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芳全文阅读 第26分节

251章 这么招人

    柳丝丝还没反应过来,康王世子的侍卫进来了。

    丫鬟吓了一跳,张嘴要喊,被一掌劈晕。

    柳丝丝一个激灵,才站起来,就让他掐住了脖子。

    康王世子阴沉着脸,再次喝问:“说!”

    柳丝丝脸色煞白,才知道这位根本不是什么客人。

    是萧家的人吗?她就知道这事要惹祸,偏偏听了那位池小姐的骗,这下好了,祸事上门来了!

    “公、公子……”

    “我问,是谁让你进宫作证的!”康王世子阴沉着脸。

    “是……”柳丝丝艰难地挤出来,“是一位小姐来求的,她兄长被关起来了。她苦苦哀求,丝丝……不忍心……”

    别的都不能提,只认定一件事。

    她是受了冤屈者所托,才去作证的。

    不是报复萧家,跟萧家没有关系。

    只是好心,就是好心。

    “是池家大小姐吗?”康王世子问。

    “这……只知她姓池。”

    康王世子点点头。

    侍卫松了手,柳丝丝瘫软在地,咳个不停。

    康王世子倒了杯茶,看她咳得可怜,随手递到她面前。

    “谢、谢公子。”柳丝丝抖着手,灌下这杯茶,情绪才稳定下来。

    她心念急转,思索这人的身份,考虑自己的处境。

    不对,这位定然不是萧家的人。

    看他的气度与作派,身份比萧廉只高不低。

    萧家底子薄,没有这样的人!

    柳丝丝松了口气。

    不是萧家的人就好,只要她应对得当,就不会要她的命……

    柜子里,池韫的手被抓得有点疼。

    直到她抗议地拧了一把,楼晏才回过神来,松了手劲。

    “你跟她说过什么?”他俯在她耳边问。

    池韫摇了摇头,想到他看不见,在他的手心写了个等字。

    皇帝在这里,她没有这么强的压迫感。

    现在是康王世子,就不太敢说话,怕他发现。

    “说吧。”康王世子靠着椅背,目光在柳丝丝身上绕了一圈,“当时是什么情形,一五一十说来,一个字也没别漏。”

    柳丝丝怔了下,说道:“公子,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具体的话,丝丝记不太清了。”

    “那就捡你记清的说。”

    “……是。”她回想了一下,从那天学子们到长乐池寻找证人说起,简单地带过第一次,重点说第二次。没说先前见过面的事,也不提池韫事后的保证。

    并不是她为池韫考虑,而是这些事说了,她自己也摘不清。

    万一这人以为,她们事先预谋怎么办?

    “所以说,你受不住她的哀求,又信了她不会惹祸的话,才去皇宫作证的?”

    “是。”柳丝丝低应。

    康王世子陷入沉思。

    听起来合情合理,难道真是他疑心过重?

    这样想,世子妃说得挺有道理。

    这位池小姐,手段了得,能娶回家就好了。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想。

    她是大长公主的义女,先前又结下了那样的仇,怎么可能做亲。

    何况也没人可以做亲啊!

    康王世子饮了口茶,想起身走人,忽然瞧见柳丝丝跪坐在地上。

    经过方才的拉扯,她衣襟略有些凌乱,发髻更是散得差不多了,乌压压的青丝披在单薄的肩上,露出一截光洁的脖颈。口脂半残,目露惊慌,整个人仿佛雨后的海棠,带着催残后的别样娇艳。

    康王世子不禁意动。

    听说这个柳丝丝还是清倌。

    他不是个为难自己的人,心有所动,就行动了。

    柳丝丝觉得气氛有些古怪,还没发现异样,就见康王世子忽然站起来,拖着她往内室走。

    她惊叫出声:“公子!”

    康王世子将她甩到榻上,便要去撕衣裳。

    柳丝丝急忙推拒:“公子,不行啊!丝丝还未梳拢,这不合规矩!”

    康王世子不耐烦:“你要是接过客,本世子还会碰你不成?”

    两人纠缠间,外头响起吵闹声。

    康王世子本想着,他的侍卫可以拦住,但这种事,最重要的是兴致,这般吵闹,他的兴致已经没了。

    他放开柳丝丝,沉着脸出了内室。

    “谁?”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坏他的兴致!

    门开了,一个穿红着绿的妖娆妇人进来,向他施礼。

    “小妇人柳氏,见过公子!”

    康王世子没说话。

    那边柳丝丝已经系好衣带,出来唤道:“娘!”

    这个娘,当然不是真娘,而是老鸨。

    老鸨堆着笑,殷勤地奉上茶,向他解释:“公子喜欢丝丝,我这当娘的自然高兴。只不过,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打从丝丝五岁起,小妇人便精心教养,琴棋书画、诗文礼仪,请的都是最好的先生。如今丝丝大了,出落得这么出色,小妇人只盼着她能遇到个良人……”

    康王世子不耐烦地打断她:“说吧,身价银多少?”

    老鸨仍然笑着:“公子,按规矩,丝丝要梳拢,当摆酒告知老客……”

    说白了就是价高者得。

    康王世子哪里有心情应付老鸨,重重搁了茶盏,起身:“少说废话,本世子给你一天时间,明日派人来接。”

    说着,他推开小厮,下楼去了。

    “公子!”老鸨叫不住他,无奈极了。

    这是谁啊?怎么一点规矩也不管?

    康王世子的随从进来,扔过来几张银票,傲慢地道:“我家世子既然说了,你们便好生准备。到时候如果接不到人,哼哼!”

    老鸨小心翼翼地问:“这位爷,敢问您家世子是哪家的?”

    “明日你自会知道。”

    随从放下话,也走了。

    老鸨直跺脚:“这叫什么事啊!哪家王侯,这般霸道!”

    隔壁,楼晏与池韫出了柜子,面面相觑。

    才半天时间,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皇帝看上了柳丝丝,康王世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想要人。

    池韫忍不住问:“这位柳姑娘,这么招人的吗?”

    楼晏警觉地看了她一眼,回答:“不知道,她又没招我。”想想又问,“你说,那位知道柳姑娘被抢走,会是什么反应?”

    这是动歪心思了。

    池韫默默饮完一杯茶,说道:“我答应过她,只要她出面,会保她平安。”

    “你的意思是……”

    “问问她吧,让她自己选择。”

    

252章 有个办法

    柳丝丝垂头坐着,半天没动。

    老鸨小心翼翼地问:“女儿,你看这事……”

    “娘不用担心。”柳丝丝平静地道,“且去打听打听,这是哪家王侯的世子不迟。”

    意思是,不成她就从了。

    老鸨松了口气,笑道:“你也别急,说不定是哪个落魄侯府的,出来摆虚架子,倒也不必怕他。”

    柳丝丝如今名声正盛,多少人捧着钱只求一见,老鸨舍不得这棵摇钱树。

    但如果是惹不起的人物,当然是及时止损了。

    毕竟,命比钱要紧。

    待她离开,柳丝丝立刻叫人去请折桂楼的掌柜。

    过不多时,丫鬟回禀:“掌柜说,事情他知道了,姐姐安心,稍等一会儿。”

    柳丝丝哪能安心,心不在焉地收拾自己,等外面传来敲门声,她立时道:“去开门。”

    丫鬟打开门,惊讶地睁大眼:“你……”

    池韫对她摇了摇手指,推门入内。

    柳丝丝看到她,也吃了一惊。

    池韫微微一笑:“柳姑娘,别来无恙?”

    柳丝丝让丫鬟去守门,自己给她奉茶,苦笑道:“您既然来了,就应当知道丝丝的处境,又何必取笑?”

    池韫收了笑容:“是我的不是,明知柳姑娘现在心情不好。”

    她态度这般谦和,倒让柳丝丝不好意思起来。

    池韫坐下来,直入主题:“掌柜已经与我说了,实话告诉柳姑娘,这件事,难办。”

    柳丝丝不免失望。

    也是,上次被萧家那样欺凌,可见池家本身没有什么势力。

    那位自称世子,最少也是个侯门出身。

    “柳姑娘可知道他的身份?”池韫停顿了一下,“他是康王府的世子爷,当今陛下的亲兄长。”

    “什么?”柳丝丝大吃一惊,一颗心迅速凉透。

    康王府……那就真没办法了。整个京城,除了皇帝,谁能压过康王府去?

    “姐姐,这可怎么办?”丫鬟急道,“那位世子爷看着就不是个好说话的,瞧他的样子,也不像真心要纳姐姐。倘若一时兴起,接了姐姐去,过后又不理会,那姐姐岂不是……”

    柳丝丝轻声道:“那有什么法子?都是我的命。”

    她只是一个卖笑的花娘,身似浮萍,随波逐流。

    以为自己挣了个义名,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谁知就遇到了这样的人。

    这都是命啊!

    “柳姑娘别丧气。”池韫轻轻转着茶杯,“我答应过你,只要出来作证,就保你平安。你做到了,该轮到我兑现承诺了。”

    “你有什么法子?”柳丝丝怀疑地看着她。

    池韫一边摆弄桌上的茶盏,一边道:“康王府势力虽大,但也不能为所欲为。姑娘现下有义名,倘若将这事宣扬出去,定然有人义愤填膺,为你抱不平。咱们再趁机造势,引得仕林中人议论,应当有七八成的把握,逼得康王世子收手。”

    柳丝丝喃喃:“这法子,就是整治萧家的法子。”

    “正是。”池韫说,“但这法子有缺陷,强纳一名伎子,根本算不上罪名,康王世子不会有任何损伤。而康王府比萧家势大得多,报复也会比萧家猛烈。为了保姑娘平安,事后只能将姑娘送到外地去,隐姓埋名。”

    柳丝丝颇为心动。

    如果能隐姓埋名,脱离贱籍,于她是大大的好事。

    但是仔细一想,她冷静下来了。

    “池小姐,这么做风险很大,是不是?”

    池韫颔首:“这等于跟康王府撕破脸,会出现什么变故,就很难预料了。”

    柳丝丝思来想去,说道:“这样太兴师动众了,倒不如暂时委身于他,小意侍奉,过一阵子,他厌倦了,说不定仍能求个自由身。”

    她对池韫一笑,含了两分无奈,三分认命:“丝丝是娼门女子,贞洁没有那么重要。总有这么一天的,或早或晚而已。”

    池韫点点头,明白她的意思了。

    有些女子,宁愿一死以全贞洁,但她不一样,更看重自己的性命。与其冒这么大的风险,跟康王府较劲,她宁愿曲意逢迎,求个平安。

    这姑娘真是聪明又现实。

    “既如此,还有一个办法。”池韫弹了下茶盏,看着她说,“倘若实行得好,柳姑娘或许会有一场泼天的富贵。”

    ……

    皇帝没想到,送出去的信物,当晚就回到了自己手里。

    他把玩着玉佩,问平王府的内侍:“怎么回事?”

    那内侍禀道:“回陛下,您走后没多久,就有人送消息过来,世子爷不敢怠慢,立时叫奴婢送进来。”

    皇帝沉着脸:“只有这东西?还有别的吗?”

    “还有口信。”内侍忙道,“请您务必明日午时赴约,还说,一定不要错过时辰,不然就晚了。”

    皇帝皱了皱眉。

    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晚了?

    胡恩觑了眼他的面色,问那内侍:“送东西来的是什么人?当时可有异常?”

    内侍回道:“是个小厮,看起来很紧张,说话都在抖。”

    应该是被平王府的名头吓坏了吧?内侍想。

    皇帝摆摆手,胡恩便叫他退下,细声道:“陛下,看来柳姑娘那边有事,奴婢明天去看一看?”

    信物一天不到就送回,还附带了那样的口信,怎么想都不正常。

    皇帝却拒绝了:“不,我亲自去。”

    胡恩吓了一跳,说道:“陛下,明日有朝议啊!”

    皇帝说:“早上议完事,来得及。”

    “可是……”

    胡恩心想,朝议哪里能预算时间?

    但皇帝心意已决:“你准备一下,早朝结束,立刻出宫。”

    胡恩没法子,只得应下:“是。”

    ……

    转眼到了第二天,柳丝丝一大早便心不在焉,时时弹错弦。

    池韫取笑道:“怎么,稳不住了?”

    柳丝丝对她一笑,承认:“丝丝从没做过这样的大事,让池小姐见笑了。”

    池韫却道:“柳姑娘前几日就做过一件大事,比起来,今日着实不算什么。”

    柳丝丝一想,这话也对。

    上次当着文武重臣的面,在皇帝面前辩驳,压力其实比这次还大。

    她深吸一口,平静心情:“池小姐放心,我会尽力而为。”

253章 野男人

    皇帝到时,屋里传来零零落落的拨弦声。

    看到他过来,小厮喜出望外,冲里头喊:“柳姐姐,姚公子来了。”

    而后,皇帝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殷勤招待。

    他想,是因为平王府吗?小厮送口信去,发现他留的地址是平王府,想必猜到他是宗室了。

    这样倒也……识趣。

    皇帝带着说不清的心情,踏进屋子。

    柳丝丝起身相迎,皇帝正好瞥到她拭眼角的动作,眉头微蹙,定睛看去。

    她今日特意打扮过,发髻梳得繁复,戴了整套头面。

    衫裙是娇艳的银红色,掐了一截细细的小腰,曲线玲珑。

    可他看到她盛妆的眼角,有浅浅的湿痕,以至于妆粉都有些晕染了。

    这是才哭过?眼皮都红了。

    “姚公子。”柳丝丝对他露出笑来,和前两次一样,请他坐安,亲自奉茶。

    皇帝喝了两口茶,想问她发生什么事,柳丝丝却马上拿起琵琶,笑着说道:“昨日的新曲,丝丝改动了几处,公子帮我听听,如何?”

    不等皇帝应允,她便低头弹了起来。

    曲子很悦耳,皇帝却心不在焉。

    他弄不清柳丝丝什么意思,打扮得这么隆重,神情却有凄哀之意。莫非发现他是皇族子弟,以为他要以权势压人?

    不对,她派人送信的时候,还不知道那里是平王府。

    而且,口信也很奇怪,什么叫错过就晚了?

    “丝丝……”

    柳丝丝停了弹奏,笑道:“险些忘了,公子赶在这个时候来,应该没用午饭吧?春儿,赶紧去叫一桌酒席。”

    丫鬟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柳丝丝拿出茶点:“怪丝丝想得不周到,公子且垫一垫。”随后与他闲谈,“都说折桂楼的菜色好,其实点心也不错。您尝尝这樱桃煎,是不是比别家的香甜?”

    皇帝哪有心情吃什么点心,推开道:“丝丝……”

    “您不喜欢?那换一种,这是……”

    “丝丝!”皇帝大声叫了起来。

    柳丝丝终于停下了,怔怔地看着他。

    皇帝见她如此,又生出不忍,柔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传那样的话?是遇到难处了吗?”

    柳丝丝眼里泪水迅速聚集,眼皮一眨,就滚落下来。

    她却没有告状,而是用哀求的语气说:“公子什么都不要说,给丝丝一点时间,只有最后这一点时间了……”

    什么叫最后一点时间?皇帝眉头紧蹙。

    酒席到了,柳丝丝轻轻拭去泪水,起身张罗,又赶走丫鬟,亲自斟酒。

    “忽然想起来,丝丝竟不曾与公子对饮过,这一杯敬公子。”

    说罢,她率先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在她端起另一杯,递到皇帝嘴边时,手腕被猛然攫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清楚!”

    他生气了。

    柳丝丝的神情越发哀凄。

    “公子……”

    “你不说,那就算了!”皇帝起身,作势往外走。

    柳丝丝终于崩溃,扑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哀求:“公子别走!一会儿,真的就一会儿。”

    她哭着说:“丝丝自小寄身娼门,见惯人情冷暖,早就不将真心当一回事。不料先前见到公子,待丝丝没有半点轻视,发乎情,止乎礼……丝丝马上就要从良了,思来想去,只有公子可堪告别,故而斗胆相请……”

    皇帝在她的哭诉中,抓到了重点:“从良?你说要从良?”

    柳丝丝轻轻点头。

    看她哭成这个样子,皇帝面色阴沉:“是有人逼你吧?”

    柳丝丝没有回答。

    皇帝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胸臆,压着脾气问:“为何不告诉我?你派小厮送过信,应当知道我是皇族中人,只要说一声,我自会帮你处理,为何这般作态?”

    柳丝丝摇头:“不是!丝丝只是不想连累公子……”

    “你都知道我的身份,还怕连累我?”皇帝质问。

    柳丝丝仍然摇头,红肿的眼皮衬着摇散的青丝,越发可怜兮兮。

    “不行的,即便公子是宗室,也不能与他为敌。不对,公子是宗室,与他作对更要倒霉,丝丝不能害公子啊!”

    “你……”皇帝更加恼怒,喝问,“是谁?到底是谁?连宗室都要退避三舍,莫非是皇帝不成?”

    “公子不要胡说!”柳丝丝扑上去捂住他的嘴,眼神慌乱,“虽不是皇帝,但和皇帝没两样了。公子,丝丝真是为你好!”

    这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踏步而来,门外的小厮和丫鬟都慌乱起来,齐齐喊道:“姐姐,人来了!”

    柳丝丝一吓,仿佛兔子般惊跳起来,推着皇帝往里走。

    “你藏好了别出声,等他们走了再出来。记住了,一定不要让人发现你在这里。”

    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力,她将皇帝推进衣柜藏好,起身迎了出去。

    皇帝恼怒至极,想推开柜子,略一迟疑又停住了,嘴边露出冷笑。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不是皇帝,但和皇帝没两样!

    柜子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尖细而傲慢:“柳姑娘,准备好了吗?”

    皇帝抓住柜门,瞪大了眼睛。

    “公公稍等。”柳丝丝强言欢笑,“方才丝丝心中害怕,吃了几杯酒,把妆弄乱了,且容我理一理。”

    “算你懂事。快着些,别让我家世子等急了。”

    皇帝在听到世子两个字时,终于忍不住了,用力推开柜门,走了出去。

    康王府的内侍听得声音,看到一个男人从柜子里出来,一怔之下,大怒:“这是怎么回事?柳姑娘,你马上要侍奉世子了,竟还敢在屋里藏野男人?”

    “你说谁是野男人?”这句话彻底引爆了皇帝的怒火,大声喊道,“胡恩!”

    胡恩应声,急步从邻间迈出:“奴婢在!”

    皇帝向那内侍一指:“把这个犯上的贱奴杖毙!”

    “是!”

    左近的御前侍卫拥上前来,将那内侍按住。

    听到胡恩的名字,那内侍便惊呆了,再仔细一看,这个野男人不就是……

    他吓得魂不附体,顿时软了下来。

    “陛、陛下……”

    

254章 入宫

    满屋的人惊住了。

    冲上来想抓人的康王府侍卫,手脚发软。

    什么?这人是……皇帝?

    怎么可能?皇帝怎么会在这里?

    可事实不容他们否认,御前侍卫首领上前,亮出腰牌。

    “陛下亲临,还不跪下!”

    这腰牌看起来像是真的……

    不对,就是真的!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奴有眼不识泰山……”

    内侍的求饶声,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康王府的侍卫纷纷跪了下来。

    皇帝余怒未消,喝令:“把这些混账给朕抓起来!”

    胡恩眼见这边的动静,要惊动其他客人,立刻喝道:“听到没有?还不速速回康王府领罚!”

    皇帝听着不对,想说话,却见胡恩急急进来,压低声音:“陛下,毕竟在外头。”

    毕竟在外头,所以他要忍了这口气吗?

    皇帝饱含怒气,目光扫过眼前这些人。

    听到陛下两个字,柳丝丝也跪下来了,一脸惊骇。

    看她慌乱的表情,红肿的眼睛,皇帝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他不在这里,柳丝丝会怎么样?

    敢指着他喊野男人,可见康王府平日如何嚣张。

    如果他不是皇帝,这会儿怕是直接打死了。

    而柳丝丝也会被抓回康王府吧?

    难怪她说,宗室与他作对,更要倒霉。

    还有那句话。

    不是皇帝,但和皇帝没两样。

    他的好大哥啊!

    皇帝站在屋子中央,看着跪了满地的人,神情渐渐冷静下来,吐字如冰:“胡恩。”

    “奴婢在。”

    “接柳姑娘入宫!”

    胡恩愣了一下,想说这样不合规矩。

    但看皇帝的样子,再看康王府这些人,他默默吞下那些话,回了一个字:“是。”

    胡恩去准备了。

    皇帝亲自将柳丝丝扶起来。

    柳丝丝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抽回手,又想跪下去:“贱妾该死,没认出陛下来……”

    皇帝放缓声音,将她拉起来:“不知者无罪。”他问,“现在你知道了吧?朕可以帮你解决。”

    柳丝丝露出又激动又克制的神情,仰慕地看着他:“嗯。”

    随后又惶惶道:“陛下,陛下快收回成命,贱妾这样的身份,没有资格入宫的!”

    皇帝平静地看着她。

    上次,他问柳丝丝愿不愿意跟着他,想的是给她赎了身,安置在外边的宅子里,有空了出来跟她说说话,听她唱唱曲。

    可是这回,康王府的行迳,惹怒了他。

    以为柳丝丝是个伎人,想抢就抢?那他就把柳丝丝抬起来,看你还怎么抢。

    纳伎人入宫又怎样?他是皇帝,天底下都是他的子民,良藉贱藉,于他又有什么分别?

    他看着康王府的内侍,慢声道:“你回去传话,柳姑娘答应朕在先,不能去康王府了,请大哥原谅。”

    内侍满头是汗,连声道:“陛下恕罪,世子不知道柳姑娘与陛下,求陛下开恩!”

    皇帝笑了,虽然眼睛里没有温度。

    “无妨,朕觉得柳姑娘好,大哥也觉得柳姑娘好,可见我们兄弟的眼光一致,有什么好怪罪的?先前是朕着急了,而你,也不像话。大哥叫你来接人,你就这么来接人?惊吓到旁人怎么办?”

    “是,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内侍哪敢反驳半句。

    皇帝冷漠地看着他:“记住了,下回不要这么办事。不然,坏了康王府的名声,剥了你的皮都赔不起!”

    说到最后,声音和刀锋一般。

    “奴婢错了,奴婢再不敢犯了……”

    过不多时,胡恩回来了,轻声道:“陛下,柳姑娘的身契已经拿来了,奴婢马上去安排。”

    皇帝点点头:“丝丝,你收拾一下,随朕走吧!”

    柳丝丝与胡恩都是一愣。

    胡恩脱口而出:“陛下!您先回宫可好?柳姑娘这边,待奴婢安排好了,再接她入宫。”

    可惜皇帝很坚决。

    “你慢慢安排就是,人先随朕入宫,也是一样的。”说着,他起身,“还是别收拾了,反正进了宫,都是要换的。”

    “陛下!”

    皇帝已经挽了柳丝丝的手,出门去了。

    ……

    过了许久,隔壁终于安静下来。

    寒灯过来敲门,禀道:“公子,人走了。”

    楼晏点点头,长出一口气。

    看池韫神情恍惚的样子,他倒了杯茶过去:“怎么了?”

    “没事。”她揉了揉额头,“在柜子里闷的。”

    顿了顿,她说:“这效果,比事先预料的还要好啊!”

    楼晏点点头。

    可不是吗?原以为,让皇帝撞到康王府来接人,就能促使他下决心,接柳丝丝入宫。

    没想到,皇帝受到刺激,竟当场把人带回去了。

    这一巴掌甩在康王世子脸上,肯定又疼又难堪。

    以康王世子的脾气,两个人不闹翻都难。

    “可惜不能进宫看热闹……”池韫很是遗憾。

    楼晏不禁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放心,有事发生,我立刻来告诉你。”

    ……

    康王世子那边,没多久就得到了消息。

    他愣了一下:“什么?”

    内侍重复了一遍:“……陛下、陛下将柳姑娘接进宫去了。”

    好一会儿,康王世子才回过神来,问道:“陛下?你的意思是说,陛下看上了柳丝丝?”

    “是……”

    康王世子脸色越发阴沉,喝问亲随:“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陛下出宫,我没得到消息?”

    那亲随忙道:“世子息怒,想必是萧将军出了事,一时疏忽……”

    康王世子用力一拍书案:“真是……”

    他想骂人,却又骂不出来。

    丢了柳丝丝,他倒无所谓。美人又不止她一个,他也不是非柳丝丝不可。

    可皇帝半途截人的行为,好像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想也知道,皇帝生气了,故意给他难堪。

    怎么就这么巧呢?他一时意动,想收个伎子,居然就被皇帝看上了!

    康王世子思来想去,说道:“备车,我要进宫。”

    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皇帝那边,还是要给个解释。

    亲随答应一声,又问:“世子,陛下想必在气头上,是不是等一等再去?”

    康王世子摇头:“越早说清楚越好。”

    

255章 飞上枝头

    马车上,柳丝丝还在惶恐。

    “陛下,这不合适。”她一再地说,“贱妾这样的身份,哪怕消了籍,也不能入宫的。”

    这是被吓到了啊!

    皇帝安抚她:“你别怕,胡恩会另外给你安排一个身份,让你名正言顺入宫的。”

    “可是,这怎么瞒得了人呢?您就这样带贱妾入宫……”

    “他们知道又怎样?”皇帝不以为然,“你以为他们会在乎吗?”

    柳丝丝怔怔:“不会在乎吗?”

    当然不会。

    皇帝想起三年前。

    他执意要让“玉重华”入宫,大哥怎么说来着?

    哦,他是这样说的:“不过一个玩意儿,你喜欢就留着。只是,以后别再发疯了,免得坏了大事。”

    看,他们的眼里只有大事。

    只要能安抚住他,一个女人算什么?

    朝臣也不在乎。

    后宫,重要的是尊卑分明、井然有序。他既没有慢待皇后,也没有冷落嫔妃,谁在乎他宠爱谁?

    不过,这次他要接进宫的,是大哥看上的女人,他的态度会不会不一样呢?

    是像上次那样不在乎,还是认为自己打了他的脸,怒气冲冲过来质问?

    皇帝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了。

    在他安抚下,柳丝丝终于镇定下来。

    她用仰慕的眼神看着他,柔顺地说:“贱妾听陛下的。”

    皇帝微微一笑,心里有着异样的满足,提醒她:“以后不要自称贱妾,要称臣妾。”

    “是。”柳丝丝立时改了口,“臣妾知道了。”

    马车到了宫门口。

    侍卫队长前去交涉。

    皇帝这样带人入宫,自然不合规矩,可他是皇帝,规矩就是他定的。

    柳丝丝最终还是进了宫,被安置在碧玉轩。

    这是个赏景的地方,屋子不大,也不如别处奢华。

    但它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离承元宫最近。

    胡恩离去时,感慨万千。

    就在不久前,他还看着玉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陛下却为这柳姑娘如此费心。

    帝王之爱,果真难以长久。

    ……

    “奴婢见过柳姑娘。”

    “快请起。”柳丝丝带着几分局促,伸了伸手。

    一群大大小小的宫女起身,领头那个恭恭敬敬禀道:“胡公公命奴婢等在此伺候,柳姑娘有事,只管吩咐。”

    “我没什么事。”柳丝丝顿了一下,又有点不好意思,“能麻烦你打盆水来吗?我想净个面。”

    刚才哭了好久,脸上的妆都花了。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不敢当姑娘的麻烦。”大宫女屈了屈膝,“姑娘稍等。”

    柳丝丝看着她领着小宫女们出去,前前后后忙碌起来。

    她收回目光,慢慢走近贵重的案几,华美的妆台。

    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精致的花纹。

    原来这里,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

    镜子里的美人,眼泪已经干了,神态也不复刚才的惶惶,眼里只有惊叹与……喜悦。

    柳丝丝想起昨天——

    “柳姑娘并不抵触与人为妾?”

    池韫端起杯子吃茶,像是随口一问。

    柳丝丝迟疑了一瞬,回道:“丝丝已经入了娼门,哪怕赎身,能走的路也有限。从良嫁人自然最好,可谁会娶我们这样的人当妻子呢?多半是要为妾的。”

    池韫认同:“为妾便是交付余生,定要寻个良人才行。”

    “是。”柳丝丝轻声说,“丝丝不愿意委身康王世子,原因有二。其一,他性情霸道,并非良人。其二,丝丝……不喜欢他。”

    “那么,姚公子呢?”池韫忽然问道。

    柳丝丝一头雾水:“池小姐怎知……”

    池韫淡淡笑道:“折桂楼又不是什么隐蔽地方,姑娘每日见了什么人,知道的人多着。”

    哦,对了,看她吓得,脑子都不灵光了。

    折桂楼的掌柜是她的人,知道姚公子来过,没什么稀奇的。

    “池小姐识得那位姚公子?”

    池韫奇怪地看着她:“你不是进宫作证了吗?怎么会认不出来?”

    柳丝丝怔了一下。

    为何进宫作证就能认出来?等等,他姓姚,身边带着内侍,声音也有点熟悉……

    她按住胸口,呼吸急促:“他是……”

    “对,就是他。”池韫含笑。

    柳丝丝撑住茶桌,好一会儿,才将这口气喘出来。

    “天啊!”

    池韫慢慢吃着茶,重新问:“柳姑娘觉得姚公子如何?”

    柳丝丝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慢慢道:“姚公子性子柔慈,丝丝拒绝了他,也不见他生气。”

    池韫笑道:“也就是说,你觉得他比康王世子要好。”

    柳丝丝点头,略有些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柳姑娘目光如炬,何笑之有?”池韫搁下茶盏,说道,“既然你愿意,这事就好办了。”

    镜子前,柳丝丝一点点藏起眼里的喜悦,露出恰到好处的不安。

    她没想到,池小姐居然这么厉害,教她这般行事,竟激得皇帝带她入了宫。

    一夜之间,她从一个人人皆可攀折的伎子,变成了皇帝的嫔妃。

    比起脾气凶暴的康王世子,当然是这个温柔又心软的姚公子更好了。

    热水打来了,为首的大宫女绞了巾子,恭敬地请示:“奴婢伺候柳姑娘梳洗。”

    柳丝丝对她笑了笑:“有劳了。”

    ……

    皇帝才换过衣裳,那边内侍来报:“康王世子求见。”

    他心想,来得倒快,就是不知道目的为何。

    “宣。”

    康王世子进来,施礼:“臣参见陛下。”

    皇帝露出笑容:“朕才想派人去请,大哥就来了。”

    康王世子看了他两眼,发现他脸上并无怒色,心里却是一沉。

    这小子,刚刚给了他难堪,还笑得这么亲切,表面功夫真是长进了。

    心中这样想着,口中却道:“臣特来请罪。”

    皇帝淡淡道:“大哥不必放在心上,不过一个女子,你我兄弟,为了这么件小事上心,反倒惹人笑话。”

    怕惹人笑话,那怎么还抢起来了?

    康王世子忍下气,说道:“这事是臣没有约束好下仆,陛下不生气就好。”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陛下这样微服出宫,有些不妥。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256章 婕妤

    皇帝面上还是带笑,心里的怒火却已经燃起来了。

    真是迫不及待啊!说来请罪,这一句话还没完,就急着训斥他了。

    他按下火气,缓声道:“大哥说的是,今儿就差点出了事。”

    康王世子一愣,忽然想起康王府的内侍指着皇帝喊野男人……

    他莫名想笑,胸中又隐隐埋着一股怒火。

    这都算不上指桑骂槐了,分明当面挑他的不是!

    这小子……

    “这都是臣的错。”康王世子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朕都说了,不怪大哥,大哥就别自责了。”皇帝轻描淡写,“今天出一趟门,许多奏章来不及看,朕就不留大哥了。”

    康王世子挤出笑容:“是,臣先告退。”

    他跨出殿门,又回头看了一眼,却见皇帝埋首批阅,已经不理会他了。

    康王世子深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离开。

    ……

    当晚,康王府。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板子打在人的身上,沉闷的敲击声里,夹杂着凄厉的喊声,听起来叫人发怵。

    康王世子逗弄着笼中的雀儿,面无表情。

    “不是本世子不饶你,而是陛下亲口说过,要杖毙你这个犯上的贱奴。”

    内侍哀声叫道:“世子,陛下只是一时着急,已经收回成命了,您饶了奴婢,饶了奴婢吧!”

    康王世子冷冷一笑,抓着那只雀儿,忽然一用力,刚才还亲昵讨好他的雀儿,已是脖颈断裂,口溢鲜血。

    “陛下金口玉言,怎么能出尔反尔。你这个贱奴,要坏陛下的名声吗?”

    内侍大急:“没有,世子,奴婢没有……”

    康王世子再不理会,只听求饶声越来越弱,终于一声也不响了。

    “世子,已经死了。”侍卫来报。

    康王世子摆摆手,抽出一条帕子,慢慢擦着自己的手。

    一人一鸟,两条性命,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变好。

    想到皇帝说的那些话,他就咬牙切齿。

    偏在这时,又有人来报:“陛下封那位柳姑娘为婕妤了。”

    康王世子顿了一下,忽然抬脚,狠狠踹翻一张椅子。

    “打脸还打上瘾了!婕妤!还敢封婕妤!宫里已经有个玉妃了,他就不怕被人嘲笑!”

    一个伎子,他真没放在心上,皇帝想要他可以让。

    但是,有了位份,就不一样了。

    抬举柳丝丝,不就是为了打他的脸吗?

    “好!真好!”康王世子冷冷道,“忘了自己的皇位哪里来的了,本世子就让他回忆回忆!”

    ……

    柳丝丝接了圣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皇帝不但带她进了宫,还马上给了名分。

    婕妤,从此以后,她不再是长乐池上唱曲卖笑的花娘了,而是后宫正三品的婕妤了!

    “恭喜婕妤,婕妤大喜。”大宫女香雪领头,跪下来向她道喜。

    柳丝丝连忙伸出手:“快请起,快请起。”

    又问香雪:“陛下的赏赐,我可以用吗?”

    香雪笑着回道:“您当然可以用。”

    柳丝丝点点头,道:“那你拿一百两出来,大家分了,一起沾沾喜气。”

    宫婢们大喜,再次道谢:“多谢婕妤赏赐。”

    传旨的太监也得了东西,笑着叮嘱一句:“陛下晚上会过来,婕妤早些准备为好。”

    香雪领着小宫女们,忙碌起来。

    ……

    皇帝新封了一个婕妤,这消息很快传遍后宫。

    皇后听说,怔了一下。

    “这婕妤哪里来的?本宫怎么没听过?”

    嬷嬷回道:“是这么回事……”

    皇后皱了皱眉,没说话。

    嬷嬷觑了两眼,劝道:“娘娘莫要生气,陛下也就是一时贪个新鲜。”

    皇后淡淡截断她的话:“本宫生什么气?陛下对本宫从不轻慢,初一十五也都往华春宫来。这些天,无事也来陪伴,本宫没什么可求的。”

    嬷嬷松了口气:“您这样想就好了。您是正宫娘娘,犯不着跟这些人争宠。”

    皇后默了默,说道:“早几年,本宫还真是咽不下这口气。那时候他只宠着玉妃,没事想跟他多说句话都难。为了这个,本宫跟贤妃、宸妃时有摩擦。后来想想,真是闲的,我们争来争去,他对玉妃一如往常,我们几个什么也没捞着。”

    嬷嬷笑道:“娘娘当时年纪小。”

    皇后叹道:“可不是吗?当时年纪小,想得太天真。结果闹到现在,贤妃把自己作没了,本宫总算明白过来了。宸妃大概也想通了吧?自贤妃去后,长福宫也安静得很。”

    嬷嬷怜惜地看着她:“娘娘莫要伤怀……”

    “本宫不伤怀,”皇后摇了摇头,“陛下就算不封这个婕妤,时间也多半耗在玉妃那里。他封不封,对我又有什么影响?该来还不是会来?”

    “是。”嬷嬷道,“陛下心里敬重娘娘的。”

    皇后点点头:“现在该着急的是玉妃。”

    她讽刺地笑笑,颇有些幸灾乐祸:“本宫还真想看看,玉妃现在是个什么神情!”

    ……

    长福宫里,宸妃听说这事,反应和皇后差不离。

    “民间来的婕妤?咱们这位陛下的喜好,还真是……不同常人啊!”

    “娘娘!”大宫女急忙提醒,“小心隔墙有耳!”

    宸妃似笑非笑:“本宫又没对陛下不敬,说几句还不成了?”

    她伸手接过酒酿丸子,吃了两口,继续道:“所以说,陛下的痴心终于动摇了?本宫还真是好奇了,这位柳婕妤,到底哪里打动了陛下?连他心爱的玉妃,都给抛到脑后去了。”

    大宫女看了外头一眼,低声说:“听说弹得一手好琵琶。”

    “可陛下不爱听曲啊!”宸妃奇怪。

    大宫女道:“您明天不就知道了?她既封了婕妤,明日定要去华春宫谢恩的。”

    宸妃点点头:“说的是。咱们早些安歇吧,明天可不能错过这出好戏。”

    停顿了一下,她又道:“对了,不知道玉妃明天会不会称病呢?要是她不出来,可就没意思了。”

    大宫女无奈:“您管她做什么?咱们顾好自己就行了。”

    “深宫无趣,你还不兴我消遣消遣。”宸妃嘀咕一句,吃完最后一口酒酿丸子。

    

257章 病了

    天气转凉,玉妃那晚吹了冷风,身体总有些不适。

    闷了几天,这不适终于成了病。

    从早上起,她就闷闷的,无精打采。

    锦瑟想请太医来看看,却被拒绝:“咱们灵秀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去请太医,旁人还当我出花招,引陛下回来。”

    看着床上恹恹的玉妃,锦瑟急了:“可病着不请太医怎么行呢?”

    玉妃道:“无妨的,不是什么大病,养上几天就好了。”

    “娘娘……”

    她略通医术,锦瑟也就没坚持,只觉得心疼。

    娘娘未免太贤惠了,别的宫里,稍微有个头疼脑热,都会闹得人尽皆知,三催四请叫陛下过去。只有娘娘,难受了也忍着。

    “姐姐,怎么办?”坠儿小声问她。

    锦瑟道:“去煮碗姜汤。”

    “好。”

    玉妃灌了姜汤,但人还是昏昏沉沉。

    锦瑟急得不行,跟灵秀宫的太监商议:“娘娘病了,能不能请陛下来看看?”

    太监为难:“这不好吧?娘娘一向不让我们打扰陛下。”

    “可娘娘都这个样子了……”

    锦瑟知道,玉妃这是心病。那日在夜风里坐了很久,第二天陛下就没来过了。

    她陪在娘娘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陛下这么久没踏进灵秀宫。

    是不是闹别扭了?那更不能拖啊!

    在她的劝说下,太监终于同意了:“咱家去承元宫看看。”

    “有劳公公。”

    过不多时,太监回来了。

    锦瑟大喜,却没看到他身后有人。

    “陛下呢?”

    太监欲言又止。

    “蔡公公,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太监叹了口气,说道:“咱家还没到承元宫,就遇到圣驾了。”

    锦瑟一愣。

    遇到圣驾,也就是陛下到后宫来了?可灵秀宫没见到,那是去了哪里?

    “可是去华春宫了?”

    蔡公公摇头。

    “长福宫?”

    蔡公公还是摇头。

    “是哪个美人?那直接去请啊!”

    若是皇后和宸妃,那还有所顾忌,是哪个美人,就无所谓了。

    蔡公公神情古怪:“不是美人。”

    “那……”

    锦瑟还没问出来,他接上后半句话:“是新封的婕妤。”

    安静了一会儿,锦瑟才问:“什么婕妤?有人晋位了吗?”

    蔡公公压低声音:“是今日才从宫外接进来的婕妤,听说是……”

    他把事情一说,锦瑟如雷轰顶。

    宫外的女子。

    听说是个唱曲的伎人。

    陛下几次悄悄出宫,都是为了见她。

    不顾规矩带进宫来,当天就封了婕妤。

    “怎么会这样……”锦瑟喃喃自语,慌得不行。

    以前,不管陛下宠幸谁,她都不怕。因为她知道,陛下不过在别人那里留几天,最后还是会回来。

    可这回,直觉告诉她,陛下以这种方式接进宫来的女子,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那更要去请啊!”锦瑟急慌慌地道,“娘娘都这样了,陛下怎么还能和别的……”

    “嘘!”蔡公公及时制止了她,“锦瑟姑娘,有些话不能说。”

    锦瑟及时收住,心里却更委屈。

    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

    陛下以前待娘娘那个样子,说几句酸话算什么?陛下听着还高兴呢!

    现在背着人都不能说了。

    上下尊卑,这四个字一旦摆出来,情分难免就淡了。

    寝殿里头,传来玉妃的声音。

    “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马上戌末了。”

    “哦……”

    锦瑟听着,心里更酸。

    娘娘这是数着时辰,盼着陛下来呢!

    不行,还是要努力一下。

    “蔡公公,再去请一次吧?”锦瑟哀求,“陛下这是不知道,说不准知道了马上来了呢?”

    想到往日皇帝对玉妃的宠爱,蔡公公点点头:“好吧。”

    才几天而已,也许就是闹个别扭。

    过去三年,陛下与娘娘在灵秀宫,过得如同夫妻一般。要说这样的感情,几天就会淡去,蔡公公自己也不信。

    到了碧玉轩,能清楚地听到,里头传来叮叮咚咚的琵琶声,还有说笑声。

    蔡公公等了一会儿,胡恩出来了。

    “胡公公,”他躬下身,态度恭敬,“玉妃娘娘病了,奴婢特来禀报陛下。”

    胡公很意外,问道:“娘娘病了?现下如何?可请了太医?”

    “娘娘不让请,”蔡公公很无奈的样子,“说是怕惊动旁人。”

    “生病了怎么能不请太医?”胡恩半是埋怨,半是训斥,“娘娘体贴,你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也不知道轻重吗?快些去请,要是拖成了大病,如何向陛下交待?”

    “这……”

    胡恩不跟他嗦,叫自己手下的小内侍去了。

    蔡公公犹豫了一下:“娘娘精神很不好,可否请公公禀报一声……”

    胡恩看了眼窗子,说道:“陛下正在听曲呢!”

    蔡公公有点着急:“可是,胡公公……”

    想是他们声音略大了一些,屋里传来皇帝的声音:“胡恩,发生什么事了?”

    胡恩忙入内回话:“是灵秀宫来人了,说……玉妃娘娘病了。”

    蔡公公期盼地看着窗子。

    过了一会儿,却听皇帝问:“请太医了吗?”

    “奴婢刚刚命人去请了。”胡恩连忙回道。

    “嗯。”皇帝道,“叫太医好生诊治。”

    “是。”

    皇帝再没有别的话,胡恩只得退了出来,给了蔡公公一个无奈的眼神:“你听到了?快回去服侍玉妃娘娘吧!”

    蔡公公垂头丧气,向他施礼:“多谢胡公公,咱家就先回去了。”

    灵秀宫前,锦瑟翘首以盼。

    等来的仍只有蔡公公一人。

    锦瑟不禁哭了起来:“怎么能这样,陛下……”

    却又被蔡公公说了几句,只能收住。

    ……

    亥时末刻,喝过药的玉妃醒了。

    室内灯光昏暗,锦瑟倚在床榻前睡着了。

    这个时辰,陛下都没出现,那就是真的不来了吧?

    玉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只穿了一身中衣,头发披散着,擎了烛火,慢慢走到铜镜前。

    半人高的大铜镜,映出的人影纤毫毕现。

    镜子里的人,腰如细柳,纤纤袅袅。

    再往上,是瘦削的肩膀,修长的脖颈。

    她笑了一下。

    下一刻,当目光触到镜中的脸庞时,笑容忽然消失了。

    玉妃不由伸手去摸。

    这人是谁?镜子里的女人是谁?为什么看起来好陌生……

258章 送你的大礼

    镜子里的人,当然是她自己了。

    池韫微微一笑,就着香膏,擦去脸上残余的妆粉。

    “小姐,您最近出去得太频繁,大长公主都问了。”絮儿一边拧帕子,一边说道。

    池韫一边解着发髻,一边道:“嗯,事情差不多了,以后就不出去了。”

    絮儿过来帮她解,看着镜子里的她欲言又止。

    池韫就笑:“干什么这个表情?有话就说。”

    絮儿迟疑了一下,说道:“奴婢就是觉得,小姐太厉害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您随手做成了。”

    “哪有那么神?不过就势而为。”

    皇帝频频出宫,就代表着他自己心有所动。若是他自己不动,别人有什么办法?

    絮儿道:“这下柳姑娘进了宫,怕是宫里不会清净了。”

    池韫“嗯”了一声。

    絮儿默默梳了一会儿头发,犹豫着开口:“小姐,奴婢很担心。”

    “哦?你担心什么?”

    “您好像在做很危险的事。”

    池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笑起来:“只是还柳姑娘一个人情罢了。她进了宫,后面就是自己的造化了,我不会再做什么。”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礼物送进宫了,当然不需要再做什么。

    锦瑟,喜欢这份大礼吗?

    ……

    烛台“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铺了毡毯的宫室,一下子燃起火来。

    锦瑟惊醒过来,大叫一声:“娘娘!”

    她将玉妃拖到身后,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

    寝殿外的内侍宫女,纷纷被喊醒,冲进来灭火。

    火势不大,一盆水浇上去就灭了。

    锦瑟心有余悸,拉着玉妃问:“娘娘,您还好吧?”

    玉妃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想起来喝杯水,一时没拿稳。”

    锦瑟半是怜惜半是埋怨:“您要喝水,怎么不喊醒奴婢?瞧您,差点烧着了。”

    玉妃没接话,转头交待蔡公公:“夜深了,你们收拾了就去睡吧,刚才的事别惊动旁人。”

    蔡公公答应一声,带着小内侍将烧黑的毡毯收拾出去,又命宫女清理地板。

    待一切收拾妥当,锦瑟看着她直垂泪:“娘娘,娘娘!”

    玉妃微微一笑,说道:“干什么这副表情?去备热水,本宫要沐浴。”

    锦瑟哭得更大声了:“都这样了,您还怕惊动陛下。”

    玉妃什么也没说,任她拉着自己的衣袖。

    坠儿怯生生地走过来,小声劝道:“姐姐,你别哭了,娘娘已经很难过了。”

    锦瑟被她提醒,连忙拭泪:“你说的是。怪我,都怪我。”

    她急忙站起来,指使内侍抬热水来,又问坠儿:“太医开的药呢?熬一碗备着,等会儿娘娘沐浴完,再喝一碗。”

    坠儿忙道:“姐姐放心,药我亲自看着,这就去煎。”

    锦瑟点点头,伺候玉妃进去梳洗。

    先前已经喝了一碗药,被热气一熏,玉妃混沌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

    “镜子呢?”

    宫人立刻捧了镜子来。

    芙蓉面,柳叶眉,在美人如云的后宫,镜子里这张脸算不上惊艳,但也称得上俏丽可人。

    玉妃伸出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脸。

    她都快忘记了,顶着这张脸的自己,也曾接过情诗,受过邀约。

    即便不如小姐受欢迎,但也不是一无是处,对吧?

    她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微笑。

    秀丽的脸庞一下子生动起来。

    可她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脸出现呢?

    玉妃忽然想大哭。

    陛下,陛下,都是因为你啊!

    因为你喜欢那个样子,所以我装成那个样子。

    为什么你不喜欢了,为什么你忽然就不喜欢了?

    “娘娘,娘娘您别哭啊!”锦瑟慌忙过来拭泪。

    可玉妃哭得越发厉害了。

    好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

    宸妃一大早就醒了,一边梳头一边催促:“快点,别耽误了时辰。”

    贴身的大宫女想笑:“娘娘,还早着呢!”

    “是吗?”宸妃瞥了眼漏壶,也笑了,“怪我心急。”

    大宫女一边给她挑钗环,一边道:“听说昨晚灵秀宫走水了。”

    宸妃扬了扬眉:“没烧起来吧?”

    “只烧了一条毯子。”

    宸妃啧啧道:“才第一天,就沉不住气了?咱们这种苦日子,她还没过过呢!”

    大宫女笑道:“或许只是一时不小心,还瞒了消息的,到早上才叫人知道。”

    宸妃可惜:“她怎么没去叫陛下呢?”

    “怎么没去叫?说是病了,可惜陛下只叫太医去诊脉。”

    “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大宫女无奈:“您都睡了,还惦记着看热闹呢?”

    宸妃先笑了,随后喃喃自语:“不好,她今天不会称病吧?”

    她猜的一点没错,玉妃没去华春宫请安。

    皇后听说她告假,淡淡道:“既然病了,就好生歇着吧!”

    宸妃极是没趣,她今天来,就是为了看玉妃那张脸。

    现下玉妃不来,她看什么?

    那位柳婕妤长什么样子,她才不关心呢!

    反正她又不想争宠。

    皇后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柳丝丝来谢恩,她照例赏了东西训了话,便叫众妃嫔散了。

    看着如花似玉的美人们一个个离开华春宫,皇后看着灵秀宫的方向,半晌没动。

    “娘娘?您怎么不高兴的样子?”嬷嬷问道。

    皇后回过神,说:“本宫在想,玉妃不会就这么凉了吧?这也太容易了。”

    整整三年,怎么也打不倒,连贤妃设下那样的毒计,都叫她安然过关了。

    现在她们都认命了,怎么反而一夜之间凉了?她和宸妃都没出手呢!这来得太突然,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嬷嬷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不是又来了一个柳婕妤吗?”

    皇后回忆这位柳婕妤的样子。是个美人,但要说多么出众,也不见得。

    自家这位陛下,喜好还真是……平常。

    前头一个玉妃,偌大的名头,真人也就那么回事。现在又来一个柳婕妤,看着也一般。

    难道这就是君心难测?

    皇后想笑,或许自己和宸妃不入陛下的眼,就是因为不够平常吧?

    

259章 羊汤锅子

    池韫说不出去,就不出去。

    九月份安安生生地过完了,转眼到了十月。

    大长公主还很稀奇,说道:“最近好太平啊!”

    梅姑姑一边收拾经书,一边笑道:“太平还不好?”

    太平当然好,就是感觉太不真实了。

    大长公主说:“不知道是不是本宫的错觉,自从阿韫来了,三不五时就要出点事儿。”

    “……”池韫瞥过去,“您这是在说我太会惹事了吗?”

    “奇怪的就在这里,也不是你惹来的事儿啊!”大长公主一脸纳闷。

    池韫这下真忍不住了,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大长公主嗔道,“本宫好好跟你说呢!”

    “您就当我会惹事吧!”

    那边梅姑姑问:“殿下,万寿节快到了,咱们还照往年的例?”

    万寿节是皇帝的生辰,原来他的生日要到了啊!

    池韫在心里感叹,想起以前的事来。

    宜安王和太子同岁,连月份都一样。

    太子生日,自然隆重,每年都大肆庆祝。

    相比起来,宜安王记得的人就少了,经常搭着太子过。

    池韫总是备两份礼,一人一份,一模一样。

    太子每每说她奸滑,多费一份心思都不肯。

    宜安王却私下找她道谢。

    “只有你,一视同仁。”彼时的少年这般说道。

    池韫那时便意识到,他的内心藏着不为人知的阴暗,但只以为,那是自小离开父母之故,还很可怜他。

    现在想想,他对太子一直怀有嫉妒之心,只是当时不敢显露出来。

    大长公主说道:“不知道今年要不要举宴,本宫不想出门。”

    “那就不去。”梅姑姑说,“反正陛下不敢怪罪您。”

    大长公主听得哈哈一笑:“那倒是。”

    只要她不夺权,再怎么跋扈,皇帝都会忍的。

    更何况,他现在最戒备的人应该是康王世子,哪里顾得上她?

    池韫出了兰泽山房,慢悠悠去司芳殿。

    才走到殿外,就听有人在争辩:“不行不行,我下错了,重来!”

    另一个人的声音带着笑意:“落子无悔,俞大公子,你这样可不是君子所为。”

    “落子嘛!我们哪来的子?”

    “唔,这样说也是。”

    “对吧?我这个人最讲道理了!”

    池韫拐了个弯,看到侧旁台阶上,有两个人坐在那里。地上用香灰划出一副棋盘,一人拿红花瓣,一人拿绿叶子,就这么下起棋来。

    她不禁笑了:“两位大人,好兴致啊!”

    那两人齐齐抬头往这边看来。

    俞慎之兴高采烈,向她招手:“快来帮我看看,下在哪里好?”

    楼晏很是无奈。

    他没可没错过俞慎之故意挑衅的眼神。

    这家伙,是心有不甘,故意找他麻烦吧?

    也罢,身为赢家,要大度。

    池韫大大方方走过来,拿起俞慎之身边的花瓣,放在其中一个位置上。

    “啊!原来要下这里,我怎么没想到呢?”俞慎之击掌。

    池韫笑眯眯:“我又不用科举,这些杂学,难免比你学得精了点。”

    对面楼晏放下一片绿叶。

    “呃……”俞慎之再次举棋不定。

    于是池韫接着下:“我走这里,你待如何?”

    楼晏换了个地方:“行,你要就归你,不过这里归我了。”

    池韫皱了皱眉:“声东击西?那我就……另辟蹊径。”

    俞慎之想说话:“哎……”

    楼晏继续:“可惜以逸待劳。”

    池韫脾气上来了,席地一坐,继续下花瓣:“我就不信了,这里争不过你。”

    俞慎之努力插嘴:“我说……”

    楼晏笑了下:“我有何惧?”

    完全没了插嘴余地的俞慎之,很想甩自己一巴掌。

    故意叫池韫过来,表现得亲密一点,想让楼晏吃醋。

    这下可好,他们俩下起棋来,自己跟个局外人似的。

    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无所事事的俞大公子,呆坐了一会儿,说道:“快中午了,我去沈记订个羊汤锅子,你们俩下完记得来吃。”

    楼晏随口说了句:“好。”

    池韫还记得抬头对他道声谢:“俞大公子请客吗?有劳了。”

    俞慎之扯了扯嘴角:“你们别忘了就行。”

    他起身,一步三回头,终于走远了。

    浮舟不解,问他:“公子,小的去订不就行了?哪用得着您亲自跑一趟?”

    俞慎之唉声叹气:“你没瞧出来吗?公子我杵在那,怎么看怎么多余。”

    浮舟很是同情:“您想开点,这世上的俊郎君多得很……”

    “嗯?”

    浮舟马上改口:“小的说错的,是美娇娘……”

    另一边,眼见俞慎之走远了,池韫问:“最近怎么这么安生?萧家和康王府都没动静?”

    “萧达受了教训,应该不敢再胡乱出手了。至于康王府……”楼晏停顿了一下,说道,“可能在等机会。”

    池韫点点头,小声问:“宫里最近怎么样?”

    楼晏抬头看了看她的脸庞,又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指。

    拈着花瓣的手指,在鲜红的衬托下,分外莹白。

    他心不在焉:“柳婕妤极是受宠,陛下这一个来月,除了去皇后和宸妃那里,其余时间都在碧玉轩。”

    池韫笑了笑,继续下棋。

    楼晏收回目光,可惜心思已经不专注了。

    他随便找了个话题:“你说,玉妃真就失宠了?”

    “不一定。”池韫慢慢说道,“他才从梦里醒来,现在还不能接受现实,所以会逃避。不敢面对玉妃,也是不敢面对自己。”

    “那……”

    “如果玉妃还没有蠢到家,会知道怎么做挽回他的心。”

    池韫微微拧了眉,停顿了一下,又接下去道:“其实,原来的锦瑟没有这么蠢。她恐怕是被按在玉妃这个壳子里,忘了怎么做自己。等她终于想起来了,那才是真正的好戏。”

    她想做玉重华,可她并不是玉重华。

    遇到事情,想用玉重华的方式去解决,却发现自己才智不够,于是手足无措,显得格外地蠢。

    池韫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了秘密,便笑了下,主动握住。

    “我们好久没见了,要不要去碑林逛逛?”

    “好啊!”楼晏反握住她,心满意足,“我带了些酒食,正可以一边赏字,一边野餐。”

    半个时辰后,俞慎之孤零零地坐在羊汤锅子前,迟迟等不到人来,悲愤地折断了筷子:“楼四,我信了你的邪!”

260章 北襄来人

    俞慎之一边吃羊汤锅子,一边抹着眼泪。

    沈记的羊汤锅子最好吃了,一点膻味没有,又鲜又香,辣得过瘾。

    “公子,您别伤心了。”浮舟递过去一碟香醋,安慰道。

    俞慎之扭头骂道:“本公子哪里伤心了?这是辣的,辣的!”

    浮舟连连点头:“对对对!小的胡言乱语,该打!”

    说着,还真打自己一嘴巴。

    叫你揭公子的伤疤!

    俞慎之扭回头,继续吃锅子。

    这么好吃的锅子,就得吃得肚皮饱饱才过瘾。

    十月的天,俞慎之吃得大汗淋漓,一身痛快。

    最后打了个饱嗝。

    毕竟是三人份,一个人吃了,当然会撑。

    浮舟向店家要了碗消食茶,让他慢慢喝着。

    如此消磨了半天,俞大公子终于舒服了,结了账出了沈氏,晃晃悠悠回去。

    浮舟问他:“公子,叫车来吗?”

    俞慎之摆手:“走一走吧。”

    浮舟便老实跟着。

    俞慎之晃晃悠悠,在大街上闲逛,瞧见有人在卖水仙。

    他凑过去:“水仙不是过年开花的吗?这才刚入冬,怎么就开花了?”

    这花农笑道:“公子,这是小人家里特意养护的,开得早。”

    “哦。”

    花农见他穿得体面,问道:“要不公子带一株?水仙最适合放在书案上,公子写字画画的时候看一眼,赏心悦目。”

    俞慎之没说话。

    花农絮絮叨叨:“您看,水上花,水下花,花影相对,是双倍的美景呢!”

    俞慎之瞅瞅花,又瞅瞅自己,叹了口气:“浮舟,给钱。”

    花农喜笑颜开:“好咧,公子您拿好!”

    不由分说将花盆塞他怀里。

    俞慎之更加想叹气了,感觉自己就是株水仙,开得那么好,却只能对着自己的影子,孤芳自赏。

    孤独的俞大公子,抱着孤独的水仙花,在街上游荡。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以及人的喊声:“让开!快让开!”

    被孤独笼罩的俞大公子反应有点慢,被浮舟一把推开:“公子小心!”

    “哗啦!”装水仙的花盆摔在地上,洒了他一身的水。

    浮舟爬起来,连忙扶人道歉:“对不起啊,公子,小的下手太重了。”

    俞慎之脸色一变,骂道:“要死了!”

    浮舟吓了一跳:“公子,小的错了!”

    “我不是你说!”俞慎之不耐烦地推开他,看着那骑士离去的方向,“那是……”

    一名骑士跪在宫门前,身上甲衣仆仆都是风尘,大声喊道:“北襄王麾下校尉,奉命求告陛下。”

    ……

    北襄来人了。

    这个消息传到朝芳宫,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北襄王一向礼数周全,陛下寿辰,他们怎么会不送礼来?”

    “是啊!”梅姑姑慢慢扇着炉子煮药茶,“各地藩王、宗室都往京师送礼呢!西宁王府的人,早两天就到了。”

    如今存世的两大异姓王,北襄王和西宁王,都懂事得很。

    “但还是有点奇怪啊!送寿礼用不着这样吧?”大长公主说。

    “说是提前来递消息的,寿礼还在路上。”

    大长公主摇头,袖着手坐在暖垫上:“还是不对,本宫觉得里头有事情。”

    梅姑姑抬头看着她:“那,要不要告诉小姐?”

    大长公主闷闷想了一会儿,说:“先等等吧,那丫头说不定比我们消息还灵通。”

    说到这里,她摇头叹气:“也不知道她怎么选的人,看中谁不好,偏看中楼四。”

    梅姑姑笑着说:“楼大人少年英才,也是顶顶出色的。”

    大长公主嗤笑一声:“得了吧,出色的少年郎多得是,人家俞大夫人也探过一回话。我看,她就图人家长得好!”

    梅姑姑抿嘴笑:“长得好也是优点啊!当初您还不是因为这个,差点瞧上北襄老王爷?这叫有其母必有其女。”

    “……”大长公主瞪了她一眼,“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来揭我的短!”

    梅姑姑笑着搁下扇子,起身倒药茶:“陈年旧事,也就奴婢还记得了。殿下,先喝药茶。”

    待她吹凉,大长公主接过来喝了两口,说道:“年少轻狂而已,本宫当初也不是多喜欢楼渊,只不过霍如丹那个丫头片子,总在本宫面前显摆,忍不住想气气她。”

    梅姑姑轻笑:“您跟霍小姐可真是,天生一对冤家,明明从小一块长大,偏就互相看不顺眼。”

    “可不是?谁都捧着本宫,就她老端着架子。”说到旧事,大长公主气得一顿茶碗。

    “也怪不得霍小姐。”梅姑姑说,“她自小失怙,寄养在宫里。看着千娇百宠的,可什么依仗都没有。她要是性子不强,还不被人欺负?”

    “可本宫也没欺负她啊!”大长公主嘟囔。

    “是,”梅姑姑失笑,“殿下最好心了,刚开始还照应她,是她不知好歹。”

    “没错,就是这样!”大长公主气呼呼说罢,又感叹,“别说,我们俩可真是同病相怜。她父母亲人死个干净,本宫也是,她中年丧夫,本宫也是。想想将来要跟她当亲家,逃不开的孽缘啊!”

    梅姑姑笑眯眯:“霍小姐千防万防,不让您接近北襄老王爷。现在她心爱的儿子,让小姐拐带了,殿下这么一想,是不是应该开心?”

    大长公主喜笑颜开,冲她猛点头:“对!阿梅,你说的太好了!”

    她喜滋滋地盘算起来:“年底就能议亲了,回头我找平王叔说说这事,趁早把事情定了,转年挑个好日子。阿梅,拿本黄历来,本宫看看黄道吉日。”

    梅姑姑失笑:“您找钦天监给算不就行了?”话是这么说,仍然拿来了黄历。

    看大长公主认认真真翻查起来,梅姑姑笑着出了起居室。

    ……

    另一边,楼晏回到宅邸。

    宅子里安静得过分,往日呼呼喝喝的侍卫,都没在练武。

    楼晏心里纳闷,待进了后院,眉头大皱。

    “哪来的花?谁叫你们搬的?”

    原本素净的院子,摆了一堆的花草,有秋菊,有芙蓉,还有君子兰……堆得到处都是。

    寒灯一看,立刻跳出来:“夜雨!你怎么看门的?不知道公子不喜欢花花草草吗?会不会办差?还不出来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