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芳全文阅读 第6分节
051章 冰释前嫌
楼晏独自一人循着香味而行。
空气里,香露的味道还没有完全散去。
时不时有蝴蝶追逐而来,在周身嬉戏舞动,引得进园的人阵阵惊呼。
楼晏想起那一次——
书院刚刚结束月考,先生领着他们出海游玩。
太子与她坐在一起说笑。
他们一向谈得来。
看到海岛上蝴蝶飞舞,太子想起往事,说道:“孤小时候曾经说过,要把天底下的蝴蝶都送给姑母当礼物。真是年幼无知,这承诺终究不能实现了。”
她想了想,道:“殿下这承诺,未必不能实现。”
太子笑问:“你又想出什么鬼主意来了?”
她不满:“什么叫鬼主意?我哪回出的主意不管用?”
太子哈哈笑,向她施礼:“是孤说错话了,请玉小姐指教。”
她便道:“蝴蝶闻香起舞,那么只要气味更强烈一些,就能引来更多的蝴蝶。我恰巧在书里看过类似的方子,是花农用来吸引蝴蝶传粉的。若是加以改良,说不定就能引得周遭的蝴蝶都飞过来。万蝶齐舞,不就能完成殿下的承诺了?”
太子抚掌:“好主意!孤能不能完成承诺,就看你的了!”
她嗔道:“殿下这是要我改方子?你轻飘飘的一句话,我得费多少劲?”
“能者多劳,谁叫玉小姐这样能干呢?”
“呸!”她这样说着,扭头却喊,“锦瑟,你记着去藏书阁找一找,有本叫《金明见闻录》的游记。”
后来,香露研制出来了,他们去岛上验证。
仅仅一瓶香露,引得岛上蝴蝶闻香而动。
万蝶飞舞的情景,数日不散,引得书院其他人啧啧称奇。
……
就是这个气味。
楼晏确信自己不会记错。
他五感格外敏锐,她曾请他帮忙,分辨香露里的异味。
这香露的方子,现世只有两个人知道。
一个是他,另一个在宫里。
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
五松园里,人渐渐多了。
池韫随手招来一个小道童,将竹篮交给她送回,自己缓步而行。
朝芳宫难得这么热闹,那位华玉师姐,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都是自己人,我们家大小姐,是凌云真人的弟子。”
“真的!骗你干什么?”
“哎,怎么说话的?我这就找大小姐去!”
“快看,这不是大小姐吗?”
“阿韫,阿韫!”
池韫转过头,看到二房一家子正在跟知客交涉。
看到她,二夫人抖了抖脸上的肌肉,艰难挤出一个笑容。
“阿韫,真是巧了,你也在这里。”
池韫走过去,施礼:“二叔,二婶娘,大哥。”
二老爷也是前所未有地和气。
“阿韫,你好一阵子没回家了,最近在观里过得还好吧?”
池韫笑道:“多谢二叔关怀,挺好的。”
二老爷看她这态度,松了口气,说道:“今天清明,我们过来祭拜,顺便也看看你。”
池韫谢过:“有劳二叔二婶娘。”
她不主动,二老爷支支吾吾开不了口,最后还是二夫人脸皮厚,问道:“阿韫,能不能帮我们说说,内场留一个位置?今天的法事这么盛大,我们也想给你祖父和父亲打个醮。”
“好啊!”池韫答得干脆,完全没有推托的意思。
二夫人反而愣了下:“你……答应了?”
池韫笑道:“都是一家人,又不是多大的事。”
她转头问知客:“这位师妹,内场可腾得出位置?”
那知客犹豫了一下,说道:“基本满了,只有边角有几个缺位,坐不下这么多人。”
池韫道:“那就添两张凳子,孩子跟着挤一挤,你看可好?”
知客回道:“我做不了主,师姐且等我问一问掌事。”
池韫点头:“有劳师妹了。上回大长公主赐了些新茶,回头给师妹送一些。”
知客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师姐客气了。”
于是回去问掌事,不多时来领人:“善人,请随我来。”
二夫人心满意足,一家子欢欣而去。
“师妹可真是好脾气,听说你离家之前,与二房叔父翻了脸,如今还为他们说话?”
池韫闻声抬头,却见华玉领着几个弟子踏步而来。
她今日打扮得郑重。芙蓉冠,莲花衣,长眉淡扫,手执拂尘,一派高人气度。
只是关了几天禁闭,下颌露出棱角,略显尖刻。
池韫依然笑着施礼:“华玉师姐。”
华玉点点头,仍旧说刚才的事:“你为他们要了位置,最后连句感谢也没有,何必呢?”
说这些话时,她语气平和,丝毫没有上次陷害青玉涵玉的戾气,仿佛真是好心师姐在提点师妹。
池韫掩下心中讶意,露出更真诚的笑来:“些许小事,没必要放在心上。”
华玉神情微动,略带一分感叹,说道:“师妹可真是个好人啊!先前倒是我心存偏见了。那日先入为主,多有得罪,还望师妹不要见怪。”
说着,她躬身施礼。
对方都摆出这样的架势了,自己岂能落后?
池韫立刻托住她,语气诚恳:“师姐万万不要如此,不过一点小误会,哪里就到这样的程度了?青玉涵玉不懂事,说不定哪时得罪了人,才会被栽赃,这与师姐何干呢?师姐调度观中事务,出了这样的差错,还要受她们的连累,也难怪要着急。”
华玉反握住她的手,颇有几分感动,回道:“师妹这样说,更叫我无地自容。当时确实是急了,找不到真凶,这责任就得我来背。但不管如何,不该随意认定罪名。幸好师妹另有妙招,不然青玉涵玉就要倒霉了。”
她真挚恳切地说:“幸得师妹伸手,没有叫我犯下大错。”
池韫从善如流,上演一出姐妹冰释前嫌:“师姐说哪里话?应当是我对不住师姐才是。好好的受了杖刑,又关了禁闭,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姐嫉妒同门,栽赃陷害,口舌招摇,闹得凌阳师叔不得不大义灭亲……都是我的罪过。”
她每说一句,华玉的脸就抽搐一下。
最后还得忍下来,堆出笑容:“都是同门师姐妹,过去就算了……”
052章 攀高枝
这死丫头!
华玉在心里恨恨骂上一句。
非得说那么清楚,都是故意戳她的吧?
果然心思恶毒!
池韫毫无所觉,说道:“师姐盛装,想来今日要上法坛吧?我这个闲人就不打扰你了。”
说着抽身要走。
华玉连忙阻止:“不急。今日法事盛大,需得师父亲自住持,我不过沾个边而已。说来我们师姐妹,一直没机会好好相处,现下时间还多,不如一起喝杯茶?”
“这……”
“放心。耽误不了正事。法事还早,人都还没来呢!”华玉意有所指,“师妹多年不在京中,想必认得的人有限。师姐这些年没什么建树,就是守在观里,常与高官勋贵家的夫人小姐来往,倒是识得一些人,说不定能帮师妹引荐一下。”
哦,以为她在园子里闲逛,为了高攀贵人啊!
这心思,和二房真是一样一样的。
既然成全了二房,何妨也成全她一下。
池韫一副心动的样子:“这样啊……”
华玉一看有戏,循循善诱:“师妹到底与我们不同,你出身书香门第,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此番来观中清修,也是无奈之举。待孝期一过,你必会回家,嫁入高门。现下先认识一下,将来也好来往,是不是?”
池韫不语,目光却开始飘了。
华玉笑着拉了她,往休憩的小阁走去:“来来来,师姐常年服侍贵人,沏茶的手艺倒是不错,师妹且尝一尝。”
池韫半推半就,顺了她的心思。
五松园的角落里,有一座小阁。如此便利,只有身份够高的贵人能用。
现下贵人还没来,华玉暂时借来一用,正好无人打扰。
饮了两杯茶,池韫便有些心不在焉了。
华玉见状,适时说道:“法事快开始了,还有许多杂务要处理,我就不陪师妹了。师妹且先坐一会儿,过后我们再聊。”
池韫迫不及待:“师姐自便,这里我也是主人,无碍的。”
华玉拱了拱手,再三告罪,这才走了。
出了小阁,她脸上再无一丝笑容,压低声音:“你们盯好了,只要她有一丝出格的举动,立刻来报。”
两名弟子应声:“是,大师姐。”
华玉回身望向小阁。
月洞窗下,少女低头品茶。
檀色的窗户,乌黑的云鬓,映得肌肤雪一样白。
华玉冷笑一声。
果真是一副好相貌,难怪想攀高枝。
也罢,就看她运气好不好,能遇到什么样的高枝。
……
三夫人才跟几个熟悉的夫人打过招呼,就见二夫人领着女儿款款而来。
“三弟妹,你也太急了,怎么不等我们一起走呢?”
三夫人有点惊讶:“二嫂?”
二夫人得意洋洋,语气尖刻:“怎么,以为我们进不来?多大点事,能有什么为难的。”把这句话还回去,心里痛快不已。
知客还要回去待客,便提醒一句:“这位夫人,还请尽快落座。内场位置紧俏,虽有池师姐交待,可要是让别人占了先,我们也不好强挪。”
三夫人恍然大悟:“原来还是沾的大丫头的光。”
二夫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强辩道:“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我们要为老太爷和大哥打醮,她不是也有份?”
三夫人不屑:“大丫头早就在五松园设了灵位,法事本来就有份。”又讥道,“二嫂,吃谁家的饭,说谁家的话。你分明吃的是大丫头的面子,怎么进来就不认了?”
“我怎么就不认了?不过些许小事,用得着这样惦记吗?”
两人一边口舌争锋,一边落座。
男人在前头,女眷在后头。位置不能算好,不过内场不容易进,也计较不了那么多了。
三夫人看二夫人目光游移,就嘲笑道:“二嫂想找俞家吗?人家怎么会跟我们坐在一处?法事还没开始,便是进来了,也不会干坐着等,还是省省心吧。”
说到这里,池妤眼尖,正好看到俞家夫人进来,急忙戳了戳母亲。
二夫人立时顾不上斗嘴,起身便想去打个招呼。
俞家那边,想必怕的就是这些情况,进了园子,就往小阁去了。
二夫人堪堪追上,却被拦在外头。
她道:“我们家与俞家是故交,特意来打个招呼。”
守门的朝芳宫女冠客气地回绝:“善人,今日人多,请恕不便招待。既然您两家是故交,想必多的是机会打招呼。”
就是不让她进门。
二夫人气苦。
自从婚约解除,又闹了分家一事,她去俞家,总是被婉拒。俞家夫人不是不在家,就是不舒服。
要不是这样,她会跑来五松园堵人?
虽说重谈婚约的机会很渺茫,可不争一争,自家阿妤就真的耽误了!
哪怕嫁不成俞二公子,与俞家重叙旧情,跟别人议亲也容易一些。
没法子,她只能讪讪而回。
池妤却不甘心,她明明看到俞二公子进去了。
回到道场,坐立不安了一阵,她道:“母亲,我看到几家认识的姐妹了,过去打声招呼。”
二夫人心不在焉,摆摆手:“去吧。”
倒是三夫人听见了,“好心”提点:“阿妤小心着些,园子里不少男客,可别叫人冲撞了。”
二夫人不以为然:“她又不到别处去,怎么会冲撞。”
三夫人笑眯眯:“是是是,我多嘴了。”
二丫头想找死,她才不拦呢!
……
俞慎之见过母亲,随着俞家众人去小阁歇息。
俞慕之问他:“大哥,你刚才去哪了?”
“当然是去祭拜先贤了。”俞慎之想到那位池大小姐,看弟弟的眼神有点古怪,问他,“老二,你之前那门亲事,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俞慕之不解:“大哥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能有什么想法,都是长辈的决定。”
俞慎之道:“你见过池家小姐的,对吧?不觉得她挺好的?”
俞慕之漫不经心:“好像是个美人吧。”
“还有别的呢?”
“不记得。”
俞慎之叹气:“看来真是没有缘分。”
“大哥,你……”俞慕之觉得兄长怪怪的。
没等他说完,俞慎之又看到人了,立刻扬声唤道:“楼兄,这么巧又碰到了!”
053章 又见面了
从英灵堂出来,走不多久,楼晏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池大小姐站在园子门口,跟人说话。
那是池家二房的老爷夫人,跟她闹翻了脸的那个。
可她还是脸上带笑,轻轻柔柔地说话。
二房见她应下,不敢相信。
楼晏却笑了一下。
这有什么不敢相信的,她向来如此。
若是幡然悔悟,她不介意给人机会。若是别有意图,那就养大野心,等着犯错再一击即中。
所以说,她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只要不存恶意,就能得到她最大的善意。
可惜,这世上不惜福的人总是那样多。
走了二房的老爷夫人,又来了个什么师姐。
楼晏略一沉吟,跟在她们身后,也去了那座小阁。
没等他想好理由,那个阴谋不散的又来了:“楼兄,这么巧又碰到了!”
楼晏不想搭理他。
可俞慎之已经一脸惊喜地迎上来了:“楼兄这是在散步?法事还没开始,没什么可看的,不如我们进去喝杯茶?刚才就想跟楼兄说了,有几个案子颇为有趣,我们探讨探讨?”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楼晏心念一动,说道:“好!”
随他进去也好,免得引人注目。
对俞慎之来说,楼晏肯说一个好字,已经是惊喜了。
当下引了他入内,沿着外廊往偏厅走。
俞慕之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真不晓得大哥为什么对他特别感兴趣。这头狼又凶又贪,叔父们都说少沾为好。
“五松园万蝶齐飞的原因,楼兄可找到了?”俞慎之笑问,“今日园门一开,就有好多人来找,可惜都没找到原因。”
楼晏随口:“俞大公子这么说,是有想法了?”
俞慎之道:“我觉得是气味的问题,但已经好几日过去了,蝴蝶也散了大半,闻不着什么异味。且五松园里花草繁茂,气息混杂,更加难以分辨。”
楼晏没应声。
俞慎之追问:“楼兄以为呢?”
“应该是吧。”楼晏的回答充满了敷衍。
俞慎之却仿佛得了认同,笑容满面:“我就知道,楼兄的心思与我是一样的,大概这就叫心有灵犀吧!”
跟在他们后面的俞慕之翻了个白眼。
难道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俞慎之又道:“说起来,楼兄很少到这样的场合来,这未免太勤勉了。案子是办不完的,该松泛还得松泛,不然也太无趣了,是不是?”
俞慕之心道,前几天是哪两个人互相拆台,都没去衙门来着?
“咦,怎么已经有人了?”
偏厅门口,俞慎之停了下来。
听得声音,少女螓首微抬,往这边看来。
月洞窗映着点点微光。
素衣上的兰草暗纹,细致而优雅。
握在手里的白瓷小盏,衬得十指如葱白。
俞慎之怔了一下。
方才在供堂,他进去时,池韫已经起来了。
平平常常的相见,只觉得这姑娘是个美人。
现在他才领会到,同样的美人,在不同的情境下见到,竟会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想到二弟那句“好像是个美人吧”,他禁不住在心里笑话自己,若没有这次相见,日后想起这位池大小姐,他大概也会说这么一句,好像是个美人吧。
美人,其实也不一样的。
“原来是池大小姐。”他脸上先带三分笑,“又见面了。”
池韫起身施礼:“俞大公子这么快就知道了。”
随后向楼晏点一点头:“楼大人。”
待俞慕之从他们身后钻出来,池韫怔了一下,笑着施礼:“俞二公子。”
“你认得我?”俞慕之惊讶。
池韫更惊讶:“你不认得我?”
明明池大小姐的记忆里,这位俞二公子曾经帮她追回被偷的荷包。
俞慎之拍了拍额头,说道:“池大小姐,我这二弟,不大能认人,总要见三四回,才能记住面相。”
“……”池韫感怀万千。
池大小姐一心念着俞二公子,盼他喜欢她才好。哪里晓得,他根本不记得人……
俞慎之对他道:“这位是池家大小姐,你见过一面的。”
俞慕之这才想起来,然后就带了几分尴尬。
倒是池韫神态如常,说道:“方才我与师姐在此喝茶,不想冲撞了贵人。既然几位公子来了,我就不打扰了。”
“池小姐且慢。”俞慎之含笑作揖,“先来后到,是我们打扰了才是。现在外头人多了,小姐若出去反倒被别人冲撞,不如在此多饮一杯茶?在下学了些沏茶的手艺,很是沾沾自喜,还望小姐品鉴一番。”
他都这么说了,怎好一口拒绝?
再说,华玉将她留在这里,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池韫低笑一声,应了:“俞大公子如此盛情,那就却之不恭了。请。”
四人分边,各自坐了。
池韫唤来此间待客的女冠:“再去打水来。”
而后动手清洗茶具。
洗、冲、烫,不急不徐,行云流水。
楼晏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
不同的人,不同的地方,动作却这般相似。
这世上,不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吧?
可她这又是什么态度呢?
坦坦荡荡的,似乎一点也不怕他察觉。可要说她是故意的,从始至终视线根本没往他这边瞧。
不过,她做事一向是这样的。
秉持君子之道,又总是带着几分俏皮。
池韫烫完最后一件茶具,推到俞慎之面前:“俞大公子,请。”
俞慎之也在看她的动作,此时笑道:“原来池小姐深谙茶艺,恐怕我要贻笑大方了。”
“哪里。”池韫神情自若,“你们这样的才子,一心精研文史、经义、考学,想着高中后大展才华,哪像我这个小女子,没机会科考做官,心思可不就花在小道上了。”
俞慎之愕然。
这话听起来像谦虚,却是变相承认了,她的茶艺好过他。
真是够自大的。
原来有几分尴尬的俞慕之,想到母亲谈及池大小姐的言辞,不免在心里嘀咕一句。
果然不知天高地厚,难怪母亲看不上。
只有楼晏,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便是大道,也未必不如。
054章 你要我还会不给
华玉忙里偷闲,退下来喝口水。
有女冠匆匆而来,在外头小声喊:“师姐,大师姐!”
华玉见是留在小阁的眼线,走过去:“怎么,有情况?”
那女冠附耳与她说了几句。
“三个,她运气倒好。”华玉撇了撇嘴,“都是什么人?”
“是俞家两位公子,和刑部太平司的楼大人。”
“哈?”华玉有点意外,也有点惊喜,“俞家的公子?可是先前跟她有婚约的那个?”
女冠低眉答道:“就是那个退婚的俞二公子,还有俞大公子也在。”
华玉兴致盎然:“真是有缘啊!前未婚夫,还是前大伯子,可真难选。”
女冠陪笑着。
华玉又问:“她就那样留下来,没走了?”
“是。现下正在饮茶。”
华玉眼中闪过不屑:“连个丫鬟都没带,就跟三个男人一起饮茶,可真够急迫的。”
那座小阁,是给贵人们休息用的。
华玉领她过去,还把她单独留在那里,便是想看看池大小姐会不会抓住机会。
果不其然,她的所做所做,写满了迫不及待四个字。
也对,退婚是逼不得已,池大小姐哪里甘心就这样躲在朝芳宫清修呢?
华玉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位耳闻已久的师妹回朝芳宫时,急不可耐想回到富贵窝的样子。
想必她说什么为师守孝,回观清修,不过是迂回找路子。
毕竟池家那条路让二房给堵了,再想找门好亲事不容易。
那就让她容易一点。
看,她就是这么体贴师妹的好师姐。
华玉拍了拍手,说:“别打扰他们,让他们好好聊,最好彼此留下深刻的印象,依依不舍……”
女冠听懂了,低声:“是。”
……
偏厅内,众人一边品茶一边闲谈。
确切地说,是俞家兄弟在争论。
他们争的是,五松园的蝴蝶到底哪里来的。
俞大公子的思路比较严谨,从蝴蝶的习性出发,认为是五松园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蝴蝶了,很有可能是花粉的气味。
俞二公子的思维就很发散,俗称脑洞比较大,猜测是五松园里出现了一个蝶王,周遭的蝴蝶过来朝拜,类似百鸟朝凤。
然后俞二公子绘声绘色地根据这个猜想,编出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来。池韫觉得,再不打断,一出演义大概就能付梓了。
“池小姐,你是朝芳宫的人,应该知道内情吧?到底是什么原因?”俞慎之及时拉住话题,他怕再讲下去,俞二公子就要去说书了。
池韫慢吞吞道:“我们朝芳宫,供奉的是花神女夷,观中弟子,大多会侍弄花草,尤其几位真人,有的会制香粉,也的能做香丸,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楼晏看了她一眼。
模棱两可,充满暗示。
俞慎之点点头:“看来是哪位真人的手笔了。”
俞慕之有些不满:“我说的也很有道理啊,为什么你们就认定不可能呢?”
俞慎之笑而不语。
池韫倒是瞅了他两眼,问:“俞二公子有没有兴趣写话本?”
俞慕之恼道:“你的意思是我胡编?”
“不不不,”池韫哪能承认,说道,“只是我们家刚好有一间书坊,偶尔也会出几册话本。我看那些话本,写得都不怎么样,还不如俞二公子随口讲的小故事动听,所以才有了这个念头。”
俞慕之神情大为缓和,语气颇有几分自傲:“这是当然,家里的弟妹,最喜欢听我讲故事了。小时候,我每天编一段故事,他们要是不听话,后面就没得听……”
“咳咳!”俞慎之瞥过去,“你明年就要下场了,祖父交待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俞二公子瞬间噤声。
池韫抿嘴一笑。
俞家兄弟这相处方式,还挺有趣的。
“公子!”俞慎之的小厮进来禀道,“该祭拜灵位了,夫人让小的来找两位公子。”
俞慎之有点遗憾,但也只能起身。
“楼兄,池小姐,今日相谈甚是愉快,希望日后还有机会。”
池韫起身施礼:“我亦如是。”
走到门口,俞慎之又回身说了一句:“楼兄,不管你与池小姐先前有什么过节,到底是个女孩子,莫要太过苛责了。”
说罢,不等楼晏回话,与俞慕之相携而去。
兄弟的对话隐隐约约传过来。
“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楼四他会欺负女孩子吗?”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最近功课少了?”
“别……”
渐渐远去了。
屋里一阵沉默。
池韫既然起了身,也不想坐回去了,向楼晏点了点头:“楼大人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楼晏什么也没说。
可就在她走过身前时,忽然探过一只手。
池韫毫无防备,直觉后退掩住胸口,然而手腕猛然被他抓住。
她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要非礼吗?”
楼晏漠然瞥了一眼,另一只手从她袖口拂过,抽出帕子。
然后松了手。
抓过她手腕的掌心还残留着香膏的味道,而那帕子……
池韫已笑了起来:“楼大人要定情信物,难道我还会不给?若是一条不够,我这里还有十条八条的。”
楼晏面上却是冷肃异常。
他抓着帕子的手,青筋微露,眼神也不如先前那样平静,沉声喝问:“你是谁?”
你是谁?
池韫眼中流过许多情绪,面上带笑,柔声说道:“小女姓池,名韫,行一,祖籍南洲。先父池元,历任长陵县令、巡漕御史……生于……”
“我问你是谁!”楼晏喝道,脸颊上的红云更加明显,眼睛也比往日更亮。
池韫道:“大人别急呀,生辰马上说完了。”
“谁要知道你的生辰!”
池韫疑惑:“不知道生辰,如何下聘?”
“……”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惊道:“难道大人不想负责任?这可不行,我们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若是无媒苟合,叫人知道了,怕是会打死……”
他的手缓缓伸出去。
还没扣到她的脖子上,池韫突然往前一扑。
“大人不要啊!男女有别!”
身前一片柔软,楼晏僵住了。
055章 你很期待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干什么?
三个问题问完,楼晏听到了尖叫声。
这是奸情被发现了?
她与二房翻脸才来朝芳宫的。
退了亲事,说要为师守孝。
如果被人发现,她与男子私会,做出不恰当的举动,后果肯定很严重吧?
比如,没了她,池家二房三房就可以瓜分池大老爷留下的产业了。
而她师父已经过世,朝芳宫对她没有感情,甚至还有一个对她不怎么友善的师姐,只会落井下石。
若想留下她的命,要怎么做呢?
他负责就可以了吗?
楼氏已经与他无关,想娶妻倒是不用通过他们。
可这样贸然提出来,一定有人不乐意。
那就得想办法说服那些不乐意的人。
或许他需要面圣……
脑子里无数念头流转而过,比推理最难解的案情更加专注。
当他得出最优解,终于可以去面对目前的情境时,怀里一空,尖叫声也消失了。
与此同时,有人“哗啦”推倒了小火炉。
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女子一迭声的惊问:“怎么了,怎么了?池师姐?”
楼晏以为在思索实则已经停摆的脑子,终于可以继续接收眼前的讯息了。
池韫已经退离他两步,就站在茶桌旁。
火炉是她推翻的。
尖叫也是她自己叫的。
刚才一瞬间的拥抱,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确实是错觉吧?
连他自己都怀疑起来了。
面对女冠的询问,她带着几分为难的笑:“惊动师妹了,都怪我不小心,收拾的时候碰到了,毛手毛脚的……”
女冠松了口气,说道:“师姐留给我们收拾就是了。”
说着,去拿扫帚抹布等物。
池韫再三道歉,这才在女冠的催促下,出了偏厅。
楼晏自然不好再留下去,与她一同离开。
慢步走在游廊下,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身边传来池韫的声音。
“我以为,楼大人很期待这种事发生,所以就演示一下。您觉得如何?”
楼晏的胸中忽然生出一股怒气。
他猛然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她。
于是她也停下来,转身面对他。
这位池小姐算不得高挑,身形也显得单薄,这样站在他面前,仿佛一伸手就能捏死。
可她的表情没有半点惧怕,哪怕他此时脸色阴沉得仿佛滴着水。
他是谁?刑部太平司楼郎中,曾经的北襄王四公子。
这两个名号,听起来似乎后一个更高贵,但让人害怕的是前一个。
北襄王四公子与兄长翻脸,逃离北地,成为一只丧家之犬,惶惶来京城投奔皇帝。
从此以后,成为皇帝座下一只恶犬。
没有家的恶犬,除了收留它的主人,就没有顾忌的东西,所以让人惧怕。
哪怕俞家这样的,也不想被咬上一口。
但她却一点也不害怕。
“你觉得这种事很好玩?”楼晏的声音比日常听到的低沉,积蓄着难以忽视的怒气,“拿自己的闺誉开玩笑很好玩?”
池韫讶然挑起眉,仿佛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语气诚挚地向他道歉:“对大人来说,确实不怎么好玩。抱歉,是我任性了。”
又是这样。
楼晏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她每次都是这样,有什么惹恼了别人,道歉得飞快。
但是,死不悔改。
她根本就不觉得自己错,“我道歉是因为你觉得我错”。
真是让人讨厌。
那些仰慕她的书院学子们,根本不知道,她相处起来,有多让人讨厌。
他好不容易才压下起伏的心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那师姐,似乎很不喜欢你。”
池韫点点头:“是,不过大人怎么知道的?”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想到了:“你刚才跟着我?”
楼晏绷着脸。
她又笑了起来。
池大小姐确实生得好,但他留意到的,是她笑起来时眼角轻轻一扬的动作。
一模一样。
“楼大人果然还是惦记着我。”
楼晏忍无可忍,拧眉低喝:“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厚脸皮?”
她接得极其顺口:“那问我爹娘了,也不晓得他们怎么生的我。”
“你……”
等等,等等。
楼晏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发展显然不对劲。
从他问她是谁开始,话题就一直在跳。
这又是她的惯用伎俩,顾左右而言他,东拉西扯把人给绕晕。
不能让她牵着鼻子跑。
这时候应该直击重点,就问那个关键的问题。
所以,她是谁?
楼晏的目光忽然迷茫起来了。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如果不是呢?
他沉默得太久,久得池韫都觉得不对了。
不知哪里传来的一声鸟叫,惊回了他的神智。
楼晏终于开口:“你那师姐,对你心怀恶意。她将你带来此地,又留你一人在此,显然别有用心。”
池韫没想到他最后回到了这个话题,而且语气已经摆脱了怒气。
她也谨慎起来,回道:“是。”
“对你来说,目前最不能沾的罪名,就是私会。朝芳宫是清修之地,你又打着为师守孝的名义而来,且刚刚与俞二公子退了亲。若是让人发现,与男子有说不清的关系,立时身败名裂。”
池韫再次应声:“是。”
看她这样子,楼晏的声音再次起了轻微的波动:“可你并不打算避让,跟她来到此地,甚至留下来品茶,处处顺着她的心意而行,故意助长她的气势。”
池韫抬头看着他,不遮不避:“是。”
四目相对,楼晏一字一字地说:“你要反制其人。”
池韫仍然答了那个字:“是。”
楼晏质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的结果是什么?身为女子,你赌得起吗?”
池韫笑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柔声说:“所以,才要跟楼大人事先交待,就算失败了,你也愿意娶我的吧?”
!!!
楼晏劝自己。
不能生气,千万不能生气。
她巴不得他生气然后扭头就走。
这是在故意气他走。
他平静以对,好像内心并未波涛汹涌,说出口的话却是:“你最好祈祷,以后不要落在我手上!”
056章 太容易了
池韫只是笑。
她很想问一句,落在他在手上又怎样?
但看楼四公子这样子,怕是下一刻就会恼羞成怒。
算了,为了今日的大计,还是不要撩拨下去了。
不然,叫华玉生出别的心思可不好。
“小姐!”絮儿的声音传来。
池韫低身施礼:“我的丫鬟来找了,楼大人,再会。”
楼晏绷着一张脸,看她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像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向自己告了别。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有着离经叛道的灵魂,却又披着规行矩步的皮。
善于利用规矩,实是最不守规矩的人。
叫人讨厌,又……
难以忘怀。
“公子!”寒灯气喘吁吁地赶来,“您在这儿啊,叫小的好找。”
“找我做什么?”
咦,公子不高兴吗?
寒灯道:“法事开始了啊!您不要去观礼吗?”
“有什么好看的?”话是这么说,楼晏仍然踏了出去。
……
“阿韫,快来!”三夫人招手。
池韫快步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池嫣问:“大姐,你刚才去哪里了?叫我们好找。”
池韫笑回:“没什么,随便走走。”
一旁的池妤听了,却冷笑一声:“大姐这个走走,可真够随便的,偏偏就进了俞家休息的地方,偏偏遇到了俞家公子。”
她这阴阳怪气的样子,三夫人听了斥道:“说的什么话?五松园就这么大,遇到熟人有什么奇怪的?刚才你们不也去见俞家夫人了?只不过人家没让你们进门而已!”
二夫人被踩着痛处,差点跳起来:“三弟妹,你这说的又是什么话?我去跟俞家夫人打声招呼有什么不对吗?我们与俞家本就是世交,要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觉得难听,就管管自己的女儿。”三夫人翻了个白眼,“阿韫遇到俞家公子,阿妤是怎么知道的?别是跟在后头吧?也不知道是谁居心叵测。”
池妤一听,眼圈就红了,拉着二夫人:“母亲!”
二夫人心疼得不行,怒道:“老三家的,你还有没有一点当婶娘的样子?这样说自己的侄女!”
“二嫂倒是很有当婶娘的样子,刚刚沾了阿韫的光进内场,这么快就放下筷子骂娘了?”
“你……”二夫人虽然出身小户,可当贵夫人也有不少年,还真没这么骂过人,一时卡住了,直气得脸红脖子粗。
三夫人不屑地笑笑,又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二嫂,我要是你,现在就把女儿教得乖乖的。嫁不成俞家,也要嫁别人是不是?今天多好的机会,再想着攀高枝,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不等二夫人接话,她瞟了眼周围:“小声点,这可不是家里,被别人听到,可就不好了。”
“……”二夫人只能生生咽下这口血。
行,她先忍!
……
做法事没什么好看的。
大部分进内场的人,也不是冲着做法事来的。
好不容易熬过上午,到休息时间,二夫人迫不及待带着池妤走了。
池韫则问:“三婶娘,你们先去用饭?”
三夫人点点头。她没有二夫人那么迫切的需求,也就无所谓怎么安排。
池韫便叫来倚云,让她带着二夫人去。
自己则在园子里闲逛。
绕了两圈,絮儿忍不住,小声道:“小姐,您……是不是想去见俞家公子?”
池韫瞥向她。
絮儿说:“俞家就在那边歇息,您一直在附近绕。”
池韫微微笑:“你胆子变大了啊,这样的话也敢说。”
絮儿瞧她并不像生气的样子,道:“奴婢也是为您着想。您这桩婚事,满京城皆知,不好再生是非,不然会吃亏的。”
池韫点点头:“我知道。”顿了顿,又自言自语,“你都这么想,别人也该来了吧?”
絮儿有点懵:“小姐,您说什么?”
不必池韫回答,马上有人来了。
“师妹,怎么不去用饭?”华玉笑容朗朗,把絮儿都看傻了。
怎么回事?上次还恨小姐入骨的华玉仙姑,这么亲热的样子?
池韫回以笑容,亲热得不相上下。
“师姐怎么在这?我还不饿,所以散散步。”
“是吗?”华玉飞快地瞥了眼小阁,拉了她的手,“就算不饿,也去歇息一会儿,下午还长着呢!”
“这……”
“我们到那边的亭子去,离得近,又没人打扰。”
池韫顺她所指看去,那是个位于五松园斜角的凉亭。
说是亭,其实带有门窗,只是占地小,不好安排客人。
可位置极好,离贵人休息的阁子很近。
池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华玉笑吟吟,仿佛什么也没看到,拉着她往那边行去。
“咱们朝芳宫名头偌大,其实说穿了,就是皇家的家仆。当然,师妹不一样,你是千金小姐,现下只是来避一避,将来还是要嫁入高门的。说不定到时候,师姐还要请你多多提携呢!”
华玉拉着她进门,亭子里摆好了饭食。
“今日要做法事,只能茹素,师妹将就些。”
池韫接过她亲自盛来的饭:“多谢师姐。”
华玉看着桌上的菜色皱眉:“怎么没有汤?这怎么吃得下去?”她神情自然地指着絮儿,“师妹,借你这丫鬟去斋堂说一声,可好?”
池韫浑不在意:“好啊!”
倒是絮儿有些不放心:“小姐……”
“去吧。”池韫打断她,看着桌上的菜皱眉,不大中意的样子,“顺便叫上和露,加一两个菜,她手艺好。”
华玉笑容满面。
她自己说就更好了。
“是我考虑不周,叫师妹难以下咽。”华玉一脸歉意,顺手拿起水壶,“天气闷得很,师妹先喝杯蜜水。”
“好啊!”池韫一无所觉,接了过来。
华玉紧盯着她,看着她端起蜜水,喝得干干净净。
这也太容易了!果然对付她,用不着多高深的计谋。上次不过是碰巧,正好让她弄了个香露出来。
这回绝对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了!
华玉心里发誓,面上带着笑容,继续与池韫说着闲话,直到她露出困倦的样子,站起来:“怎么还没来?我去催催她们。”
057章 不是还有你吗
师姐,我好困啊!”池韫突然拉住华玉的衣袖。
华玉笑着说:“午后春困,难免的事。还好这里安静,我叫人守着,你可以放心休息一会儿。”
“那师姐呢?”池韫揉着眼睛,“你还没吃饭呢!”
“你不是叫丫鬟加菜吗?等她们回来,我们一起吃。”
池韫露出有些憨的笑:“好,师姐可别偷吃……”
说到最后一个字,她的手失去力气,脑袋垂了下去。
“师妹,师妹!”华玉推了推。
池韫一动不动。
华玉收起脸的笑,幽幽地道:“师妹,看在你这么想高攀贵人的份上,师姐送你一份大礼,可好?”
她将池韫扶起,倚靠到亭角的楣凳上,又松开她的衣领,露出一截肩膀。
细瓷般的肌肤,微微凸起的锁骨,无知无觉闭着眼睛的样子,叫人恨不得蹂躏一番。
华玉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轻手轻脚离开。
门关上,屋子安静下来。
……
华玉问眼线:“俞家两位公子呢?”
那人答道:“在小阁的偏厅里。”
“叫个眼生的人去传话,装做胆小的样子,不能让他们真的来。”
“是。”
私会肯定要私会的,但绝对不能将俞家拉下水。要不然,俞家较真起来怎么办?
华玉可不认为,自己能够把俞家玩弄于股掌。
所以,俞家公子那边做个样子就行。
真正要引来的人,是她另外挑的人。
这样,才能演一出意图私会俞家公子,结果却被别人占了便宜的戏码,叫她吃个哑巴亏!
“看好了,别让人闯进去。”
“是。”
……
关了门窗的亭子,渐渐闷热起来。
亭子里还是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声音。
忽然,后面的窗户动了一下,推开一条缝。
有人透过缝隙往里瞧。
过了一会儿,倚靠在楣凳上的少女仍然不见动弹,而小阁那边传来了走动,隐约可以听到两位俞家公子说话的声音。
这人终于没忍住,推开窗户跃了进去。
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掩住口鼻。
想推醒她,伸出去的手停了一下。
她倚在角落里,光线昏暗。
黑发垂散,越发衬得半露的肩膀雪白细腻。
还有这毫无防备的样子……
他转开头,推了一下。
没反应。
再推。
靠在那里的人身子一滑,眼看就要跌下来。
他急忙伸手抓住……
这身躯软得没有一丝力气,迷药的气息缠绕在她身上。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确信,她是真的晕了!
这个女人!
他一边咬牙切齿,一边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倒了颗药丸塞她嘴里。
好一会儿,怀里的人“嗯”了一声,软绵绵的声音,和手底下的身躯一样。
他莫名想起了捏糖人。
捏糖人之前,要先烤一下。饴糖受热,迅速变成琥珀色的半流质糖液,又甜又软。
叫人恨不得一口吃了,又想这样长长久久地保存下去。
神思浮游间,人终于醒来了。
他松了口气,慢慢松开手。
清醒过来的人,发出困惑的声音:“楼大人?”
楼晏感觉到她拉了拉衣裳,应是穿好了,才转回头,冷冷看着:“这就是你的将计就计?”
池韫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漫不经心地笑:“你不是在吗?”
“……”他冷笑不止,“你的意思是,就等着我来救你?”
池韫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稀奇地看着他:“你看起来很生气?”
!!!
楼晏扭头看着后窗,默默深呼吸。
“别生气啊,”她慢悠悠地说,“之所以出差错,还不是大人的缘故。”
“与我何干?”
池韫看着他的袖口:“出门之前,我把提神的药浸在了帕子上,可那帕子却被大人给拿走了……”
楼晏怔了下,从袖子里摸出那条手帕。
刚才没有细闻,果然熟悉的香味里,还掺杂了一些别的味道。
“不过,大人能够及时出现,我就原谅你了。”她笑眯眯。
谁要她原谅!她凭什么原谅!他又没做错什么!
“如果我没出现呢?”他克制住杀人的冲动,问道。
池韫无所谓:“不就是让人捉一次奸吗?华玉还没那个胆子,让我真的在这里出事,那样丢的就是朝芳宫的人了。了不起坏了名声,那我就出家好了。”她笑眯眯地甩着帕子,“这样也不错,朝芳宫很快会变成我的。”
华玉这个计谋,对池大小姐来说很毒,因为池大小姐想嫁人,还想嫁特定的人。
若是被人捉奸,她就只有两条路。
出家,或者嫁华玉找来的人。
无论哪一条,对池大小姐来说都很痛苦。
但她不一样啊,她无所谓的。
所以,这个计谋对她其实没有一点杀伤力。
“你就不怕出一点意外?”楼晏问。
“你的意外指什么?被人占了便宜吗?”池韫摊手,“反正我没有感觉,就当被狗咬一口喽!”
楼晏连连冷笑。
真是够洒脱的。
连女子视之如命的贞洁,她都无所谓。
“何况。”她的眼波递了过来,笑吟吟,“楼大人不会坐视不理的,对吧?”
……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说话间,外头传来了响动。
楼晏压低声音:“人来了,你要怎么办?”
池韫迅速往原处一靠,往下拉衣裳:“大人一定要及时救我。”
眼看对方要进来了,楼晏无法,只得从后窗跳出去,恢复原状。
在他合上窗户的一瞬间,有人推开了门。
昏暗的光线,绝色的少女。
此人呼吸立刻急促了起来,毫不犹豫转身关上了门。
他不错眼地盯着楣凳上的人,一步步走近……
华玉绕了半边,稍微推开一点窗户,看到亭中情形果然如自己所料,嘴边浮起一丝阴冷的笑。
就在她关上窗,快步离开,准备去引人的时候,后窗又一次被推开了。
那个闯进亭中的男人,甚至连一声都没有发出,就软了下去。
池韫睁开眼,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男人,笑眯眯地瞅着楼晏:“不愧是楼家后人,身手不错。”
楼晏阴着脸,目光却无处安放:“衣服穿好!”
058章 来不及
池韫一本正经:“我又没露哪里,大人怕什么?”
确实没露哪里,方才只拉下领子,露了半截肩膀。本朝风气并不保守,女子夏天穿纱披帛并不险见,这点根本不算什么。
可这样松松垮垮,半露不露的,才更……
楼晏一句话不说,就要从后窗跳出去。
“哎!你怎么这么小气?”池韫拉住他。
楼晏垂下视线。
“好好好,”池韫举手,“不碰你就是了。真是,被人碰一下就要死要活的……”
“你怎么知道?”
池韫眨了下眼。
楼晏紧盯着她:“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被人碰?”
她果然就是她吧?
池韫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出来,回道:“瞧你这样子,下次碰你一定征求你的同意行不行?”
“……”
楼晏看着她蹲下身,对着那男子的脸端详了一下,问:“楼大人,认得出他是谁吗?”
定了定神,他才答道:“这是临昌伯的嫡幼子。”
池韫若有所思,说:“临昌伯,这人选得不错。”
华玉想把事情闹大,但又不能收拾不了,所以这人选上面,得费点心思。
地位要高,势力不能太大,不然大长公主的名头压不下,就麻烦了。
临昌伯论爵位不低了,可在勋贵中并不得势。
楼晏带着几分厌恶,看着地上昏迷的伯府小公子:“他在京中素有纨绔之名,贪花好色,流连秦楼楚馆,一直谈不下亲事。”
池韫笑道:“真要谢谢我这位师姐了,怕我嫁不出去,特意选了这么个人。如果真的成了事,临昌伯夫人说不定会松一松口,让我过门?”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
楼晏便有些生气,扯开话题:“你到底想怎么做?”
池韫笑:“她不是想把事情闹大吗?那我就把事情闹得更大,不枉费她一番安排。”
她起身倒了两杯蜜水,一杯灌到临昌伯小公子嘴里,一杯洒到他身上。
屋里甜腻的气息更重了。
池韫掩住口鼻,看向他:“既然楼大人帮了忙,不如帮得更彻底些?”
……
“你到底想说什么?”俞慕之不耐烦地看着眼前的小道姑。
真是莫名其妙,他才要休息一会儿,这小道姑便找上门来。
找上门就找上门吧,有事说事。
可她又支支吾吾的,说也说不清楚。
现下他质问两句,更是慌得像要哭的样子。
“我、我……池师姐……”
俞慕之愣了下:“池师姐?你说的该不会是池大小姐吧?”
小道姑继续结结巴巴:“池师姐说,说……”
“说什么?”
“二弟!”后头传来声音。
小道姑惊跳起来,仿佛干坏事被抓了个现行,飞快地说了一句:“没,没什么……”
然后跑走了。
“哎!”俞慕之更加摸不着头脑。
俞慎之走过来,看了眼小道姑离去的背影,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知道才有鬼!”俞慕之没好气,“说有事跟我说,却半天讲不清楚,就说了句池师姐,然后跑掉了。”
“哦?”
俞慕之气呼呼:“这池大小姐到底想干什么?有事说事啊!说半句不是故意吊着人吗?”
尤其他好奇心这么重,难受死了。
俞慎之的神情却凝重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从人进来开始说。”
俞慕之被他弄糊涂了:“大哥,你干嘛这么在意?”
“快点!”
俞慕之只得将小道姑的表现说了一遍:“……说了半天什么内容也没有,就一句池师姐让我知道,是池大小姐叫她来的。大哥?”
俞慎之转身就往外走,口中道:“怕是出事了,走,我们快去找人,悄悄的别声张!”
“大哥!”俞慕之一脸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怀疑自己是个傻的,为什么同样的事,大哥一听就觉得有问题,而他完全没感觉?
俞慎之瞥了他一眼:“那小道姑来干嘛的,你就没听出来?”
“什么?”
“她这样遮遮掩掩,分明是暗示,池大小姐想请你去说话。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是。”
他心里还在想,难道要谈写话本的事?
俞慎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一男一女,私下相会,代表着什么?而且还是前未婚夫妻。”
这一提醒,俞慕之有些窃喜:“难道她……”
俞慎之冷冷瞥过去,截断后面的话:“你想什么呢?池大小姐刚才你也见了,她看起来像是对你念念不忘的样子吗?”
俞慕之嘴硬:“便是心里念念不忘,也不会说出来是吧?”
俞慎之“呵”了一声,不想回答这个傻问题,继续道:“她完全没必要做这样的事,却又误导你往这方面想,这前后因果搭不上,说明中间有个连通二者的环节。私会前未婚夫是什么好事?怕是有人从中作梗,对她怀有恶意。”
俞慕之听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头绪:“大哥你是说,有人要陷害她?可……可我又没去,那就没有私会了!”
“没有你,不是还有别人吗?”俞慎之更严肃了,踏进英灵堂,一间间地找过去,“想私会你,却私会了别人,那才是要命的事。”
俞慕之终于明白了,干笑:“大哥你还说我爱编故事,我看大哥你才会联想。不就是个小道姑嘛,怎么在你眼里,就演变成一出事故了?”
“是我想多了才好,可万一不是呢?这会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找了大半,都没看到人影,俞慎之有些急了。
俞家就在五松园里,所以设局的地点肯定就在附近。到底在哪呢?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声音之大,足以让所有五松园里的人都听到。
俞慎之心一沉。
“不好!”
他想到那个月洞窗下执杯抬头的少女,心中一片冰凉。
来不及了吗?如果真是最坏的情景,要怎么才能救她?
对方如此恶意,选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若是顺水推舟,说不定会将她推入火坑。
压下这件事吗?凭俞家的势力,应该可以做得到吧?
俞慎之心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往尖叫处狂奔而去。
凉亭,是那个凉亭!
。
059章 丑事
俞慎之一路急奔。
他实在不想看一个鲜活的少女,就这样凋零。
可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凉亭,让他的心越来越凉。
太师府虽然圣眷正隆,但也做不到一手遮天。
一路过来,看到的人里,不乏权贵高官,利用权势与人情让他们闭嘴?且不说做不做得到,池大小姐也不够分量让俞家付出这么多。
俞家,说话做主的人并不是他。
终于跑到凉亭面前,他停下来。
亭子周围已经围满了人,男男女女都是一脸兴奋,暧昧地交头接耳。
果然来不及了。
一股怒气直冲胸臆,俞慎之愤怒无比。
她一个失父失母的孤女,能跟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
为什么有人这么恶毒,这样对付一个花季少女?
他拨开人群,因为太过愤怒,脚步有些发抖。
当他看到站在最前面的身影,冷笑浮上脸庞。
这是凌阳真人的爱徒华玉吧?
就是她设下这样的毒计?
同门师姐妹,何至于此!
俞慎之想要问一问,所以他伸出了手……
“怎么会是你们!”尖叫声响起,华玉比他还要震惊的样子。
俞慎之愣了一下,迅速转过视线。
下一刻,他也脱口而出:“怎么回事?”
屋子里,确实是他所想的,不堪入目的一幕。
但,却是两个男人!
俞慎之以他审案的本能,目光飞快地扫过,收集证据。
桌上摆着酒菜,没怎么动过的样子。
门窗关得很严实,有着偷欢的氛围。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闻着让人蠢蠢欲动,极可能是助兴用的。
两个男人都是衣裳不整,其中一个跟扒光了差不多,抱在一起。
尽管已经被人发现,他们却毫无所觉,仍然耳鬓厮磨,做出种种不可描述的动作。
而这两个人……
一个是临昌伯的嫡幼子,一个是康王妃的侄儿。
俞慎之伸出的手改拍为抓,将华玉扯出亭子,自己也退了出去。
然后“啪”一声,关上门。
围观众人看不到里头的情景,发出失望的声音。
俞慎之一派镇定,对众人道:“都回去休息吧,没什么好看的……”
很快,临昌伯府和康王妃娘家的人来了。
看到亭子里的情形,两家人都要疯了。
最后还是俞慎之叫人提了桶水来,把这两个人给泼醒了。
华玉失魂落魄。
她想破头都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计划失败是肯定的了,她想借机偷溜,却被俞慎之一句话堵住:“仙姑,这里是朝芳宫,发生这样的事,你身为主人,不应该帮忙收拾残局吗?”
华玉无言以对,只能按下心里的不安,留下帮忙。
不多时,凌阳真人来了。
她连连向两家道歉,说道:“都怪贫道管束不严……”
临昌伯怒气盈胸,冲口就道:“这事要查!我儿并无龙阳之癖,怎么就这样了?一定有人恶意设局。”
凌阳真人满口答应:“您说的是。只是这事不好宣扬,查也要悄悄地查……”
话还没说完,康王妃的兄长曹庆便冲临昌伯喊:“你要查就查,看我儿做什么?暗指我儿设局?”
一般情况下,临昌伯是不敢得罪曹庆的。
康王妃是皇帝的生母,曹庆也就是皇帝的舅舅。
临昌伯一个已经没有实权的伯爷,哪会去得罪他。
可爱子受此羞辱,临昌伯怎么冷静得下来?就算是皇帝的舅舅,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难道不是?”临昌伯冷笑,“您家公子癖好古怪,谁人不知?”
这倒是真的。
曹家公子是个断袖。
尽管曹家一直隐瞒,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只是碍于皇帝,大家都不明说而已。
曹庆也怒:“我儿就算有癖好,多的是美貌**,用得着肖想你家小子?也不看看他那个猪样,我儿眼睛又不瞎!”
“曹老黑!你说什么?害了人还敢这样大声!你们曹家不要欺人太甚!”
“你以为我就想跟你临昌伯府扯上关系?也不看看你儿子什么德性,我还嫌丢人!”
“姓曹的……”
“怎样?”
两人指着对方大骂,火气越来越大。
华玉松了口气。
撕,撕得越厉害越好。
虽然搞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这两家撕起来,火就烧不到她头上了……
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伯爷,曹将军,两位先消消气,依晚辈看,你们家的公子都是无辜的……”
谁?说什么?
华玉愣了一下,抬起头。
临昌伯和曹庆瞬间收声,齐齐转过视线。
说话的自然是俞慎之。
曹庆忙道:“俞大公子啊,怎么,你有什么高见?”
哪怕儿子是个断袖,也不能沾上那个罪名!
临昌伯也问:“俞大公子,你发现了什么?”
刚才俞慎之及时关了门,没让别人继续看笑话,这个情还是要领的,故而双方态度都不错。
俞慎之指着屋子:“两位请看,屋里饭菜未动,迷情香却如此之浓,是不是不合常理?倘若是其中一方,骗了另一方过来,应该菜过五味,情性渐迷,再以药助兴才对。”
这一提醒,临昌伯和曹庆都醒悟过来。
曹庆拍着大腿:“没错,是这个理!”
俞慎之继续道:“再看两位公子方才的样子,分明都迷了心智。这里是朝芳宫,外头那么多人,下午还有法事未完,再怎么色欲熏心,也不该把药下得那么重吧?万一有人好奇,走到这里来呢?”
“对对对!”曹庆连声说,“我儿向来知道分寸。”
俞慎之微微笑:“两位不妨冷静一下,等两位公子醒了再说。”
临昌伯面露犹豫。
俞慎之又劝他:“伯爷,倘若是曹公子骗奸,您家公子日后便摆脱不了这桩丑事。可要是双方中了他人诡计,那该死的就是设计之人了。”
这话如醍醐灌顶,临昌伯一下子明白过来。
没错,被男人觊觎,这名声太难听了。被别人陷害,哪怕一时传为笑话,日后总会淡去。
“俞大公子,你说怎么办?”
……
离此不远的树上,茂盛的叶子里传出一个声音:“俞大公子真是个好人,我还以为,需要楼大人出面,不想他把事情安排得这样好。”
安静了一会儿,某人酸溜溜的:“他向来不会放过出风头的机会。”
。
060章 破罐子破摔
池韫忍住笑。
这人,其实好胜心强得很,偏要伪装成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我先前还以为,你会想法子让华玉自作自受。”楼晏道。
池韫道:“华玉习武的,我固然可以下药,但她外头还有帮手,想要所有环节都不出错,难度太高了。一旦失败,我就会毫无所获,等于白白让她算计一回。”
楼晏若有所思。华玉的武功,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没有叫他去抓华玉,也就是她并没有将他算在内。
他到底该高兴,她没有利用他的想法,还是该生气她对他有所保留。
池韫又道:“何况,只是这样,也太便宜她了!”
楼晏皱眉:“她是出家人,若是被人发现与男子私会,朝芳宫将再无其立足之地。这样,也太便宜她了?”
“当然。”池韫的声音淡淡的,听着有些冷酷,“她算计别人性命的时候,可以毫不手软,仅仅败坏了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那你弄成这样的局面,想让临昌伯和曹大将军撕了她?”
池韫反问:“俞大公子的推理能力不错吧?”
楼晏“嗯”了一声。
“比你如何?”
楼晏冷冷道:“我们只同榜过一次,他是探花,我是传胪。”
池韫笑:“我还当你不在意呢!”
楼晏心道,他确实不在意名次,但被这样比较……
“也就是说,他找到真相并不难。”
楼晏点了点头,随后想到她看不见,“嗯”了一声。
“那就没问题了。”池韫笑眯眯,“我相信,华玉师姐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
另一边,俞慎之已经勘验完现场。
“饭菜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这壶蜜水。”他指着茶杯,“里面下了迷情药。”
曹庆虎着脸,喝令自己的随从:“快去查,这壶蜜水是谁送来的!”
华玉悄悄往后挪了一步。
凌阳真人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这怕是不太好查,饭菜、蜜水送过来再加料,也是可以的。”
俞慎之道:“真人此言差矣,我们要查的不是谁加了料,而是谁在这里准备了饭菜和蜜水。”
“这……”
随从忽然喊了起来:“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先醒来的是曹公子。
他两眼发直,迷迷瞪瞪地看着眼前的人,有气无力:“爹?这是哪里?怎么这么多人?”
俞慎之摸出个瓷瓶,在他鼻子下一晃,曹公子立时打了个喷嚏,眼神清醒过来。
“曹公子,你对刚才发生的事有印象吗?”
曹公子一脸懵。
俞慎之扬了扬下巴:“刚才在这里,你抱着郑小公子一顿啃……”
临昌伯姓郑。
曹公子扭头看到脸跟面疙瘩似的郑小公子,脸色发青。
“怎么可能?应该是个美男啊!”
此言一出,临昌伯叫了起来:“果真是你设的局?还我儿清白来!”
曹庆不肯了,上前一步拦住,怒道:“没听我儿说吗?看中的根本就不是你儿子!”
“便是误伤,这是他的错!”
“你……”
俞慎之叹了口气:“两位,先听曹公子说完好吗?”
他审案的时候,要是碰到这么不听话的亲属,早就拉下去打板子了。
还好,临昌伯和曹将军还算给面子,哼了一声,各退一步。
俞慎之继续问:“曹公子,你说应该是个美男是什么意思?可是你准备了饭菜,引美男来此?”
曹公子目光闪烁:“没有的事,我就随便走走,遇到一位公子,跟他攀谈了几句,然后就……”
俞慎之眯起眼,严声道:“曹公子,容我告诉你。若是你言语不实,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临昌伯可是要告你骗奸的。这回涉事的,不是没根基的平民,而是一位伯府公子。若是不能找出真相,告到陛下面前……”
听到陛下两个字,曹公子怂了。
再加上他爹跟着呵斥:“你好好说话!别总是给你老子找麻烦!要真是你骗奸,老子现在就逐你出宗!”
轮番恐吓,曹公子终于老实了,交代道:“方才在园中闲逛,正好听到两个道姑说,看到个十分英俊的公子在此,我就过来看看……后来就不知道了。”
俞慎之拧起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被人打晕了?那位公子呢?你可看到了?”
曹公子摇头:“不记得了。”
众人面面相觑。
最后俞慎之道:“看来是药性的影响,记忆缺失了。”
曹庆道:“不管怎么说,我儿确实没有设局。便是他见色起意,临时也做不出这个局。”
临昌伯还是不相信:“那到底是谁干的?”
说话间,郑小公子也醒了。
他可不是断袖,一听说自己跟曹公子滚到一起,吓坏了,立时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
“所以,你也是听别人说,这里有美人,过来看看的?”俞慎之拧起眉,这手法还真是一模一样。
郑小公子叫道:“真的是个美人!不是男的!”
俞慎之吐出一口气,心里明白了。
郑小公子看到的美人,定然就是那位池大小姐。
他白担心了,她早有应对之策。
现在反倒他进退两难。
既是池大小姐反制之举,那么骗曹公子来此的人,就是她了。
真相揭穿,哪怕是别人先害她,临昌伯和曹庆也会把罪名算到她头上。
这么一来,害人的反倒无事,她却要倒霉了。
既是如此,只能栽赃了……
他慢慢转过头,还没开口,就见华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喊道:“师父,徒儿错了!”
……
楼晏问道:“你就不怕华玉破罐子破摔,拉你下水?便是她设计陷害你,这与临昌伯和曹庆也无关。他们在乎的,只是谁要害他们的儿子。”
池韫道:“谁能证明她害的是我?我不是在和楼大人私会吗?”
“少说废话!”楼晏恼了,“刚才郑小公子看到你的脸了,有他指证,你怎么脱身?”
她笑了起来,说道:“你觉得,他能指证我?”
楼晏愣了一下:“为何不能?”
池韫卖了个关子:“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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