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芳全文阅读 第33分节

321章 到处在传

    三表哥,这里!”池韫招手。

    韩齐看到她,快步跑过来。

    正在往嘴里塞肉片的池璋,只来得及拱了拱手:“韩表兄。”

    韩齐才要揖礼,就被他拉着坐下了:“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

    韩齐憨憨地笑。

    自从知道池璋是新科举人,他的崇敬与日俱增。

    池表弟比他还小几个月呢,居然就已经是举人了。而且他还拜了江先生为师,又被吕大人指点过,这才是真正的学神啊!

    “表哥快吃。”池韫塞给他筷子,“再不吃就让二哥抢光啦!”

    池璋的嘴这么忙碌,居然还有空说她:“好像你不抢似的,瞧着斯斯文文的,抢得可比我快。”

    “哪有,二哥你胡说。”

    说话间,池韫又吃完了一盘肉。

    韩齐被他们兄妹带动,不知不觉也吃了好多,直到打了个饱嗝,才意识到自己来了这么久,就光顾着吃了。

    “表妹……”

    池韫搁了碗筷,让伙计上茶来,一边揉着吃撑的肚子,一边问:“表哥,有消息吗?”

    韩齐眼睛发直,发现表妹和她堂兄,好像都和想象的不一样……

    “翻、翻到了……”

    “怎么讲?”

    “湖旁边有滑下去的痕迹,可以证实郑小公子是被人推下去的。西宁王世子就趴在旁边,没有新的证据,基本上不可能脱罪了。”

    韩大老爷已经入职,这是他偷进伯父的书房查出来的。

    池韫揉了揉额头:“这是往最坏的情形发展了啊!”

    韩齐不解:“表妹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西宁王与你们家有旧?”

    池韫摆手:“西宁王是镇守边疆的藩王,怎么可能跟我们有关?”

    “那你为什么替西宁王着急啊?”

    “因为西宁王世子一旦被卷进命案,麻烦就大了啊!”

    韩齐若有所思,点头道:“这么说也是,要不要定西宁王世子的罪,现在各执一词,刑部内部都没统一。”

    池韫喝了口消食茶:“大舅舅呢?怎么想的?”

    “大伯当然说要判啦!杀人偿命,西宁王世子酒后无德,失手的可能性很大,或可轻判,但绝对不能不判。”

    “这应该是主流意见了。”池韫说。

    “不过这事咱们管不着,只能……”

    韩齐话才说到一半,就听楼梯间一阵喧闹。

    那边来了一群书生,坐到他们邻桌,开始高谈阔论。

    “喝了酒就能脱罪了?这也太没道理了吧?”

    “可那郑小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这几年闯了多少祸?什么调戏卖唱女,跟人争花魁,听了不知道多少遍。”

    “那也罪不至死啊!他干的那些混账事,又不触犯律条。”

    “对,就是这个意思!他不讨人喜欢,但也罪不至死。反倒这位西宁王世子,一出手就要人命,这才叫心狠手辣。这里是京城,他都敢这样闹,换成西南还了得?”

    “这是当然。西宁王府镇守边陲,那是有实权的,手里十几万兵马,当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杀个把人算什么,族灭都没问题。你看这西宁王世子,出手要人命,何等威风?可见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岂有此理!便是西南,那也是国土。”

    “咱们也就在这里说说,西南那边,还不是石家说了算。”

    “西南管不着,京城的事总能说两句吧?要是让西宁王世子就这样逃脱罪责,叫天下人怎么看?”

    “咱们只能呼吁,到底怎么判,还得听朝堂诸位大人的。”

    “……”

    书生们议论纷纷,韩齐心里纳闷,这事怎么传得这么快,刚想讨论一下,就见池韫脸色凝重,喃喃说道:“麻烦果然来了。”

    ……

    兰泽山房内,池韫“哗啦哗啦”翻着书,听梅姑姑回报:“现在朝上已经吵翻天了,大部分意见要严惩西宁王世子,搅了陛下的万寿宴不说,还背了一条人命。临昌伯更是带着家丁护院,在西宁王府门前洒鸡血泼粪,闹得不可开交。”

    “只是吵这些吗?没有吵别的?”大长公主问。

    梅姑姑一时没领会:“殿下指的是……”

    “只针对西宁王世子,没有针对西宁王府?”

    “应该是时候还不到吧?”池韫说,“现在就要针对西宁王府,有点太急了。”

    梅姑姑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心想,难怪她们有缘分当母女,这脑子怎么总能转到一块去!

    这时,宫人来报,北襄太妃来了。

    她进来就喊:“完了完了,我们家不会倒霉吧?”

    大长公主没好气:“嚷什么嚷?等闹到你们头上再说!”

    “闹到我们头上就来不及了啊!”北襄太妃问,“阿凤,你老实讲,是不是朝廷想削藩?”

    大长公主翻个白眼:“这种话你也直接问?”

    “我不直接问怎么的?反正坐在上头的又不是你亲侄儿。”北襄太妃理直气壮。

    “……”大长公主被她弄得无可奈何,沉了沉心思,说道,“朝廷要削藩,最好的时机,是我祖父宣宗皇帝在位的时候。那会儿刚经过太宗、仁宗两朝盛世,国力强盛,靖海王就是那个时期没了的。不过后来你知道的,天灾、人祸,每况愈下,到我皇兄登基,已经是一艘破船了。北方异族近年强盛,如果楼家再起动乱,会有麻烦的。所以说,现在没有削藩的条件了。”

    这番话,可说是掏心窝子了。

    故意来探口风的北襄太妃,听了有些讪讪:“阿凤……”

    大长公主自嘲地笑笑:“就像你说的,那个又不是我亲侄儿,我为他们考虑什么?他们害我们家性命的时候,可没为我们考虑过。”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但是,你们别放心得太早。我皇兄知道楼氏忠心,也知道该如何治世,但那家子蠢货未必知道。要不然,三年前就不会想出那样的诡计。”

    这话指的是,刺杀前任北襄王的事。

    北襄太妃一时沉默下来。

    池韫思索片刻,开口:“义母说的对,那家子所有的心思都在争权夺势上面。削藩不至于,但话题这么快引到这方面来,应该是要对付西宁王府了。这是为了私利,而不是公务。”

322章 吃软怕硬

    整倒西宁王府,图什么呢?

    池韫一边想,一边啃着羊舌签子在街上瞎逛。

    絮儿一开始还觉得边走边吃不好意思,逛着逛着脸皮厚了,吃得比她还起劲。

    “小姐,吃这个鹌鹑蛋,可鲜了!”

    池韫接过来啃了两下,点点头:“嗯,不错。”

    吃着吃着,忽然看到前面停了辆车,鼻青脸肿的寒灯坐在车辕上,冲着她们笑,活像个人口贩子。

    池韫沉默了一下,撸下最后那个鹌鹑蛋,扔掉签子,说:“絮儿,我们找个地方玩一会儿。”

    “小姐……”

    寒灯殷勤地挑起车帘,请她坐进去。

    然后搓搓手,对絮儿说:“姐姐……”

    絮儿一阵恶寒,拍开他:“坐远点!好好驾车!”

    楼晏正在里头看卷宗,瞧见她上来,笑了笑,才要说话,就被塞了颗鹌鹑蛋:“好不好吃?”

    楼晏嚼了两口咽下,见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忽然伸手将腰一揽,凑上去咬住。

    偏偏寒灯在这个时候启动车子,他们一时没坐稳,只听“哗啦”一声,卷宗全掉到地上去了,两人滚成一团。

    “公子?怎么了?”寒灯急忙勒马,掀起帘子来看。

    这一看,他和絮儿两个都呆住了,急忙忙放下帘子,亡羊补牢地说了一句:“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继续。”然后扬起鞭子催马。

    刚刚稳住身形想坐起来的楼晏,冷不丁被小厮阴了一把,再次滚了好几圈。

    “……”这小子,别的时候不机灵,这个时候耍机灵。

    楼晏好不容易稳住,把她拖起来。

    马车这么晃,也不用想着分开坐了,不掉下去就行。

    池韫就抱着他,顺势还摸了一把腰。

    “……”楼晏低下头,看了一会儿,突然在她耳边说,“这么想摸?”

    池韫眨了下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就见他勾了勾嘴角,笑得有点……骚气,然后慢吞吞伸手过去解腰带。

    “想摸就告诉我。”他拉着她的手,慢慢滑进去……

    池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支支吾吾:“我、我……”

    随着手越深越往里,贴着腹肌滑动,她内心的小人都要炸毛了。

    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他中邪了吗?不应该把她推开吗?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眼看要摸到不该摸的东西,她终于“啊”地叫出声,飞快地抽出手,躲到后面去。

    楼晏笑出声来,拉好衣裳,扣上腰带。

    他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个吃软怕硬的。

    别人软,她就硬,别人硬,她就怂了。

    楼晏把身后的小怂包揪出来,问道:“下回还敢不敢了?”

    池韫低着头,没说话。

    却被他摸了摸头,说:“别急,再等三个月。”

    听到三个月,池韫就抬头了,为自己争辩:“我急什么?一点没急!”

    “真的?”

    “特别真!”

    “那我急了什么办?”

    这么主动的话,突然之间她有点接不了。

    “那、那……”

    楼晏笑着抱住她:“逗你玩呢。”

    马车慢了下来,过不多时停下,外头传来寒灯小心翼翼的声音:“公子,到了。我、我们到外头喝茶去了啊!要走了您喊一声。”

    说着,也不等他回答,就带着絮儿飞快地走了。

    楼晏撩起车帘,自己先下车,再将池韫扶下来。

    池韫抬目看过去,发现是片竹林,奇怪的是,深处还有雾气隐现。

    “这是哪?”

    “你来过的,别院后山。”

    楼晏领着她,往深处去,越走越暖和,甚至还有反季的花草。

    等看到小小的冒着热气的泉眼,池韫震惊了:“这是温泉?”

    楼晏含笑:“喜不喜欢?”

    大冷的天,不喜欢温泉才奇怪。

    池韫脱了鞋袜,伸进去泡脚。

    “呼……”她舒适地叹了口气,随后又想起来,“城郊不可能有温泉啊!这到底是什么?”

    楼晏学她的样子,伸下去泡脚,说:“旁边是温棚。”

    “哦!”池韫懂了,就是冬天种菜的地方,地下有火道。

    楼晏伸过来,慢慢搓她的手:“现在好像不冷了,以前一到冬天,你就缩起来不动弹。”

    池韫讪讪地笑。

    玉重华怕冷,哪怕桑海的天气已经很温暖了,到冬天她还觉得难过。

    不过现在不会了,她来的时候就发现,池大小姐武功虽然不好,身体却很强健。

    两人坐了一会儿,池韫问:“你这几天都很忙吧?”

    “嗯。”楼晏心不在焉,盯着她在水里摆动的脚,“朝堂上每天都吵,弄得我跟大哥想折腾点事都没机会。”

    池韫“扑哧”笑了:“你们那天在街上打架还不够啊?”

    “才一次,怎么够?”说着,他摸出一个锦袋,“拿去玩。”

    池韫打开一看,发现是袋珍珠。全都一样的个头,颜色是少见的金色。

    这一袋子,价值不菲。

    “哪来的?”

    “那一架打出来的。”

    池韫笑了:“原来如此。”

    话题又转到西宁王世子身上来。

    “没可能找出真凶了吗?”

    楼晏笑着看她:“你这么肯定,不是西宁王世子干的?”

    池韫无辜地看着他:“不是你说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池韫指了指外头:“马车里,你看的不是这桩案子的卷宗?如果真是西宁王世子干的,你用得着费这个力气?”

    楼晏笑了:“这还要你帮忙。”

    池韫奇了:“我帮什么忙?”

    “问你个问题,有没有一种药物,让人服下去,就好像喝醉了酒一样,事后忘记当时的情形?”

    整个无涯海阁,看杂书最多的人就是她。学子们要科考,大部分时间花在经义策论上,只有她随心所欲,想学什么学什么。

    楼晏想,如果她都不知道答案,那很难找到知道的人了。

    池韫想了一下:“像喝醉了酒,这个可以做到。但你说要忘记当时的情形,那就有点难度了。”

    “虽然有点难度,可你还是觉得能配出来,对吗?”

    池韫笑了起来,自信地说:“试试。”

    看她笑的样子,就知道这事没问题了。

    正事说完,他看着她泡在泉水里小巧的天足,忍不住想碰一下……

    却听后头突然传来声音:“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323章 指点

    楼晏急忙扯下披风,往池韫腿上一盖。

    池韫抬起头,看到北襄王楼奕走过来。

    “大哥!你走路都不出声的吗?”楼晏羞恼。

    楼奕在泉水那边一蹲,哈哈笑道:“我自己的宅院,为什么走路还要出声?”

    楼晏道:“现在它是我的!”

    “呵呵。”楼奕才不听他的,目光放在池韫身上,笑着点头:“池大小姐。”

    池韫想要施礼,然而脚还泡在泉水里,想起身也不对。

    楼奕看出她的为难,自己站起来,摆手:“啊,不用为难,我走就是了。”

    然后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池韫看着他的背影远去,问道:“他到底来干什么的?”

    吓了他们一跳,既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又走了?

    楼晏揉了揉额头:“想看看你吧。”

    “哦……”池韫说,“你大哥和以前差不多啊!”

    楼晏满腹怨气:“他还能变到哪去?”

    被楼奕这么一搅和,两人没心思泡下去了,起身穿上鞋袜,到附近的夜市玩了一会儿,进瓦舍看了场戏,到了戌末,送她回去。

    看着池韫进了朝芳宫,寒灯问:“公子,我们回去吗?”

    楼晏顿了一下,说道:“去王府街。”

    “是。”

    ……

    夜深了,西宁王还没睡。

    他怎么可能睡得着?西宁王世子还关在牢里,前途未卜。

    心腹幕僚说道:“王爷,您就听属下一句劝吧,这明摆着是要对付我们西宁王府啊!”

    西宁王眉头紧皱,在书房里转了好几圈,才道:“要真这么做,我们就跟朝廷翻脸了!”

    “不翻脸又如何?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世子丧命吗?”

    西宁王摇摇头:“应该不至于……”

    幕僚不以为然:“他们要是肯留手,何至于设下如此毒计,谋害世子性命?”

    西宁王无言以对,半晌后才道:“我们西宁王府,比不得北襄王府。西南的形势,从来没有安生过。倘若与朝廷翻脸,日后别说得到助力,还会受到掣肘。如何为了阿铭一人,置整个西宁王府于不顾?”

    “可是您看到了,这两天,我们找了那么多人,竟没一人肯收我们的礼。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件事情办不成,他们不敢收!王爷,现在不是我们要走到这地步,而是他们逼我们走到这地步。”

    西宁王被幕僚苦苦劝着,几乎要动摇了。

    他只有这么一个嫡子,要是死在京城,不止王爵承继会出问题,还会引得西南动荡。

    西宁王后悔了,此行为了表示诚意,特意带儿子来,哪知道会是一条有来无回的黄泉路。

    就在他要决定,让幕僚传信回去,利用局势逼迫朝廷放人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王爷,有人送了封信来。”

    西宁王愣了一下:“什么人送来的?”

    “是个乞儿,应是受了别人所托。”

    这行事风格,像是在掩人耳目。

    西宁王伸出手:“拿来。”

    “是。”

    信很简单,只写了一行字,西宁王拆开看了看,便塞回去。

    “走。”

    幕僚忙问:“王爷,去哪?”

    西宁王一扫愁绪,看起来极为振奋:“去见一个人。

    ……

    茶室内,楼晏并没有饮茶,而是翻看着一本供客人阅览的游记。

    等不多时,寒灯带着人进来了:“公子,客人到了。”

    楼晏随手合上书册,站起身来。

    一身便装的西宁王走进来,供手见礼:“楼大人。”

    这样的态度,对于楼晏的官阶来说,过分礼遇了。

    随他同来的幕僚心里有些不认同,但还是客气地施了礼。

    楼晏回了礼,神情如常:“王爷请坐。”

    两人坐下来,西宁王开门见山:“上次得楼大人相助,本王感激不尽。却不知楼大人此番有何指点?”

    楼晏提壶给他倒了茶,不答反问:“王爷是不是处处碰壁,无人援手?”

    西宁王默了默,缓缓点头。

    他不用否认,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现在的舆论,都是要西宁王世子偿命的,没有人愿意和主流作对。

    “再这样下去,王爷恐怕要铤而走险了吧?”

    西宁王一惊,挤出笑容:“楼大人说哪里话?本王总不能劫狱吧?”

    楼晏淡淡道:“劫狱自然不能,但是如果西南再起战事,为了安抚你们西宁王府,断不会再斩石世子。”

    计划被猜个正着,西宁王脸颊抽了抽,他的幕僚脸色也有点不自然。

    楼晏微微叹息,说道:“王爷如果这么做,那么西宁王府,很快就会不存在了。”

    西宁王怀疑地看着他:“楼大人这话何意?”

    楼晏说:“意思是,有人就等着你们这么做,就可以借机降罪,夺走西宁王府的兵权。”

    西宁王不相信:“我们西宁王,驻守西南百余年,岂是轻易能动的?难道他们不要边疆安定了吗?”

    “还真不要了。”楼晏淡淡笑道,“王爷想想,西南能给朝廷带来什么好处。赋税?每年倒贴。民心?那些异族人能不闹事就不错了。矿产药物?确实有,但相对军费而言,入不敷出。所以说,抹掉西南,对朝廷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买卖。”

    西宁王被他的理论弄得呆住了:“但、但……”

    开疆拓土,是王朝与生俱来的野心啊!

    楼晏摇了摇头:“不是所有人,都有长远的眼光。舍不舍得,要看他的着眼点在何处。”

    西宁王沉默良久,轻声问:“这是上头的意思?”

    他指的是皇帝。

    楼晏再次摇头,坦白直言:“如果是陛下的意思,我就不会坐在这里。”

    西宁王眼里燃起希望:“那……”

    “王爷明日去宫门哭吧。”他说,“哭得越惨越好,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石世子是被人下了药,郑小公子不是他杀的。”

    西宁王愣了下。

    “同时,派人满城查问,悬赏重金,有什么药可以让人吃了如同醉酒一般,事后完全想不起来。”

    西宁王还没怎样,他的幕僚倒是跳了起来。

    “我就说奇怪,世子酒量甚好,怎么这回这么容易就醉?”

324章 证据我有

    第二日,坊报上登了一则消息。

    “悬赏,何物可令人醉如饮酒,事后失忆。若有解答者,请至西宁王府,百金酬谢,荐宣奉郎。”念完坊报上的内容,茶客们议论起来,“这消息什么意思啊?西宁王府,就是那个杀了人的西宁王世子对吧?”

    “世上只有一个西宁王,应该是他家没错了。”

    “听说西宁王世子就是酒后杀的人,西宁王府这是认为,有人下药陷害?”

    “这怎么可能?你们瞧瞧,还事后失忆,西宁王府这是故意扰乱视线,给世子脱罪吗?”

    “这说不好吧?世上的药物千奇百怪,说不定真有这样的呢?”

    更说着,那边又有消息传来。

    “西宁王跑到宫门喊冤了,说他儿子酒量很好,不可能喝几杯果酒就醉,这是被人下了药陷害,并没有杀郑小公子。”

    茶客们不可思议,还真是这样的进展啊!

    “你们觉得是真是假?”

    “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说不准是西宁王故意想出的招。”

    “我觉得有可能,果酒确实不容易喝醉啊!”

    “但是,前一天他不就喝醉了,跟郑小公子起了冲突吗?说不准他酒量就是这么差呢?”

    “对对对!有的人一点点都会醉,谁知道西宁王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过,百金,可真是多啊……”

    “还荐官呢……”

    钱还好说,关键是这个官职,若是能谋上一个,可就从民到官,鲤鱼跃龙门了。

    这消息随着坊报的发行,风一般传遍京城,几乎无人不知。

    一个时辰后,王府街上,有个游方郎中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

    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他抖了抖袖子,将洗得发白的捋得平顺一些,背着药箱前往西宁王府。

    一转过弯,他不小心撞上个人,背的药箱甩到了地上。

    “哎,你干嘛呢?”他叫道。

    那人连连作揖:“对不住,对不住。”

    郎中心气不顺,一边收拾药箱,一边絮絮叨叨:“知道我这里头装的什么吗?砸了我的药箱,你赔得起吗?”

    那人已经道歉,还听他啰嗦,就有点不耐烦,说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吃了像醉酒的药吗?”

    郎中大吃一惊,猛地抓住这人:“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那人莫名其妙:“谁跟踪你了?现在来这里的能为了什么?不就是西宁王重金求药的事吗?你自己看啊!”

    郎中被他揪出拐角,猛然看到西宁王府外,排出一条长龙,大吃一惊。

    “这、这……”

    “这些都是来送药的,和你一样。”那人松了手,不屑地道,“真以为西宁王府好骗呢?”

    ……

    “荒唐!真是荒唐!”政事堂内,有人吹胡子瞪眼,“这西宁王,为儿子喊冤就算了,搞出这么大动静,想干什么?现在整个京城的坐堂大夫、药馆学徒,几乎都跑到西宁王府去了,这不是扰乱民心吗?”

    袁相爷看了眼说话的人,懒懒道:“不然要怎么样呢?西宁王府发告示寻药,这也说不上过错啊!”

    气就气在这里。

    那位以性格耿直著称的相爷,思索片刻,说道:“还是赶紧判了吧!案子一定,他们就作不了妖了。”

    说干就干,这位相爷当即给刑部和大理寺传了信,在政事堂的推动下,两司终于下了定论,西宁王世子酒后失态,谋害临昌伯世子,奏请陛下处置。

    皇帝接到奏报,问道:“确定是西宁王世子杀的人?不会弄错吧?”

    刑部尚书斟酌着回道:“从现场与证词来看,这个推断合情合理。而西宁王世子也拿不出有力证据,证明自己的无辜,所以……”

    说到这里,却听后头传来:“陛下,臣有异议。”

    看到出列的人,刑部尚书眉头就是一跳。

    皇帝惊讶:“楼四,你觉得薛尚书说的不对吗?”

    楼晏禀道:“不,薛尚书说的很有道理。但臣以为,这终究只是推断,不能算是铁证,西宁王世子有被冤枉的可能。如果不排除这个可能,就下判决,恐怕会酿成大错。”

    “这……”

    皇帝话未说完,突然有人跳出来:“陛下,不要听他胡言。”

    众臣转头一看,咦,居然是北襄王?

    他怎么来了?好端端的,要上演兄弟阋墙了吗?

    果然,楼晏看到他,脸色就沉了下来了:“我们在讨论正事,北襄王这是做什么?扰乱朝堂吗?”

    楼奕大摇大摆:“你能讨论正事,本王就不能讨论了?”

    说着,他向皇帝躬身一拜:“陛下,他在胡说。什么被冤枉,酿成大错,说得好听,其实他是受了西宁王的贿赂,才会说这种话!”

    此言一出,堂上哗然。

    这是真的?不至于吧?这几天,西宁王确实到处找人脉,但是没人敢收他的钱啊!事情是在万寿宴上发生的,最后肯定要由皇帝判决,收了这个钱怎么办事?

    不过,楼晏还真有可能,他早先在刑部的时候,不也经常收钱办事吗?何况皇帝那么信任他……

    众臣的眼神诡异起来,看着楼晏颇有些幸灾乐祸。

    平时嚣张过了吧?现在被自家兄长拆台,看你怎么收场。

    楼晏冷声道:“北襄王,你不要信口雌黄。我何时收了西宁王的贿赂,你张口就是吗?”

    “呵!”楼奕讥讽道,“如果你没收西宁王的贿赂,那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容我提醒你一下,王府街外,云雾茶馆。”

    楼晏倏然变色。

    楼奕得意洋洋:“没想到吧?本王昨晚回府的时候,刚好看到你进茶馆了。过了一会儿,西宁王来了。别人本王可能会认错,你的话,就算化成灰本王都认得!”

    眼见朝臣们投去异样的目光,皇帝皱紧眉头:“楼四,北襄王说的是真的吗?”

    楼晏缓了缓面色,回身施礼:“是真的。”

    不等别人说话,他马上续下去:“但臣之所以不赞同现在判决,是因为臣觉得,西宁王世子是无辜的。”

    大理寺卿皱眉道:“楼通政,本官理解你不想错判的心情。但,事到如今,除非有证据证明这一点。不然,你还是不要轻易断言。”

    出乎他的意料,楼晏开口:“证据?我还真有。”

325章 试药

    楼晏禀道:“陛下,西宁王坚称,世子被人下了药,才会如此。臣原本将信将疑,后来听人说,还真有这么一种药。”

    “哦?”

    楼晏没再解释,只道:“请陛下宣大长公主。”

    皇帝奇了:“这与大长公主何干?”

    “您宣了就知道。”

    皇帝点点头,说了一句:“宣。”

    朝上众臣均露出疑惑的神情。

    难道大长公主有这种药?莫非是宫廷秘药?要真是如此,是谁给西宁王世子下的毒的?想想最近的风声,难道是……

    皇帝莫名其妙,这些臣子怎么回事?偷偷瞧自己一眼,又赶紧低下头。难道他脸上有东西吗?

    过了一会儿,西宁王陪同大长公主一块儿来了。

    “参见陛下。”

    “平身。”皇帝摆摆手,问:“姑母辛苦了,听楼四说,你知道有一种药,服用后和醉酒一样?”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您说的是西宁王悬赏的那个药吧?本宫先前叫人来念坊报解闷,哪晓得阿韫听了说,她还真知道有这么一种药。”

    闻听此言,众臣都看了过来。

    大理寺卿忙问:“殿下,此话当真?”

    大长公主瞪了他一眼:“不当真,本宫跑这儿来给你们逗乐吗?”

    她这么一瞪,谁还敢再反驳?

    大理寺卿道:“事关西宁王世子的清白,可否请公主殿下演示一番?”

    大长公主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药粉:“拿去吧。”

    大理寺卿接过,看向皇帝:“陛下,您看?”

    皇帝点点头:“你们挑两个人,试一试。”

    “陛下。”楼晏站了出来,“臣为了表明清白,愿意以身试药。”

    “这……”

    楼奕又跳出来了:“你说试药就试药,谁知道你是不是假装的?”

    楼晏回身看着他,嘴角一挑:“北襄王要是不信任下官,那就一起服啊!”

    他这一嘲讽,楼奕马上道:“服就服,谁怕你!”

    皇帝连劝架都来不及,就见他们兄弟俩杠上了。

    “你们俩……”

    “陛下!”大长公主忽然打断他的话,“就让他们试吧,挺有意思的,对吧?”

    收到大长公主的眼神示意,皇帝领会过来。

    对了,他们兄弟俩是不是真的翻脸了,一直有人怀疑。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试出来,也不错啊!

    “既然你们一力要求,朕就准了。”皇帝道。

    内侍取来温水,各自倒了一些进去,楼氏兄弟一人端了一碗,都是一饮而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好一会儿都没动静,众臣们正要说话。

    忽然就听“咣当”一声,楼晏手里的玉笏掉在地上,人倒了下去。

    皇帝大吃一惊。

    楼晏酒量很好的,这药居然这么厉害?

    这个倒了,那另一个呢?

    众人往楼奕看去,却见北襄王慢慢抬起头,满面通红,眼睛发直。

    他摇摇晃晃走到楼奕身边,伸脚踢了踢:“你这个臭小子,给我起来,给我起来!”

    楼晏发出低低一声,慢慢睁开眼。

    他的脸比楼奕还红,眼神迷蒙。

    楼奕踢着踢着,忽然哭起来:“老子踢死你这个小混蛋!小时候大哥对你多好啊!怎么长大了一点也不听话。说我杀了爹抢爵位,呸!北襄王的位置本来就是我的,是你想跟我抢!”

    他又踢出去一脚,忽然就被抱住,狠狠地惯到地上。

    楼晏站起来,指着他:“你这个弑父的不孝子!射中父王的那支箭,明明是从后面射来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支箭的制法,是你门下独有的吗?那改良之法还是我教给你的!你才是个混蛋,嫌父王命太长,等不及想当王爷是不是?你还想杀我,你还想杀我!”

    他平日总是沉着冷静,从来没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叫众人惊呆了。

    我的娘诶,好厉害的药!

    不对!关键不是这出戏吗?三年前来告状的只是楼奕的心腹,这回可是亲眼看到他们兄弟撕起来啊!

    楼氏秘辛,楼氏秘辛!

    “胡说八道!”楼奕踉踉跄跄站起来,跟他对喊,“我才没有做这样的事,是你诬陷我,是你诬陷我!”

    “我诬陷你干什么?我根本就不想留在北襄,跟你抢王爵?呸!”

    “你不想抢还在丧礼上发难?你还派人暗杀我,在我药水里下毒!就因为你那杯茶,我还死了个心腹!你否认不了!”

    “不是我干的事,我为什么要承认?明明是你……”

    皇帝脸色阴睛不定,忽然开口:“行了,把他们打晕吧!朝堂上闹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侍卫领命,当即将他们弄晕,拖到隔壁去了。

    这个时候,有人悄悄离开了侍卫班。

    皇帝定了定神,问道:“诸卿,你们看这药,怎么个说法?”

    安静片刻后,大理寺卿出声:“陛下,从楼通政和北襄王的表现来看,这药确实有醉酒之效,倒不算胡言。”

    皇帝点点头:“这么说,西宁王世子,确实被陷害了。既然如此……”

    “陛下!”特意赶来听候判决的临昌伯,此时大声道,“就算有这种药存在,也不能证明,西宁王世子是服了药!何况,他说被陷害,那是谁陷害他的?如果没有这个人,不就是空口说白话吗?”

    皇帝一怔,这话……也对啊!

    当时什么情况,谁都没看到。西宁王世子有可能服了药,也有可能没服药。

    除非找到陷害的人,才算是有洗清嫌疑。

    可当时都没找到,现在怎么找?

    西宁王却魂不守舍,一直盯着外头,好像在发呆。就连临昌伯怒指他儿子是凶手,他都没反应。

    但他明显是焦急的,目光一直在搜寻。

    直到外头出现一个内侍的身影,并且小心翼翼地向他点了点头,西宁王精神一振,出声:“陛下!”

    皇帝看过来。

    却听西宁王道:“陛下!臣请陛下,移驾天牢。”

    皇帝糊涂了:“西宁王这是什么意思?移驾天牢作甚?”

    西宁王扫了眼临昌伯,说道:“伯爷不是要证人吗?现在去天牢,就能找到证人!”

326章 抓个现行

    天牢。

    外头传来声音,狱卒扬声问:“谁?”

    那边回答:“来送饭的。”

    两个狱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去开了门。

    来人穿了侍卫服,手里提着食篮,样貌平常。

    他对狱卒笑了笑,说道:“小弟是周教头手下的,今天正好当值,就派来送饭了。”说着,塞了块银两过去。

    狱卒听到周教头三个字,明白过来:“是石家的?”

    侍卫点点头,又出示了腰牌。

    狱卒这才领他进来,顺口问了句:“石家这事,什么时候能了结?应该不会判吧?”

    侍卫道:“应该就在这几日了,外头闹着呢!能不能判不好说,大人们的心思,毕竟不是我们能猜得到的。”

    狱卒称是,打开其中一间牢房的锁:“进去吧。”

    关押在这里的犯人,一般都是有点身份的,比如西宁王世子。

    因此条件不错,桌椅俱全,还打扫得很干净。

    饭食也过得去,只是这些王公贵族,个个吃惯了山珍海味,就难以下咽了。

    因此,他们经常会买通狱卒,给吃点好的。

    当然,不是谁都能往里送,都是贵人,吃出问题怎么办?

    除了他们这些狱卒,只有熟识的侍卫才能进来。

    比如那周教头,和他们合作很久了。石家先前就是通过周教头,和他们搭上线的。

    西宁王世子看起来很丧气,听到声音,抬了抬头。

    “世子,吃饭了。”侍卫温言唤道,“王爷派卑下来传句话,您耐心等着,很快就能出去了。”

    西宁王世子眼睛一亮,问道:“真的?”

    “当然。”他端出一碗鸡汤,“来,这几天辛苦了,喝点鸡汤补补身子。”

    西宁王世子点点头,端过鸡汤,凑到嘴边,想想又问:“外头什么情况?是不是找到证据了?”

    侍卫耐着心思:“快了,您先喝鸡汤。”

    “哦。”西宁王世子刚要喝,又皱了皱眉,说,“太油腻了,我这几天胃口不好,吃不下。”

    侍卫扯了扯嘴角,说道:“那卑下帮您把油撇出来。”

    “好。”

    侍卫拿起勺子,飞快地撇了两下油,动作粗鲁得溅到桌子上去,看得西宁王世子皱了皱眉。

    “好了,您快喝。”

    “哦。”他一边舀鸡汤,一边跟侍卫说话,“我真的没有杀郑小公子,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是,您说没有一定没有。”侍卫看了眼牢门,有点失去耐心了,“快喝啊!等会儿鸡汤就凉了。”

    西宁王世子才要应声,却听外头传来声音:“陛下驾到——”

    牢里的人都吃了一惊。

    狱卒探头去看,惊呼:“真的是圣驾!快,快!”

    侍卫一下变了脸色,伸手就去扫桌上的汤碗。

    哪知这个时候,西宁王世子突然伸出手来,将汤碗一抱,躲开了。

    “你干什么?”他叫起来,“不是送鸡汤给我喝吗?为什么要摔掉?”

    眼见御前侍卫冲进牢里,这侍卫连理由都来不及编,伸手就要汤碗。

    西宁王世子死死抱着,他也是从小练武的人,两人就这么交起手来。

    “住手!”侍卫首领大喝一声,冲进来将两人隔开。

    待看清那侍卫的模样,有人愣了一下,说道:“祝平,你怎么在这里?”

    这侍卫慌乱地笑了笑,刚要说话,西宁王世子就冲着缓步而来的皇帝跪下了:“陛下!这汤有毒!他要杀人灭口!”

    皇帝看看西宁王世子,又看看那侍卫,说道:“来人,验毒!”

    侍卫找来一只活鸡,将洒了半碗的鸡汤喂进去,很快鸡就不动了。

    皇帝脸色难看,盯着那个叫祝平的侍卫。

    “陛下!”西宁王趁机喊冤,“您看到了,这青天白日,就有人要对小儿下手,分明就有设计陷害啊!求您还小儿清白!”

    两个狱卒很快被带过来,说了事情经过:“……他、他说要给世子送吃食,我们验看了没问题,就让他进来了。”

    皇帝盯着那侍卫:“你有什么话要说?”

    那侍卫被抓了个现行,垂着头无话可说。

    侍卫首领忽然觉得不对,将他的头抬起来一看,却见他闭着眼睛嘴角流血,已是毒发身亡!

    好嘛,找到了凶手,却又在眼皮子底下死了。

    皇帝气得不轻,喊道:“查!给朕查个清楚!朕身边的人,居然还能出问题,是不是这鸡汤有一天会端给朕喝?”

    事到如今,这事注定不能善了了。

    跟过来首相常庸,急忙越过众人,走到近旁:“陛下息怒!”

    “息怒?你叫朕怎么息怒?朕只要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是。”常庸只能安抚,“陛下说的对,御前侍卫居然出问题,一定要严查。”

    “好。”皇帝指着他,“这话是你说的!”

    他转过头,问西宁王父子:“你们怎么知道,有人要下毒?”

    眼见儿子洗清嫌疑,西宁王心定了,躬身回道:“回陛下,那日臣回去,越想越不对劲。我们父子俩,常年不在京城,陷害小儿做什么?而且流言那么快就传开,分明就是针对我们西宁王府来的。臣就想,如果小儿被判刑会怎么样。”

    皇帝慢慢冷静下来,顺着一想,脸色有点发青。

    “我们西宁王府,镇守西南,与京城数千里之遥。倘若小儿死在京城,固然臣心里不敢怨,可西南那些大族会怎么想?定是臣这个西宁王已经惹得陛下厌弃,才会有这样的事。到那时,边疆一定会再乱。”

    “恰在这时,楼大人来问,臣就把这个忧虑说了一遍。楼大人深以为然,提醒臣要小心,如果对方的目的在此,即便我们找到了证实小儿无辜的证据,他们仍然会铤而走险,试图杀人灭口。”

    “只要小儿死在狱中,不管臣是不是相信陛下,西南那边肯定会出生事端。所以臣就悄悄告知小儿,一定要小心有人下毒。”

    西宁王世子接下去:“陛下,臣一拿到这鸡汤,就觉得有问题。因为汤太油腻了,王府的人都知道臣的口味,不可能会让人送这样的汤进来。”

327章 还能是谁干的

    事情至此,案件清楚明白。

    西宁王世子无罪开释,侍卫班全部严查。

    楼氏兄弟在偏殿醒来,互视一眼。

    “两位醒了?”胡恩进来,笑眯眯地问了一句,“两位可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齐齐摇头。

    楼晏皱了皱眉,问:“胡公公,我没做什么失礼的事吧?”

    胡恩道:“算不上失礼。”

    楼晏才松了口气,就听他接下去:“就是在陛下面前,打了北襄王殿下。”

    “啊?”楼奕大叫一声,摸着自己全身上下,“打哪了?打哪了?好你个小兔崽子,居然仗着吃药了行凶!”

    胡恩呵呵笑着:“王爷放心,您也没吃亏,你也将楼大人臭骂了一顿。”

    “这样啊!”楼奕想了想,又问,“我骂他什么了?解不解气?”

    胡恩笑着摆手:“这个,王爷还是问别人去吧。对了,楼大人需要休息吗?陛下那边还有公务……”

    “没事。”楼晏站起来,“我马上就去。”

    胡恩点点头,问楼奕:“王爷可以回去了,老奴这就派人送您出宫门。”

    楼奕嘟嘟囔囔:“他去见陛下,我就得出宫?这也太差别对待了吧?哦,对了,案子有结果了吗?”

    “已经结案了。西宁王世子被人诬陷,当场开释。”

    “是吗?”楼奕好奇地问,“所以真是被人下了药?到底谁干的?”

    “这个,还在查。”胡恩含蓄地说了一句,赶紧叫来小内侍,把他领出去。

    这个北襄王,也是太会碎碎念了,谁知道留下来还会问多少问题。

    ……

    楼晏进了御书房,看到皇帝在那生气。

    “陛下。”他施礼。

    皇帝转回头,看到他按了按额头,问道:“你还好吧?这药还真是奇妙。”

    “还好,只是有点头晕。”

    还好他事先试了一回,发现能够控制住,不然说漏嘴就糟糕了。

    皇帝点点头,说了句有人谋害西宁王世子的事,问他:“你怎么知道其中有问题,还去找了西宁王?”

    楼晏说:“臣只是觉得,西宁王世子两次醉酒有点奇怪,所以想找西宁王问一问,石世子的酒量到底如何,谁知西宁王就说了这么个事情。臣一听,如果真有人陷害,那么他们在宫里一定有人接应。这才跟西宁王说定,借着寻药的理由,逼迫对方再次下手。”

    皇帝长出一口气,说道:“朕真是没想到,宫里居然也这么危险。那可是朕的御前侍卫啊!”

    看楼晏不说话,他问:“你有什么想法?”

    楼晏慢慢摇头:“臣没有想法。”

    皇帝皱眉:“我们君臣相识多年,也算相得,难道朕看不出你心里有话吗?”

    楼晏默了默,才道:“臣只是觉得奇怪,谁能在宫里安插人手,还要动西宁王呢?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皇帝被提醒了:“对啊!这么做有什么好处?西南动荡,莫非是敌国奸细故意挑拨?”

    楼晏摇头:“您说的是北方异族吗?臣虽然与北襄翻了脸,但臣还是要说一句,他们连北襄都越不过来,挑拨这个有什么用?”

    “倒也是……”

    楼晏像是想起了什么:“或许,对方要的不是西南动荡,而是西宁王府的兵权吧?”

    皇帝纳闷了:“要兵权?这谁……”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挥了挥手,说道:“行了,你也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楼晏应是:“臣告退。”

    待他出去,皇帝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过了会儿,仍是气怒未消,抓起茶盏,用力一掷,摔得四分五裂。

    “陛下!”胡恩进来,急忙请罪,“陛下息怒。”

    好一会儿,皇帝平静下来,摆手道:“没事,收拾了吧。”

    “是。”

    看着胡恩招小内侍进来,收拾了碎瓷出去。

    皇帝看着龙椅冷笑一声。

    只怕要的不是兵权,而是他这张龙椅吧?把西南折腾出问题来,才能到父王面前告状啊!

    御前侍卫都能被收买,还能是谁干的?萧达不是特别听他的话吗?

    ……

    康王府。

    世子妃快步出来,向康王世子屈膝行礼:“世子爷。”

    “免了。”康王世子越过她进屋,不等丫鬟进屋,自己先倒了杯茶,一口灌进去。

    世子妃进屋,一边接过茶盅,一边问:“世子这是怎么了?有事情想不通?”

    康王世子点点头,说道:“你道宫里那桩案子怎么回事?竟是有人勾结御前侍卫,陷害西宁王世子,眼见西宁王所说的下药是真,又派人到天牢下毒。真是奇了怪了,谁手那么长,伸到宫里去。”

    世子妃愣了一下,问道:“夫君毫不知情?”

    “我怎么会知情?”康王世子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对付西宁王府,对我有什么好处?北襄王府还差不多。”

    北襄王府,那是有旧怨在前,而且兵力强盛,叫人忌惮。

    西宁王府有什么好怕的?西南可有可无,又一直战事不断,只有求着京城的份。

    世子妃笑了笑,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宫里被人渗透进去,夫君全然不知情,太不可思议了。”

    康王世子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难不成离开三年,这京里居然还有别的势力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康王世子就坐不住。

    世子妃就道:“夫君不如叫萧达来问问,他一直守在京城,不能一点都不知道吧?”

    康王世子点点头,吩咐:“派人叫萧达来,先问一问再说。”

    “是。”

    不多时,萧达来了,康王世子去书房见人。

    听得问话,萧达连忙叫屈:“世子爷明鉴,这事臣也糊涂着呢!想来是前阵子养伤的功夫,让那几个混账动了心思,回去我就查,看是谁搞的鬼!”

    康王世子的面色缓和下来:“原来你也不知道?”

    萧达喏喏请罪:“臣、臣无能……”

    康王世子摆摆手:“算了。不过你得好好查,这宫里居然有另外的势力,实在叫人寝食难安。”

    “是,臣一定严查!”

    萧达告退离开,回去后,在灯下慢慢写着一封密信。

    “王爷台鉴,臣无能……”

328章 该翻旧账了

    为了安抚西宁王,皇帝赏赐不说,还亲自开口,政事堂给西南批下一笔军费。

    西宁王因祸得福,笑得合不拢嘴,离开前去拜谢楼晏。

    “多谢楼大人提点,才叫我儿逃出此劫啊!”

    楼晏淡淡笑道:“我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王爷太客气。”

    “不管怎么说,没有楼大人出手,这次我们西宁王府就麻烦了。”西宁王躬身施礼,“他们说楼大人喜欢钱,偏偏钱这个东西,本王也需要,所以,就不送什么谢礼了。有朝一日,楼大人但有需要,石家再来还你这个人情。”

    西宁王府被这次意外搞怕了,事情一结束,火速收拾了行李,回西南去了。

    那石世子还在那喊:“难得来一趟京城,我们就不能玩几天吗?”

    然后被他爹给削了:“还玩!你这次差点把脑袋给玩没了!现在凶手还没找到,临昌伯眼睛绿着呢,你也不怕他找麻烦。”

    石世子不屑道:“一个没实权的伯爷,怕什么?再说了,就因为凶手没找到,才要留下来啊!我倒要看看,哪个胆子这么大,敢陷害本世子——哎哟!”

    “闭嘴!收拾行李,出城!”

    ……

    站在窗边的池韫,扭头问:“西宁王府的人走了,北襄王府的人走不走?”

    酒楼上,楼晏剥完一只虾,放到她的碗里:“暂时不会走。”

    “为什么?西宁王府差点让人坑了,你大哥就不怕出事?”

    楼晏看了她一眼,说:“我大哥说想看我成亲。”

    池韫吃惊:“他要留过年吗?那也太久了吧?”

    “嗯,所以被母妃打了,等我们订完亲就走。”

    “哦,那还差不多。”

    转眼到了十一月,凌云真人祭日到了。

    池韫收拾了香烛去祭拜。

    到了五松园,凌阳真人竟然已经在了。

    “凌阳师叔,早啊!来给我师父上香?真是谢谢了。”

    听得招呼,凌阳真人转过身来,讪讪道:“师侄说哪里话?应该的。”

    池韫不再说话,点上烛火,燃香祭拜。

    待她起身,凌阳真人自觉上前,接过线香插进香烛,说道:“恭喜师侄,可以除孝了。却不知何时走礼下定?”

    池韫瞥了她一眼:“师叔知道得还挺多。”

    凌阳真人呵呵笑道:“住在一起,哪能不知呢?只是先前师姐祭日没过,嘴上不好提罢了。”

    池韫笑着点点头:“多谢师叔一片心意。”

    “不、不敢。”凌阳真人觑了她一眼,犹犹豫豫。

    池韫拨弄着炉里的香灰,一边烧经,一边道:“师叔有话就直说,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吞吞吐吐呢?”

    凌阳真人听到“一家人”三个字,眉头就跳了一下,强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

    “万寿节贺礼那件事?”

    凌阳真人垂下头:“是……”

    她停顿了一下,问:“师侄,你真觉得是……那位害我们?”

    “是害你。”池韫纠正,“跟我和师妹们都没关系。”

    凌阳真人脸皮抖了抖,强自镇定:“师侄可否、可否……”

    池韫转头,冲她一笑:“想让我救你?”

    凌阳真人点头。

    万寿节回来,她就在害怕。

    朝芳宫归属内廷,说穿了她就是皇家的奴仆,宫里的主子想要她的命,哪里防得住?

    这次幸运逃过去,是因为池韫机灵,外加大长公主护短,不然她会怎么样?

    凌阳真人只要一想起来,就浑身发抖。

    而且她还知道很多秘密,就像华玉突然死了一样,她会不会也突然死了?

    一次次交锋下来,池韫可以说是她的仇人。

    然而,她效忠过的人,想要她的命,反倒这个仇人,一直任她活在眼皮子底下。

    “师侄若是肯伸出援手,日后,我一定全心全意,为师侄办事!”

    池韫看着她笑:“我不需要你办事,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就可以。”

    凌阳真人忙道:“师侄请说,只要我知道。”

    池韫就看着她,一字一字地问:“告诉我,华玉为什么而死。”

    凌阳真人猛地后退一步,眼睛大睁。

    池韫笑眯眯:“要不要说,师叔可以回去想想清楚,我不逼你。”

    ……

    回到兰泽山房,屋子里摆了一大堆的布料。

    大长公主和梅姑姑正在比对。

    “这个料子舒服,适合做家常衣裳。”

    “颜色会不会太亮了?”

    “年轻人就该穿得亮一些,难道跟我们似的,成天穿得灰扑扑?”

    “殿下说的是。”

    看到池韫,大长公主招呼:“阿韫,快来挑一挑,你的衣裳要赶紧做了。”

    池韫笑问:“做春衫吗?还早呢!”

    “早什么?这是给你出门带的,只有三个月了,现在不做等什么时候?”

    “要是来不及,那就推迟好了。”

    大长公主取笑:“你等得住,楼四等不住。他娘等着抱孙子很久了,你就可怜可怜他吧!”说着又笑,“本宫居然跟霍如丹做了亲家,真是怎么都想不到。”

    说笑一阵,梅姑姑去看午膳。

    池韫走到大长公主身边坐下。

    大长公主搁下手中布料,问她:“怎么,有事?”

    池韫点点头,说:“义母还记得万寿宴上发生的事吗?”

    大长公主哦了一声:“你说花被人浇了药的事?”

    “是。若不是义母及时出来压场,任我舌灿莲花,这事都说不过去。”

    大长公主目中露出冷意:“你说吧,是谁干的,本宫一定撕了他!”

    池韫摇头:“不,这件事我来做。”

    大长公主诧异:“阿韫!你要知道,能动这个手的人,一定在宫里,你插不上手的。”

    池韫却笑:“义母不相信我吗?”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

    “力量不对等。”池韫截断她的话。

    大长公主就道:“你看,你明明知道的。”

    池韫道:“义母说的有理,如果是别人,我还真没办法,偏偏这个人,只有我能给她必杀一击。”

    大长公主被她搞糊涂了:“阿韫?”

    “您相信我好吗?”池韫牵着她的袖子,仰头看着她,“就这一次。”

    看她这样,大长公主长叹一口气,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你只管去做,本宫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池韫笑起来,伏在她膝上,轻轻抱住她:“我很小就没了母亲,但我想,如果她在世的话,一定就是您这样的。”

    

329章 我很后悔

    自从出了事,御花园那片湖便少有人靠近。

    宫女们哪怕有事经过,都是远远绕过去。偶尔人多的时候,才敢聚在一起,讨论那天的事。

    “看到了吗?就在那里!临昌伯家的小公子,就是在那里淹死的,听说现在都还没找到凶手。”

    “我的天哪!听说侍卫被人买通了,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而且我听人说,这件事很可能不是一个人干的,说不定凶手还在宫里。”

    几个出来采集露水的宫女,说到这里,齐声“啊”地叫了出来,凑在一起瑟瑟发抖。

    “好可怕啊!”

    “那我们不是很危险?”

    “别说了!你们要吓死人啊!”

    偏偏有个胆子大的,绘声绘色:“那个看到郑小公子淹水的宫人,我恰巧认识。听她说呀,那天她路过御花园,哪知道一抬头,就看到那边有双手在水里扑腾扑腾。当时她就吓得差点小解,急忙跑过去喊侍卫……对了,好像就是我们这个位置……”

    “啊啊啊……”宫女们惊叫出声。

    “别怕。”吓完人,这宫女笑着说,“是那天的事,又不是今天的事,哪有什么手啊……”

    有人抬头往湖面飞快地一瞥,“啊”地跳起来。

    才刚刚被安抚下来的宫女们,又被惊了一惊,纷纷伸手拍她:“要死了,你也想吓我们!”

    然而那个宫女,脸色却白得可怕,瞳孔都睁开了,额上冒出冷汗,语无伦次地说:“不是,真的有手,真的有手啊!你们快看!”

    宫女们顺着她手指看过去,果然,湖水一直扑腾,有双手在上面挣扎。

    “啊啊啊……”宫女们大叫着散开。

    跑了两步,有几个人回过神来,说道:“不对啊!光天化日,哪来的鬼?别是有人又滑下去了吧?”

    “快快,喊人来救命!”

    才说罢,她们就看到一道影子从身边掠过,有人跑到湖边,毫不犹豫地脱了鞋,“扑通”跳进水里。

    这是个女子,身上穿着宫装,但样式比宫女们身上华丽多了。

    有人认出来了,惊讶地叫出声:“那、那是不是玉妃娘娘?”

    别的宫女立刻否认:“怎么可能?玉妃娘娘怎么会亲自下水救人?”

    “可是,看起来很像啊!”

    她们这样说着,就听身后传来声音:“娘娘,娘娘!”

    后头几个宫女急忙忙跑过来,看到湖中的情形,吓出一身冷汗,叫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掉湖里了!”

    随着她们的喊声,附近听到的人纷纷往这边赶来。

    先前那宫女喃喃道:“你们还说不是,这是玉妃娘娘身边的坠儿啊,那就是玉妃娘娘。”

    “娘娘!娘娘!”坠儿眼泪都快掉下来,哭着抹眼泪,“您快上来啊!让别人去救好不好?”

    然而玉妃并没有理会,游过去抓住溺水之人,从背后死死抱着她,往岸边拖去。

    “扑通!扑通!”内侍们急忙下水。

    有人去接溺水的人,有人去接玉妃。

    终于,两个人都被拖上去。

    十一月的天,湖水都快冻住了。溺水的是个宫女,看年纪很小,此时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玉妃浑身湿透,脸上的妆也全都花了,但她只咳了两声,吐出口中的水,就拨开内侍,去看那宫女:“她怎么样?还活着吗?”

    负责救人的内侍,探过宫女鼻息,一边掰开她的嘴巴,一边说道:“还有气儿。”

    玉妃紧盯着她,眼珠子动也不动。

    过了会儿,这宫女咳嗽出声,吐出一大口水,清醒过来。

    “活了活了!”看到她睁开眼,周围的人都露出欢喜的神情。

    玉妃也笑了,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冷,抱紧自己,打了个喷嚏。

    “娘娘!”坠儿扑过来,赶紧递过披风,眼泪直往下掉,“您怎么就这么不珍惜自己呢?您的身份这样贵重,万一出事怎么办?总不能留给别人去救吗?”

    玉妃摸了摸她的头,说:“当时情况紧急,哪里想得到那么多?都是人命,有什么贵不贵重的。”

    她这样说罢,却听耳边传来惊呼。

    “陛下。”

    “参见陛下。”

    玉妃怔怔地抬起头,对上皇帝苍白的脸庞,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

    回了灵秀宫,坠儿伺候着玉妃,用热水洗了个澡。

    尽管如此,玉妃还是连连打喷嚏。

    待她从净房出来,却听皇帝吩咐宫女:“姜汤怎么够?去请太医来。”

    “可是娘娘吩咐……”

    “听她的还是听朕的?”

    宫女这才不敢多说,屈了屈膝:“是,陛下。”

    玉妃怔怔地站着,看着他回过头,看着他向自己走过来。

    直到他问:“你还好吗?”

    她突然呜咽一声,哭着抱了过去。

    皇帝猛然被她抱住,有些不适,却没有挣开。

    直到她哭声缓下,他慢慢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玉妃红肿着眼睛,抬头看着皇帝:“陛下,您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吗?如果我再迟一点,也许那个小宫女就淹死了。我看着她在水里挣扎,就好像、就好像……”

    她扭开头,眼泪漱漱而下。

    这大概是她进宫来最丑的时候,脸上不但没有半点脂粉,而且神情憔悴,脸色苍白,泪眼朦胧。

    但皇帝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他轻轻拥着她,坐在温暖的锦被间,温声说:“朕知道,就像……当时救不了她一样,是吗?”

    玉妃点头,眼泪落得更急。

    她断断续续地说:“您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小姐掉到海里,天黑得可怕,到处都是海盗,到处都是火……我喊了两句,就有海盗过来,我就不敢喊了,缩在船上不敢动。我好恨我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跳下去救小姐。如果当时能救上来,就不会日日悔恨。就算救不回来,我也能和小姐死在一块儿……”

    皇帝的眼睛也湿了。

    他也想起了那天。当他赶到的时候,海盗已经散去了,海面上到处都是破碎的船只和面目全非的尸体,他想找的人,怎么也找不到了……

330章 新名字

    锦瑟进来时,屋子安安静静。

    她看到床塌上两个相依的身影,怔了怔,退了出去。

    坠儿忙问:“姐姐怎么了?快让太医进去看看啊!”

    锦瑟摆摆手,说道:“晚一点吧。”

    她转身对太医施礼,抱歉地说:“有劳您跑一趟,娘娘和陛下好像睡了,瞧着似乎没有大碍。”

    太医听说皇帝陪着,哪敢抱怨,只道:“那不用看了。娘娘的医案是我管着,近来并没有问题。若是冻着了,喝点药茶驱驱寒就好了。”

    说着,到一旁开了药茶的方子,吩咐:“娘娘醒了,先喝上一碗,若是明日不大好,姑娘就在太医院找我。”

    锦瑟谢了他,客客气气地送走。

    回过头,坠儿喜笑颜开,小声问:“姐姐,陛下真的和娘娘一块儿?”

    “骗你做什么?”锦瑟笑着拿起药方,“得赶紧去抓药。”

    坠儿抢过药方:“我去我去!姐姐伤还没好,且多休息。”

    说罢,笑着跑远了。

    娘娘终于复宠了,真是太好了。

    半夜,锦瑟去歇息了。

    坠儿头一点一点地守着药茶。

    忽然听到轻微的声响,她抬起头,看到玉妃走出来。

    “娘娘!”她急忙起身,去拿披风,“您才受了寒,要多穿一件呀!”

    玉妃的脸色有点红,但她却推开了坠儿的手,说道:“本宫不冷。”

    “可是……”

    玉妃摆摆手,坠儿只能作罢,便去倒了一碗药茶,小心捧过来:“娘娘,这是太医开的药茶,驱寒的,您赶紧喝了吧?这样明日就不会生病了。”

    玉妃仍然摇头:“不用,你给我倒冷水来。”

    坠儿愣了下:“娘娘……”

    玉妃看着她,柔声说:“听话。”

    “是……”

    当坠儿捧着冷水回来时,玉妃穿得单薄,倚在门口。

    丝丝寒风吹进来,冻得人直抖。

    坠儿呆了呆,才重新堆起笑容,叫醒玉妃:“娘娘,冷水。”

    “嗯。”玉妃平静地接过,慢慢喝掉,又坐了一会儿,才又进去了。

    坠儿坐下来,默默看着那碗没喝的药茶,莫名觉得很冷。

    皇帝这一觉睡得很沉,这些日子的困扰,终于不见了。

    待他睁开眼,天色还暗着。

    没有人来叫起,也就是不到上朝的时候。

    皇帝露出微笑,刚想转身叫醒玉妃,谁知一转身,就看到玉妃满脸通红的样子。

    他吃了一惊,伸手去摸,发现额上一片火热,呼出来的全是热气。

    发烧了!

    皇帝急忙坐起来,冲外面喊:“来人!来人!”

    候在外面的胡恩立刻进来,还以为要服侍皇帝起身,哪知他劈头就是一句:“请太医!快请太医!”

    胡恩扫了一眼,发现玉妃被他抱在怀里,一动不动,立时喊道:“小喜,快去太医院!坠儿,拿热水来,给娘娘擦一擦。”

    “是。”众人分头去了。

    太医很快来了,给玉妃把了脉,开了药方,又说了一长串医嘱,灵秀宫好一通忙乱。

    好不容易,玉妃喝了药睡下,胡恩过来请示:“陛下,您该上朝了……”

    皇帝摆摆手:“今天不上朝了,你叫他们散了吧。”

    “陛下……”

    皇帝并不容他多劝,只说了一个字:“去。”

    胡恩没奈何,只能应了:“是。”

    内侍退出寝殿,周围安静下来。

    坠儿收拾了帕子,向床塌看了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锦瑟迎上来问:“娘娘还好吧?”

    坠儿点点头:“陛下陪着呢!”

    锦瑟露出笑意,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他们总算好了。”

    说着,看坠儿兴致不高的样子,她纳闷:“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坠儿抬起头,摇了摇:“没有啊,就是忙了一上午,有点儿晕。”

    锦瑟笑起来,按着她坐下:“昨晚你值夜,早上又没睡,难怪会晕。且歇一会儿,喝碗粥就去休息。”

    “好。”坠儿乖乖应声,等早饭送来,听话地喝了一碗粥,才去歇息。

    可她一直没睡着,脑子里闪来闪去,都是娘娘昨晚上靠在门边吹冷风的样子。

    ……

    玉妃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皇帝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奏章,但已经睡着了。

    他这是在这里陪自己一天?

    玉妃露出一个微笑,小心翼翼起身,想给他盖一盖被子。

    皇帝眼皮动了动,醒过来了。

    “你……”

    “陛下。”玉妃低下头,“没想到会吵醒您,臣妾……”

    皇帝吐出一口气,说道:“无妨,你怎么样了?感觉还好吗?”

    “臣妾还好。”玉妃说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不烧了。”

    皇帝笑了笑,起身下床。

    “来人。”

    宫女们进来,听候吩咐。

    “伺候娘娘梳洗,再传太医。”

    “是。”

    又是一通忙乱,待太医过来看过,确定玉妃的烧已经退了,灵秀宫终于又安静下来。

    皇帝陪着玉妃用粥。

    看她喝了两口又放下,皇帝问:“怎么了?没胃口吗?”

    玉妃抬头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脸:“臣妾没有上妆,脸色一定很难看。”

    皇帝摇了摇头:“你病着呢,就别想那么多了。”

    玉妃缓缓搅动着碗里的粥,说:“臣妾……其实想问,以后就这个样子,好不好?”

    皇帝顿了一下,也停住了。

    玉妃看着他,慢慢说道:“自从被陛下带回宫,臣妾就有意地忘记自己,做您心里的那个人。看到陛下高兴,臣妾也很高兴,好像这个样子,她就活在我们身边似的。可是陛下,臣妾毕竟不是小姐,臣妾跟小姐差得太远太远,不管怎么拼命,都做不到那样。对不起,陛下,臣妾终究辜负了您的期望……”

    看到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粥里,皇帝失去了食欲。

    但他并没有生气,反而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好了,做不到就不用做了。朕也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一个玉重华了,是朕一直在做梦,一直不肯醒。别哭了,以后你就做你自己吧。”

    玉妃眼泪还在流,却露出笑来。

    “谢陛下。那臣妾以后,还是锦瑟。”

    皇帝却摇了摇头。

    玉妃一怔:“陛下?”

    皇帝柔声说:“这宫里还有一个锦瑟呢,叫这个名字,总想起她来。以后你就叫阿锦吧,玉锦,你的新名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