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芳全文阅读 第27分节

261章 太妃

    夜雨急急忙忙跑出来:“四公子,不是我搬的。呸!是我搬的,但不是我拿的主意……”

    “谁拿的主意?谁拿的主意?”寒灯神气活现,“敢违逆公子的意思,找死是吧?”

    公子生气了,赶紧把夜雨给赶出去!

    寒灯打得好算盘,不料威严的女声响起:“说谁找死呢?”

    几人抬目看去,但见一名身穿骑装的女子大步从屋里出来。

    她身材高挑,略有一些年纪,但眉目凛凛,威仪自生,充满轩昂之气,浑然不似一个中年妇人。

    寒灯张口结舌。

    楼晏已经喊了出来:“母妃?!”

    听得他的声音,女子一下子笑起来,身上凛然之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和善温柔。

    “阿晏,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在京里,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瞧你这屋子,冷得没一丝人气,真不像样。母妃特意叫人搬了些花过来,你放心,都是些香气淡的,不会叫你鼻子难受……”

    北襄太妃絮絮叨叨说罢,一瞪寒灯,那股寒气又回来了:“叫你照顾四公子,你就是这么照顾的?还敢大小声,胆子真是肥了!”

    寒灯被她一瞪,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王妃……”

    北襄太妃摆摆手:“现在的王妃不是我。”

    寒灯抹了把脸,更正称呼,继续哭:“太妃恕罪!小的口无遮拦,小的该死……”

    “那就去死吧!”不等他说完,北襄太妃一巴掌拍歪他的脑门,“滚一边去!别挡道!”

    寒灯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看向楼晏:“公子……”

    看在小的为您当牛做马的份上,可别不管啊!

    然而他要失望了,楼晏冷漠地扫了一眼,无情地说:“没听到吗?母妃叫你滚一边去死。”

    寒灯大哭:“公子!”

    然后被夜雨拖到一边去了。

    被欺压了好几个月的夜雨得意洋洋:“想怎么死啊?我帮帮你?”

    哼,想赶他走,那也得他自己走!

    北襄太妃已经拖着楼晏回屋了,抱着他的头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又上上下下地打量,末了道:“好像长高了一点,不过太瘦了,看看脸颊上都没肉,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楼晏无奈地任她打量,道:“有。母妃您就别操心了,要是脸上都开始长肉,我还提得动刀吗?”又说,“倒是您,怎么跑京城来了?一个人来的?大哥呢?别人知不知道?”

    “哎呀你好啰嗦!”北襄太妃打断他的话,“你是我儿子,又不是我爹,什么语气啊!”

    楼晏不为所动:“别顾左右而言他,先说清楚,怎么来的?大哥知不知道?”

    “呃……”

    楼晏明白了:“您是偷跑出来的。”

    “怎么叫偷跑呢?”北襄太妃干笑,“我又不是犯人,当然想去哪就去哪。”

    “呵呵。”楼晏皮笑肉不笑。

    北襄太妃一下子萎了,小声:“母妃太想见你了嘛!都三年了,你一走就看不到人,京城又这么危险,也不知道你胖了瘦了,有没有受伤,是不是为难……”

    越说越伤心,感情也真挚起来,隐隐带了委屈:“你们兄弟俩,说做就做,也不考虑考虑为娘。你十几岁就外出求学,咱们娘儿俩相处的日子够少的了,现下还要为你担惊受怕,呜呜呜……”

    见她这样,楼晏再怎么铁石心肠,也得软下来。

    他叹了口气:“母妃!不是我们不考虑您,是形势逼到了这个份上。当时的情况,我和大哥必须走一个,不然就得死一个。你舍得我死还是大哥死?不想死只能走了。”

    “反正你们做什么都有理,该我死了丈夫又丢了儿子,呜呜呜……”北襄太妃只捂着脸。

    “母妃!”

    “别理我!”北襄太妃扭过身,“说不过你还不能哭哭吗?”

    楼晏点点头:“行,您哭吧!”

    他在书案旁坐下来,拿起本书,好像要看的样子。

    “等您哭完了,我们再算一算账。”

    “……”北襄太妃放下袖子,怒道,“臭小子!没良心!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就只惦记着算账!是,我偷跑出来怎么了?私自进京怎么了?为娘的想看儿子要什么理由?何况你不是要娶媳妇吗?我还不能来看看了!”

    说着,北襄太妃一步上前,扯过他手里的书:“什么破书,有什么好看的!几年没见母妃,也没见你想,我看你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母妃!”

    “别叫!我担不起!”北襄太妃怒气冲冲,作势要走,“不用你赶,我这就走,免得连累你们的大事!”

    楼晏只得把她按下来,说道:“别演了!我不算账了行吗?”

    “……”北襄太妃喜笑颜开,“说好的?”

    楼晏无奈点头:“但您还是得把事情说清楚,不然我怕下一刻圣旨就来了。”

    北襄太妃私自进京,让宫里知道,要出大事的!

    “早这样不就好了。”北襄太妃坐下来,“来杯茶。”

    “寒灯!”

    死过一回的寒灯爬进来,殷勤地问候:“公子有何吩咐?”

    “母妃要喝茶。”

    寒灯更加殷勤了:“太妃稍等,小的马上去。”

    看他熟练地寻找茶叶,清洗茶具,北襄太妃啧啧两声:“你身边还是只有一个寒灯?”

    楼晏道:“还有夜雨。”

    北襄太妃点点头,说道:“刚才我瞧过了,宅子里除了厨房针线当差的婆子,连个丫鬟都没有。你怎么回事?难怪你大哥说你不正常。”

    楼晏拧起眉头:“什么不正常?”

    “就说你一把年纪……”北襄太妃收住话头,笑道,“别听你大哥放屁,你不是要娶媳妇了吗?哪里不正常了,对吧?”

    说到这里,她确定了一下:“你未来媳妇……应该是个女的吧?”

    楼晏瞟过去:“这是什么话?”

    北襄太妃马上笑了:“哈哈哈,是女的就好,是女的就好。”

    回头打死夜雨,来信说四公子好像喜欢一个男人。京城到北襄的消息网铺得那么容易?让他拿来传这种不着调的消息!

262章 打断腿

    养了一个月的伤,萧达总算一瘸一拐上差了。

    “将军。”

    “将军。”

    萧达神情严肃地点头,上皇宫城墙巡视。

    可不管他走到哪里,背后都有异样的目光如影随行。

    想到这一切的缘由,萧达恨得牙痒痒。

    吕康!楼晏!

    就是这两个人,害得他脸面尽失!

    不过,有了上次的经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莽撞行事了。这些文臣惯会玩弄阴谋诡计,得抓到真正的把柄才能行动。

    耳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萧达抬眼望去。

    有急报?发生什么事了吗?

    视野里,一匹枣红大马驼着骑士飞奔而来,萧达认出了马上挂的旗帜,眉头就是一皱。

    这是北襄军!

    到了宫门,骑士滚鞍下马,高声喊道:“北襄王麾下校尉,奉命求告陛下。”

    当值的将官立时上前查验,确认无误后,报到他这里。

    萧达翻看着文书,说道:“各地军情上报,自有规章。你去兵部,通政司,乃至政事堂都行,陛下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骑士满头都是大汗,抱拳回道:“萧将军,此番并非为军情而来。”

    萧达抬起头:“不为军情?”

    “是。”

    “不是军情你们还敢动用急报?”萧达冷冷甩回文书,“你们北襄做事没一点规矩的吗?”

    “萧将军!”骑士急得又冒汗了,“这事比军情还急,王爷下令,命我务必亲告陛下,还请网开一面!”

    “那你总得说清楚什么事,不然,就这样放你进去,就是本将失职了。”

    那骑士没法子,凑上前,小声说了句话。

    萧达吃惊地看着他。

    骑士满脸无奈,低声下气:“王爷也是没办法,请萧将军网开一面。”

    萧达沉吟片刻,说道:“在这等着吧!”

    “多谢萧将军。”

    萧达进了宫门,越走越快,越想越兴奋。

    真是天助他也!

    或许他找到把柄对付姓楼那小子了。

    ……

    皇帝听了他的禀报,惊讶地问:“北襄太妃失踪了?”

    “是。”萧达回道,“北襄使者是这样说的,但依臣的推断,应该不是失踪,而是自行离开封地了。”

    “哦?”皇帝问道,“怎么讲?”

    萧达早就准备好应对的话:“北襄太妃,可不是一般的后宅妇人。她是霍家之后,当年全家战死,被英宗皇帝收养于宫中。后来远嫁北襄,与男儿一般披甲上阵,威名远播。如此厉害,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呢?”

    皇帝点了点头:“朕确实听说过,北襄太妃会和丈夫一起上阵杀敌。”

    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那她私自离开封地,想干什么?”

    萧达笑了笑:“这个,臣猜不着。”

    皇帝默了默。

    他不是猜不着,是不好说。

    北襄太妃能去哪里,实在是太好猜了。

    她父母族人都死干净了,根本没娘家可回。而北襄之外,能让她惦记的只有一个,那就是……

    “朕知道了,叫他去安顿吧。”

    萧达心下失望,应道:“是。”

    皇帝没有叫进来细问,也就是对这件事并不在意。

    看来他对楼晏的信任程度,远超自己想象。

    萧达回到宫门,将皇帝的话回给北襄来使。

    这骑士急道:“就这样?陛下没有召见?”

    萧达没好气:“陛下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你的小事。速去报到吧,不然你也是私自入京!”

    “萧将军……”

    萧达不耐烦,把眼睛一瞪:“怎么,你要抗旨?”

    那骑士怎敢,只能勉强抱了抱拳:“末将遵命。”

    ……

    天黑了下来。

    楼晏坐在灯下,看着北襄太妃亲自铺床。

    “母妃,您出来怎么也没带个侍婢?”

    北襄太妃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带她们干嘛?人多容易泄漏行踪。”

    “那您就这么一个人,从北襄跑到京城来?”

    “是啊!”北襄太妃向他邀功,“你母妃厉害吧?那么远,都没有迷路!”

    “呵呵。”楼晏抽了抽嘴角。

    真是好厉害哦!当初跟安西开战,领着两百人的亲卫队,追杀敌国王子上千里,都没见她这么夸自己。

    “你个小没良心的,走了这么久,都不写信回来。”北襄太妃抱怨。

    楼晏不为所动:“我每个月都会传消息回去,您自然知道我有没有事,没必要写信。”

    北襄太妃怒道:“这怎么一样?那是公事!”说着又冷笑,“想娶媳妇了,倒是写信了。”

    楼晏头疼:“是您自己说的,这个事一定要写信。”

    “怎么别的事没见你这么听话?可见你就是没把母妃放心上!”

    楼晏没法了,只能道:“儿错了,请母妃原谅。”

    北襄太妃这才满意了,拍了拍他的头:“早这样不就好了?”又坐下来问他,“哎,你要娶的姑娘,是哪家的?我知不知道?”

    楼晏含糊地说:“就是普通官宦人家。”

    “家世平常一点无妨,人品好就行。对了,她父亲是做什么的?不会坏我们的事吧?”

    “不会,她父亲已经去世了,家里只有两个叔父,当着七八品的小官,也不在要紧的衙门。”

    “哦。”北襄太妃笑道,“好多年没回京城,人都不熟了。她家姓什么?母妃给你打听打听去。”

    “不用了。”楼晏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飞快地说,“我都打听好了,不会有问题的。”

    北襄太妃不以为然:“你是男人,有些事不懂。”

    楼晏只好道:“您是私自入京,出现在公众面前,怎么解释身份?还是……”

    “我悄悄打听不就行了?你当我是傻子吗?”

    楼晏无语了一会儿,说:“我还不是担心您?”

    “呵!”北襄太妃手往腰上一叉,昂首挺胸,骄傲地说,“为娘扫荡安西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少啰嗦!快点说!”

    “……”

    北襄太妃起了疑心:“你推三阻四,该不会有问题吧?还是说,夜雨的消息是真的,根本没有这号人,你就是为了安我们的心?”

    “夜雨说了什么?回头我打断他的腿!”

    可惜他的脑门先被拍了,北襄太妃凶道:“不说我先打断你的腿!”

263章 看儿媳妇

    当夜,萧达进了康王府。

    “你是说,北襄太妃悄悄回京了?”康王世子把玩新雀儿的手停下。

    萧达禀道:“北襄王已经派人进京通报此事,但陛下没有见来使。”

    康王世子擦了擦手,端起茶喝了一口:“这么点小事,陛下当然不会见。”

    萧达迟疑道:“可北襄太妃毕竟不同于一般女眷,她这样进京,陛下也不起疑?”

    要是换成别的驻边将领,瞒着人悄悄回京,早就被抓起来了吧?

    “他疑什么?”康王世子不以为然,“再怎么不同于一般女眷,她也是个女眷,进京来除了看儿子,还能干别的不成?”

    “但是她无诏进京,到底是忌讳的事。”

    康王世子不以为然:“楼四那小子,是他的心腹,这么点小事,他当然会网开一面。”

    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自言自语:“这一点,楼大应该知道啊!为什么还急着派人禀报?”

    萧达有点茫然地回道:“他们兄弟俩不睦,北襄太妃来看楼四,楼大肯定不高兴吧?”

    康王世子一拍掌:“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哈?”萧达糊涂了,他说了什么道理?

    却听康王世子道:“他们兄弟争爵,最后楼大上位,逼得楼四出族。这个过程里,北襄太妃自然是站在楼大这边的。”

    萧达点了点头。

    三年前,北襄太妃还是北襄王妃。

    北襄王楼渊身死,与他共同掌兵的北襄王妃,就成了北襄实质上的最高掌权者。

    没有北襄王妃的认可,世子承爵的奏章,根本送不到京里来。

    既然当初北襄王妃站在了长子那边,现在北襄太妃进京找幼子,又是为了什么呢?

    萧达慢慢领会过来了。

    “世子,您的意思是,北襄有变?”

    康王世子点点头:“楼大急着派人进京,这是怕楼四先行告状吧?难道……”

    萧达兴奋起来。

    他原本想着,趁北襄太妃私自进京,栽赃楼晏跟北襄藕断丝连,告他一个居心不良。

    现在康王世子有这个推断,那事情就大了啊!

    北襄王的爵位继承再起风波,楼大和楼四撕起来……

    “世子!这是个好机会!”萧达压低声音,“或许我们可以将他们连根拔起!”

    “废话!你当我不知道吗?”康王世子横了他一眼,“不过要怎么利用,还得好好想想,这次你可别再坏事了。”

    萧达想到上次的羞辱,脸皮抽了抽,忍耐道:“是……”

    康王世子来来回回走了几圈,问道:“这么说,北襄太妃现在在楼四那里?”

    “八九不离十。属下等会儿就去查,确保不出差错。”

    “嗯。”康王世子沉吟片刻,说道,“那事以后,我思索许久,发现我们弄错了一件事。”

    萧达不解:“世子是指……”

    “陛下占着名分,我们明面上争,自然争不过的。你想想看,你两次受罚,哪次不是被捏住了道理?”

    萧达气道:“他们实在奸诈!”

    康王世子淡淡道:“所以,我们也要捏住道理才行。别去告楼四的状,皇帝摆明要护他,只是母子相见算什么?”

    “那我们……”

    “相反,我们要帮他。”康王世子露出微笑,握住那只雀儿,“把他捧得高高的,让他万事顺心,这样死到临头的时候,才会没有防备。”

    话音落下,他指下用力,新的雀儿也被扭断了脖子。

    ……

    第二日。

    北襄太妃打扮成寻常妇人的样子,带着夜雨偷偷摸摸进了朝芳宫。

    “是这里吧?那位池小姐就住这里?”

    “她是住在朝芳宫……”夜雨犹豫了一下,“太妃,有句话,属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北襄太妃白了他一眼:“你这么说,可见不当讲。”

    夜雨差点被噎死。

    才离开半年,他怎么就忘了太妃什么性子了?敢在太妃面前玩欲擒故纵,不是送上门让她堵吗?

    “不是,”他只能厚着脸皮凑上去,“属下想说,公子从来没在属下面前提过这位池小姐,倒是跟俞家大公子,还有个不知名的书生挺要好的,属下还撞见过他们搂搂抱抱!”

    “呵呵,如果换成我,也不会跟你讲。”

    “为什么?”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北襄太妃惊奇地看着他,“看看你传过来的消息里,写了些什么玩意儿!”

    “呃……”

    “似乎和俞大公子有超出友谊的关系,曾经和一个书生搂搂抱抱。我问你,这个似乎有没有明证?那个书生又是什么人?”

    “呃……”

    “得亏你不是负责情报的,一点捕风捉影的事,还当成真的,你以为你是御史吗?”

    “呃……”

    北襄太妃给他脑门补上一巴掌:“活该你娶不着媳妇!”

    “太妃!”夜雨被插了一刀,哭丧着脸。

    这时,池韫带着絮儿,从司芳殿出来了。

    北襄太妃急忙拉了他,躲到柱子后面。

    “是她吗?”

    夜雨瞅了两眼,点点头。

    北襄太妃一脸慈爱,仔细打量。

    “嗯,长得真好,身段也不错,我就知道阿晏眼光好。”

    “仪态无可挑剔!到底是相府之后,没落了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

    夜雨木着脸。

    不都说婆婆看儿媳妇很挑剔吗?怎么太妃就千好万好?

    看完了,北襄太妃说道:“我去跟她说两句话。”

    随后,她把衣裳扯乱,蒙头撞上去。

    “哎呀!”絮儿叫了一声。

    池韫急忙避让,可惜北襄太妃眼疾手快,仍然擦了个边,扯着她跌到地上。

    “小姐!”

    池韫扶着絮儿起来,去问北襄太妃:“大婶,你还好吧?”

    北襄太妃坐在地上,掩面哭道:“好疼啊!我的脚扭了。”

    池韫蹲下身:“我看看。”

    北襄太妃一愣,直觉掩住。

    池韫柔声道:“大婶放心,我略通医术,这会儿帮你正过来,好得快。”

    “你会医术?”

    “略学过一些。”

    “……”她不就随便找个借口吗?这姑娘怎么就会医术了?

    北襄太妃眼珠一转,捂住胸口:“哎呦我的老头子,你死得好惨啊!”

264章 早知道

    北襄太妃哭哭啼啼:“老头子你死得好惨啊!你怎么就比我早走了……”

    絮儿唤:“大婶?大婶!”

    北襄太妃只不理会。

    絮儿没法子,抬头问道:“小姐,这位大婶好像悲痛过度,怎么办?”

    池韫招手叫来路过的小道姑:“去叫青玉师姐来。”

    “是。”

    而后交待:“等青玉来了,你们把大婶扶回司芳殿,休息一会儿。再不行,就叫大夫来。”

    “好。”

    池韫说罢,提脚要走。

    北襄太妃心里一急,张手就抱上去了。

    “大婶!”絮儿忙道,“你别担心,撞了你我们会负责的。我在这不走,陪着你好不好?”

    北襄太妃心道,谁要你陪了?我要她陪!

    这姑娘怎么不按计划走呢?

    “不行!”情急之下,北襄太妃耍起了无赖,“我要她!”

    “大婶……”

    “她撞的我就要她!”

    絮儿急了:“大婶你怎么不讲道理呢?明明是你撞的我家小姐,我们没跟你计较,你怎么反倒怪起我们了?”

    北襄太妃说:“撞了是两个人的事,她怎么能一个人跑了?”

    “这……”

    池韫制止了絮儿,说道:“大婶,你到底是谁家的?”

    北襄太妃一听这话,警觉心起,心想,哪里露出破绽了吗?不可能啊!她装得这么像。

    却听池韫道:“寻常妇人,手上的茧怎么会长在虎口上?这是握抢还是练剑留下的?”

    絮儿大惊,想挡在池韫面前:“小姐!”

    池韫却笑了笑,安慰:“没事,她没有恶意。”

    北襄太妃:“……”

    “倘若有恶意,就不会这样扑过来了。对习武之人来说,这个姿势门户大开,很难做出防备。”

    北襄太妃:“……”

    这姑娘也太敏锐了吧?这要怎么说?

    北襄太妃马上挤出笑来,松开手道:“池小姐好生聪明,我是楼家的,方才冒犯了。”

    絮儿“啊”了一声,问:“楼大人?”

    北襄太妃笑着点头。

    絮儿松了口气:“你早说呀!是楼大人派你来的吗?”

    北襄太妃称是,又道歉:“方才失礼了。”

    絮儿嗔怪:“吓了我们一跳。楼大人派你来做什么?”

    北襄太妃回:“公子事忙,特意派我来探望池小姐。”

    怕她们再问,她抢先道:“池小姐去何处?小的帮忙提东西。”

    说着去拿絮儿手里的提盒。

    絮儿忙道:“不用。”

    北襄太妃不由分说,已经抢到手上了。

    絮儿无奈,看向池韫:“小姐?”

    池韫轻轻摇了摇头:“罢了,走吧。”

    北襄太妃暗暗抹了把汗,总算过关了。

    藏在柱子后面的夜雨,喃喃自语:“什么情况这是?太妃怎么就跟着走了?”

    到了兰泽山房,宫人迎了上来:“小姐来了。”

    池韫笑着点头,和她说话:“义母在做什么?”

    “殿下在做早课,小姐要等一会儿了。”

    池韫点点头,问:“义母最近睡得可好?是不是又夜梦了?”

    “近日尚可……”

    北襄太妃听着她们对话,纳闷。这位池小姐还有义母?这仆妇怎么称呼殿下?总有不妙的预感……

    看到她们往里走,正要跟上去,忽然觉得不对……

    北襄太妃往后一退,避过抓过来的两只手。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个男人,衣着普通,长相更普通,武功却不弱。

    这是宫里的暗卫!

    北襄太妃心里吃惊,奇怪怎么会有宫里的人。

    却听宫人问:“小姐,这人好生厉害,什么来头?”

    池韫正要说话,忽听大长公主的声音传来:“这人的来头可大了,说出来怕把你们吓着。是不是啊,北襄太妃?”

    北襄太妃一食盒砸退暗卫,转身叫道:“骊阳!怎么是你?”

    大长公主冷笑:“怎么不能是我?倒是你,不应该在北襄吗?好你个霍如丹,无诏进京,居心何在?”

    “呸!我进京看儿子怎么了?要你管?你想管去告状啊!哦,我忘了,今时不同往日,你连公主府都没了呢!”

    北襄太妃才想起来。大长公主不就住在朝芳宫吗?原来池韫刚才说的义母就是她。

    ——等等,她是姚凤蝶的义女?!

    北襄太妃的神情很精彩。

    所以她要跟姚凤蝶做亲家了?!

    混蛋小子!找谁不好,找姚凤蝶的义女!难怪支支吾吾的不愿意说!

    “我有没有公主府,都是公主。倒是你,让人知道,说不准北襄太妃就当不成了。”

    “呵呵呵呵,好稀罕啊!”北襄太妃给了她一个白眼,“那你赶紧去告啊!不告就是小狗!”

    大长公主啧啧道:“你以为你七岁还是八岁?还小狗!得了吧!不是要看儿子吗?来这干什么?还穿成这个样子……”

    她恍然大悟:“本宫知道了,你特意跑来找阿韫的。”

    “……”

    大长公主笑眯眯,对池韫道:“阿韫,我早说姓楼的小子不好。瞧瞧,他这什么家教,堂堂太妃,打扮成这样来探你的底。怎么的,嫌弃我们家阿韫不好?那就别娶啊!当我们稀罕似的。”

    池韫:“……”

    她猜到这个妇人不一般,说是楼晏派来的,却连个信物都没有,才将她引过来,让暗卫抓了她。

    可她没料到,这位竟然就是北襄太妃。

    楼晏以前从来不提他家里的事,她真不知道他母亲是这样一个人啊!

    北襄太妃就不乐意了:“我要早知道是你的义女,才不会……”

    说到一半,她又收住。暗想阿晏那小子脾气古怪,这么多年没见他有喜欢的姑娘,要是把这件婚事搅和了,他不娶亲了怎么办?

    大长公主一瞧,心里有数了,笑道:“才不会怎样?想拒绝就拒绝啊!这么为难,哪有北襄太妃的风采?”

    北襄太妃暗暗咬牙,决定忍了。

    为了儿子的婚事,就低一回头呗!她就是这么能屈能伸!

    这样一想,她露出笑来,特别亲切地道:“你说什么呢?阿凤,咱们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分开这么多年,居然又要做亲家了,这是何等的缘分啊!我要早知道是你的义女,早就光明正大来了。”

    “……”这下轮到大长公主无语了。

    说么激她,居然不生气,这个霍如丹,吃错药了吗?

    

265章 狐狸尾巴

    会客室内,梅姑姑恭敬地奉上茶水:“太妃娘娘,请。”

    北襄太妃喝了一口,笑道:“阿梅,还是你好,现在都记得我的喜好。”

    梅姑姑含笑:“少时之事,最难忘怀,太妃娘娘的一点一滴,奴婢都记得。”

    北襄太妃大赞,对大长公主说:“真不知道你哪来的狗屎运,怎么就有阿梅这么好的丫头!”

    大长公主没好气:“你也是堂堂太妃,张口闭口狗屎,像话吗?”

    “你好像没说过似的。”北襄太妃不以为然,“当初还不知道是谁,说粗话让太子妃……哦,被太后抓到,抄了一个月的书。”

    大长公主哼一声,懒得搭理她。

    两人喝了一会儿茶,大长公主问:“你就这么进京来,不怕被御史参一本?”

    北襄太妃满不在乎:“要参就参呗,当我怕他们似的。”

    大长公主扯了扯嘴角:“说的什么孩子话,我都给逼到这儿来当道姑了,你不怕?你可有两个儿子呢!”

    北襄太妃郁闷:“两个小兔崽子,真不想管他们死活。”

    大长公主搁下茶杯,笑道:“嘴上说着小兔崽子,还不是千里迢迢跑来看他?”

    这话说的,北襄太妃更加郁闷了:“他说要成亲,我不看着总是不放心啊!”

    “儿女债,有什么法子?”大长公主难得安慰她一句,又揶揄,“我早猜到你们在搞鬼,他们兄弟俩,根本没翻脸,是不是?”

    “嘘!”北襄太妃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你要是害他们倒霉,我就弄死你!”

    大长公主不屑道:“有你这么不靠谱的娘,害他们的到底是谁啊?等会儿被人参了,别来找我。”

    “我就等着被人参呢!”北襄太妃老神在在,端起茶杯。

    大长公主若有所思:“你是故意的?什么目的”

    北襄太妃极是得意:“你猜啊!”

    “真以为我猜不着?”大长公主被她撩起了火气,扭头喊道,“阿韫!”

    正在下首煮茶的池韫起身,浅施了个礼,说道:“陛下如今正看中楼晏,不但不会怪罪,还会帮他瞒着。至于别的人,太妃娘娘若是被参了,这件事便揭到了明面上,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了。”

    北襄太妃看着她,满面慈爱,对大长公主道:“这么乖巧又聪明的女儿,你从哪里弄来的?”

    大长公主警觉:“你别打歪主意,就说她说对了没?”

    北襄太妃笑眯眯:“我儿子成亲,如果不能坐在上头受他们一拜,那多没趣啊!”

    大长公主没好气:“就为了这个?你不怕影响另一个?即便陛下网开一面,规矩在那里,肯定要申斥老大的。”

    “那也没事。”北襄太妃满不在乎,“我就怕闹不起事儿!”

    池韫听了,凝眉想了想,说道:“太妃娘娘,是想给北襄来点变数吗?”

    北襄太妃高兴地看着她:“你猜到是什么了?”

    池韫道:“具体是什么,小女不知道。但是,太妃这么一动,北襄王爷就被动了。三年前,由楼晏背了所有骂名。太妃莫非觉得不公平,让他们兄弟俩轮流背一回?”

    北襄太妃哈哈大笑,再次对大长公主道:“你这眼光怎么这么好?这样的义女,我也想要!”

    大长公主道:“行啊!给你做义女,你家小子就别娶亲了。”

    “呃……”想到楼晏,北襄太妃忙道,“一时嘴快,一时嘴快!”

    儿媳妇更好啊!娶回家就是自己的了。姚凤蝶现在得意,最后还不得把义女送出门?

    自觉赢了一招北襄太妃,暗戳戳地得意着。

    大长公主顺着这思路想了想,说道:“楼大已经站稳脚跟,小小的诋毁,倒是不碍什么事。只不过,会有人落井下石啊!”

    北襄太妃道:“那就让他们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年前,我家老头子被刺杀,说是敌国奸细干的,可究竟是谁搞的鬼,真当我们不知道呢?忍了三年,我已经受够了!”

    说着,她瞄大长公主:“你的驸马不也是?我不信你不想报仇。”

    大长公主默了默,淡淡道:“驸马是意外身故。”

    北襄太妃嗤笑一声:“姚凤蝶啊姚凤蝶,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胆子被他们吓破了?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呢?行,你能忍,你藏在这里当缩头乌龟。但我不能忍!我娘家世家忠烈,为了守护这个国家流尽最后一滴血。我夫家镇守北方门户,哪怕姑娘家,都能提枪上马杀敌。凭什么我们要承受这些恶意制造的生离死别?我们对得起大舜天下,对得起姚氏皇族。这个亏,我们不吃!”

    说到最后一个字,北襄太妃将茶杯一顿,顿时出现了裂纹。

    在她灼灼的目光注视下,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是我们姚家对不起你。”

    听得这句,北襄太妃冷笑一声:“少来这套!对不起我们的是谁,我心里有数。这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道歉?”

    大长公主难得被人堵得一句话也没有。

    “何况,这仇是我一个人的吗?你的驸马,你的皇兄,你的侄儿,难道他们的仇不是仇?姚凤蝶,你给我一句话,到底是不信我,还是真不计较?只要你说一句不计较,我霍如丹扭头就走,再不来打扰你清修!”

    “你……”大长公主被她逼得有点恼,“你可真是一副狗脾气!几十年没见,上来就逼问要不要报仇,你以为你是谁啊?说一句天下灰飞烟灭?报仇,说得倒是简单,怎么没见你带着人马杀回京城啊?倒把你儿子送过来当人质,你这报仇要报到何年何月?”

    “所以我来啦!”北襄太妃道,“两个臭小子,动作太慢了,我亲自来助他们一把!”

    大长公主点着她,气得:“露出狐狸尾巴了?什么看儿子,骗子!你就是来捣乱的!”

    北襄太妃嘿嘿笑道:“看儿子和捣乱冲突吗?一点也不啊!阿凤,我知道你这些年在京城,面临险恶的局面,不得不收敛脾气。但是,不能一直收下去了啊!康王府那几个崽子,都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了,你能忍?反正我不能!干不干你就说句话吧!”

266章 酒后真言

    楼晏赶到时,大长公主和北襄太妃都醉醺醺的。

    他诧异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池韫无奈地笑笑:“你看到了,喝多了。”

    说着,吩咐宫人:“去煮解酒汤,别让外头的人知道。”

    号称清修,却偷偷喝酒,让人知道实在不像话。

    楼晏头疼:“我还以为她们是冤家……”

    “冤家也分很多种,显然她们只是嘴上不饶人。”池韫叹了口气。

    平常看大长公主,挺稳重的一个人,哪知道和北襄太妃碰一块,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梅姑姑笑道:“太妃娘娘少时养在宫中,与殿下一起长大。说是彼此看不顺眼,可心里都很信任对方。少年情谊,可堪一生啊!”

    楼晏与池韫,对这句话颇有感触。

    他们俩,说起来也是少年情谊。

    倘若先太子还在,应该也是如此吧?

    那边,北襄太妃指着大长公主痴痴笑道:“刚才看你穿道袍的样子,我差点笑出来。想当初,骊阳公主肆意骄横,见谁打谁,现在居然关在道观里,装出一副清修的样子!哎呦,笑得我肚子疼,英宗皇帝、先帝都不敢惹你,现下一个毛头小子,倒把你管得服服帖帖的。”

    大长公主倚着桌案,神态迷蒙:“你懂什么?父皇和皇兄纵着我,是因为他们心中爱重我。现下受这些委屈,不是怕那个毛头小子,而是爱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北襄太妃听得这话,不禁收了笑,渐渐露出悲色。

    大长公主又给自己灌了口酒,说道:“人啊,之所以能够放肆,是因为有爱你的人纵容着。他们撑出了一片天,所以我可以做个骄横的公主。你当我这些年窝在这里,真是怕了那小子?我是难过啊!爱我的人都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簌簌而下,却又一声不出,只端起酒杯灌下一大口。

    她这一哭,北襄太妃也被勾起了伤心事。

    “爱我的人……”她眼里也慢慢流下泪来,“你以前总说我脾气古怪,还不是一样的道理?霍家满门战死,只剩我一个孤伶伶的,我总不愿意接受自己被抛下的现实。后来嫁到北襄,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亲人,结果他又……”

    大长公主安慰:“你看,你只是死了一个丈夫,我可是丈夫哥哥侄儿,一次死个干净,一个对三个,比你惨了吧?”

    北襄太妃呆呆道:“……有道理。”

    这番对话,听得池韫三人哭笑不得,又跟着伤心难过。

    楼晏叹了口气,上前道:“母妃,我来接你了。”

    北襄太妃推开他:“你谁啊?一边去!”

    “……”

    池韫道:“义母和太妃难得故人相见,就由她们去吧!醉一场哭一场,未必不是好事。”

    “是啊。”梅姑姑怜惜地看着她们,“殿下已经许久没哭过了,其实奴婢知道,她心里很难过。”

    这话说得楼晏也跟着难过了。

    三年前父王去世,也没有留给母妃哭的时间。

    为了北襄的未来,为了他们兄弟俩,她只能逼着自己从悲痛里跳出来。

    “你们出去走走吧,这里有我,保证好好照顾她们。”梅姑姑说。

    池韫看着互诉衷肠的两个,扯了扯楼晏的袖子:“我们别在这里碍事了,走吧。”

    楼晏迟疑了一下,默默跟着她出了屋子。

    两人站在廊下,看着已经显得凋敝的园子。

    “父王和母妃很恩爱,我和大哥,从小就觉得,像他们这样,就是最好的夫妻。”楼晏轻轻说道,“我们从来没想过,他们会分开得那么早。”

    白头偕老,子孙满堂。他们只做到了一小半。

    头发还没有白,孙儿才刚刚见到,就这样天人永隔了。

    池韫也很难过。

    她想起自己不在的那三年,轻声问:“那你呢?如果我再也没有回来,你会怎么样?”

    楼晏过了很久才回答:“不知道。”

    这三个字的回答,听起来更让她难过。

    好像未来,一点也不重要似的。

    池韫不禁伸出手,握住他的。

    还好她回来了。

    楼晏扭头笑了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

    到了傍晚,睡过一觉,又喝了醒酒汤的北襄太妃终于清醒了一些。

    眼看天快黑了,楼晏不敢再耽搁,接了北襄太妃回去。

    走的时候,北襄太妃还一个劲地嘀咕。

    “急什么啊!再留一会儿呗!连顿饭都没吃上。”

    楼晏哭笑不得,哄道:“以后有的机会,下次我陪您来。”

    这才把北襄太妃给哄住了,出了兰泽山房。

    池韫进屋,就见大长公主散着头发,撑着脑袋发呆。

    见她进来,说道:“那老太婆走了?”

    池韫应了声,问她:“您觉得头疼?”

    大长公主摇头:“还好,就是困。”

    梅姑姑端着醒酒汤进来,说道:“您可别再睡了,这会儿睡下去,半夜就睡不着了。先喝碗汤,出去散散步,回来用饭,等入夜再睡。”

    大长公主答应一声,顺从地喝了醒酒汤。

    梅姑姑道:“小姐,您带殿下出去走走吧?”

    “好。”池韫扶着大长公主起身,叫来侍婢帮她束好头发,便领着她到花园里散步去。

    大长公主已经醒过神来了,一边走一边道:“本宫这是被霍如丹坑了吧?怎么就答应帮她报仇了呢?”

    池韫笑着说道:“她又何尝不是被您坑了。您坐镇朝芳宫,以后有事大可以叫他们去做,一样能够报仇,岂不快哉?”

    大长公主想了想,点头:“有道理。”

    过了会儿,她好像又领悟了什么:“哎,你是不是在替他们说话?你这丫头,怎么还没嫁出去,就帮着人家了?”

    池韫神情自若:“您想多了,这怎么是帮着他们?是他们帮着我才对,毕竟,我也要报仇啊!”

    “……”大长公主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出来。

    两人一边闲逛,一边说话,忽见梅姑姑快步而来,神情郑重。

    “怎么了?”大长公主问她。

    梅姑姑急促地道:“殿下,太妃娘娘出去的时候,叫人发现了。”

267章 没有解释

    北襄太妃出去时,还有点醉。

    正好一位贵夫人,上完香准备回府,不知道怎么的,跟她撞到了一块。

    原本这是一件小事,可有位老夫人恰好路过,认出了北襄太妃,就这么叫破了她的身份。

    楼晏一见不好,赶紧带北襄太妃回去。

    可事情已经传开了。

    俞慎之才到大理寺,就见吏员们凑在一起吃炒货。

    “……这下他总该倒霉了吧?”

    “说不准陛下就要护着他呢?”

    “再护着他,这么大的事也不能护吧?诸位相爷能答应?”

    “倒也是……”

    俞慎之走过去,摸了颗花生:“你们在说什么?”

    “俞推丞。”那几个评事拱了拱手,“我们在说北襄太妃回京的事。”

    “北襄太妃回京了吗?”俞慎之吃惊。

    “俞推丞你不知道?”评事们更吃惊。

    俞慎之嚼了几下花生,点点头:“哦,我说呢。”

    那个北襄来使,为的就是这件事吧?

    俞慎之向来没架子,评事们就凑过去:“俞推丞,你觉得楼大人会倒霉吗?”

    “你们说楼晏?”

    “对啊!”

    俞慎之想了想:“不好说。”

    评事们失望:“你也觉得不好说啊?是不是糊弄我们?”

    “我糊弄什么啊!”俞慎之摆手,“这事是真不好说,你们想想,北襄太妃为什么回京?”

    评事们互相看看,挤眉弄眼。

    “这我们怎么知道?”

    俞慎之嗤笑一声:“你们装什么?是不是怀疑北襄的爵位又要出幺蛾子了?”

    几个评事呵呵干笑。

    俞慎之用手指点了点他们:“看看,要是朝上诸公也像你们这么想,那事情就复杂了。”

    有评事问:“难不成还有简单的?”

    “当然有啊!”俞慎之道,“北襄太妃说到底,还是个为人母的妇人,她来京城,难道就一定是大事吗?想想你们家中老母,突然来京,会有什么事?”

    几个评事交换一下眼神,其中一个讪笑道:“还能什么事?自然是为着儿孙来的。一家子过得怎么样,孙子好不好,不外乎这些。”

    “这不就结了。”俞慎之一摊手,“你们家老母会这样,北襄太妃难道不会?”

    评事们露出诡异的表情。

    俞慎之不满:“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说的不对吗?”

    其中一名评事道:“俞推丞,照你这么说,北襄太妃就是来看儿子的?”

    “不然呢?”俞慎之说,“楼四可比我还大一些,我母亲这几年总琢磨我的亲事,我就不信,他母亲能不急!”

    这么说也是……

    事情说穿了,评事们很是没意思。

    还以为有大热闹可以看,搞半天就是个老母亲来催婚,没劲。

    “走走走,回去干活了。”

    俞慎之走在最后,面无表情地嚼着花生。

    事情可以简单,当然也可以复杂,就看人怎么想。

    只怕朝中诸公,不愿意想得简单。

    俞慎之猜的没错。

    此时的朝堂上,就有人参了一本。

    “……没有诏令,私自进京,此其罪一。进了京城,隐瞒不报,此其罪二。如此行迳,叫人不得不怀疑其居心。楼大人,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啊?”

    皇帝早知道这个消息,没理会就是给楼晏面子。此时被人当众揭出来,不理会不行了,只得开口问道:“是这样吗?”

    御史不友善的目光下,楼晏出列:“回陛下,是有这么件事。”

    “那冯御史的问题,你怎么说?”

    楼晏停顿了一下,回禀:“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皇帝还没说话,参他的御史已经跳出来了,咄咄逼人:“楼通政解释不了,所以要认罪了吗?”

    楼晏瞥了他一眼,神情平淡:“冯大人想多了,下官只是觉得,没必要解释。”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回答,仿佛眼前的事完全不需要在意。

    冯御史被激怒了,大声责问:“楼通政!陛下当前,岂容你如此狂傲?这等大事,你竟觉得没必要解释,你有将陛下、朝廷法度放在眼里吗?还是说,你们真把北襄当成法外之地了?”

    法外之地!这话无异于指责,北襄眼里没有皇权。较真起来,能把楼家所有人砍了。

    楼晏却只是淡淡道:“冯大人不愧是御史,很平常的一句话,就让你解读出这么多下官自己都不知道意思来。”

    他越是平静,冯御史越是愤怒。怎么的,他这么不够看吗?竟不把他的弹劾放在眼里!

    “你……”

    眼看冯御史气得脸都白了,首相常庸不得不站出来打个圆场。

    “楼通政,你不愿意解释,也得有个说法吧?这可不是小事,北襄太妃是你生母,你身为人子,总不能看着她身陷囹圄吧?”

    首相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楼晏向他微微躬了躬身,回道:“常相,不是下官不愿意解释,而是无从说起。试问,家中老母千里迢迢前来探亲,这有什么必要解释?不如诸位大人告诉下官,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解释?”

    众臣听得此言,面色各异。

    这情况他们当然都会遇到,可,北襄太妃是一般的老母吗?

    常庸皱了皱眉,问他:“你的意思是,北襄太妃来京,为的就是探亲?”

    楼晏反问:“不然还能为何?”

    冯御史冷笑:“楼通政,你不要狡辩。北襄太妃身份非同一般,即使来探亲,也得上奏。更何况,谁不知道你跟北襄王兄弟反目?你楼大人的名字,已经被革出楼氏族谱!这种情况下,北襄太妃还会来京城探亲?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呢?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本官有理由怀疑,你们包藏祸心!”

    被他这般指责,楼晏不怒反笑。

    只听他慢悠悠道:“冯大人说的好,既然你知道,下官已经被逐出宗族,那么北襄太妃来京探亲,要如何上奏?”

    冯御史愣了下。

    “族谱上已经没有我的名字,名义上我也不再是北襄太妃之子。她要如何写这份奏章,如何叫陛下批准?”

    “这……”

    “冯大人的疑问,就在你自己的话里。所以下官说,没有必要解释。”

268章 莫不是个傻子

    冯御史愣了一下,怒声质问:“楼通政的意思是,你们无罪,反倒是下官不明事理了?”

    “不敢。”楼晏回身面对皇帝,“陛下,冯大人所奏之事,确为事实。然而,北襄太妃满怀爱子之心,甘冒大忌,入京探望,臣身为人子,如何能够无动于衷?这隐瞒不报之罪,臣当认。但冯大人言语中暗指我等包括祸心,臣万万不能认。”

    法理之外,无外乎人情。

    楼晏字字句句说得平静,又隐约透着母子不得相见的悲凉,叫人闻之落泪。

    孝为天下之道,他不认罪,为的是母亲,还真是让人挑不出道理。

    至于隐瞒不报之罪,治了又怎么样?冯御史告这一状,为的可不是治这么个小罪。

    这一回合交锋,冯御史已经落了下风。

    就在这时,另一名臣子站了出来。

    “陛下!”

    皇帝有点厌倦,问道:“余卿,你也要告楼晏吗?”

    这位余大人否认:“谈不上告,只是楼通政的话,与臣知道的不太一样。”

    “哦?”

    余大人直起身,面向楼晏:“楼通政,你说北襄太妃私自入京,只是为了探视于你?”

    楼晏颔首:“不错。”

    “这就怪了。”余大人说道,“两日前,有一位北襄使者来兵部报到,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楼晏看着他。

    余大人笑吟吟:“楼通政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楼晏淡淡道:“必然不是好话。”

    “看来楼通政很有自知之明啊!”余大人扬声,“那位使者说,自打北襄王承爵,楼通政心怀怨恨,勾结王府旧人,妖言蛊惑,以至于太妃对北襄王误会重重,这才不告而别!”

    冯御史闻言,精神大振:“楼通政,人证在此,你还要狡辩吗?”

    楼晏却笑了笑,说:“下官倒有一句话,想问二位大人。”

    冯御史哼了声:“有话就说!御前对质,又没有不让你说话,用不着装腔作势!”

    楼晏点点头:“余大人方才说,北襄使者上告,下官勾结旧人,妖言蛊惑。请问,下官勾结了什么旧人,说了什么妖言?”

    冯御史不禁向余大人看过去。

    那余大人还未开口,楼晏又接下去:“我与北襄的渊源,诸位心知肚明。某在北襄王府十几年,请问,王府有旧人奇怪吗?”

    当然不。身为北襄王府四公子,有自己的心腹才是正常的。

    “下官早与北襄王反目,只要我与太妃联系,不管说的什么,想必北襄王都会认为,是妖言蛊惑吧?”

    众臣中,凡有与兄弟不睦的,都忍不住点头。

    可不是吗?自己在老太太面前多说几句,兄弟就认为自己在骗老太太。

    楼晏转过来:“如此,余大人所说的勾结旧人、妖言蛊惑,好像也算不上什么证据啊!”

    余大人没再说话,冯御史却是不忿,喝道:“照你这么说,你们竟是一点错也没有了?”

    楼晏淡淡道:“冯大人记性不太好啊!该下官认的罪,刚才下官不是认了吗?”

    嗯,他认的罪只有隐瞒不报……

    冯御史气炸:“楼晏!你避重就轻!”

    楼晏平静以对:“冯大人这是讲不过道理,就开始撒泼了吗?”

    这个词一说出来,无异把他跟市井泼妇对等,冯御史大怒:“胡言乱语!”

    他转过身,面对皇帝。

    “陛下!微臣请查楼晏五大罪。其一,对兄长不义。北襄王生为长子,幼立世子,为北襄无可争议的继承人,楼晏身为幼弟,无理无据,图谋王爵,与兄长反目,见利而忘义。”

    “其二,对父母不孝。当年,北襄老王爷尸骨未寒,他于灵前向兄长发难,全然不顾亡父体面。如今更是鼓动北襄太妃,叫寡母千里奔波,为人所疑。”

    “其三,对君王不敬。陛下于他危难之时,予他立身之地,他却不思还报,做出这等叫人见疑之事,包藏祸心!”

    “其四,贪财受贿。楼晏任刑部郎中时期,手中每过案件,必截留钱财,受害者数不胜数。”

    “其五,挑拨媚上。利用陛下的信任,屡屡搬弄是非,令陛下远离贤臣。”

    冯御史俯身下拜:“此五大罪,不严惩不足以正视听,请陛下下旨彻查!”

    随着他一句句说来,臣子们的神情越来越惊愕。

    自打楼晏入京,没少被弹劾,但根本不影响他官运亨通。

    还以为,今天只是日常撕一撕,他居然还整出五大罪来了,这是来真的?

    袁相爷抬起眼皮,瞟了眼场中几人,又瞄了眼首相常庸,暗自思索。

    这冯御史背后,站的是谁?

    北襄王吗?

    皇帝很烦,皱眉问道:“楼晏,你有什么话说?”

    楼晏正要开口,却听外头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

    “陛下!北襄太妃霍如丹等候觐见!”

    ……

    片刻前,萧达守在殿外,听着里头飘出来的声音,暗自冷笑。

    就凭楼四干的那些事,岂止他们看不顺眼?

    世子说的没错,用不着急着出手,自有别人冲在前头。

    不如养精蓄锐,抓到把柄,再一击必中。

    “让开!就凭你们,也敢拦我的去路?”

    萧达听得声音,转头看去,心中一惊。

    谁把她放进宫门的?

    不等他细想,北襄太妃已经大步而来。

    她站到萧达面前,颐指气使:“我要面圣,你去通报!”

    自从当了禁军统领,萧达还真没这么被人呼喝过。

    北襄太妃,品级再高,也不能这么对他一个手掌兵权的重臣吧?

    萧达抱了抱拳,回道:“太妃娘娘,殿内正在朝议,您要面圣,请到一旁稍候。”

    北襄太妃挑了挑眉,说道:“你就是禁军副统领萧达?跟本太妃说这种话,你莫不是个傻子吧?”

    萧达一愣,没跟北襄太妃打过交道的他,一时吃不住这风格。

    她什么意思?当面骂人?

    却听北襄太妃道:“要是朝议结束,我还面个什么圣?既然你不去通报,那就滚开!”

    她挥臂一甩,冲着大殿高声喊道:“陛下!北襄太妃霍如丹等候觐见!”

269章 有道理个头

    殿内沉默一瞬,皇帝发话:“传。”

    北襄太妃得了允准,示威似的瞟了萧达一眼,昂首阔步进了殿。

    “臣妾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神情平和:“平身。”

    “谢陛下。”

    走完了程序,北襄太妃率先发难:“陛下,听说有人参臣妇私自回京,居心不良,臣妇不敢担这个罪名,故而前来自辩,恳请陛下允准。”

    袁相爷不禁瞥了她一眼,暗自思忖。

    这朝会才开始多久,她就听说了?从宫门走过来都要不少时间。看来早就料到,今天会有人拿这事做文章。

    皇帝闻言松了口气。

    他不想搭理这事,偏偏冯御史咬着不放。

    北襄太妃自己出面,那就再好不过了,让他们自己吵个结果出来。

    “嗯,楼氏为我大舜立下汗马功劳,太妃也曾亲上前线,自辩是应该的。”

    “谢陛下。”

    北襄太妃施完礼,起身跟楼晏对了个眼神,便瞟过众臣,开口:“是谁参本太妃来着?自己站出来亮亮相!”

    “……”

    冯御史脸皮抖了两下。

    听听,这是什么语气?什么神情?她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一个妇人,总在军中打混,果然不像话!

    他昂首迈出两步,高傲地拱了拱手:“下官冯昌,领御史之职。”

    北襄太妃上下打量他:“就是你参本太妃的?说说,你都参了什么?”

    冯御史哼了声,将奏本交给内侍来念。

    北襄太妃一边听一边点头。

    “哦,本太妃懂了。明着是参我,其实是告我儿子,对吧?你早说嘛,我这大清早起来,又是梳妆又是穿礼服,很累的好不好?”

    “……”

    冯御史莫名其妙,这个北襄太妃什么意思?告她儿子跟告她不是一件事吗?难不成知道是告儿子,她就不来了?

    却听北襄太妃道:“既然你告的是我儿子,那私自进京什么的,你也觉得不重要,是吧?冯御史,我瞧你一脸凶相,倒是挺明白事理的。”

    等下,他怎么就明白事理了?

    不是!他哪里一脸凶相了,说事就说事,怎么攻击人的长相呢?

    ——也不对!他当然明白事理,但不是个事理!

    冯御史脑子打结,这个北襄太妃,才来这么一会儿,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把他的步调全打乱了。

    他绷着脸说:“太妃娘娘,你私自进京怎么就不重要了?下官可没这么说。”

    “是吗?”北襄太妃劈手夺过奏本,一边瞟一边抖,“既然很重要,怎么你这五条罪,每一条都在针对我儿子?跑路的人是我又不是他。本太妃是个舞刀弄枪的粗人,搞不明白里头的关联,就觉得这好像是你们文人说的借题发挥啊!”

    “……”冯御史告诉自己,不能跟妇人一般见识,这北襄太妃,怕是故意来搅局的,要是跟她吵起来,说不准正中人家下怀。

    忍!要条理有据地把她驳到哑口无言!

    冯御史严声说道:“既然太妃娘娘不明白,那下官就来说一说!”

    北襄太妃笑眯眯:“好啊!本太妃洗耳恭听!”

    冯御史向上头拱拱手,摆开架势道:“要说起这件事的源头,便是三年前。北襄老王爷遇刺身故,因而引发了王爵之争。楼通政彼时还是王府四公子,既不是嫡,也不是长,却狼子野心,在亡父灵前,向兄长发难……”

    北襄太妃摆摆手:“得了,这是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来解说。说得这么真,还以为你冯御史就住在我们家床底下呢!”

    耳边传来窃笑声,冯御史磨了磨牙。

    说好的洗耳恭听呢?才一句话就反驳!

    他忍着气问:“太妃娘娘,下官有哪里说错了吗?”

    北襄太妃神情自若:“既然你问了,本太妃就告诉你,你错的地方可多了。首先,这事的源头不是三年前,其次,原因也不是王爵之争。还有什么狼子野心,全都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冯御史,你想象力这么丰富,要不要写话本去啊?本太妃刚好认识一个开书坊的,可以给你高价买断!”

    这一通话噼里啪啦,差点把冯御史给砸晕了。

    他怒道:“太妃娘娘!我们是在说正事,什么话本不话本,你不要胡搅蛮缠!”

    北襄太妃摊了摊手:“是你问我哪里说错了呀!”

    “……”冯御史道,“太妃娘娘说的也太可笑了,不是王爵之争,当年楼通政千里奔逃为的什么?被逐出宗族为的什么?他们兄弟反目,难道也是假的吗?”

    北襄太妃叹了口气:“你就这句话说对了。”

    “兄弟反目是吧?”冯御史冷笑一声,“既然太妃娘娘承认,那就还是一回事。您擅自离开封地,无诏回京,为的是谁?他既然已经出了族,又鼓动您做出这样的事,难道不是挑事吗?这一切皆因兄弟之争而起,您说,下官参他有没有道理?”

    北襄太妃恍然大悟:“冯御史这样说,本太妃明白了。有道理,非常有道理。这一团乱麻里,居然让你抽到了线头,厉害!”

    冯御史面露得意,转身就要向皇帝回禀。

    哪知他才刚张开嘴,北襄太妃提起手上奏本,劈头就摔过来了。

    北襄太妃是什么人?提枪上马能打仗的凶悍娘们,这一砸下来,冯御史的官帽就飞出去了,甚至人都给带倒了。

    站得近的大臣急忙后退,殿中哗然。

    不是在对质吗?怎么就动上手了?

    “有道理,有道理你个头啊!”却见北襄太妃骂道,“你说兄弟反目,你说伦理纲常,怎么就不想想父母之心?”

    她转回头,看着众人,伸手点道:“我就不相信,你们家中全都兄友弟恭!身为父母,看着子女不睦,是何心情?他们兄弟相争,难道我这个当母亲的,就这样听之任之?难道要我直到百年,也见不到幼子回来送行?”

    骂完,北襄太妃回过头,冷冷看着冯御史:“本太妃在你眼里,就是个别人说什么听什么的愚昧妇人,是吧?他们兄弟之事,你知道多少?道听途说几句话,就挑拨上了。怎么,巴不得他们兄弟撕起来,给你看热闹?告诉你,本太妃千里进京,为的就是不让你这样的蠢货如意!”

270章 老母亲

    北襄太妃这一出,实在出乎朝臣们的意料。

    当即就有御史喊了出来:“放肆!胆敢在御前动手!”

    北襄太妃转头就瞪过来了。

    她手上已经没有奏本了,可那战场上杀出来的气势,哪里是文臣他承受得住的,喊话的那个抖着嘴唇:“你你你……你还想打人不成?”

    北襄太妃扯了扯嘴角,不屑地哼了声,转身面对皇帝,端端正正施礼:“陛下,私自进京之罪,臣妇无可推托。但说及缘由,不过是一个老母亲的私心。我的晏儿,是个好孩子,他们兄弟俩,也曾经手足情深。奈何被小人挑拨,彼此见疑,竟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这三年来,臣妇每每想起,辗转难眠。他一个人在京城,过得好不好?有家归不得,会不会难过?年纪渐渐大了,怎么就不见娶亲?他是臣妇身上掉下来的肉,曾经抱在怀里如珠似宝,如何置之不理?无诏进京,是臣妇的错,他事先毫不知情,哪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求陛下明鉴!”

    这番话,初时慷慨激昂,后来说得动情,北襄太妃都不用演,语气就悲痛起来,活脱脱一个为孩子伤神的老母亲,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一直面无表情的楼晏,听完这些话,脸颊的肌肉抽了抽,撩起衣摆,向她跪了下来。

    “儿,不孝。”

    冯御史好不容易戴正了官帽,正要开口斥责他们母子哗众取宠,却被同僚悄悄扯了一把。

    他奇怪地看过去,以目光询问。

    干嘛阻止他?不是说好了,要狠狠告这小子一状吗?

    同僚嘴角一撇,眼神示意。

    冯御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皇帝看着他们母子,似有动容之色。

    他愣了一下。

    皇帝这是……想到自己身上了?

    这些日子,他和康王世子隐约不睦,可惜康王妃是那么个人,没有个老母亲出来操心他们兄弟的关系。

    冯御史这一犹豫,就见吕康出来了。

    “陛下,下面还有许多朝政大事要议,这北襄楼氏的宗族之事,算不得要紧,还是过后再谈吧。”

    冯御史张口想阻止。

    吕康这话,听起来好像没表态,可直接就给这件事定了性,成了宗族之事,后面还谈什么?

    可他没机会了,皇帝迫不及待开口:“吕卿说的是。北襄太妃,你们宗族的事,就不要拿到朝堂上来,浪费诸卿的时间了。且先退下,等候发落吧。”

    北襄太妃还没演够,不想走:“陛下,您还没给臣妇做主呢!”

    楼晏转过去:“陛下,臣告假半日,先送家母回去。”

    皇帝点点头:“准了。”

    “谢陛下。”

    楼晏起身,去扶北襄太妃:“母妃。”

    北襄太妃恋恋不舍:“陛下……”却被楼晏半拖半拽,带了出去。

    出了殿门的北襄太妃还在喊:“陛下,您要给臣妇做主啊!臣妇就是看儿子来的!您一定要相信臣妇啊!”

    楼晏额上青筋跳了跳,凑到耳边压低声音:“行了,再演就过头了。”

    “哦。”北襄太妃很是听话,理理有点歪的凤冠,“那咱们走吧,为娘这身礼服还是借的,得还了去。”

    ……

    楼晏陪着北襄太妃去还礼服。

    池韫代大长公主出来相迎,轻声说:“义母在屋里呢!”

    两人目光交汇,北襄太妃很是欣慰。

    还以为这小子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原来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啊!

    不枉她千里迢迢跑过来,喝这杯媳妇茶。

    大长公主正在念经,木鱼一下下敲得很认真。

    北襄太妃一进门就笑了:“你这个家出的,还真是像模像样,要不是前几天喝过酒,我都要信了。”

    大长公主不理她,直到念完经,才搁了木锤,从蒲团上起身。

    “我们朝芳宫不戒荤腥的好吗?喝酒不算破戒。”

    北襄太妃一脸嘲笑:“以为我不懂戒律?单喝酒可以不算,喝醉了肯定算吧?”

    大长公主凶巴巴:“你管这么多,要不要上我们这当住持啊?”

    北襄太妃哈哈大笑:“心虚了吧?每回你一心虚,就摆出这副样子。”

    大长公主送她一个白眼,懒得争辩。

    池韫煮了茶,奉到她们面前。

    茶香袅袅中,众人的心情跟着舒缓下来。

    “怎么样?过关了吗?”大长公主问。

    北襄太妃点点头:“应该是过了。”想了想,她扭头问,“那个冯御史,到底是谁的人?是不是康王世子?”

    楼晏摇摇头:“目前还不肯定。御史台那些人,本来就喜欢没事找事。”

    “这倒是。”

    等了两日,皇帝降旨了。

    北襄太妃私自进京,申斥、罚禄。

    念在其一片慈心,准其暂时留京。

    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北襄太妃抖着那份圣旨,笑眯眯:“好了,下面该商议婚事了吧?”

    楼晏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纸团。

    “怕是不行。”

    北襄太妃纳闷:“为什么不行?都十月份了,现在说定,过完年好成婚啊!”

    楼晏没回答,只是把纸团递了过去。

    北襄太妃看完,“啊”地叫了一声扔掉,惊惶失措。

    “这个臭小子,他想干什么?难道还能把我抓回去?真是个不孝子!”

    楼晏俯身捡起那团纸,只见上面写着:陛下千秋,吾将亲送贺礼。

    落款一个字,奕。

    楼奕,现任北襄王,楼晏的兄长,北襄太妃的长子。

    楼晏拨了拨火盆,把纸团丢进去烧了,说道:“看这信的时间,大哥还有半个月就到了。母妃,您还是赶紧想想,怎么跟他交待吧!”

    北襄太妃气哼哼:“我是他娘!要跟他交待什么?该他跟我交待才对!”想了想又骂,“这小子,京城对他来说多危险,怎么能主动往这儿跑?”

    “谁叫您来了呢?”楼晏说,“他也是不放心。”

    “有你在,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北襄太妃瞟了瞟,忽然回过味来,“咦,不对啊!这小子又不是你,哪会为这种事训我。哦!我懂了!他肯定也是来看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