香翠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淌下来,人前装作老鸨的杨妈妈,这样为她着想,不但让她逃走,还为她准备出这么多的细软,这些金银恐怕是杨妈妈能拿出所有的财物。

    包袱里的赤金簪她识得,那是杨妈妈最珍惜的物件儿,现在却全都给了她,这是要让她后半辈子有所依仗,无忧无愁。

    小船在江中摇摆,一轮红日缓缓从东方升起时,船已经到了江中央,香翠看着外面的天空,没有发现船渐渐慢了下来。

    一丝细雨不期然地落下,惊扰了香翠的思绪,香翠看着船舱中的斗笠正想要拿去给船夫,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有一艘小船悄然跟了过来。

    香翠惊慌失措地提醒船夫:“有人追过来了……”

    老船夫顺着香翠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面色一变:“恐怕是被人发现了行踪,姑娘快回到船舱中,小老儿拼死也要救姑娘的性命。”

    老船夫说着双臂用力,快速地撑起船来。

    香翠跌跌撞撞回到船舱,顺着窗子向外看去,老船夫虽然拼尽了力气,却依旧无法摆脱后面船只的追击,两条船越靠越近。

    香翠很快看清了那船上人的打扮,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子站在那里,脸上满是凶狠的神情,腰间挎着腰刀,那种刀香翠见过,是府衙和大户人家护卫才有的。

    这些是什么人?

    如果是衙差应该早就呼喊他们停下,不是衙差会是谁?难不成是顺郡王府的人,就像杨妈妈说的那样,顺郡王是皇室宗亲,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不要被他们抓到,”香翠大喊一声,“被抓到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老船夫顾不得擦脸上的雨水,划着这条小船,可最终还是让后面的船靠了上来。

    一直铁钩挂住了船板,老船夫见状上前去扯拽那钩子,却已经来不及了,香翠眼看着那条船上的男子纵身跳了上来。

    男子登船之后,抽出了腰间的长刀,立即走进船舱,直奔她而来。

    香翠感觉到死亡已经渐渐向她逼近。

    外面传来老船夫的惨呼声,老船夫瘦弱的身子被推入了江水之中,转眼之间就被冰冷的水吞没,香翠来不及为那老船夫伤悲,因为面前的那柄刀也向她砍了过来,黄泉之下,他们很快就会见面。

    香翠闭上了眼睛,耳边凌厉的声音呼啸而至,一股热血喷上了她的脸颊,她的呼吸立即变得急促,可奇怪的是她并未感觉到疼痛。

    耳边传来“噗通”一声响动,香翠睁开眼睛,只见那举刀杀他的男子已经倒在地上,男子在船中翻滚着,一条手臂软软地垂下来,鲜血从他身体中涌出,虽然他咬紧牙关,疼痛依旧让他呻吟出声。

    男子身后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收回手中的利器,用一条绳子将那男子捆住,然后看向香翠:“我家大小姐要见你。”

    香翠没有弄清面前到底是什么情形,只看到船舱的帘子被掀开,紧接着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

    是在碧云楼中见过的徐大小姐。

    香翠嘴唇嗡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徐大小姐也没有开口询问,就这样与她对面相坐。

    “大……大小姐,”香翠还是先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不知是谁要杀我……他们……突然就出现在这里,撑船的船夫也被他们杀了。”

    雷叔在男子身上找到了一块写着“顺阳郡王府”的牌子递给了徐清欢。

    “是郡王府……郡王府的人……”香翠立即大喊起来,“顺阳郡王世子爷要杀了我,因为乔姝跟我说过,她父亲曾为顺阳郡王府顶罪,如今顺阳郡王府找上了门,定然会杀了她灭口,以绝后患。

    我会逃出来,就是看到乔姝被杀,心中害怕。”

    徐清欢看着香翠道:“外面那些人已经被制住,我们有大把时间可以慢慢说,你不用这样着急。”

    香翠只觉得眼前这位徐大小姐目光清亮,仿佛能看透一切。

    徐清欢道:“我们先从乔姝说起,乔姝不是碧云楼的姑娘,为何她会在深夜里出现在你的房间,你们发现乔姝死了之后,谁也没有质疑这一点,可见你们早就知道乔姝晚上来了碧云楼。

    我已经让人打听过了,除了碧云楼之外,没有人买乔姝手中的胭脂水粉,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乔姝卖的东西无论从价钱还是品质上必然不如那些大的胭脂铺子,花楼有那么多姑娘,对这些东西的需求很多,这样的生意胭脂铺子绝不会放过。

    所以,不寻常的恰恰是你们,碧云楼一直从乔姝手上买胭脂,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乔姝与碧云楼一定关系非凡。

    对你们来说,将乔姝骗到碧云楼杀死,应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反过来,顺阳郡王世子爷做起这桩事就要困难的多,他需要知晓乔姝晚上留宿碧云楼,又料到你们会喝醉酒,才能悄无声息地向乔姝下手。

    不过既然他已经得手,为何又要绑走你?若是担心你会泄密,也如法炮制将你杀死岂不更为妥当。”

    听到这里香翠吞咽一口,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

    “还有,你发现身上有血迹的时候,表面上很慌张,却忘记一点,真正的害怕是装不出来的,你应该立即将衣服脱掉,而不是带着这些血迹四处走动,直到衙门里的人向你索要衣物。

    这桩案子看似设计的天衣无缝,其实漏洞百出,比如顺阳郡王世子爷,用自己常用的匕首去杀人,这岂不是告诉世人,人就是他所杀。

    太多的巧合,那就是人为的算计。”

    香翠紧紧地抿着嘴,一言不发,仿佛生怕再说错话,让徐大小姐从而探知更多的秘密。

    “我们不说乔姝了,”徐清欢看向桌子上的青布包袱,“我们来说说你吧,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刚刚出来就被人盯上,顺阳郡王府为什么要杀你灭口,难道你也忘记了,顺阳郡王世子爷并非杀人凶徒,世子爷想要为自己脱罪,绝不能将你杀死,相反的他会保护你的安全,这样你才能说出真相。”

    香翠浑身一抖,她忽然睁大了眼睛,仿佛想到了什么。

    徐清欢道:“你带着这些细软出现在这里,若是再被人杀死,你岂非也成了第二个乔姝。”

    “你,”香翠颤声道,“你是说,有人故意让我离开,就是为了在此杀死我,嫁祸给顺阳郡王世子爷?

    不,你错了,没有人会这样做,一切……都是顺阳郡王府所为,你说的那些都是假话。”

    “真的吗?”徐清欢道,“你仔细想一想,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无论什么事,都要眼见为实,现在我就让你见见一个人,你一定会改变想法。”

第三百四十四章 犯错

    浑身湿透的老船夫被人拎上了船。

    方才香翠在船上听到老船夫惨叫的声音,料想他必然难以活命,如今看他好端端的在面前,本该心中欢喜,可想想徐大小姐方才说的话,琢磨不透其中的含义,就又紧张起来。

    “你担忧他会死吗?”徐清欢看向香翠。

    香翠攥起了手,徐大小姐难不成会动用私刑,为难这老船夫,逼问他说出真话,这是那些大户人家和衙门惯用的手段,想到这里,她反倒平静下来,如果徐大小姐觉得这样就能钳制她,那么就打错了主意。

    预想的严刑逼供没有到来,徐大小姐什么都没做,任由老船夫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老船夫望着香翠想要说些什么,可惜他的嘴被堵住。

    香翠终于忍不住道:“你们为何要绑着他?”

    徐清欢没有说话,转头看向那老船夫:“伤口在他的肋下,这样的伤只会上他失血并不会致命,伤口不大,可以说掌握的刚刚好,既留下了伤痕又不会危及他的性命,伤处也不会妨碍他泅水回到岸边。

    这样日后他就会成为今晚这案子的人证,证实顺阳郡王府杀人灭口。”

    香翠想要竭力控制自己发抖的手。

    徐清欢道:“现在你问问他,既然受伤不重,为何不回到船上救你。”

    徐清欢话音刚落,徐青安将老船夫嘴里的布条拿出。

    突然能说出话来,老船夫反而愣在那里,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音。

    香翠死死盯着那老船夫,老船夫目光闪躲,低下头思量片刻才道:“姑娘,别听他们乱说……他们是在故意骗你……我……我没有……我要回来救你却被他们抓住了。”

    徐清欢道:“只有谎话才需要功夫去思量。”

    徐清欢那淡然的声音显然惹怒了老船夫,他狰狞着欲向徐清欢扑去:“你们这些骗子,我与你们拼了。”

    老船夫的身体刚刚一动,就感觉到压在他肩膀上的手如千斤重,将他牢牢地按住,那力气大的惊人,绝不会让他伤害到徐大小姐。

    “人往往被揭穿谎言才会恼羞成怒,”徐清欢看向船外,“一个人想要保护你会拼尽全力,怎么会受了些小伤就急着逃脱,而且他站在外面撑船,岂能发现不了有船跟了上来,如果我猜的没错,发现那些人的是你。”

    香翠脸色难看,她茫然地望着老船夫,又看了看桌子上那包金银细软,那些本来给她感动和安慰的东西,现在却让她觉得可怕。

    “乔姝,你,还有谁会死?陷害顺郡王府是为了什么?”徐清欢抬起眼睛看香翠,“乔姝到死都不知道你们为何会杀她。

    你很怨恨权贵吧?觉得他们轻贱别人的性命,你与他们有什么分别?还不是手染鲜血,轻易杀死别人,如今又要被人所杀。”

    香翠忽然站起身,目光中一片茫然:“你骗我,他站在那里根本看不到身后跟过来的船只,我……我要去看看。”

    香翠说完向船外跑去,她出了船舱,站在老船夫方才站立的地方向船后看去,她木然站在那里,半晌像是拿定了主意,转身跳入了江水之中。

    徐清欢看向雷叔。

    雷叔道:“韩大人已经安插了人手,会一路跟着她,看她到底会去哪里。”

    “妹妹,”徐青安重新堵上那老船夫的嘴,“你说她会去哪里?找碧云楼那个老鸨吗?”

    徐清欢摇摇头:“不会,她已经不信任那老鸨,可她也不想向我说明真相,否则也不会逃走了。”

    雷叔道:“那她想要做什么?”

    徐清欢望着平静的江水,不管是王允还是苏纨,这些人心中总有一个信念,好像自己在做正确的事,那人招揽人为他效命的时候,也是利用他们的弱点在欺骗他们,现在香翠对自己和身边的人有了怀疑,她会去哪里?

    也许是找那个控制她和老鸨的人,向他去求证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经历的昨晚的事,她觉得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顺郡王世子爷可能都查到了重要的线索,至少是找对了方向,这才引来祸事。

    ……

    李煦看着徐清欢那艘船沿着江水向前划去。

    “跟上,”常悦吩咐道,“我就不明白,韩大人与安义侯府什么关系,为何听信一个女子的。

    这样大费周章哪里是查案,将嫌犯带回大牢里审讯才是正途,嫌犯是个女子而已……”

    常悦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几分怪异的笑容:“大牢中有的是东西可以招呼她,很快就能让她求饶。”

    李煦仿佛没有听见常悦的话,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条船上。

    “追上去,问问清楚。”

    常悦被折腾了一晚渐渐没有了耐心,吩咐船夫跟上前:“我要问问徐大小姐到底怎么回事,问出什么了没有,那女子交给衙门就好了,剩下的事她也不必在管了,有我们在必然审个清清楚楚。”

    李煦没有说话。

    在常悦的指挥下,他们的船靠了上去。

    索性徐家的船已经慢慢停下。

    衙差登上了徐家的船,很快从船舱里出来,一同露面的还有徐家的护院,他们押着两个人,一个是船夫,一个是捉到的歹人。

    常悦皱起眉头:“你家世子爷和大小姐呢?”

    徐家护院回话:“那女子跳江脱逃了,我们世子爷和大小姐也追了过去。”

    “什么?”常悦睁大眼睛,看着脚下的江水。

    徐家护院接着道:“世子爷来说,各位大人不要焦心,他们会追到嫌犯,等到时候再与各位大人说话。”

    常悦脸色几度变化,看向李煦:“你说……这眨眼的功夫怎么不见了。”

    “不愿意见。”

    李煦丢下一句话。

    徐清欢这是不愿意见他们,更懒得与他们说话,宁愿泅水离开。

    那女子……钻入这江水之中,将他们抛在身后,而他们还一直盯着那艘船紧紧地追上来,当真可笑的很。

    这样的女子。

    李煦不知什么时候,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笑容。

    ……

    香翠上了岸,辨别了方向,一直向前跑去。

    这条路她走过许多次,往常都是来送消息,花楼、市井能打探到这城中所有的消息,没有他们不知晓的事。

    而其中不乏那些大户人家想方设法也要遮掩的秘密,这些秘密也会变成报复他们的手段。

    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香翠急于知道真相,徐大小姐说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终于跑到了一处院子前,不过她却停在那里,犹豫着没有走进去,而是慢慢地坐在了地上,不知过了多久,一双脚停在她面前,她抬起头,却看到徐大小姐那双清亮的眼睛。

    香翠这才明白过来,她犯了一个错误,将徐大小姐带来了这里。

    香翠起身向墙上撞去,事到如今她只有一死了之,然而她整个人却被人按住,再也不能动弹。

    “这里安置过流民,”韩勋赶了过来,“江阴城内有灾荒时,也在这里设过粥厂,这些日子还有人将粮食运来这里,准备赈济灾民。”

    徐清欢道:“这里总有个主事。”

    韩勋摇摇头:“都是城中富裕人家自愿送来东西和吃食。”

    徐清欢跟着韩勋向院子里走去,果然看到院子里堆起了米粮,有人正在清理地上的大锅,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设着一张桌子,一个穿着百衲衣的和尚正在提笔记写着什么。

    徐清欢和韩勋走了过去。

    “施主,可要舍米吗?我们在城北开粥厂,帮着衙门赈济百姓。”和尚起身行佛礼。

第三百四十五章 宋大人回来了

    和尚面容平和,一双眼睛望着徐清欢和韩勋,看着他只觉得满心都是慈悲。

    韩勋道:“无戒,慧净大师可好吗?”

    无戒再次行礼道:“主持安康,今日寺中又来了许多病患,主持正在为病患医治不能前来,故遣小僧在此,将所有的捐赠都写清楚。”

    无戒说完又看了看徐清欢和韩勋:“两位施主不是舍米的,又是所为何事?”

    韩勋道:“这些日子,可有不寻常的人来此处?”

    无戒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施主指的是什么?来此地的要么是捐粮的善人,要么是穷苦的百姓,要说不寻常……便是前些日子有些山中的贼匪扮做百姓前来伤慧净主持。”

    韩勋皱起眉头,他之前没听说此事:“慧净大师可有受伤?”

    “没有,”无戒道,“主持劝说他们放下屠刀,佛祖会原谅他们。”

    韩勋道:“然后那些人呢?”

    无戒道:“主持护着米粮不肯放手,毫不惧死,那些人最终被主持说服离开了。”

    “阿弥陀佛,无戒不可口出诳语。”

    又一个声音响起来,徐清欢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四十多岁身穿袈裟的大和尚站在那里,他眼睛明亮,神态从容,如同天边那舒卷的云朵:“那些人是惊动了院子里的施主,这才慌忙逃走的,可惜老衲没有本事能劝说他们改过。”

    无戒低下头。

    “身为佛门弟子虽然要广结善缘,却也不能以虚假之话诓骗他人信服,否则得到的都是虚空,人常在虚空之中,最终会迷失自我,失了本心。”

    无戒立即低声称错。

    慧净大师的目光又落在韩勋身上。

    韩勋行佛礼:“慧净大师。”

    慧净大师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嘴角含笑:“老衲早就说过,施主见到老衲称呼慧净即可。”

    徐清欢向慧净大师的脚上看去,只见他的鞋上满是尘土,鞋底已经有了破损,显然是因为整日奔波劳苦的缘故。

    慧净大师站在这里,周围的百姓陆续来向大师行佛礼,慧净十分有耐心地一一回过去,众人显然对慧净大师十分的尊崇,期间又有人跪地叩拜,慧净大师将那人扶起。

    “你别拜主持大师了,”旁边有百姓道,“你这一拜,主持大师又要为你诵经百遍,大师这些日子已经够忙碌的了,一日恐怕都睡不到一个时辰,再这样下去身子恐怕支撑不住。”

    慧净大师十分的清瘦,脸色也愈发苍白,显然是因为太过操劳。

    跪拜的人听到这话,脸上浮起愧疚的神情:“对不起,慧净大师,我……我错了。”

    “你今日在此,也是缘法,”慧净道,“既然有缘,为你诵经也是成全我的功德,何来错之说。”

    将身边的事都料理清楚,慧净转身又向韩勋和徐清欢、徐青安走来,到了跟前,慧净的目光落在徐清欢脸上:“几位施主旁观了许久,可有疑问需要老衲解惑。”

    院子里所有的目光都像这边看来。

    徐清欢还没说话,只听有人道:“抓嫌犯抓到这里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常悦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

    听到这话众人脸上都出现惊疑的神情。

    只有慧净大师还是面不改色,依旧平静地看待一切:“施主所说嫌犯是何人?”

    见到院子里的情形,常悦明显一怔,他忌惮地皱起眉头:“你们抓的人呢?在哪里?”

    说话间衙差将香翠带进了院子。

    香翠被绑缚着押过来,香翠垂着头,整个身体仿佛都没有了力气,如同一滩烂泥,任凭衙差们一路拖拽过来。

    “阿弥托福,善哉善哉。”慧净大师见到这种情形不禁起了慈悲之心,开始捻动佛珠念起了经文。

    听到慧净大师的声音,香翠的头垂得更低,整个身体竟然开始抖动,哽咽地哭了出来。

    慧净大师道:“看来施主与我佛有缘,不管你是何人,老衲愿为施主念诵经文百遍。”

    “阿弥陀佛。”

    众人也跟着念诵佛号。

    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庄严而祥和,常悦不敢再说什么,李煦望着不远处的徐清欢,她一直沉默着,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常悦看向韩勋:“走吧,不要再打扰大师。”

    几个人陆续从院子里走出来。

    常悦才道:“你们追到这里做什么?莫非觉得里面还有嫌犯的同党?就算你们要查,也要等到大和尚走了之后,当今圣上尊崇佛法,我等也要如此。”

    说完话,常悦道:“将那嫌犯押入大牢,事不宜迟立即审讯。”折腾了一圈,到头来都是在浪费时间。

    “这桩案子已经很清楚,碧云楼上下勾结,想要拿捏皇室宗亲,早些结案也好还顺阳郡王府清白。”常悦说着心中欢喜,他也算是立下功劳,能在履历中添上一笔了。

    常悦带着衙差向前走去。

    徐清欢没有再说什么,跟着韩勋也向前走去,仿佛这桩案子真的已经尘埃落定。

    “你在怀疑这里的人,”李煦的声音在徐清欢身边响起,“只不过这里的主事人不能轻易盘查,稍有不慎就会引火上身,让所有人与你为敌,所有人都会说是你错了。”

    听到这话,她微微扬起脸,脸上没有半点惧色,反而似往常一样平和,她并没有因此而退缩,相反的她对此兴致勃勃。

    这样的胆识和气魄。

    “徐大小姐,我可以与你一起查案。”李煦听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带着几分的诚恳,不再是往常的淡然和从容。

    可徐清欢的脸最终也没有转过来,她甚至没有停顿就向前走去。

    李煦还要说些什么,却看到徐家的护院前来禀告:“大小姐,宋大人回来了。”

    徐清欢点点头立即快步向前走去。

    那抹背影最终消失在李煦眼前。

    ……

    就在倭国不远处宋成暄与平氏一战,大周水师的威势彻底吓退了倭人,倭人四散逃亡,宋成暄砍下了平氏三兄弟的头颅,凯旋而归。

    剩下的海盗和倭人已经不足为惧。

    薛沉带着人笑着迎接宋成暄和出征的将士们。

    徐清欢先去宋家送信,宋老太太也想看看孙儿的英姿,因此与徐清欢一起坐车前往军营外等候。

    半晌终于等到宋成暄走出来拜见长辈。

    宋老太太笑着上前与孙儿说话。

    宋成暄目光一转落在了徐清欢身上,他那双清亮的眼眸仿佛比往日更加深沉,就这样紧紧地望着她,不知为何让她一阵心慌。

第三百四十六章 你可舒心吗

    在宋成暄的注视下,徐清欢不禁挪开了目光,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只听得宋老太太道:“我来了常州之后,徐大小姐经常去探望我,还给我做了许多点心。”

    所以方才宋老太太是在夸赞她,于是宋成暄的表现稍显热络。

    “去的时间不长,看来还算顺利,有没有受伤?”宋老太太继续说着。

    “没有,”宋成暄道,“孙儿一切安好,让祖母惦念着了。”

    “这是什么话,”宋老太太笑,“有人能够让我牵挂,那就是最好的日子。

    这下还用你再出征吗?”

    “不用了,”宋成暄微微一笑,“都已经安排下去了,剩下的事,副将会做好。”

    宋老太太十分高兴:“好,好,好,这场战事过后会平静一阵子吧?你也该有些时间,做做自己的事,这些年就在外面奔忙,只怕都快忘记家门在哪里了。”

    宋成暄的声音难得透着几分温和:“祖母说的是。”

    宋老太太说完这些:“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我就先回城中的宅子,等你忙完了手边的事,我们祖孙再好好说话。”

    徐清欢上前搀扶宋老太太,感觉到宋成暄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她抬起头四目相对,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不过宋大人对她的敷衍明显有些不悦,那舒展眉头微微蹙起。

    徐清欢便又微微蹲身行礼,宋大人的脸色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人冷脸惯了,她倒也不觉得怎么样,这么多人在这里,她总不能先上前与他说话。

    “这些日子如何?可舒心吗?”宋成暄低沉的声音响起。

    徐清欢立即看向宋老太太。

    好在宋老太太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脸上仍旧满是慈祥的笑容。

    徐清欢点点头:“一切都好。”这情形就像是在长辈眼皮底下,偷偷摸摸做不好的事,徐清欢说完又去看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眼角的笑容果然更深了些。

    果然老太太心里明白的很,徐清欢脸上一红,她这个平日里脸皮很厚的人,在这样的情形下都觉得羞臊,宋大人却还似平日里那般威严。

    宋老太太拍了拍徐清欢的手:“好了,就到这里吧,祖母精神不济就不陪着你们了,明日我让人在家中好好准备一下,再陪着你们热闹热闹。”

    徐清欢一怔,她不是要陪着宋老太太回去吗?怎么好像宋老太太要将她撂在这里不管了。

    “老太太,这一路颠簸,我陪您说说话……”

    “不用,”宋老太太笑容满面,“好孩子,祖母自己会坐车回去,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她有什么忙的,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迎接宋大人凯旋,现在事了了,也该走了。

    宋老太太上了马车,宋家车夫不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挥起鞭子,将马车赶的又稳又快,仿佛比她来时还着急些。

    徐清欢抿了抿嘴唇,宋老太太一走,就剩下她和宋成暄四目相对,她总觉得这时候的气氛比方才低沉了许多。

    “宋大人,”徐清欢先开口道,“军师还等着您吧,您先忙,等晚些时候……”

    徐清欢还没说完话,只觉得手腕一紧,整个人立即向前扑去,然后手心碰到了冰冷的甲胄,整个人都被宋成暄搂在了怀中。

    锁子甲虽然冰冷,他的手却十分灼热,修长的手指牢牢地握着她的腰身,不知是因为他身上的温度,还是与他靠得太过紧密,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宋……宋大人,”徐清欢慌张地向周围看去,“会被人瞧见。”

    这里可是军营外,来来回回都是将士。

    他却没有动,只是低着头看着她:“这两日,我不在,可舒心吗?”

    他声音更加低沉,再一次问出口。

    她方才明明已经回答了,他为何又再询问,不过仔细一想,他仿佛可以强调了“我不在”几个字。

    真是小孩子脾气。

    这要让她如何说。

    她这样微微迟疑,他的手臂就更加用力。

    关键时刻要如何自保,徐清欢心中清楚的很,尤其是在这种时候,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发现……

    平日里绝不可能说出的话,也嘟嘟囔囔地说出来:“不及你在的时候。”

    声音娇滴滴的,连她自己都是一怔。

    另一只手伸过来,袖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下颌,微微将她的脸抬起来。

    她就看到了他那双眼眸,如沉寂的深夜,又如见不到底的深海,看似平静却暗藏汹涌。

    徐清欢紧张起来,很怕他就在这里,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宋大人。”

    她软软的声音又喊了一声。

    “到我军帐中去。”

    不等她回应,他就松开可她,不过却并没有独自先行而去,而是牢牢地握着她的手,与她一起前行。

    徐清欢被引着向前,一路上遇见不少将士,好在他们目不斜视,视线不曾落在她身上半点。

    这条路走得很急,很快大帐就在面前。

    徐清欢不禁停住脚步,微微挣扎:“我……宋大人先清洗一下,我在外面等……”

    话没说完,腿弯一软,整个人腾空而起,已经被宋成暄抱在了怀中。

    徐清欢紧紧地捏着宋成暄甲胄上的肩吞,整颗心如同风中摇摆的树叶,宋成暄要做什么?总不会突然不管不顾就……

    徐清欢脸有些微微变色,手指愈发收紧。

    “你抓得这么紧我怎么放你下来。”宋成暄的声音入耳。

    徐清欢的手指就像是被烫了一般,立即蜷缩起来,然后她的身体就贴着他滑下来,双脚还没有落地,他那强而有力的手臂轻而易举地再次将她举起,送上了后面的桌案,然后他弯下腰,双臂撑在她身侧仔细地望着她。

    “宋大人,”徐清欢紧张地吞咽一口道,“你……你不要换衣服吗?”

    话说完,她立即就后悔了,之前帮他更衣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怎么好又给自己挖个坑跳下去。

    宋成暄半晌才支起了身子,双手打开,显然是要她帮忙卸甲。

    徐清欢长长吸一口气,从桌案上跳下来,双手放在他的腰带上。

第三百四十七章 宋大人是骗子

    宋成暄出征之前,她也为他穿了甲胄,如今他凯旋归来,她又亲手再将这腰带解下,他是故意这样的。

    故意支开永夜,让她在这里笨手笨脚的忙碌。

    而且他虽然还是那样不动声色,却应该是很享受的样子。

    想到这里,徐清欢抬起头看向宋成暄,果然他神情淡然,但是目光却依旧深沉,她不看则已,看了之后又有些心慌。

    大帐里十分的安静,竟然没有人前来打扰。

    主帅归来,军师不是该把酒言欢,互诉衷肠吗?军师怎么能错过这样大好的机会。

    她摸到了他的腰带扣,很轻松就解开了:“宋大人,你清减了。”

    听到这话,他目光微深,抬起手,用粗砺的指腹划过她的脸颊。

    她还不太能适应这样突然而至的亲昵举动,整个人立即变得僵硬。

    腰带卸下,然后是锁子甲和内甲,里面的衬袍上隐约看到有陈旧的血迹,不过看样子应该不太严重。

    徐清欢道:“我让人送水和衣衫过来。”梳洗干净了,也好出去见人。

    她刚刚挪动了脚步,却又被宋成暄拉住送回了椅子上:“坐好,在这等着我。”

    说完宋成暄大步走了出去,吩咐永夜去打水。

    徐清欢坐在那里,怔愣地看着永夜来回忙碌,等到永夜退了出去,军帐的隔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可想而知宋成暄在里面做些什么。

    徐清欢忽然有些坐立难安的感觉,看了看军帐门口,很想站起身就跑出去,好像自从重生以来她还没有这样心慌过。

    就这样犹豫间,宋成暄已经走了出来。

    换好了衣服,洗去了一身的杀气,他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而英俊,只有一双眼睛中满是红丝,不知已经有多久没有合眼了。

    “宋大人,你要不要歇一会儿。”徐清欢站起身。

    大帐中安静极了,她端了杯茶给他:“要不要让人送来些饭菜,我听说消息就赶了过来,没来得及……”而且通常打了胜仗回来,都要立即犒赏军中将士,谁想到会与这男人这样独处。

    “我不饿,也不渴。”宋成暄将她手里的茶接下放在桌子上,拉着她径直走向里面的木床。

    徐清欢顿时又慌张起来:“宋大人,这样不好吧,我们……还没……”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成暄按在了床上。

    他就这样与她四目相对,眼眸更加幽深:“我们还没什么?”

    “还没成亲……这样不好。”

    徐清欢垂下眼睛,那如同两把小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轻忽闪,嘴唇紧张地抿起来。

    “我只是要与你说两句话,”宋成暄道,“你在思量些什么?”

    她登时惊愕,脸上满是窘态,抬起头时,果然看到他那清冷的神情,显然是她想的太多了,松了口气,紧紧抿着的嘴唇也就松开来,柔软的唇瓣看起来比往常更加的娇艳。

    宋成暄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胸口,胸中血气翻涌,手压在了她的手背上,然后垂下了头,倾身向她靠过来。

    炽热的气息将她裹在其中,心跳几乎要从喉咙中跃出,就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时,柔软的唇落了下来……

    徐清欢整个人都呆住了,等到宋成暄起身,她还没有回过神,只感觉到嘴唇上尚留的那一丝软软的凉意。

    她茫然地望着宋成暄,这一瞬间他的双眸中似是有烟波起伏,也没有了往日那清明的模样。

    他不是就要说说话吗?

    她怔愣间,他的手掌轻轻捧起了她的脸颊,手指上的玉扳指带着一丝的凉意,在她皮肤上轻轻摩挲,然后他又俯下身来,这次和方才相比,更多了几分的坚定和强硬。

    “宋大人……”她声音沙哑,还没来得及说出后面的话。

    只听外面传来永夜的声音:“军师,公子已经歇下了。”

    几乎立即地她身上的血液都涌上了脸颊,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下意识地寻找躲避的地方,她现在的模样定然无法见人。

    宋成暄展开床上的薄被,她也不知怎么想的立即就缩了进去。

    薛沉的脚步声也恰好响起:“没关系,我与公子说两句话就离开,晚些时候还要出去与将士们一起庆贺,公子只怕也不能歇着了。”

    徐清欢感觉到床铺一沉,宋成暄显然坐在了床边。

    她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蠢事,她明明没有衣衫不整,只要调整情绪,起身迎薛沉就好了,薛军师大约也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如今这样缩在被子里……路出马脚,岂非更加尴尬,而且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这样思量着,她的脸颊更加灼热起来,鼻尖上也沁出了汗。

    方才盼着薛军师前来,如今她却想要军师立即离开。

    永夜跟在薛沉身后追进来,看到军帐中只有公子一个人,永夜睁大了眼睛,如同尊泥胎般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

    徐大小姐哪里去了?

    他一直守在门口没有见到大小姐出来,一个人总不会凭空消失。

    永夜眨了眨眼睛,如果公子是一只吊睛白额虎,他会觉得徐大小姐定然是被公子一口吞了。

    ……

    “公子,”薛沉笑容满面,“您可知道,您抓回来的倭人俘虏中,有一个是倭国现任征夷大将军的次子,这个次子是大将军最宠爱的儿子,怪不得倭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单凭这个人,大周朝廷就要给公子一个大将军的功爵。”

    徐清欢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是能感觉到薛沉的欣喜之情,征夷大将军就是倭国内真正的主事人,宋成暄抓的人就相当于倭人的皇族。

    若说宋成暄是凑巧将人抓了来,她不相信。

    这个人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他必然是收到了消息,全力而为,其中必定有很大的凶险,所以他没有告知薛沉。

    薛军师说起这桩事,自然又要分析如今朝堂的情势,只怕一时半刻不能离开。

    她只盼着薛军师的精神都放在这些事上,不要向床上张望。

    徐清欢刚想到这里,只觉得被子微掀,她的手被人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