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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章 处罚
“见着陛下,要亲热些,知道吗?”康王妃低声嘱咐。
姚谊忙应了:“知道。”
他与这个六哥,感情一向生疏,本来就没在一起长大,又有了君臣之别。
想起上回赶他离京的情形,姚谊就不得劲。
他总觉得二哥太装,本来就是亲生骨肉,偏着康王府又怎么样?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胡恩很快过来传话:“王妃娘娘,国公爷,陛下有请。”
康王妃理了理衣袖,昂首挺胸进了御书房。
“臣妾参见陛下。”她口中如此称呼,头却没有低下。
皇帝已经急步过来,将她扶住了:“婶娘不必多礼。”
便是名份不同,到底是他生母,万万不能受这个礼。
“来人,看座!”
“是。”
康王妃露出满意的笑,就势握着他的手,以关心的口吻道:“陛下瞧着又清减了,最近休息得可好?便国事繁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皇帝显出动容之色,回道:“朕不要紧,瘦下来反倒更精神了。”
寒暄几句,康王妃主动挑起话题:“你弟弟荒唐,出门吃个酒,就惹出祸来。那些刁民,实在可恨,竟传得那么难听。”
皇帝道:“朕召婶娘和八弟前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听他这么说,康王妃很是欣慰。
虽说儿子过继了出去,可她的儿还是她的儿,一听说就主动召他们,要帮老八收拾善后呢!
她这样想着,就坐着安心品茶了。
姚谊上前行礼:“臣弟参见陛下。”
他心里想着,待皇帝说了平身,便向他卖个乖,拉近一下兄弟关系。
哪知道皇帝一直没开口,跪得他腿都麻了。
“陛下?”康王妃疑惑地看向他。
皇帝已经坐回御案后,一脸高深莫测,看着下面的姚谊。
“你可知错?”
姚谊愣了一下,抬头刚要辩驳,就被康王妃喝斥了一句:“兄长问你话,好好答!”
姚谊只得闷闷回道:“臣弟错了,不该饮酒过量,以至于人前失态。”
他就知道,跟这个二哥亲热不起来,才见着就想拿他的错处。他自己还被吓得不轻,后来隐隐约约想起抱着肥猪的情形,都要吐了,也不安慰安慰他。
皇帝冷笑一声:“不止吧?那位蔡小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跟你在郑国公府私会?”
姚谊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答道:“就这么回事啊!我说想纳她为妾,所以见面谈一谈,听听她有什么要求。”
话刚说完,皇帝便抓起御案上的镇纸砸了过去。
“哎呀!”那镇纸是上好的寿山石,姚谊肩头被砸了个正着,顿时一歪。
康王妃吓了一跳,连忙出声:“陛下,小八虽说有错,可他已经……”
皇帝打断了她的话:“蔡小姐的父亲蔡丰,虽说目下官位不高,可他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怎么可能会让嫡出女儿去做妾?他的仕林名声还要不要了?朕已经查明了,是你逼迫他们,叫蔡小姐无路可走,才会到郑国公府去!”
姚谊叫道:“她家收了我送的帖子,人也来了。私会又不是一个人的事,这分明同意了嘛!”
“还敢说!”皇帝怒指着他,“你怎么不想想,蔡家为什么要去郑国公府跟你见面?想跟你谈,哪里不行?选在郑国公府,便是想借势让你心存忌惮,不要做出太出格的事!结果你这个蠢货,连这一点都没看出来!”
姚谊被他骂懵了。还有这个原因吗?难道不是蔡家想借机进入上层?
“还好蔡小姐没跟你见成面,不然,你对她不轨,说不得她转头就跳湖了!到时候惹了人命官司,朕就算想帮你遮,也有心无力!”
眼见皇帝怒气冲冲,康王妃连忙了来说和:“陛下息怒!你八弟性子单纯,哪里能想到这些?慢慢教就好了。”
生母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皇帝缓了语气,说道:“婶娘,朕连胡恩都遣出去了,就是不想让人看到啊!朕听说这事,就在心里庆幸,还好他没跟蔡小姐见成面,现下不过丢人些,要不然,就得罪郑国公了!”
康王妃不明白了,说道:“陛下是不是把事情说得太严重了?就算小八不应该逼迫蔡小姐,怎么会得罪郑国公呢?”
“这是因为没出事!万一蔡小姐在国公府自尽了呢?郑国公会怎么想?他给老娘办个寿宴,莫名其妙出了人命,传出去多难听?别人还以为他帮着老八**呢!你说他会不会生气?”
康王妃一听,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姚谊却不服:“蔡小姐怎么会自尽?嫁给我哪里不好?就算当妾,她家也是皇亲国戚!”
皇帝气得不行,指着他跟康王妃说:“听听,婶娘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败落之家或有嫁女为妾的,可读书人最重气节,他这样做是要败坏朕的名声啊!”
康王妃吓住了。来的时候还想着跟皇帝告状,现在一听,事情居然这么严重。
幼子纳个妾她不在乎,哪怕**也不是多大的事,可如果影响了皇帝的名声,那还得了?
只有皇帝坐稳了皇位,康王府才能蒸蒸日上,她这个康王妃才能像太后一般尊崇。
“小八,快向你兄长道歉!”厉声说罢,她又向皇帝求情,“婶娘没想这么多,日后一定好好管教他,绝对不叫他再做出这样的事。”
姚谊在康王妃的喝令下认了错,皇帝才缓了面色,说道:“从今日起,老八禁足府邸,三月不得外出。罚黄金百两,向蔡家致歉。朕会找个先生过去,日后好好管教老八,若再出差错,爵位降等,明白吗?”
三个月不能出门,姚谊哪里受得了,可他想抗议,就被康王妃狠狠瞪了眼,只能乖乖认了:“是。”
说完了这事,康王妃想着要跟皇帝多相处一会儿,好叫他别生姚谊的气。
皇帝便把姚谊打发去写字,自己留康王妃用茶。
原本安排得挺好,哪知茶还没喝完,那边胡恩来报了:“不好了!镇国公冲撞了太后!”
132章 太后
太后自然是先帝的皇后。
先帝去世后,太后便潜居深宫,日日礼佛,不理世事了。
接连丧子丧夫,已经磨去了太后所有的心气,也失去了争权夺利的心思。
是以,皇帝想像不出,姚谊到底是怎么冲撞太后的。
匆匆赶到清宁宫,却见太后坐在正殿里,气得胸脯起伏。
几个强壮的内侍抓着姚谊,将他的脑袋死死按在地上。姚谊想挣扎,却动不了上身,只有屁股撅在那里不停地扭动。
康王妃一见,差点就哭了。
“小八,小八!”
她溺爱幼子,平时连蹭破块皮都心疼,眼见他被人当成小鸡崽似的对待,哪里受得了。
没等她扑上前,太后跟前的老嬷嬷咳了一声,冷声道:“康王妃,太后娘娘在此,还不见礼?”
康王妃这才抬头去看。
太后与她岁数相近,此刻穿着常服,头发略见银丝,瞧着比她大了五六岁不止。
——这老家伙,三年来不好过吧?
康王妃早年也是京城名媛,也曾费心选过太子妃,可惜败于卫家小姐之手,只能退而求其次,嫁给康王。
眼看着当初的卫家小姐,成了太子妃,成了皇后,现在又是太后。
康王妃既嫉妒无比,又隐隐感到快意。
嫉妒的是,坐在皇位上的是她的儿子,可这个女人却占了她太后的名分。
快意的是,就算当初她中选太子妃又怎么样?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后,最后还不是死了儿子又死老公,落个孤寡后半生的下场!
“儿臣参见母后。”
皇帝的声音,拉回了康王妃的心思,哪怕心里再得意,现在还得低一低头。
她挤出笑容,缓慢地下跪参拜:“臣妾叩见太后娘娘。”
原想动作慢一点,对方看在她是皇帝生母的份上,及时扶一扶,就不必跪了。没想到太后根本没这个意思,康王妃只能咬着牙把这个礼行完。
太后冷眼看着,过了会儿,才道:“平身吧。”
皇帝起身,很自然地向太后走过去,恭顺地坐到她身旁说话:“几日没见母后,瞧您脸色不佳,可是近日没休息好?儿臣吩咐过皇后,要好好伺候母后,留心您的凤体,怎么她这样不经心!”
太后淡淡道:“与皇后无关,我身子不中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皇帝忙道:“母后千万不要说丧气话,您还很年轻,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能复原的。前些日子北襄进贡了药材,儿臣马上叫他们送来给您补身子……”
康王妃听着越发不是滋味。
明明她才是皇帝的生母,可皇帝却在太后跟前尽孝,倒把她给忘了,甚至连个座位都没给她安置。
“呜呜,呜呜……”地上的姚谊,不甘寂寞地扭着屁股。
怎么他们还说上了,快救救他啊!
皇帝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没见他在孝敬太后吗?不把太后的脾气顺下来,怎么给他求情?
眼看太后又皱起了眉,皇帝忙道:“母后别生气,儿臣听说这小子冲撞了您,就马上赶来了。他哪里不对,您告诉儿臣,儿臣替您出气!”
太后只哼了一声,她身前的老嬷嬷说道:“陛下,这镇国公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这里是后宫,岂是他放肆的地方?娘娘今日心情好,想着到外头转转,摘些萱草什么的做香囊。哪知道在花园坐着,摘花的宫女就叫他调戏了!还说什么,陛下是他的亲兄长,只要从了他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娘娘听了不像话,斥了他一句,他竟然还敢顶嘴!老奴倚老卖老,想替娘娘问一句,陛下您是嫌弃娘娘碍眼了,想叫别人入主清宁宫了吗?”
说到最后,那老嬷嬷恨恨地瞪了眼康王妃,又低头抹起了泪。
“娘娘真是命苦,当初陛下在先帝灵前发誓,会待娘娘如亲母,这才三年,就……”
皇帝连忙打断她的话:“没有的事!朕召这小子进宫来,也是为了申斥他!母后,您要相信儿臣,儿臣才罚了他禁足,没想他还敢闯祸!”
老嬷嬷道:“镇国公张口闭口,陛下是他的亲兄长,根本没吃到教训,想来您所谓罚他,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吧?”
“这……”
太后终于开口了,淡淡说道:“哀家知道,该死不死,在宫里招人嫌弃。没得法子,谁叫老天爷还不收我这条老命呢?”
这话太重了,皇帝脸色一白,不得不在她面前跪下:“儿臣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先帝与母后对儿臣有大恩,儿臣绝对不会忘恩负义。”
“是吗?”
“当然!”皇帝一番赌咒发誓,太后的脸色终于好转。
皇帝松了口气,劝慰道:“母后不要跟他生气,不值当的。朕来罚他,一定重重罚他,叫他吃到教训!”
康王妃不禁叫了声:“陛下!”
皇帝此时只想安抚住太后,怎么会理会她。
他转过头,怒气冲冲看着姚谊:“你这个混账!才罚了你禁足,竟没吃到一点教训!连太后身边的人也敢调戏,你当后宫是什么地方?”
那老嬷嬷阴阴加上一句:“后宫的女子,归根结底,都属于陛下。镇国公竟敢在后宫随意调戏,这是秽乱宫廷!”
皇帝愣了一下,这说法好像还挺有道理,老八这是往他头上戴绿帽子啊!
果真不像话!
姚谊张口想辩驳,被皇帝一口截断:“连朕的后宫都敢伸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这京城,朕是不敢留你了。给朕滚回封地去!叫康王叔好好管教你!”
姚谊“啊”了一声,拼命扭着屁股叫道:“陛下,陛下开恩啊!我、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犯了,真的不犯了!”
他才刚进京,还没玩够呢!回去一点也不好玩,他不要回去!
康王妃慌忙求情:“陛下,臣妾一定好好管教小八,日后绝对不叫他惹祸了,您罚他别的可好?这一走,臣妾可就见不着他了。”
那老嬷嬷淡淡道:“王妃要是管得住,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皇帝看了眼神情冷漠的太后,只得咬咬牙,下令:“休再多言!三日后就启程,朕会派人送行!”
133章 醉了
姚谊哭哭啼啼。
他觉得自己冤死了。
不就是看到个宫女,过去说了几句话吗?结果就被太后骂了。
他想辩解一下,太后身边那个老货,立马说他冲撞太后,叫人抓了一顿打。
屁股还疼着呢,又被告了黑状。
一句话都不让他说!
他真没对那个宫女怎么样啊!陛下才教训过他,所以他很老实,没有动手动脚,只是问她愿不愿意到康王府去,愿意的话他就向陛下讨人。
这程序很对啊!怎么就秽乱后宫了?
可皇帝话都说出口了,他不走也得走。
……
消息传到朝芳宫,大长公主惊了。
“还真让你说准了,陛下将他赶回封地去了。”大长公主好奇地问,“你是真会看运势,还是有别的原因?”
池韫笑问:“臣女能保密吗?”
大长公主挑了下眉:“你还有秘密?”
池韫提壶给她添茶,说道:“所谓秘密,只是还没有到说的时候。”
大长公主仔细品了下这句话,点点头:“也罢。”
讲完了经,池韫站在兰泽山房外,说:“今天去喝羊肉汤吧?倚云,你去叫和露,晚上不做饭了。”
倚云哎了一声,高高兴兴地走了。
池韫带着絮儿,慢慢出了朝芳宫,在观门口的长街上闲逛。
逛着逛着,絮儿忽然看到一个身影:“小姐,那是不是俞二公子?”
池韫转头一瞧,还真是。
俞慕之坐在路边小摊上,一边喝绿豆汤,一边唉声叹气。喝一口,叹一声,惹得老板横眉竖目,很想把他丢出去。
他这样子,别人还以为自家的绿豆汤很难喝呢!
俞慕之愁眉苦脸,忽然肩上被拍了一下。
“俞二公子!”
他吓得跳起来,绿豆汤洒了一袖子。
絮儿一脸诧异,连忙道歉:“对不起啊!奴婢没想到会吓到您。”忙忙地帮他擦袖子。
俞慕之很恼火,他已经够烦的了,还来打扰他。
刚想喷上一句出出气,一抬头,就瞧见池韫那张脸。
他默默地把话又咽了回去。
天仙的脸,恶魔的心,惹不起,惹不起。
“俞二公子怎么心不在焉的?”池韫笑眯眯看着他,“有什么烦心事吗?说来听听!”
她也跟着坐下,叫老板上一碗绿豆汤。
老板见她生得好看,说不得能招来生意,顺便送了一碟绿豆糕。
俞慕之嚷道:“有绿豆糕送吗?为何我没有?”
老板脸色迅速冷下,胡诌了一个理由:“这位姑娘来得巧,是今天第一百位客人,所以送一碟子。”
“这样吗?”俞慕之抓抓头。
池韫谢了老板,慢慢尝了绿豆糕,说道:“俞二公子方才为何叹气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起来,俞慕之脸色就有点绿。
最近大哥总往这边跑,天天喝得半醉回去,他听浮舟说了,便跟来瞧瞧。
好嘛,还是楼四那个家伙。
两个人跟中邪了似的,一见面就互相挑衅找地方喝酒。
楼四酒量好,回去还是好好的。
连他都看出来了,楼四就是故意绊着大哥,把他灌醉,偏偏大哥那么个聪明人,这事上犯了傻。
俞慕之能不愁吗?他就这么一个大哥,喝傻了怎么办?
都怪他这个前未婚妻,真是个祸水!
“你来干什么?”这么丢人的事,俞慕之不想说,就反问她。
池韫看了眼身后的朝芳宫:“我在这不是很正常?”
俞慕之摸摸鼻子,对哦。
他喝了口绿豆汤,忽然有了个主意。
那两个人,人都没见到就争成这样,那要是见到了呢?
快点争个胜负出来,省得再喝下去。
“这绿豆汤没什么好喝的,我请你吃酒吧?”
“哟!”池韫惊奇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俞二公子这么大方?”
俞慕之嘿嘿笑道:“就当谢谢你上回救了我。”
池韫点点头:“行。”她就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后俞慕之就把她领过去了。
寒灯和夜雨守在酒楼下,看到俞慕之领着个姑娘上了楼,夜雨“噌”一下站起来,伸长脖子张望:“那是俞家二公子?跟他在一块的是莫非是俞家小姐?”
寒灯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梁山伯和祝英台十八相送的时候,祝英台说,家里有个妹子,问梁山伯要不要娶。
可见对男人来说,娶不到你就娶你妹子,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自家公子喜欢俞家公子,夜雨实在没法子,那娶俞家小姐也不错啊!
只要四公子娶了,他就完成任务了,就可以回北襄了,就不用打光棍了!
非常完美!
寒灯懒懒开口,戳破他的幻想。
“那是俞二公子的未婚妻。”嗯,前未婚妻,简称未婚妻。
夜雨只觉得一盆冷水浇头,瞬间蔫了。
他蹲回去,一脸生无可恋。
“寒灯。”
“嗯?”
“你服侍四公子这么久,他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啊?”
寒灯一下子瞪圆了脸:“你说什么?”
夜雨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能到四公子身边服侍,这长相也是清秀可人啊!四公子就没有对你……”
寒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清秀可人是什么鬼?
他是男人好不好!
“滚滚滚!公子才不会这样呢!”
池韫上了楼,才知道俞慕之为什么这么大方。
俞慎之已经喝得大舌头了,正在跟楼晏争论某句诗的用字。
楼晏没喝酒的时候,脸上就带着红晕,活像喝了酒。现在喝了一小坛,还是那个样子,清醒得很。
待她坐下来,两个人同时停了,向她看过来。
“嘿嘿。”俞慕之陪笑,“我瞧你们争得有点激烈,又正好碰见了池大小姐,就请她过来给你们做个评判。”
“……”
俞慎之想对她笑一下,结果脸有点僵,活像在哭。
池韫叹了口气,对俞慕之道:“你大哥喝多了,带他回去吧。”
俞慎之忙道:“我、我没喝多,这才一小坛呢!”
他伸出手指,试图证明自己还清醒。
“你看,这是二,这是四,对吧?”
俞慕之心道,对个鬼!你说二的时候伸的是三,说四的时候巴掌都出来了!
134章 不想理智
俞慕之难得看到兄长的蠢样,暗暗幸灾乐祸。
池韫想笑:“你要不回去的话,我现在就找人把你醉酒的样子画下来。”
俞慎之:“……”
才子到底是才子,俞慎之的脑袋还没停止运转。虽然他不承认自己喝醉了,但直觉这事对自己不利,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在区别对待呢?”
池韫挑眉:“嗯?”
俞慎之指着对面:“你怎么不叫他回去?”
“因为我不敢啊!”池韫答得顺口,“楼大人名声那么大,我哪敢要求他啊!不像俞大公子,平易近人。”
这是在夸他呢!
俞慎之呵呵笑了起来。
俞慕之不忍直视。
他英明睿智的大哥呢?连他这么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池大小姐在胡说八道,大哥却跟个傻子似的开心……
不行,不能让大哥丢人了!
以前都是他丢人,大哥帮着他,这回他也要帮大哥!
俞慕之内心充满责任感,拉住俞慎之:“大哥,母亲叫我们回去呢!”
“是吗?”俞慎之歪了歪脑袋,“没什么事再等会儿。”
“有事!真的有事!都叫我亲自来找人了!”俞慕之一本正经。
俞慎之难得看他正经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相信了,犹豫道:“可我在请客,丢下客人不好吧?”
“楼四会理解的,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俞慎之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对。”
说着,向楼晏拱了拱手:“楼兄,家中有事,我只能先失陪了,你不会怪我吧?”
楼晏淡淡回答:“当然。”
俞慎之挤出一个笑:“下回,下回再向你请罪……”
他一边说,一边被俞慕之扯下楼去了。
俞家兄弟一走,雅阁里便只剩他们二人。
池韫坐下来,拿了个新杯子给自己斟酒。
只抿了一口,她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是……秋露白?怎么喝这么烈的酒?”
楼晏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池韫从他的笑容里,看出点什么,就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不是第一天凑到一块喝酒吧?”
楼晏点点头:“有七八天了。”
池韫难以置信:“每天都喝?”
他继续点头。
“……”池韫默了默,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楼晏没回答,脸上微微有些发热。
事后想想,他也觉得这样很幼稚,莫名其妙跟俞慎之斗上了气。
已经不是少年郎了,他似乎应该更理智一点。
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想再懂事下去。
当年,如果他不是那么理智,不是这样懂事,也许就不会错过那么多的时间。
甚至,无涯海阁之祸,可能都不会来。
见他不想说,池韫也就不多问了。
“虽说你酒量好,可这么饮酒,到底对身体不好。”
楼晏看着她,眼神都带了笑意,回道:“没事,那个……本来就要靠酒来压制。”
提起这件事,池韫的心情沉了下来。
楼晏见她如此,当即转了话题:“康王府的事,听说了吗?”
“嗯。”她看了下四周,压低声音:“这里好说话吗?”
楼晏点了点头。
池韫便问:“是你干的?”
大长公主这边,只听说皇帝召了姚谊进宫,没多久就传出他冲撞太后,被皇帝赶出京城的事。
楼晏只是笑,晃着手中的酒杯。
这是默认了。
池韫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看来这三年,你做了不少事。”
连宫里都伸得进手,这是埋了多少暗桩?
“还行。”
池韫又道:“可是,把势力用在这里,是不是太浪费了?”
“怎么会浪费?”楼晏答得认真,“自从新帝登基,太后便潜居后宫。能用这么一枚小小的棋子,激起她的怒火,这很值得。”
“你算得也太精了。”池韫笑道,“听说那位小王爷,是康王妃的心头肉,将他赶出京城,她一定会记恨太后。若是她们俩斗上,该怎么办?”
楼晏说:“求之不得。卫家势大,奈何太后自己心灰意冷。康王妃回来得好,把这些旧臣拧成一股绳,到时候有得斗了。”
说完,他看着池韫,心中一动:“接下来几天,你有没有事?”
池韫没听懂:“嗯?”
“如果没事,到时候随我去看一出戏?”
……
下了楼,池韫正想去结账,却听楼晏跟掌柜交待:“记在俞大公子账上。”
想来这不是第一回,掌柜笑着点头:“明白,公子走好!”
池韫问他:“这么多天,都是俞大公子的结的账?”
楼晏神情自若:“他请我喝酒,当然是他结账。我一个五品郎中,就那么点俸禄,可花用不起。”
池韫服了。
果然是爱财如命楼郎中。
两人出了酒楼,守在外头的寒灯夜雨立刻过来:“公子。”
楼晏点点头,转而问池韫:“你回去?”
池韫道:“跟丫头们说好了,今晚喝羊肉汤,她们在店里等着呢。”
楼晏就问那两个:“你们还没吃吧?要不要喝羊肉汤?”
“要!”夜雨答得飞快,“谢四公子!”
于是四人去羊汤铺子。
夜雨落在后面,扯着寒灯问:“你快给我说清楚,这真是俞二公子的未婚妻?为什么她没跟俞家公子走,反而与四公子在一处?”
寒灯想拉回自己的衣裳,回道:“你没见俞二公子扛着俞大公子回去了吗?想是把他未婚妻托付给了公子,所谓朋友妻不可戏……”
“是这样吗?”夜雨很怀疑。
寒灯振振有词:“不然还能怎么样?这池大小姐长得一副祸水样,公子是那种会被美色所迷的人吗?”
夜雨想了一下。
对哦,为美色动心抢人未婚妻,这太不符合公子的形象了。
看来他真是想多了。
喝羊肉汤的过程中,果然什么事也没发生。不过这位小姐,不但自己长得美,带的几个丫鬟也是清丽可人……
夜雨鄙视地看着寒灯。这小子全程围着她们转,又是添汤又是剔骨,自己都没吃几口。
这种行为叫什么来着?听说最近创了个新词。
哦,舔狗。
135章 书阁
圣旨很快下了。
皇帝大加申斥,姚谊不修私德,酒后失态,冒犯太后,数罪并罚,降为镇国将军,罚俸三年,勒令回封地闭门思过。
罚俸就算了,康王府不缺钱。
又是降爵,又是赶出京城,这是打脸啊。
自从康王妃回京,宫中十分礼遇,还以为皇帝偏向亲生父母,说不得一场濮议之争在酝酿了。
不想才一个月,皇帝就把嫡亲的弟弟给降了爵,还赶出了京城。
所以说,皇帝并没有为康王府撑腰的意思?
这倒是新鲜。
大众虽不敢当庭议论宗室,但少不得与三五好友私下闲话。
“当今毕竟是先帝跟前长大的,六岁进宫伴读,与先太子形影不离。先帝待人宽厚,先太子有没什么,陛下就有什么,与亲子没什么两样,想来陛下心中也是感念先帝恩情的。”
“这话说得太早。陛下登基才三年,朝中还未完全理顺,若是现下就偏帮康王府,惹得老臣抗议怎么办?当初先帝立陛下为储君,可是要他立过誓的,有诸多老臣作证。因为这个,康王连丧仪都没参加,便离京去了封地。”
“不错。这才三年,早着呢!等这些老臣退了,朝中尽是新贵,再看不迟。”
“你们也太悲观了吧?先帝那般仁厚,在他跟前长大的孩子,人品能差到哪里去?陛下登基这三年,不管是宗室还是老臣,都没有亏待过。”
“呵呵,王莽谦恭未篡时,现在说什么都不管用,且等着吧!”
“那就等等看,我还是相信陛下的。”
……
另一边,蔡夫人带了女儿到朝芳宫还愿。
她们表面上很低调,却封了厚厚的香油钱。
再一次坐在后殿里,蔡夫人神情安然,脸上带笑。
“池小姐,依你所言,我们就不声张了。只可惜你做了好事,却不能帮你传扬名声。”
池韫含笑:“夫人不声张才是帮了我,这事若是传出去,怕是会得罪康王府。”
蔡夫人点头称是。
天底下没那么多傻子。
袁少夫人和商人刘三如何应了花神签,稍加留心就会发现端倪。
如果蔡夫人大肆宣扬,哪怕康王府没找到证据,也会疑心她做了手脚。
即便攀上了大长公主,池韫现在也万万惹不起康王府。
蔡小姐依在母亲身边,好奇打量着她,忍不住问:“池小姐,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要是有你的本事就好了。”
池韫柔声回答:“这件事,其实我并没有做太多,不过是运气好,有人插手化解了。”
蔡小姐还要再问,被母亲打断了,她说:“你别追根究底了,这麻烦已经解决了,母亲马上给你议亲,省得夜长梦多。”
说到议事,蔡小姐羞涩:“母亲!”
蔡夫人温柔地看着女儿:“放心,母亲一定好好挑,你点了头才许婚。”
“嗯……”
……
蔡家母女走后,有人送来一个消息。
池韫看罢,叫上絮儿:“我们出去一趟。”
絮儿便要叫人备车,却被阻止了:“不必。”
絮儿有点懵,跟着她出了朝芳宫,却见一辆没有徽记的马车停在那里。
她跟着上了车,小声问:“小姐,这是谁家的?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
池韫一时不好解释,就没多说。
不多时,马车出了城门,在一处清净的院子停下。
絮儿惶惶不安,怎么觉得小姐这行为……好像在跟人私会似的。
她很快发现了。
这就是私会。
寒灯出现,引了她们去高处的阁楼。
整个院子安安静静,甚至没有仆妇走动。
到了阁楼,寒灯说:“池小姐请上去吧。”
絮儿想跟,又被他拉住,笑道:“方才买了些糖,姐姐一块吃呀!”
……
池韫上了楼,发现是一间书阁。
厚厚的毛毯从门边开始,铺满整个室内,四壁尽是书架,垒着满满的书。
案上有笔墨纸砚,收拾得干净整洁。
池韫心中一动。
这书阁……竟是祖父书斋的样子。
真是太熟悉了。
楼晏穿了青色袍服,站在书架前看书。
仿佛时间倒流三年,他还是那个少年。
听到声音,他抬头看了眼,搁了书:“来了。”
池韫没应声,在书阁里走了一圈,翻看了一本本的书,才道:“你费心了。”
楼晏淡淡道:“这里早就有了,不费什么心。”
意思是说,他布置了很久了?
所以他一直没忘记无涯海阁。
“这些书,你是怎么找到的?”池韫轻声问。
她记得很清楚,这些书和祖父的书斋一模一样。
楼晏道:“只要有心,就能找到。”
“孤本呢?”
“我记得内容。”他说。
池韫不禁笑了。
对,她也记得。确实只要有心,就能复制出来。
“你叫我来,就是看这些?”
楼晏摇头:“当然不是。”
“那是……”
他道:“让你来这里,只是顺便的。以后如果没有地方去,想静静心,可以来这里。我已经吩咐过了,只要你来,他们就会迎你进来。”
池韫默了默。
“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这里人很少,都是我的心腹。我也不常来,日后你想做就做什么,哪怕改变这里的摆设,也无所谓。”
这是……把这院子送她的意思?
楼晏似乎有些不习惯,扭开头,转了话题:“姚谊是今天出京。”
池韫愣了下,明白过来:“你……不打算放过他?”
楼晏淡淡道:“这种人,不会悔改的,放他回去,不过是祸害别家的闺女。”
这倒是。
楼晏翻了翻,和他身上一样的青袍扔了过来:“换上,我们出去。”
……
夜雨觉得不对劲,四公子这是去哪了呢?
他找遍了整个院子,终于发现了寒灯。
“好啊!你不去服侍公子,在这里干什么?”夜雨揪住他,“我刚才好像看到女子的衣裙了,是不是骗了哪个丫鬟?”
寒灯大惊:“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夜雨呵了一声:“这院子还是我家主子置下的,你说我知不知道?”
“……”
他很兴奋:“快,给我看看,你骗了哪个丫鬟?”
寒灯死挡着门:“不行,你不能看!”
136章 押送
寒灯死活不让看,夜雨拉了几次没拉开,只能退而求其次:“行吧,你不说就说。不过你得告诉我,四公子到底干什么去了。”
寒灯冷哼一声:“主子的事,我们哪能随便过问?就算你是……派来的,也不能管过界!”
怕絮儿听到,他含糊了“王爷”两个字。
夜雨叹了口气,在门槛坐了下来:“就知道你会这样。你以为我远来京城,就是为了给四公子讨老婆的?跟你说……”
寒灯猛地拉住了他,往外面拖去。
“哎哎哎!”夜雨叫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让他再胡说八道,絮儿听到了岂不是就泄漏秘密了。
确定离得够远,寒灯才松了手,压低声音:“你不怕被人听到?”
夜雨就笑了起来。
寒灯让他笑懵了。
夜雨说:“你藏的这个丫鬟,果然是个外人。所以说,四公子的客人也是个外人。”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夜雨笑眯眯,“我只要知道,四公子在会见的是个外头的女客,就行了。”
至少说明四公子没问题,对吧?他还是有希望回去讨老婆的!
寒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你怎么知道是个女客呢?难道男客就不能带丫鬟吗?你以为别人都和我们家公子一样,只用小厮的吗?”
“……”夜雨被他问住了。
对哦,其实四公子才是异类,那些高门公子,大多数身边有丫鬟的。
所以说,他白开心了?!
……
“好了。”
身后传来声音,楼晏转过头。
这一看,差点晃花了眼。
池韫已换了那身青袍,戴上方巾。
可一张脸即便不施脂粉,也太过醒目了。
看他不说话,她问:“有问题吗?”
楼晏道:“不像。”
“不像什么?”
“不像男人。”
“这不难。”池韫笑着坐下来,变戏法一样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几个精致的小瓷罐。然后打开来摆在桌上,捡了一支没用过的笔,从里面沾了些东西,在脸上涂涂抹抹。
等她再抬起头,五官还是那个五官,可面相完全改变了。
眉毛略粗,唇色变淡,肌肤显灰,多了男子的粗犷感。
“可以吗?”
楼晏点了下头。
看她收起那些妆粉,忍不住道:“这……不比易容术差了。”
池韫睨了他一眼:“你这是在暗指,卸了妆就换张脸?”
“没有。”楼晏机警地避开语言陷阱,“只是在想,难怪你画画有天分。”
算他会说话。
池韫站起来,在书阁里走了几步。
男女走路姿势有异,只改装扮不行,还得改变走路的习惯。
她尝试了一会儿,问:“像不像?”
楼晏笑着点头。
她就是这么聪明,哪怕是小事,也不会忽略细节。
“走。”他开了书阁的门,听到外头传来寒灯和夜雨争辩的声音,便领着她悄悄绕了半圈,然后低声说:“得罪了。”
池韫腰上一紧,淡淡的酒气冲进鼻端,身体就飞了起来。
她直觉地揽住他。
脚落了地,两人一时没动弹。
过了会儿,楼晏才松了手:“我们从后门出去。”
“好。”池韫心神有些不定。
后门已经备好了车,车夫训练有素,车驾得又快又稳。
池韫掀起窗帘,只看到景物一晃而过。
大约两刻钟后,马车停下,车夫的声音传来:“公子,到了。”
两人下了车,池韫发现,这里是城郊长亭,送别之地。
楼晏领着她进了一间酒楼,要了个临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官道。
他们到时,已近中午,直到用罢午饭,又闲坐了许久,才看到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慢慢向这边驶来。
看到车上的徽记,池韫低声:“是姚谊?”
“嗯。”楼晏扣着茶杯,缓缓说道,“陛下不让康王妃送行,以姚谊的性子,自是抱怨连连。他想拖延时间,这么一点路,竟走到现在。”
都中午了,当然要用饭了。以小王爷的排场,当然要选最好的酒楼。
果然,康王府的马车在酒楼前停了下来,姚谊下了马车,怒气冲冲地带着随从进来。
“人呢?没见小爷来了?”
他身边的小内侍已经被打发了,现下服侍的,是宫里派来的老内监。
老内监眼风一扫,不紧不慢地道:“掌柜的,要一间雅座,四冷四热八道菜,不要酒水,捡好的上。”
长亭送别之地,来来往往的人见多了,掌柜一看就知道这行人身份不凡,立刻殷勤地上前服侍。
姚谊不满:“才八道菜,还不给酒水?黄公公,这也太抠了吧?好歹来几盘干果鲜果啊!”
老内监神情不动,说道:“陛下说了,您是回去思过的,不可过于享乐。八道菜已经很多了,您吃不完。”
姚谊气哼哼,可又拿他没办法,只好愤愤地跟着小二去了雅座。
姚谊一时挑剔饭菜不好吃,一时又嫌弃环境,那老内监八风不动,要么吩咐侍卫几句,要么理都不理。
碰上这么个人,姚谊也没法子,只好闷闷地吃饭。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吃饭没有酒水,连个服侍的丫鬟都没有,实在难受。
正吃着,外头来了一对爷孙。
爷爷手里提着一把二胡,孙女不过十四五岁,青春年少,极是可人。
酒楼里常有人卖艺,掌柜也乐见其成,方便招揽客人。
有人叫了那对爷孙过来,点了首曲子。
那小姑娘便就着二胡,悠悠地唱了起来。
嗓音清丽,婉转动人。
姚谊猛然听到歌声,精神一振。
透过竹帘子,隐约可瞧见那姑娘掐得细细的小腰,叫他心里一荡。
“哎,把他们叫过来,给小爷唱上一曲。”他说。
黄公公木着脸道:“八公子,您要回去思过,路上不可享乐。”
姚谊气得想摔碗,可顾及黄公公的身份,又不敢。
忍气吞声吃完饭,他又不肯走了。
这老货总催着走快点,他干嘛要顺他的意?
“八公子,该动身了。”黄公公催促。
姚谊假装伸了个懒腰:“我困了,要睡个午觉。”
黄公公说:“您可以上车睡,路上时间多,想睡多久睡多久。”
姚谊怒道:“车上那么颠簸,怎么睡?我就在这了!掌柜,要个房间!”
137章 没救了
姚谊真犟起来,黄公公也没法子。
“公公,怎么办?”押送的侍卫队长过来求指示。
黄公公叹了口气,说道:“还能怎么办?八公子不肯走,我们难道还能强押?”
毕竟是皇帝的亲弟弟,虽说眼下降了爵,指不定哪时又回来了。再说,临走前康王妃还把他们叫过去敲打了一番,真当成犯错宗室对待,回头他们就得被清算。
侍卫队长跟着叹气,说道:“那末将让兄弟们也休息去了。”
黄公公点点头,自己坐在雅座里闭目养神,等姚谊睡够了出来。
另一边,楼晏看差不多了,也叫来伙计,要了个房间。
进了屋,池韫压低声音:“你这是干什么?”
楼晏没应声,对那伙计道:“外头太吵闹了,在这里摆上一桌,再叫那唱小曲的来。”
伙计答应一声。
这酒楼的房间,布置得很是雅致,入门便有屏风相隔。
楼晏看了眼,将屏风往里面挪了挪,挡住酒桌。
他绕过屏风坐下,说道:“他就在隔壁,你猜他忍不忍得住?”
池韫怔了下,还没答话,伙计已经送上酒菜,又领来了那对爷孙。
因他将屏风挪近了,那对爷孙进来便嫌挤了,便在外头施了礼,躬身问唱什么小曲。
楼晏随意点了首送别曲。
小姑娘的声音很好听,又娇又软,柔情百转。
唱着唱着,隔壁忽然传来开门声。
重重的脚步声,几步到了他们房门前,然后就推了进来。
“哎,你们俩,到隔壁给小爷唱去!”
姚谊的声音响起,楼晏露出了笑容。
拉二胡的老头连忙陪不是:“客倌请稍等,我们在这里唱完了便过去。”
姚谊可没有耐心,扔了几片金叶子出来:“小爷包了!行不行?”
那老头很是心动,犹豫了一瞬,说道:“那就唱完这一首,行吗?”
姚谊不乐意,上来就想拉人:“叫你走就走。”
“可是这里还有客倌……”
楼晏压着声音,不悦地斥道:“这位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先来后到,这点礼数你都不懂吗?”
姚谊是嚣张惯了的人,在康王的封地,他要人谁敢说句不是?只是顾忌着楼下的黄公公,他只得耐着性子,又扔了几片金叶子过来:“够补偿你了吧?”
金叶子飘过屏风,落在地上。
楼晏便不再说话了。
姚谊得意地哼了声,看着那对爷孙:“还不跟小爷走?”
那老头这才躬身施了礼,捡起金叶子,带了孙女去隔壁。
小姑娘的歌声传过来,池韫忍不住问:“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不好安排吧?便是他们会在这里歇脚,你怎能算准姚谊会落单?”
楼晏笑了笑:“当然是随机应变。”
他只能算准,姚谊被这样管着,肯定有逆反心理。而以他好色的脾性,见着那唱曲的姑娘,能忍住才奇怪了。
关键时刻推上一把,将人送到他身边。
伙计再来的时候,楼晏就一脸不悦,问他:“隔壁是什么人?我这儿曲还没唱完,怎么就把人抢走了?也太跋扈了!”
那伙计陪笑道:“公子,那位恐怕是个贵人。身边既有侍卫,还有一位听声音,像是内侍……”
楼晏“哦”了一声,像是领会了他的意思,不再多问,只道:“本想好好喝上几杯,现下兴致坏了,结账吧。”
“是。”
伙计看着他们下楼结了账,不禁松了口气。
还好这两个书生不是那等迂腐的,不然争上了闲气,怕是会闹出事来。
他收拾了碗筷,却听隔壁的曲子已经停了,过了会儿,似乎有吵闹声传来。
伙计一惊,别是那公子要行不轨之事吧?这可要了命了,赶紧去叫掌柜来!
他动作已经很快了,下了楼才喊了掌柜,就听楼上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是碗盘砸碎的声音。
掌柜脸色一变,刚要叫去那黄公公,那黄公公已经睁开了眼,喊道:“来人!”
侍卫们匆匆而来。
黄公公急忙掀了竹帘出来,往楼上去:“八公子,八公子!”
一行人急步上了楼,待撞开房间门,顿时惊呆了。
姚谊躺在地上哀嚎,下身鲜血淋漓。
房间里乱糟糟的,碗筷摔了一地,桌椅倾倒,窗户却洞开。
黄公公慌忙叫道:“快,快把八公子扶起来!找大夫来!”
侍卫队长则探头去瞧,叫道:“贼人在那,追!”
于是众人分头,黄公公留下照应姚谊,侍卫队长去追人。
掌柜的看得目瞪口呆。
这什么情况?
一阵兵荒马乱,好不容易姚谊的伤势稳住了,侍卫队长垂头丧气地回来。
“这是什么人?不就一对卖唱的吗?怎么还会武功?”
酒楼里有江湖人,过来看了热闹,说道:“那是孔家爷孙吧?哎,难怪了。”
侍卫队长病急乱投医,抓了他问:“什么孙家爷孙,你认得?”
这人向他拱了拱手,回道:“当然认得,孙家爷孙在江湖上挺有名的啊!孙老爷子是个音波功的高手,死了老妻,又没了儿子儿媳,就带着个孙女浪迹江湖。”
侍卫队长脸都青了。
江湖上的事,他只是略略听过,确实有那么些怪人,明明是高手,却装得平凡的样子。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碰上了,更没想到,姚谊居然招惹了他们。
现在可好,人跑了,姚谊受了这样的伤,他要怎么回去得命?
那边黄公公抓着大夫问:“怎么样?有救吗?”
大夫连连摆手:“都快割下来了,哪里救得回来?你们另请高明吧!”
黄公公大急,太监的尖细声音露了出来:“知道他是谁吗?救不好,你的命就没了!”
侍卫队长过去看了一眼,姚谊那个地方血肉模糊,要掉不掉。他心里一凉,说道:“黄公公,都这样了,就算御医来,也接不好了吧?”
他们怎么这么倒霉?这才出京城,小王爷就出这样的事,就算陛下不重罚,康王妃能饶了他们?
姚谊哀嚎不止,叫道:“疼啊,疼啊!”
一行人面如土色。
没救了。
138章 娶不着
池韫跟着楼晏回到马车上。
等了一会儿,酒楼里吵闹起来,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黄公公尖细的叫声。
侍卫队气势汹汹地跑出来,吓得辞行的旅客们以为发生了什么。
池韫仔细听了一会儿,脸色变得微妙起来:“姚谊受伤了?”
楼晏笑笑,吩咐车夫:“走吧。”
“是。”马车启动,缓缓驶离长亭。
池韫心里猫抓似的,想知道姚谊发生了什么事,偏偏楼晏不肯说。
过了会儿,行驶中的车门忽然被打开了,两个灵活的身影,猫儿一样钻进来。
池韫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仰去。
楼晏托了她一把,低声说:“没事。”
马车仍然在行进中,那两人半跪下来,身姿稳稳的,丝毫不受影响。
“见过四公子。”
池韫定睛,发现正是那对卖唱的爷孙。
她初时吃惊,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会做下这番安排,这对爷孙定然是他的人。
“不必多礼。”
“谢四公子。”
老汉咧嘴一笑,就势盘坐下来。
池韫则拉了那孙女一把,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眼眉还没长开,因她的友善抬头羞涩一笑,怯生生的。
怎么看都不像会杀人的样子。
“人怎么样了?”楼晏问。
“遵照您的吩咐,把他废了。”老汉做了个手势。
“性命无忧?”
“您放心,我们有分寸。”老汉笑眯眯,“这伤势,他一时没有性命之忧,可想养好就没那么容易了。”
楼晏点点头,说道:“辛苦了,怕是会连累你们被朝廷通缉。”
老汉哈哈笑道:“江湖人,被通缉算什么?通缉令一发,我们爷孙在江湖上的名声倒是更响亮了。”
楼晏也笑:“你们赶紧离京,路上千万小心。若是遇到难处,就去酒馆求救。”
说着,他递过去一面令牌。
老汉郑重接过,抱拳施礼:“公子之言,我们爷孙谨记在心。待过些日子,风头过去了,我们再来公子麾下听命。”
楼晏点点头:“保重。”
“囡囡,我们走。”
小姑娘清脆地答应一声,两个身影又像猫一样钻了出去,很快消失在野地,不见了。
马车仍然在行进中,一切都没改变,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池韫眨了眨眼。
“这位孔老爷子,在江湖上颇有声名。”楼晏知道她在想什么,“早年,他结了不少仇家,只身带着孙女逃到北襄。孙女年幼,生了重病,无处医治,叫我父王无意中遇见了。从那以后,孔老爷子便誓死效忠。”
“原来是这样。”池韫顿了顿,“你手下的人,比我想象得多。”
楼晏淡淡一笑:“慢慢你就知道了。”
她又犹豫:“为了这么件小事,舍去两个高手,岂不是很亏?”
楼晏摇头:“第一,这不是小事;第二,他们现下留在京城也派不上用场,该让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话是这么说,可池韫心知肚明。
如果姚谊没有对她有了不轨之念,他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有些危机,最好消灭于萌芽之中。何况,这事还可以稍加运作。”楼晏意有所指,“京城,平静得太久了。”
……
马车在城门停下。
楼晏领着池韫去喝茶。
过了会儿,官道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两人抬头去看,果然见那些侍卫,护送着姚谊的马车回来了。
他们一脸焦急,喝斥着拥挤的人群:“让开,别挡道!”
待到了城门口,侍卫队长翻身下马,与城门官说话。
他着急上火,城门官却一定要搜查了才给进,双方差点吵起来。
还好有长官在这里,亲自上车看过,放他们进城了。
这般动静,早就惊动了附近的人。
有好奇心重的,凑过去听城门官说话。
“那是康王府的八公子吧?不是早上才出城吗?”
“是啊!这才半天,就回来了。”
“我刚才听见马车里叫个不停,这是伤到了什么地方?”
那人露出微妙的神情,目光往下瞄了瞄。
“居然是这里?”同僚露出微妙的神情,“这是怎么伤的啊!”
他们当然不知道,不过消息很快传遍了。
茶馆里的闲人,津津乐道说着这件事。
“啧啧啧,伤到那种地方,看来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这位国公爷,回京个把月,什么荒唐的事没做过?不奇怪,不奇怪。”
不多时,长亭那边送行的人也回来了。
酒楼里发生的事,被他们绘声绘色一说,风一样传遍京城。
“真有意思,这位国公爷,真是不同常人啊!”
前几日都说他喜欢与猪同眠,现下受罚赶出京城,还没离开京畿,又犯事了。
“真是丢人啊!康王府怎么出了这么个……”
“是啊,他还是陛下嫡亲的兄弟……”
“这是养坏了。看看陛下,打小在先帝跟前长大,就是宽厚仁慈的性子……”
“行了,你们别议论皇家事,小心祸从口出。”
楼晏起身结了账,领她回到马车上。
“此事一传,康王府的名声就跟着坏了。”池韫笑道,“那位要脸面,定然对康王府心中生怨。”
楼晏点点头。
惹怒了太后,又使皇帝心中生隙,康王府风光不起来了。
“回去吧。”
车夫仍旧驾车回到那处院子,在后门停下。
两人下了车,慢慢回到书阁。
夜雨跟寒灯杠上了,两人大眼瞪大眼,堵在门口。
从后面翻墙过来的时候,池韫一脚踩在袍子上,身子踉跄了一下,发出一声低呼。
楼晏眼疾手快,将她接住。
夜雨听到声音,急忙往这边跑来。
“四公子!”
寒灯一时没来得及阻止,心中大急。
下一刻,夜雨“啊”了一声,惊恐地看着他们。
四公子他,怀里揽着个人,姿态极是亲密的样子。
那人青袍布巾,书生打扮。
听得喊声,四公子转过头来,不悦地瞪着他。
却将怀里的人往后推了推,一副保护的姿态。
男的。
抱着。
夜雨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完了完了,他的媳妇,要娶不着了。
139章 想多了
夜雨被寒灯扛走了。
池韫莫名其妙,问楼晏:“你的小厮,身体这么弱的?”
喊了声四公子,就要晕倒的样子。
楼晏平静地说:“别管他。”
两人回到书阁,池韫换回自己的衣裳,又喊了絮儿过来。
絮儿进来,看到她头发披散着,唇上不见胭脂,吓得魂飞魄散。
“小姐!”
池韫把梳子递给她:“照出来的时候梳。”
“是。”絮儿战战兢兢,抖着手好不容易挽好发髻,重新给她上了胭脂。
“好了?”楼晏的声音响起。
絮儿看到书架后转出来一个人,立刻站直了。
目光一直幽怨地向楼晏投过去。
楼晏皱了皱眉,扫了她一眼,问池韫:“我送你们出去。”
“好。”
主仆俩上了马车,回朝芳宫。
池韫看了眼脸色苍白的絮儿,问:“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絮儿连忙摇头,过了会儿,才挤出来一句话:“被欺负的不是小姐吗……”
池韫不解,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被欺负了?”
絮儿快要哭出来了,揪着手帕道:“小姐你怎么这么傻呢?都没有成亲,怎么能……要是人家不负责怎么办?如果楼大人真的喜欢你,应该等你出了孝来提亲才对,现在这样子算什么嘛!难道您真要出家当道姑不成?”
池韫听呆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哭笑不得:“你在想什么?”
絮儿抹了把眼泪:“您放心,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但这个事,不能再有下次了。小姐,您就听奴婢一回吧!”
她语气都带着哀求了,可见是真着急。
池韫又感动又好笑。
她伸手弹了下絮儿的脑门,说道:“别瞎想,没有的事。”
絮儿哭道:“小姐,您就是不用瞒我了,我谁都不说,就算和露倚云也不说。”
“……”池韫叹了口气,“真没有,方才我们出去了,所以我换了身男装。”
絮儿抬头起,怀疑地看着她:“真的?”
“千真万确。”池韫想笑,“你都在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可是……”絮儿想了想,又说,“您和楼大人太亲密了,总是私下见面,奴婢觉得这样不好。”
“你这小丫头,管得还挺多。”
絮儿正色道:“小姐身边没个长辈提醒,要是奴婢知道不妥,也不说话,岂不是眼睁睁看着小姐走错路?”
“好好好,你是个忠心的丫头!”池韫笑着安抚她,“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除非定下名分,绝对不会逾矩。这样放心了吧?”
絮儿这才点点头。
池韫抿嘴一笑。心想,那个在池家过得无声无息的继母,还真是不错,给她挑的丫鬟,品性都很好。
……
侍卫们快马加鞭,将姚谊送回康王府。
康王妃听说消息,一下子就晕了,世子妃立刻命人掐人中,将她叫醒,康王妃便哭着扑过去了。
“小八!我的儿!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些刁民竟敢对你下这样的手,杀了,通通杀了!”
黄公公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句不敢说。
康王妃哭着哭着,过来踢打他:“陛下命你伺候小八回封地,你就是这么伺候的?这才出了京城,半天都没到,就让他出了事!我要剥了你皮!给小八陪葬!”
黄公公任她踢打,甚至连唾沫吐在脸上都没动,只伏下身道:“王妃娘娘,八公子伤重,还请速速叫太医来诊治。”
“这还用你说!”康王妃愤怒地打断他。
姚谊躺在床上哭喊:“母妃,儿好疼啊!好疼啊!”
康王妃回头握住他的手,眼泪汪汪:“小八,你忍忍,太医马上来!你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世子妃木着脸站在一旁,听他们母子哭天喊地。
过了会儿,他们还不消停,她便说了一句:“母妃,儿媳去催催,太医怎么还没来。”
康王妃顾不上她,只摆了摆手。
世子妃又使了个眼色:“把这个奴才拉下去!省得气坏了母妃!”
黄公公这才擦了下脸上的唾沫,跟着世子妃出了屋子。
到了外头,世子妃转头看着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黄公公便将事情说了一遍。
世子妃冷笑一声,继续问:“八公子的伤还有救吗?”
黄公公摇头:“那里都快断了,医术再高明,也接不回去。”
世子妃感触复杂,一时觉得痛快,一时又觉得麻烦。
姚谊胡作非为已经很久了,就连她身边的侍婢都敢下手。康王妃还护着幼子,出了这样的事还训斥她,说她这个嫂子行为不端,反叫身边的人带坏了小叔。
这种话也说得出!
她一个堂堂正正娶进门,名字记入玉牒,也生了嫡子的世子妃,却被婆母骂行为不端,简直就是踩她的脸皮!
发生这事的时候,她羞愤得好些天没出院门。
她的贴身丫鬟,勾引小叔,传出去多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违妇德。
现下姚谊倒了霉,看这对母子难过,她心里痛快得很。
可康王府毕竟是康王府,姚谊被人弄成这样,肯定不能善罢干休。
世子妃缓和了面色,温言安慰:“小叔是什么性子,我是知道的,公公的所做所为,没有任何错处,叫你受委屈了。”
黄公公这才伸手去擦眼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眼泪。
“有世子妃这句话,奴婢死而无憾。是奴婢没照顾好八公子,受罚是应该的。等太医过来,奴婢就回去复命,叫陛下发落!”
世子妃柔声道:“你老老实实跟陛下说,陛下不是不知理的人,想必会饶你一条性命的。”
“是。”黄公公感激涕零,“多谢世子妃。”
太医终于来了,他进屋子,一看姚谊的伤口,脸色就变了。
康王妃喝问:“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帮我儿治伤!要是治不好,这个太医你就别当了!”
那太医抖了抖嘴唇,低应一声是,赶紧动手拿出针线。
不管成不成,先应付过去再说。
140章 治了再说
麻沸散一喝下去,姚谊停下哀嚎,歪着头睡了。
太医清洗着伤口,心越来越沉。
“师父?”年轻的学徒看他脸色不好,问了一句。
太医额上全是冷汗,终于咬咬牙,放下针线:“我去见王妃。”
太医一出内室,就听康王妃冷冷道:“你不在屋里救我儿,出来做什么?要什么东西,叫人就是了。”
太医“扑通”跪了下去,说道:“王妃娘娘,八公子伤得太重了,臣恐怕……”
“你这话什么意思?”康王妃大怒,“想说救不了吗?”
“臣、臣……”
王府长史忙道:“严太医,你可是外科圣手啊!上次有人手指断了,都是找你接好的。”
这严太医冷汗更加止不住了,回道:“这情况不同!上回手指只是切了一半,接回去骨头自己长好了。可八公子都快掉下来了,那里又不同他处,只怕长不好……”
康王妃瞪大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还没治就要推卸责任?”
“不不不,”严太医连忙辩解,“臣只是向您说明情况,您不信的话,可以请别人看看……”
康王妃用力一拍扶手,斥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请别人?生怕时间不够耽搁是吧?”
长史打圆场:“是啊!现在就算请别的太医,赶来也太迟了。”
严太医实在没办法了,实话实说:“臣、臣真的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你也得治!”康王妃冷声道,“不然现在就人头落地!”
“快进去吧。”长史劝道,“再耽搁下去更不好了。”
严太医想想实在过不去,只能最后说一句:“依臣的看法,那里坏得太厉害,若是割了,可保得性命无忧,可非要接上,说不准会烂……”
他还没说完,康王妃的茶盏就摔过来了。
她怒目圆睁,胸脯起伏,从齿缝里迸出:“你说的什么鬼话?割了?我儿是天潢贵胄!岂能……岂能……快滚进去接好!要是接不好,就要你全家的命!”
严太医绝望了,伤成这样他是真没把握!
眼见康王妃不听,他脸色又青又白,最后咬咬牙,决定破罐子破摔。
你要接是吗?那就接!
后果已经说过了,不治要赔命,治也是赔命,反正没差!
再说,他好歹是正七品的御医,要杀也得皇帝开口,缝完了他就进宫请罪去!
打定主意的严太医,沉着脸喝令学徒:“针线!”
“是。”
……
“什么?”皇帝猛地站起来,指着黄公公,“你再说一遍!”
黄公公嘴里发苦:“镇国将军……伤到了命根子。”
皇帝缓了一会儿,才问:“伤得多严重?能救吗?”
“伤得有点重,太医正在救治。”黄公公含糊地说了一句。
“这个老八!”皇帝恼火,“才出京城,又惹上祸事!他要女人,难道王府就没丫鬟了?偏偏要招惹良家女子!”
黄公公伏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接。
一旁写字的玉妃搁了笔,柔声劝道:“陛下,您别急,情况如何,且等太医来报,说不准没事呢?”
皇帝烦躁:“那地方不比他处,平时撞一下都疼,何况受了刀伤。”
玉妃便不再说了。
她一向很聪明,皇帝现下就是发泄情绪,她说一句表态就可以,说得多了反而会惹得他反感。
皇帝来回走了两遍,叫道:“去!到康王府守着,有情况立刻来报。”
“是。”黄公公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自己肯定会受罚,但皇帝还叫他去探消息,说明没把怒火发泄到他身上,那么过后受罚就不会太重。
这条命,大约能保住……
皇帝转头问:“胡恩,把护送的侍卫叫进来。”
“是,陛下。”
皇帝问清楚经过,命人发下通缉令。
那边黄公公回来了,连同严太医。
这位严太医一进宫便跪在殿门口,一副请罪的姿态。
……
整个康王府,彻夜不眠。
一直到后半夜,康王妃也没睡下。
她就坐在姚谊屋里,想起来了哭一会儿,再想起来了又哭一会儿。
她不回去,世子妃自然也没得睡,只能陪着一起熬,间或劝上两句,吩咐侍婢送汤送水,殷勤服侍。
“母妃,您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且用些粥吧?”世子妃轻声劝道。
康王妃一脸烦躁:“我哪里吃得下!”
世子妃道:“小叔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您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然如何撑得下去?”
她本是好心好意地劝,哪知康王妃一听就想歪了,怒声道:“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你咒他吗?滚一边去!”
说着,手上一堆,那碗鸡丝粥就这么打翻在了世子妃的身上。
夏天衣裳薄,煲得热热的粥直接浇在胸口,世子妃顿时就烫到了。
她叫了一声,侍婢连忙上前,帮她扫去身上的粥水。
康王妃也是顺手一推,吓了一跳,可她脸上抹不开,喝斥道:“叫什么?小八还躺在里头呢!”
世子妃只能忍下眼泪,捂着烫红的胸口,低应一声:“是。”
而后丫鬟们快快收拾了粥水,退了下去。
后头有管事匆匆而来,禀报:“陛下派人来问,八公子如何了。”
康王妃焦灼的心安抚了一些,回道:“还没醒呢,叫他们跟陛下说,一定要抓到贼人,重重惩罚!”
“是。”
如此等了整整一夜,姚谊不但没醒,还发起了烧。
康王妃慌了神,喊道:“太医呢?快去叫太医!”
过不多时,严太医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锦袍青年。
王府长史看到此人,慌忙上前行礼:“陛下!”
皇帝挥了挥袖,说道:“朕是微服而来,不要声张!”
长史定了定神,低应一声,领着他们往姚谊那里去了。
一夜没睡,再加上时不时啼哭,康王妃此时憔悴得不成样。
她年纪时是个美人,又注重保养,哪怕上了年纪,仍然是个貌美妇人。皇帝记忆中的生母,总是那样雍容,猛然瞧见她脸色青灰、挂着眼袋的样子,被吓了一跳。
康王妃哪里注意到这个,瞧见他,顿时就哭了出来:“阿询,快来看看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