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相思殇红尘全文阅读 第15分节

第一百四十九章:一别经年愁肠断(下)

    苏漓若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触到眼眶,揉了揉干涩红肿的眼睛,经过大悲大悟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都城城门口,守卫城门的兵士拦下马车。原来出入都城有时间规定,日始卯时大开城门,出入自由。日落酉时关闭城,出入须出示牌子,予以放行。

    此时,夜幕降临,已是禁闭城门之时。奈落出示腰牌,那小兵士瞪眼一看,忙俯身毕恭毕敬挥手示意大开城门。又奇怪地投目匆匆一瞥: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获得奈少主亲自驾马驭车?

    苏漓若掠开帘子一角,悄悄探望,见那兵士表情,又瞥视奈落的腰牌,灿金色的牌子中间刻个奈字,整个牌子色泽光亮,应该是纯金铸造。奈落身为月邑山庄的三少主之一,在都城身份自然尊高。那时屏洵临进医馆,舍郎中对他甚是谦恭,可见月邑山庄尊位有序,卑微有别。

    马车缓缓驶进城门,苏漓若探头望去,街道两边的商铺灯笼白炽,一如昼日热闹非凡。街上行人慢步悠哉,三三两两颔首交谈,少年郎嬉戏追逐,无忧无虑。孩童天真活泼,手执冰糖葫芦,吃的津津有味。

    只是街上的人,不论男女或年少,服装各异,头饰亦简亦繁。而且肤色深浅不一,就连身形胖瘦,高矮也有区别。

    苏漓若起初奇怪地看了一会,遂渐渐明白,都城原是荒芜,猛兽出没之地,周围边境生活着野牧,蛮夷,异族之民。

    风玄煜突然出现,打破了他们的蛮横粗鄙,便遭到他们的排斥反感,继而挑衅打压。

    苏漓若垂下眸光,她能想象当年娇弱少年只身带着一个随从,跋山涉水临到猛兽泛滥之地,野蛮异族之居,该是怎样的惶恐惧怕?

    他当初经历了怎样九死一生的危险,惊心动魄的打斗?最终制服了凶神恶煞的野蛮异族。

    又以超赋异秉的睿智拢共了风俗各域的野牧之民,蛮夷番子,神秘异族。整改各种怪异风俗,教导礼仪邦德,鼓励他们习文练字。激发他们劳作,开垦荒山野岭,避免闲聚斗殴,成就了今日繁荣盛世的都城。

    雄才大略的他策划建筑月邑山庄,矗立高峰之巅,历时五年,传闻月邑山庄堪比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山庄建成之后,他广纳贤才,结交江湖豪客,拢聚武林高手,召集草莽英雄。

    如今都城大街小巷的着装各异,肤色深浅,外形差距的行人,便是如此而存在。看来,风玄煜还是保留了他们深以自豪尊崇的一些风俗和习惯,这就是他,善于抓住人性的软肋,揣摩人心的弱点。

    想起暮堰湖初见他,冷冽

    苏漓若思罢,正要放下帘子,倏地,街边铺子一幅匾映入她的眼底:舍郎中医馆!

    她忙叫道:“奈少主,可否停车一下?”

    奈落吁一声缓步的马儿,马车适时停下,回头问道:“苏姑娘有何吩咐?”

    “奈少主客气了!”苏漓若掀开一半帘子,露出整张面孔,见奈落总是对她恭敬礼谦,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可是经过舍大夫医馆?”

    “是呀!,舍郎中的医术是都城鼎鼎有名的,且仁心厚德,当初开医馆救济病人,那块匾的字还是庄主亲笔提上去的。”奈落侧目望去,点点头,遂惊讶问道:“苏姑娘认识舍大夫?”

    “嗯,当时来都城,曾承舍大夫一恩。”苏漓若思及那时的心境,不由感慨一叹,道:“奈少主可否在此等候片刻?”

    奈落明白她的用意,淡笑着应允:“无妨,苏姑娘只管去吧!奈某在此候着便是!”

    苏漓若微微颔首致意,转身提着裙摆下车,她往回走了几步,来到医馆门口。借着屋顶两个白炽的大灯笼,仰望横匾上的字,草劲有力,龙飞凤舞。她想起铁川隐上的月邑字迹,果然与这幅匾上的字一致,她嘴角扬起欣然一笑,举步走进医馆。

    医馆小徒遂迎了上去,谦谦有礼问道:“姑娘那里不舒服...”看清苏漓若的容貌,吸了一口冷气,顿时,说话都不利索:“这...这边先...先候...候着...”

    苏漓若冲他微微一笑,点点头。

    小徒瞪着眼,整个惊呆了,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绝美的女子,她温婉一笑,如春风拂面,沁人心脾。半晌,小徒惊觉失态,急忙作了个请的手势,慌张地进了里屋,整理药材去了。

    苏漓若见一旁长椅上坐着三四个病人,这么晚了,还有人排队等候看病,可见舍大夫的医术甚得都城百姓的信赖。

    不然,亦不会得到他的亲笔提匾!苏漓若思及,目光不觉轻柔起来。

    她在医馆厅堂逛了一圈,瞧着与当初布置毫无变化,她想起那时女扮男装,不由抿着嘴浅笑,脚步不知不觉越进厅堂右侧旁门。

    灯光照耀之下,这里的柜架上堆放着整齐,一排排却如小山般的麻袋。苏漓若的鼻息萦绕着浓重的药味,看来这是存放药材的库房。

    苏漓若穿过药材库房,径直来到后院,看着庭院并排的几间屋子,屋檐下的灯笼依旧散发出隐约而温馨的光芒。她不自觉便陷入回忆,最里面的那一间,是她和小唯居住的。

    苏漓若长长舒了一口气,收起微湿的目光,并没有走过去,而是转身准备返回厅堂。

    后院的茅厕里吱嘎一声,打开门,苏漓若怕引起不必的麻烦,疾速一闪,隐进柱子后面。

    两个厚实魁梧的劲装汉子出来!

    苏漓若知道舍郎中为了方便病人内急,男女茅厕各一间,茅屋里的厕坑各有一排,可同时如厕几个人。

    她想着待那两人离开后再走,便静静呆在柱子后面。

    “哈客,你说那女子究竟什么来头?庄主居然带回山庄?”右边粗犷的汉子说道:“可也怪了,一个弱女子,初来乍道,半夜出山庄...”

    “行了!”左边略显瘦实的被称为哈客的汉子摇摇头道:“你就自认倒霉吧!下次碰着,绕道走,千万别再鲁莽了!”说着,他又压低声音道:“听止少主说,这女子来头不小,你别看她柔柔弱弱的,听说她曾为庄主挡了一掌,以致身患暗疾。所以庄主不得不带回山庄养病...”

    “原来如此!”那汉子恍然点头,遂又沉思着疑惑低喃道:“这女子绝对不简单,昨晚咱就是多问了她几句,她的脸色就变了,就觉的一道闪光,咱的肚子就疼的厉害。后来,庄主找到了,她就变的很虚弱...咱都没敢说受伤的事。要不是忍不了,找你一起来舍大夫这里,咱都不敢相信,居然中毒了!”

    哈客皱着眉头不言,只是轻拍两下他的肩膀。

    苏漓若看着二人身影消失庭院,许久回不过神,她紧攥着拳头,浑身抑制不住微微颤抖。

    他们口中所言的,那女子...那女子...

    难道...

    苏漓若不敢往下想,但她的心一点一点阻止不了往下沉。

    奈落候在马车上,到了都城,他彻底放心了,再过半个时辰,他就可以完成任务,亲手把苏姑娘交给庄主了!

    奈落趁着此时的空闲,挥手往半空一扬,夜幕下的空中绽放一抺灿烂,如流星划过,瞬时消失了无影无踪。

    他的嘴边挂着淡淡笑意,方才发了信号通知庄主,苏姑娘已回带都城,正在赶往山庄方向。

    他知道庄主一定等急了!

    想着往后山庄的日子,有了苏姑娘这般聪慧玲珑的女子陪伴,庄主也不再孤寂形影。

    不,很快她就不是苏姑娘了,他该改口称她为夫人了。

    这大半年的昼国守护,这一路的跋涉,他早已把她当作亲人般看待。

    就像做兄长的心情,想着要出嫁妹妹的那份喜悦和感慨,此时他嘴边的笑意更加浓烈。

    奈落抬头见苏漓若失魂落魄地从医馆出来,不觉有异,反而暗暗感叹:苏姑娘这般性情,只怕苦了自己,不过承了舍郎中一恩,她铭记于心,且这般感怀!

    苏漓若强颜冲着奈落一笑,心乱如麻地上了马车。奈落待她坐稳,再次扬鞭策马而去。

    车厢里,苏漓若心转百念,越想越不对劲,那两人嘴里所说的...

    随着响亮的马蹄声,苏漓若知道月邑山庄已近了,她蹙眉转面隔着帘子望向奈落,半晌,颤栗的手终是伸向怀里的面具。

    初秋,夜风微凉,吹拂着台阶上一行人的衣襟。

    风玄煜负手伫立,深邃的目光蕴含着迫切的期盼,只不过他掩饰了很好,坦然淡定的神色使人看不出,他的内心其实早已涌动着迫不及待的激动。

    嗯!是的,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那时常萦绕他梦中的娇容,整整折磨了他大半年。

    风玄煜挑挑眉,他激动的是,他终于摆脱这种魂牵梦绕的相思之苦,无数次缠绵相逢却转瞬成空的惆怅失落。

    他可以亲手触摸她的眉眼,轻吻她的唇瓣,让她柔顺的青丝拂扬他的心间,感受她一颦一笑的逸然之美。

    风玄煜身后的小唯早已泪眼婆娑,紧紧抓住夜影的手,抑不住颤动。夜影轻抚她的手背,予以宽慰她紧张焦急的心情。

    止践与屏洵各怀心事站在最后,一个想着该如何面对苏漓若?一个暗暗纠结一下子来了两个女子,到底谁才是山庄的女主人?

    马车如期而至,停在月邑山庄台阶前,奈落从车头跳下,对着风玄煜抱拳施礼道:“庄主!”

    风玄煜冷峻的面容,终于露出表里如一的欣然笑意道声:“辛苦了!”

    他的话未落音,小唯早已按捺不住欣喜若狂的心情,飞奔下去,冲向马车,掀开帘子:“姐姐...”

    倏地,她瞪着眼惊呆。

    风玄煜心头一震,疾步上前。

    马车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缕隐隐幽兰清香,证明车厢里曾载过人。

第一百五十章:笙歌散尽回首处(上)

    洞谷里。

    赵子衿静静看着桦帝从容地收拾包裹,直到他回头冲她一笑道:“好了!”说着,递给她棍杖。

    赵子衿恍惚地接过棍杖,踌躇着低垂眸光。

    “怎么啦?”桦帝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柔声问道:“那里不舒服吗?”

    赵子衿愁眉轻叹,摇摇头。

    “不然,明天再走吧!”桦帝声音很轻,轻的似自言自语。“其实,也不急着...”

    “不!”赵子衿猛地抬头,紧紧抓住棍杖,语气坚决道:“走吧!”

    桦帝若有所思盯着她的侧颜,须臾,扶着柱着棍杖的赵子衿,并肩走出洞谷。

    一阵山风吹来,冰冷的凉气直撞赵子衿的颈部,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自从坠落谷底,她一直不曾出谷口,眯着眼,有些不习惯突然的强烈光线。

    桦帝揽着她,让她上半身完全依偎他的怀里。赵子衿低头,感叹道:“入秋了,没想到短短七八天,竟已转了季节。”

    二人来到峡谷脚下,赵子衿惊奇发现峭壁悬挂着一根胳膊粗的蔓藤编织的绳索。她侧身疑惑望着他,桦帝平静地蹲下身,道:“来,朕背你上去!”

    “这...”赵子衿惶然后退,“陛下...”

    “快点!”桦帝加重语气,不由分说,返手拉起她的手搭在肩上,把包裹从她腰间围到他的肚子,紧紧系好,打了死结。

    赵子衿只得俯身他的背上,这时,她才明白他收拾包裹时,把空水囊,药瓶子全部扔掉,拿着空包裹,原来,这样用作用。

    桦帝背着她站起来,扭头道:“扔掉棍杖,抱紧朕,无论如何,都不要松手!”

    赵子衿一滞,犹豫了一下,挥手扔掉棍杖。

    “放心!在你痊愈之前,朕做你的腿。”桦帝上前两步,抓着蔓藤编的绳索缠绕手掌三四圈,用力挺了挺,觉得很结实了,开始用力一跃,荡着绳索往上爬。

    赵子衿双臂挽住他的颈项,紧紧绕着,伏俯他的背上。

    荡着绳索攀着峭壁,还算顺利。

    赵子衿伏在他肩上,对着他的耳垂轻声问道:“陛下这几日早出晚归,就是弄这根绳索?”

    “嗯。”桦帝应了一个鼻音。

    “陛下既然已经上去了,为何不离开?还耍返回洞谷...”赵子衿蹙眉道。

    桦帝轻笑:“傻瓜,朕不会扔下你的。”

    “陛下说子衿固执,陛下何尝不是?”赵子衿叹息道:“这...又是何苦呢?”

    “难道...你要让朕做个无情无义,背信弃义的人吗?”桦帝双脚钩住突出的岩石,歇了一会,又继续往上爬。

    “陛下怎会是无情无义之人?”赵子衿恍然一笑,抱紧他的脖子。“陛下就是重情,才被情所累至此!”她想了想,又道:“陛下这些日子饿坏了吧!干粮都让我吃了,果子大的甜的也给我,小的酸的苦的,陛下倒给自个啃。连水...哦,水囊的水,陛下喝了吗?”

    “没有!”桦帝喘了喘气,道:“朕是男人,理应照顾你,没什么了不起的。”

    赵子衿沉思,她在想着小水囊的水,“那...一半水被谁喝了”

    “你喝的。”

    “不可能,我那时昏迷了,醒来之后,就发现水少了,只剩一半。”赵子衿继续唠叨着。

    “朕喂你喝的!”

    “啊!”她愣住。

    “那时你烧的厉害,朕只得...喂你喝...”体力消耗太大,桦帝感觉已经非常吃力了,他喘着气,又歇了一会。仰头望去,幸好快到了顶上,不然,他还真没把握撑的下去。这就他几天一直担忧的事,他反复练习,上下来回,掌心的皮磨破了,身上也割了很多伤口。

    什么?他喂她喝的,这个喂,不用多说,她自然明白喂的意思!赵子衿怔怔说不出话来,但耳根已红的发烫,不自觉地松了松缠绕他颈部的手臂。

    “抱紧!”桦帝感觉到她的异常,出声提醒,遂想到什么,又道:“你不用担心,朕...会对你负责的...”

    赵子衿急忙抱紧他的脖子,慌乱道:“我...我没关系的,不用...不用负责...”

    “什么?”桦帝不悦地皱起眉头,声音严厉地道:“赵子衿,你说什么?没有关系?朕用嘴喂你喝水,亲手为你脱衣换衣,你居然认为没什么关系?你...你简直气死朕了...”

    赵子衿听他说的如此直白,愈加慌乱,着急地解释道:“不是的陛下,我的意思是说,当时...情况特殊...紧急,陛下也是无可奈何为之,不用挂念心上...”

    谁知赵子衿越解释,他越生气,怒声道:“什么情况特殊紧急?朕还无可奈何为之?赵子衿,你胡说什么?非要这样贬低自己吗?朕一个大男人,对你做出非礼逾越之事,朕有什么吃亏的?”

    赵子衿一时间只觉得羞愧难当,其实她并非不在乎自己的名誉,可是,她不愿让他认为,她以此赖上他,纠缠不清。她知道他心里的执念,他为若姐姐宁可得罪了整个朝野,废妃革妾之举,历来罕见,他也算为了爱冲破世俗之见,纲纪之法。她岂能趁虚而入?即便他专为她而追来,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若姐姐离开了。即便他知晓之后,仍然没有弃她而去,这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证明他绝非薄情无义之人,不忍心抛下她而已。

    赵子衿思绪如浪潮汹涌,冲击她的心房,颤栗着不敢往深处想。

    突然,一阵晕头转向疾旋,赵子衿摔倒在地,不,确切的是,她扑倒在桦帝身上。

    原来,已经上来了,到了山道上。

    “陛下...”赵子衿欲起身,奈何绑了太紧了,她的前胸死死贴在他的后背,根本动弹不得。

    “没事!”桦帝只是累的精疲力尽,倒在地上喘息着,遂伸手解开系结的包裹。

    赵子衿得自由,忙抓起他的手掌,注目察看,方才在峭壁半道,她已经想到了他的掌心肯定磨破了皮。只是看到他的掌心血肉模糊,她忍不住泪水弥漫,心疼叫道:“陛下!”

    桦帝抽回双手,冲她一笑,道:“没什么,朕当初练武之时,比现在好不了哪里。傻瓜,哭什么?都捡回一条命,还有什么好伤心的!”他伸手擦去她滚落泪珠,满眼笑意,赵子衿依然单纯的性格,让他很是心慰。

    他站直身子,望着他的马低首悠然自得地吃草,俯身抱起赵子衿,走过去。

    赵子衿看到他的马还在,惊讶地四周张望,她的马已经不见了!

    “你的马受了惊,前蹄又受伤了,前几日朕上来时,它已经不见了。”桦帝放她在马背上,俯身解开缰绳,跃上马,坐在她的身后。“朕的这匹马可不一般,它是西贡送来的千里驹,即便朕扔下它一年半载,它也会死心踏地的等着朕回来。”说着,他双腿一夹,扬着缰绳驱马奔驰。

    他浓烈的气息萦绕在赵子衿鼻尖,挥之不去,他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双臂抓着缰绳,把她禁锢在他的怀里。赵子衿浑身一颤,紧绷着不敢放松,甚至连呼吸都慌乱急促。待她回过神来,骏马驮着二人已奔驰了一段山道。

    “陛下,我们这是...去哪儿?”赵子衿不放心地问道,这条路似乎是来时的山道。

    “回宫!”桦帝扬缰快马,奔驰在艰峻险峭的山道。

    “这...陛下,我...倘若回去岂不...岂不坏事...”赵子衿心急如焚,焦虑道:“不行,我不能回去...”

    桦帝明白她的忧虑,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沉声道:“放心吧!有朕在,谁也动不了你!”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桦帝抬眸凝视前方,似乎隐隐能看到巍峨的城门,他的面容异常坚毅,语气也斩钉截铁:“你记住,赵子衿远赴柔然和亲,你...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你是朕带回来的女子,往后只能呆在朕的身边...共亨朕的江山...”

    初秋的山风将他的话飘扬出去,洒向连绵峰峦,荡气回肠,似乎对着群山峻岭许诺,让磅礴险峰作证他的承诺!

    赵子衿脑海一片空白,已经无法思考无法言语,惟一的念头便是:他...这是对她许的山盟海誓?

    月邑山庄。

    大堂上,风玄煜负背而立,几个时辰过去了,不曾言语。他阴沉的背影令在场的每一个都寒颤,气氛压抑的让人无法呼吸。

    奈落更是愧疚,疑惑,百思不解:一路安全顺利,怎么到了都城,山庄门口,自己的地盘?竟把苏漓若给弄丢了?这?简直不可思议!他亲眼见她上了马车,从医馆到山庄,他也不曾停歇,那,苏漓若是怎么离开的?

    就这样凭空消失,也不知是凶是吉?按理说,都城无人知晓苏漓若的身份,不可能被人劫走,想在奈落手上劫人,似乎微乎其微。

    那么,苏漓若究竟去了哪儿?倘若是她自行离去,正在奔驰的马车,她又是如何做到安然离开?

    众人皆是不解!如果,是身怀绝技,武功高强的人,那么尚可解释的通。然,她一个柔弱女子,万万不可能有这本事离开正在奔跑的马车!

    众人绞尽脑汁,不得其解。

    小唯低头伤心啜泣,这几个月,她日夜牵挂担忧,好不容易盼来相见,近在眼前,姐姐却失踪了,怎不教她伤心难过!

    风玄煜缓缓回身,冷冽的目光射出锐利的寒意,深沉道:“全城搜索!”

第一百五十一章:笙歌散尽回首处(下)

    医馆门口。

    半个时辰后,哈客二人出来,解开系在医馆外面柱子的两匹马,纵身上马走了。

    二人骑着马,并肩而行,走了一半的路,哈客瞥了街边铺子,扭头道:“乍特,肚子还好吧!不然进去喝上两盅?”

    被称为乍特的汉子欣然答应:“咱...正有此意!肚子不碍事,舍大夫也说了,拉了肚子以后,咱就好了!方才也在医馆休息了些时候,看来确实没事,”

    哈客笑了笑,翻身下马,二人把马往酒馆外面柱子里,进了酒馆。

    许是酒馆的熟客,他们进去喊来小二,小二忙笑着打招呼:“哟!哈护法,乍护法,二位今夜怎么有空?有些时候没两位了,还是老规矩上酒备菜如何?”

    二人点点头,不消片刻,小二麻利地上了一坛酒,备了几碟小菜,二人便喝开了。

    乍特似乎还在纠结昨晚的事,喝了两盅后,话开始多了:“哈客,咱跟你说那女子绝对有问题,万一是个祸害,岂不坏事?”

    哈客举盅一饮而尽,放下空盅,道:“你呀!就是一根筋,那女子若有问题,岂能瞒过庄主的眼?既便那女子有问题,也不可打草惊蛇!”

    乍特瞪着大眼,还是愤愤难平,瞥了瞥周围,见还有几桌人正划拳喝酒,压低了声音道:“昨晚...咱看庄主那样子,好像还挺看重她的。你也说了,她是为了庄主才身患暗疾的,承了她的恩,庄主肯定格外宽容。不行,咱还是觉得不踏实这事!”

    哈客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叹道:“你呀!跟一个女子计较什么?不就是遭了她的暗算!我看还是算了,别惹祸上身。她若有问题,庄主承恩蒙蔽了,那不是还有三少主吗?她再厉害,能逃的过少主们的法眼?”

    乍特怔了怔,遂沉沉点头赞同:“也是!”

    二人又继续喝着酒,谈了一些训练营的事,待酒坛空了,小菜也尽了,二人方起身结帐出去。

    二人前脚刚迈出酒馆,他们隔桌的一个灰衣少年也起身跟了出去。

    小二望着他的背影,疑惑不解道:“这就怪了,上酒馆点茶水,不过...”他掂了掂手里的珠花,属上品好货,以一朵极品珠花换一壶茶水,这买卖...太划算了。正巧掌柜在,不然,他可也不敢作主。

    哈客二人出了酒馆,相视一望,眼神沉了沉,佯装系缰绳,待那灰衣少年出来,乍特一把腰刀横在他的脖子:“说,跟着爷作甚么?”

    灰衣少年大惊失色,那里还说的出话,瞪着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惊恐地盯着五大三粗的乍特。

    哈客见他长清新秀气,尤其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明亮而灵巧,只是瘦小的身板略显单薄。他上前拍拍乍特的肩膀,示意放下腰刀:“你呀!遭了一次暗算,倒草木皆兵起来。好了,别吓着他,还只是个孩子!”

    乍特瞧了瞧他一张吓得煞白的小脸,放下未出鞘的腰刀,语气还是粗犷道:“你究竟何人?为何跟踪爷?”

    灰衣少年喘了喘,惊魂未定地不知所措,嗫嚅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是结结巴巴地:“我...我想...我想...”

    乍特皱着眉头,正要发怒,却听到哈客恍然大悟道:“你是图尔的侄子?”

    “啊!”灰衣少年愣住,脑子快速转动,图尔...图尔,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可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在那里听过这个名字?不管了,先应付了再想对策。他急忙附和道:“是,是,我是图尔的侄子!”

    乍特扭头疑惑地望着哈客,“你认识他?”

    “不认识!”哈客摇摇头,解释道:“你忘了纳默最近患了眼疾,看不清东西。图尔说他有一个侄子很聪明,识得许多字,可帮忙纳默看帐本。谁知这孩子不靠谱,说好了第二天早上来,结果磨蹭到下午傍晚时刻。纳默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的,跟这孩子一照面就把他赶走。听说这孩子不死心,硬是在训练营帐篷外守一天一夜。”

    乍特渐渐放松警惕,却仍不放心问道:“既然纳默赶你走了,你为何跟着爷?”

    灰衣少年骨碌碌转着乌黑的大眼睛,讪讪道:“我想请二位护法帮忙说说情,让纳...饶了我一回...”

    哈客笑了笑,语气温和道:“你这孩子倒有点聪明劲,懂的变通。”说着,抬头对乍特道:“图尔临走之前曾托我照顾他的侄子,看来,他定是听了图尔的嘱咐,才一路跟踪至此!”

    “图尔这老小子...自个押着商队走南闯北,一去就是几个月,尽给咱添麻烦。”乍特不满低咕着,脸色却缓和了,仔细打量着灰衣少年,见他眉清目秀,心里便有些喜欢,问道:“你叔叔既然让你去纳护法营里帮忙,你为何不守时辰误了事?”

    灰衣少年目光一闪,低声道:“那日,我身体不适,故而迟了时辰!”

    乍特拉起他的手,翻了翻道:“这细皮嫩肉的小手,果然是拿笔杆子的。”又捏捏他的肩膀,笑道:“这小身板,比女子的还不如,难怪迟了时辰,应是经常生病吧!”

    灰衣少年满脸通红,浑身不自在,勉强笑了笑道:“是,我自幼身虚体弱...”

    乍特啧啧两声道:“不如,别跟着老纳那家伙弄什么烦人的账目,干脆,跟着爷,教你几招,定可强身健体。”

    灰衣少年忍着肩膀疼痛,不知如何作答。

    “别瞎扯!”哈客上前一把推开乍特的手,“你这粗鲁劲,还教他几招,可别把孩子吓破胆!”他转身和颜悦色道:“别怕,我与你叔叔是至交,你能跟上我们也是福气。这样吧!我带你回营,劝劝纳默,或许还有转机。”

    灰衣少年想起小二称呼他们为哈护法,乍护法,便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如此,多谢哈护法,还有...乍护法!”

    “这孩子!”乍特见他彬彬谦礼的模样,不由乐了。

    “好了,不必多礼!”哈客纵跃马背,又伸手拉他上马,让他抱紧自己的腰间。

    乍特随即也跃上马,跟着而去。

    行了一段路,眼见快到了训练营,哈客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叫什么?”

    灰衣少年突然被他一问,有些茫然,叫什么?叫什么?倏地,脑光一闪,脱口而出:“我叫玄若!”

    “玄若!”哈客念着,笑了笑道:“识字的就是不一样,连名字都这么好听,看来,你的爹娘倒有先见之明!”

    他身后的灰衣少年抿抿嘴,心想:那里有爹娘什么事?不过是自己一时兴起取的名字。思罢,灰衣少年又懊悔不已,怎么下意识地把他的名字融入呢?

    没错,灰衣少年正是从马车上消失的苏漓若!

    她暗暗叹息,原本跟踪哈客和乍特只是确定风玄煜带回来的女子究竟是不是蒋雪珂?

    那料,居然被他们发现,刚才可把她吓的够呛的。这是她第一次跟踪人,而且还是武功高强,且一身蛮力的两位护法。若不是误打误撞,哈客解了围,恐怕自己早被魁梧粗犷的乍特一掌劈成两段!

    苏漓若无意中听闻乍特与哈客交谈,便怀疑那女子是蒋雪珂,她顿时惊呆,做梦也想不到,风玄煜居然带回蒋雪珂?至于什么原因,她一时无从理出头绪,但风玄煜不舍弃她从月国带回月邑山庄,决非表面看来这么简单!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在月邑山庄,她与蒋雪珂的地位一如邑王府那般?或许也有可能调整了一下,她为正位,蒋雪珂为侧?

    但不管怎样,她都不能接受,两年前,她为了寻他千辛万苦,甚至,兮姥姥为她而送了命。父皇离逝,她不在膝下尽孝,被昼国以物品献出。在月国,虽喜得聚首,但中间横着一个侧妃的位置,就像在她心上插着一根刺。她愿为他委屈求全,以致颠沛流离,可是,现在这般...就是最后的结果吗?

    不,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她也绝不会妥协这样的结果!

    苏漓若踉跄着从医馆出来,她没有等着见舍郎中,她的心已乱成一团,甚至比之前离开月国时更加怨愤风玄煜。

    坐上马车的苏漓若越想越不甘,究竟是什么原因,或者蒋雪珂要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风玄煜义无反顾带她回山庄?

    她不相信风玄煜会无视她的感受?会让蒋雪珂践踏她的尊严?倘若如此,他又何必派遣奈落远赴昼国保护她?倘若如此,他怎会涉险下到崖底寻的兮姥姥尸体安葬在峡谷?

    苏漓若的心已被这些疑问缠绕成了死结,撕扯不开,她再也坐不住了。从怀里拿出一张面具戴上,轻盈跃出马车,飘落在街边。

    她知道自己的这身衣裳与面具不符,便跃进商铺的一户人家,寻的一身普通衣服换上,取出头上一根发簪,放在桌上。顺便卸下发妆,取下所剩惟一一朵珠花揣进怀里。她匆匆弄了一个少年发冠,怕哈客二人离开,急忙赶回医馆,守在旁边的商铺等候。

    很快哈客带她回到了训练营,从马背上跃下,苏漓若一个不留情,踉跄趄了一下,惹的乍特毫不客气哈哈大笑她比女子还娇弱!

    苏漓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愤愤地嘟着嘴扭头不理他。那乍特笑的更欢,想着训练营往后有这个可爱又有趣的少年郎,他的日子再也不无聊烦闷了,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第一百五十二章纵使相逢应不识(上)

    哈客护着苏漓若进了帐篷,身后,乍特的笑声在寂静的夜幕下格外清晰爽朗。

    帐篷里,一个身形比乍特小一圈,与哈客相似无几,但年纪都比他们大一些的汉子,正捧着一本帐本俯首费劲地看着。

    哈客掀开帐幔的声音惊动了他,抬头望着二人,皱了皱眉头,低沉问道:“是你吗哈客?”

    “怎么?老纳你的眼已到了这般地步?居然连我都看不清?”哈客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快步上前。

    这人应该是纳默!苏漓若有些紧张,哈客不是说纳默见过图尔的侄子,哎!等等,图尔?商队?那不是两年前押着商队途经竹林的那个图尔!

    苏漓若终于想起来了,她看着哈客过去,不得已,也只能慢慢挪步过去。

    纳默沉闷叹气道:“我这双眼恐怕真的是耍瞎了,舍大夫的药都不管用,还有什么办法?刚才是乍特那蛮子的笑声扰到我,所以我猜着是你进来。”说着,颓然地往后一仰,跌坐在宽椅上,烦躁地朝案板上扔了帐本。

    哈客见状,整理了案板斜着欲掉的帐本,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泄气,舍大夫不是说他还有一副猛药吗?你怎么不试试?”

    纳默瞥了他一眼,近距离,他还是可以看到哈客的脸,虽然不是很清晰,不过他闻到酒味了,便沉了沉脸色,道:“怎么,你又跟乍特那蛮子喝酒去了?”

    哈客笑了笑道:“这回喝酒可有收获,瞧!我为你带来了谁?玄若,过来!”他回头冲着苏漓若招招手。

    苏漓若硬着头皮上前,心里暗暗祈愿,纳默千万别识破她,不然,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可不会轻饶她!想想,苏漓若的心就惊颤不已。

    “谁呀!”纳默眯着眼,瞧了好一会儿,也看不出眼前这畏畏缩缩的瘦弱少年是什么人?

    “你不是说没时间去舍大夫那儿治眼睛,现在好了,这些帐目由玄若帮你理理看看!”哈客拉过惶恐不安的苏漓若,推到纳默面前。

    纳默斜着眼注视着苏漓若,模糊中,他还是看出灰衣少年长的清秀可人,尤其一双乌亮晶莹的大眼睛颇有神采。“这是...”纳默收回目光,疑惑地投向哈客。

    “老纳,你忘了,图尔那老小子的侄子?”乍特掀幔而入,洪声道:“这回...咱可帮了你大忙,能不能...多支些银子...”他一屁股斜坐案板上的一堆帐本,弯着厚实的身形靠近纳默,笑嘻嘻地摊开手掌。

    向来不拘小节,粗鲁豪爽的乍特令纳默反感且头疼不已,此时见他大大咧咧的,还一屁股压在自己理了几晚上还没理清的帐本上。喷着浓重难闻的酒气凑到他的眼前,他气的脸都变形了。

    别看纳默长的跟哈客一般壮实,但他粗中有细,平时生活节俭,且严谨自律。所以图尔的侄子误了时辰,便被他驱赶出去。他喜饮清茶,偶尔空闲以棋自娱,据说,五大护法里,纳默甚得月邑庄主欢心,所以破例立他为五大护法之一。

    偏偏嗜酒的乍特总是惹他生气,每个月都透支薪金不说,喝了酒就成话痨,揪着纳默的一些窘迫之事不放。这时,纳默忍不住一掌拍了向乍特的掌心,怒声道:“你这野蛮子,上次喝酒误事,还不吸取教训?庄主已经回来了,你再这般胡闹,就不怕事情上报庄主,届时营法处置你?”

    乍特还是那样嬉皮笑脸缩回被拍了一掌的手,从案板上跃下,遂脸色肃了肃,一本正经道:“老纳,咱兄弟一场,你岂会是这阴诈小人?庄主早晓得咱就好这一口,自然对咱一直宽容。你若出卖兄弟,只怕两头不讨好,里外不是人,这...又是何苦呢?万一...咱说万一,咱这暴脾气一时没忍住,把老纳你挂在柱杆上晾了一天,那可多受罪呀!”说着,冲着纳默挤挤眉,一副你懂的表情。

    “蛮子,野蛮子...”纳默见他这般大言不惭威胁他,气的可不轻,瞪着眼斥他:“滚!滚!滚!”

    乍特换上得逞的嘻嘻笑容,摆摆手,往外边退着边道:“哟,老纳,你可别气坏身子啊!咱滚,咱马上就滚!好了,你们聊!你们聊!”话刚落音,他一溜烟出帐篷。

    苏漓若抿着嘴,心里暗想:乍特看似粗犷厚实,溜的时候身体还挺灵活的!看他们吵吵闹闹拌嘴,实则是兄弟感情深厚,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苏漓若嘴角挂着一丝隐隐笑意,不由松懈悬着的心。

    “老纳,这次喝酒倒不怪乍特,是我看他心里不痛快,拉着他喝几盅,消消他的气。”哈客见乍特狼狈溜走,冲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哭笑不得,遂回头对纳默解释着,又转向苏漓若道:“玄若,这些帐本就交给你咯!”说着,眼睛眨了眨,示意苏漓若。

    苏漓若会意地微微颔首,忙上前作揖道:“纳护法,前日是我生病迟了时辰,还请纳护法涵容玄若的失误,玄若一定不负纳护法的寄望。勤勉奋进,循规蹈矩,遵守自律。”

    纳默的脸色逐渐平复,望着笑吟吟的哈客,知道他与图尔交情颇深。现在他亲自带着少年来此,这份面子不给,岂不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

    纳默扭头又见苏漓若说的诚恳谦恭,看来这孩子稍作点拨,倒是个可用之材!思罢,他便温和道:“罢了罢了!你既已知错,乃可教之子,只是这帐本看似简单,实则繁杂章乱。你切不可掉以轻心,免得混淆,一旦错误,损失惨重!看你模样倒也灵巧,兴许还是个细心的孩子,这样吧!你现在就过来看看帐本,不懂或疑虑之处,我便可给你说道说道!”

    “是,玄若谨记纳护法教诲!”苏漓若绕到纳默身边,从他手里接过帐本,低首仔细地看了起来。

    哈客见状,放心悄然地退出去。

    纳默示意苏漓若搬来凳子,坐下来专心整理帐本。

    苏漓若看了半个时辰,瞧出门道,原来这些帐本所记载的是训练营每个月支出的开销,分为三大类。一类为训练营将士们的薪金,一类为训练营十几万士兵的伙食。最后一类是训练营添置兵器,士兵春夏秋冬换置衣服,棉被,帐篷受伤,生病。此类最为复杂,且开支庞大,数目惊人。

    这些需开销的账目经每个军营的将领呈报上来,纳默一一审查核对之后,转到山庄帐房,帐房先生秉着每项数目的银两通知钱庄,最后由每个军营的将领至钱庄,凭着帐房先生返给纳默的盖章条子领到开销所需的银钱。

    苏漓若用了三个时辰理清了这个月所需的三类开销,并做了一份列表,详细列出每个月固定的开销与有变动的开销。这样比较方便做帐本,省了不少精力,不用耗那么多心神。

    纳默在一旁暗暗称奇,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有如此天赋资质!他做了这么多年的账目,没有几天几夜,根本核对不完堆成小山似的帐本。他用了三个时辰核对好了一半帐目,还运用新颖手法,做了列表,分开固定的开销与时常变动的开销。

    不知不觉天微呈光芒,已是清晨时候,苏漓若累的手臂酸痛,腰都直不起。纳默正耍让他去休息,一转身却见他伏在案板上睡着了。

    纳默不忍叫醒他,便取下披风为他盖上,心情欣喜轻松地步出帐篷,吩咐厨房备一份饭菜送到他的帐篷内,待玄若起来食用。

    苏漓若一觉睡到午时,醒来时只见桌上放着饭菜,却不见纳默,苏漓若有些懊恼自己失态,居然伏案酣睡!

    她整了一下衣服,也无心食用饭菜,她步出帐篷,立即有个着装异服的少年过来。苏漓若一问才知道他是侍候纳默饮食起居的随从,这个少年叫米南,他告诉苏漓若,纳护法去舍大夫医馆医治眼睛了。

    米南执意看着苏漓若吃完饭菜,说是纳护法嘱咐的,待苏漓若硬塞进最后一口饭菜,米南才满脸欣然地收拾碗碟出去。

    傍晚时刻,哈客送纳默回帐篷,纳默双眼蒙上敷了药的白布条,缠的厚实。难怪他拖着不肯治疗,原来,用了舍大夫这副药,至少一个月不能拆开布条。

    苏漓若帮忙米南照顾蒙了眼而行动不方便的纳默,一直到半夜才上床歇下。说是床,其实就在纳默的帐篷内的木板上铺了垫子,苏漓若和衣而栖。

    翌日,苏漓若正喂着汤药给纳默喝,米南急忙跑进来,一张稚气小脸呈现通红颜色,目光放射异彩光芒,语气激动地道:“纳护法,庄主...庄主来探望你...”

    什么?苏漓若一惊,手里的汤药几乎洒了出来,碗也险些脱手掉下。她极力稳定心神,却还是抑制不住浑身微微颤栗。

    这可怎么办?她做梦也想不到他会来这里!一时六神无主,慌乱失措。

    她思忖着找个借口先溜出去,然而,未等她想出法子。帐篷外已传来乍特豪爽的笑声,随即,帐幔被掀开,一行人走了进来。

    风玄煜一袭飘逸的月白衣裳,冷峻的脸色略显疲乏,依然丝毫不影响他近乎完美雕刻的俊朗面容。

    苏漓若呆滞,怔怔望着他,心潮汹涌澎湃,撞击她的心房,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恍然如梦地凝视他,竟忘了身处此境,直致米南悄悄扯着她的衣襟,她才惘然若失回神,低首退到一旁。黯然神伤地暗自苦笑,她现在已是另一个人的模样,他如何能识得?

第一百五十三章:纵使相逢应不识(下)

    苏漓若听着纳默与风玄煜交谈,他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直击她的心弦,震荡她的五臟六腑,绞痛成一团。

    思念如洪水般汹涌,几乎将她掀倒,她不敢,也没有勇气抬眸瞥视他。

    怕一触目,思念决堤!

    苏漓若恍恍惚惚低首一旁,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直到米南使劲地推了她一把,没反应过来了的她,趄了一下,踉跄着脚步。待她回过神才发现所有的人都齐刷刷盯着她,尤其那道冷冽深邃的目光。

    苏漓若懵了,这...怎么啦?难道...她暴露了?

    米南俯近她的耳边轻声道:“方才我一直叫你不应,所以才推了你,纳护法正跟庄主说你呐!”

    苏漓若如梦初醒,忙点点头,艰难地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惊恐笑容。

    乍特几步上前,扯着她的小手,拉到众人面前,笑哈哈道:“这孩子终究没见过世面,这会儿已吓傻了,”说着,轻拍了一下她娇嫩的手背又道:“别怕,老纳方才跟庄主称赞你呐,来!跟庄主打个招呼!”

    苏漓若急忙抬头,触目他漠然冷清的眸光,慌乱地避开。

    “哎!前天看你还挺灵巧的,怎么就...”乍特挠挠头,皱着眉头道:“连个招呼都不敢打?这孩子...”

    “算了!”风玄煜瞥视着面前瘦弱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栗,适时出声道:“既然是个可造之才,那就留在纳默身边帮忙吧!”

    他清冷的声音如一抺寒光划过苏漓若的心头,她拼命地忍着眼里泛泛欲滴的泪水。

    风玄煜收回注视她的目光,扫了一遍帐篷内,见木板上铺垫着毯子,蹙眉道:“安排个毡房给他吧!”

    哈客忙应道:“是,庄主,昨晚时间匆忙还没来得及安排!”

    风玄煜回首瞥了一眼苏漓若,侧颜道:“如此...纳默这一个月好生休养眼睛,核对账目之事暂且交给...”他顿住了,又瞟了低首的苏漓若一眼。

    “哦,他叫玄若!”哈客答道。

    苏漓若心悬了悬,提到嗓子眼。

    风玄煜没甚么在意,微微颔首,负手转身。

    “庄主慢走!”纳默撑起身体,隔着厚厚白纱布,辩着风玄煜脚步的方向,感慨地低喃:“纳默何德何能,蒙庄主亲临探望,纳默实在...愧不敢当!”

    乍特与哈客上前卷起帐幔,随着风玄煜出去。

    苏漓若倏地抬眸,望见他飘逸的背影被缓缓垂下的帐幔挡没,一时间,心如刀割:他就这样走了?一张面具就是这般冷漠了地隔离他与她?咫尺相对,竟是形同陌路!

    米南用胳膊肘碰了呆滞的苏漓若,低声数落道:“你呀!居然错过这么好机会,现在后悔了吧!我跟纳护法五年了,才见到庄主两次,连一句话也搭不上...”

    苏漓若咬着唇怔怔望着空荡荡的帐幔,眼里泪水直打转,突然,她一把推开念叨叨的米南,冲出帐篷。

    身后传来米南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哎哟!你这家伙...”

    “怎么啦?”纳默看不到什么情况,听米南的惊呼声,问道。

    “玄若把我推倒,自个跑出去了。”米南摸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

    纳默愣住,遂着急道:“快,快,把他追回来,可别冲撞了庄主!”

    “是是!”米南顾不得疼痛,赶忙奔出去。

    纳默拍拍床头,无可奈何道:“这孩子...”

    苏漓若追出帐篷,不见风玄煜的踪迹,她茫然若失地举目张望,不甘心地拔腿使劲地冲向训练营的围栏大门。

    守卫大门的士兵一把拦下她,喝斥道:“作甚么?慌慌张张的?”

    “我...”苏漓若一惊,恍然后退,怔怔说不出话来。

    “哪个营的?报上名来?”另一个士兵越看越觉的细皮嫩肉的苏漓若可疑,又见她吞吞吐吐,便执着长矛对着她。

    “哎!塔大哥,误会呀!一场误会!”米南一阵风似卷来,挡在苏漓若面前,堆着笑脸解释道:“他呀,是纳护法身边的人,刚来的,不识规矩,塔大哥多多包涵,我这就把他领走!”

    被称为塔大哥的守卫士兵定睛一看道:“是你呀小米南!”遂收起长矛,挥挥手:“去吧去吧!赶紧领走,下次可别再这般冒冒失失,刀剑无眼,伤了倒得罪了纳护法!”

    “好,好,我马上带他走!”米南承应着,扯苏漓若往回走。

    米南拉着苏漓若穿过前排帐篷,停足回头斥道:“你怎么回事?这里是训练营,岂能容你随随便便乱窜。我可告诉你啊!你今天这事是在毡房区域发生,倘若在那边训练场,你个家伙就成了人靶子,连哼一声都没来得及,浑身就插满箭去了...”

    苏漓若低首垂眸,一言不发。

    “你这是什么怪脾气?哎...怎么说你两句...就...就...”米南想起屁股上的疼痛,瞪着眼继续训斥着,却见苏漓若叭嗒叭嗒落泪纷纷,一时慌了手脚。

    苏漓若再忍也不住泪水,起先抽泣着,慢慢哭出声,大半年来压抑的委屈似乎打开了缺口,一发不可收拾,蹲在地上,埋头膝盖上呜呜大哭。

    米南这下又懊又无措,怎么说也是个少年郎,却这般娇气?唉!早知道他不经说,自己肯定不会自讨没趣,弄得这么难堪。说实在的,他从没安慰过人,更不懂的如何哄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想想就怪尴尬的!

    “哎呀!你...你...”米南见她哭的无比悲切,急的在一旁团团转,束手无策,嘴里一会儿说着好话,一会儿又愤慨难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不该责怪你。你说你这么大的人咯,也不是三岁孩童,居然像女子一般娇滴滴的哭了半死不活,这...这叫什么事呀?”

    米南发现苏漓若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一个字,不由气的直跺脚,嚷嚷着:“喂,玄若,你好歹也是纳护法身边的人,就算不给纳护法长脸,也别净是丢脸,你这哭的像个伤心的小女子...算怎么回事呀?”

    苏漓若那顾的了这些,她想着这两年来一路的艰辛,辗转飘泊,流离失所。以为千山万水寻到他,便是一生的依靠,谁知冬日宴上的那一幕生生断了她所有的退路,他抱着蒋雪珂离去的背影,留给她难以释怀的痛楚!想着他刚才的漠然冷冽,她只觉得心里堵的厉害,烦闷的耍命,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堵的她喘不过气来。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情却逐渐平复了下来,在她哭声停止的那一刻,抬头一脸泪水,歉意哽咽道:“米南,无关你的事,我只是心里不痛快,正好碰上...就哭了一场...”

    谁知米南不听他解释还好,听了更加生气,翻着白眼忿忿想:你这人真是的,心里不痛快?哎!我就不明白了,你不痛快什么呀?即便你不痛快,这么猝不及防地嚎啕大哭,被人瞧见了,还以为米南我欺负你新来的?话说玄若呀!你能不能讲点道理的哭?可不能这般随心所欲,想哭就哭!看他这身板,呃!虽然比自己还耍瘦小单薄,但年纪应该差不多吧!怎么净像个还长大的小孩童,随便来一通就哭的稀里哗啦?

    苏漓若瞧见米南的脸色甚是不悦,知道他心里正生着闷气,忙甩着袖口拭擦了满脸泪水。

    米南皱着眉头,噘着嘴,嫌弃地别过脸,却惊叫道:“玄若,你看...庄主...”

    苏漓若一怔,顺着米南指着的方向抬头望去。果然,不远处的训练场边上,风玄煜一袭月白衣裳,轩宇飘逸的修长身形在一群粗壮的劲服汉子中,格外显眼。

    她目光一滞,呆呆眺望。

    米南扑哧一声笑呵呵道:“玄若,这回真给你哭对了,总算没留遗憾,原来庄主还未离开,到训练场那边去了!”接着又以老练的口气教导道:“我跟你说呀!等会儿庄主过来,你拣些好听的话奉承,也为刚才在帐篷里不懂规矩之举赔礼。你可不知道,庄主向来惜才,你若留个好印象,说不定还有机会调到山庄谋个好差事呢?”

    “奉承?赔礼?”苏漓若蹙眉冷哼一声,不悦嘟囔道:“休想!”

    “什么?你方才说什么?”耳朵灵颖的米南听到他的低咕声,错愕地瞪着眼。

    苏漓若闷闷不乐地应声:“没什么!”想着乍特所说的女子如果是蒋雪珂?她气呼呼地咬牙,暗道:风玄煜,你倘若真的把蒋雪珂带回,安置在山庄,我决不会原谅你的!思罢,她一甩头忿忿转身,似乎愤怒自己刚才为了他慌乱失措,伤心欲绝,她趾高气扬地大步错开风玄煜的方向而去。

    “哎呀!你这家伙,这是那里借来的胆,敢这般...”米南顿时有些傻眼,玄若喜怒无常的脾气还真惊到了他,明明见到庄主都吓的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见庄主走了,又拼命地追了出去,没见着人居然哭的好不委屈?这家伙真是中邪了!

    苏漓若越想越气,脚步蹒跚凌乱,辩不清方向,一个劲地走,同时心里恨恨想:风玄煜...风玄煜,你居然认不出我?哼!还月邑山庄庄主?降服蛮夷异族?统率整个都城?江湖鼎鼎有名?武林顶极高手,荣登乾坤榜上?

    这些都虚妄传言吧!

    她只不过换上一张面具,他却视若陌人!

    他既然有本事收服荒芜之地的野牧蛮子,拢共统一,成了江湖神奇般传说的人物,贯穿武林盛名。连月国一触即发的内乱动荡,他都能扭转乾坤,以智胜勇,以谋反击。怎么到了她这里居然失灵了?一点用处都没有,他认不出她?

    苏漓若低着头走的极快,心念百转,身后追得气喘吁吁的米南传来惊慌的失叫声:“玄若,啊...啊...”

    苏漓若还没反应过来,怦一声,撞的她目眩眼花,头涨脑昏,一股疾速的冲击力刹那压迫着她后仰,几乎把瘦弱娇小的她撞飞出去。一只手适时攥着她扬起的手,轻轻一拉,一只手瞬时揽住她的腰间,缓缓带回。

    霎时,她跌入温暖的怀抱。

第一百五十四章:郁郁寡欢为哪般(上)

    米南见玄若钻进庄主的怀抱,吓的蒙上眼不敢往下看。

    乍特和哈客一时间也愣住,怔忡身后。

    苏漓若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瞪着眸子,但确实...真切...映入她的眼底就是那张冷峻似寒冰的俊美面容。

    苏漓若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恍然回神,他拥着她入怀,一如初见那时的一掌温暖包裹着她的手。

    心,跳的狂乱惶恐!

    风玄煜微微蹙眉,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他的鼻息,他缓缓松开掌心,同时亦放开揽着她腰间的手。

    苏漓若被放开的那一刻,既松懈了悬着的心,又隐隐失落。她避开风玄煜深沉的目光,急忙后退两步,捂着额头,方觉疼痛难当。

    乍特率先反应过来,他上前察看苏漓若的额头,粗声粗气地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鲁莽?幸而撞到庄主,倘若是一旁柱子,你的脑袋非开花不可!”

    米南也三步并成两步,赶到苏漓若面前,低声道:“还不赶紧向庄主赔罪!”

    苏漓若捂着额头,既不让乍特察看,也不理米南的提醒,杵在原地,低首垂眸,沉闷不言。

    她想不通的是,自己明明背着反方向走,怎么就一头撞进风玄煜怀里?

    其实,所有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惟有苏漓若只顾着愤怒难平的怨念,疾速奔走,那里还有心思留意前面的情况?

    她脚步轻盈如飞,米南那里赶的上,只见她像只没头的苍蝇乱窜,居然穿过毡房之间的空隙,返回走去。米南以为她迷路了,谁知她低着头,飞快地走向迎面而来的风玄煜,一头撞了上去。那一刻,米南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发出惊慌的啊啊声。

    乍特与哈客正给风玄煜禀报这两年来训练营的进度情况,以及提拔了一些可用人才。风玄煜漠然着脸色,边走边听,巡察了一遍训练营,倏地,风玄煜停止悠扬的脚步,瞥视疾步而来的灰衣少年。

    乍特和哈客顺着风玄煜的目光,便见到怒气冲冲的玄若直接一头撞向站稳不动的风玄煜,惊的二人目瞪口呆:这孩子...走路都不看吗?且快的似一阵风席卷而来?

    风玄煜沉着目光,方才的幽幽清香,已经确定灰衣少年是女扮男装。他的心间一动,凝眸注视眼前瘦弱的少年,衣服陈旧,面目清秀。不由暗暗苦笑,他怎么会想到...若儿?

    风玄煜深沉着脸色,大手一挥,冷声道:“去吧!”他这几日因为奈落弄丢了苏漓若,牵挂担忧,心力交瘁。虽责令全城搜索,却仍不见踪迹,苏漓若就像人间蒸发,无影无踪。

    风玄煜说着,负手漠然而去,他一心挂念苏漓若的安危,也没有心情深思灰衣少年为何女扮男装?或许,是一个心怀英姿,欲与须眉博弈的女子罢了!

    乍特没好气地瞪了瞪苏漓若:你小子,净是惹事!

    哈客看出庄主心事重重,神色黯然,虽猜测不出所为何事,但尽量小心翼翼。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对苏漓若欲言又止:“你呀!”

    二人随后跟上风玄煜往训练营大门而去。

    苏漓若未等米南出言,一脸倔强地忿忿转身离去。

    米南张着嘴,硬生生咽下嘴里的话,急忙跟上苏漓若。

    回到帐篷,纳默询问时,二人皆搪塞过去,正巧,专门负责训练营毡房分配的派人传话,让苏漓若随其去领毛毯等用品,搬至新的帐篷内。米南转身去厨房给纳默熬药,苏漓若随即忙开了。待打扫了毡房,收拾铺好了东西,她一头蒙进被褥。米南叫几次让她起来吃饭,甚至把饭送到她的帐篷里,她也是一口都没动。气的米南掠摔了帐幔,愤懑而去。

    临近傍晚时,苏漓若才伸伸酸疼的腰起床,顶着红肿的双眼来到纳默帐篷里。一言不发地帮忙给纳默喂药,无视米南在一旁不满地冲着她瞪眼,喂好了药,她来到案前,继续整理核对账目。

    米南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出去,不敢打扰。

    苏漓若埋头账本当中,直致凌晨才回自己的帐篷休息,一连两天皆是如此。晚上对账,白天蒙头便睡,临到傍晚起床才吃了一些饭。米南见状,终是在清晨端饭时,忍不住告诉纳默,纳默听了,很是惊讶,小小年纪,为何这般郁郁寡欢?为何见了庄主如此反常?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玄乎?纳默示意米南别作声,待他拆开蒙眼的纱布再说。

    然而,就当天下午,几哈客跟乍特来纳默帐篷里看望他的眼睛如何?顺便提及,乍特傍晚又去山庄替他兄弟舍尔值班。原来乍特的弟弟舍尔前段时间因阻止异族聚殴打斗而不慎受了伤,乍特上次便是替他去山庄值班而碰到那怪异女子。

    乍特不觉又提起这事,心里总是不踏实,纳默听了再三嘱吩他多留点心眼,切不可莽撞行事。毕竟,山庄那里都是江湖草莽,武林豪客,有的行事怪异,有的脾气暴躁。倘若碰上棘手的,谨言慎行,能避则避。

    乍特闻言,难得一脸郑重,点头应允自己会见机行事。

    苏漓若伫立帐幔外,将乍特所言听一清二楚,她的目光瞬时异常深沉。就在乍特跟哈客掀开帐幔出来,她快速闪到一旁隐藏。

    傍晚,乍特骑着一匹棕色骏马缓缓驶向大门,守门士兵一见乍特,恭敬地打开大门。正在此时,苏漓若奔跑过来,冲着马蹄已踏出大门的乍特叫道:“乍护法!”

    乍特还未回过头,守门士兵已执着长矛拦住她,不耐烦喝斥:“怎么又是你?去去!一旁呆着,别到处乱窜...”

    士兵话未落音,乍特爽朗的笑声已响起,他停下马,扭头叫道:“玄若,是你呀!怎么啦?不呆在老纳身边,跑这作甚么?”

    苏漓若瞥了瞥拦着自己的长矛,那士兵一见与乍特识认,只得收起长矛,退到一旁。

    苏漓若来到马边,仰头道:“纳护法让我休息两天,正愁着没地去呢?溜达着出来便碰见乍护法!”说着,她笑了笑又道:“乍护法去哪儿?带上玄若可好?”

    乍特见她一脸天真秉纯的笑容,有些为难道:“咱去办正事呢?带上你...”

    “玄若在这里只认识乍护法几个,实在没地去!”苏漓若一脸认真,遂又失落低首道:“乍护法既然不方便带上玄若,那就算了。”闷闷地转身,喃喃自语:“唉,白欢喜一场...”就在她欲耍举步,心里念着:一,二...

    果然,乍特出声叫住她:“哎,玄若!”

    苏漓若目光一闪,眉间雪掠过一抺暗喜,却没有回头,故作失望地低头继续慢悠悠举步。

    “好了!好了!”乍特洪声叫道:“咱带你去就是了,玄若,过来!”

    苏漓若抿着嘴,遂微微上扬,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急忙回头,欢快地奔过去,欣喜道:“乍护法,你真好!”

    “行了,你这孩子,竟不知嘴这么甜?来!”乍特表面不在乎,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他朝苏漓若伸出手,轻轻一拉,苏漓若跃上马背,坐在他的身后。待苏漓若坐稳,他扬着缰绳,马蹄疾速而去。

    身后,几个守门士兵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觉的不可思议!乍特是五个护法中脾气最为暴躁的一个,而且在训练场上,几乎每一个士兵都吃过苦头,因此,他们见了乍特只能尽量顺着意,不敢有半点违背。没想到,他居然因为小少年的几句话竟答应带其出营,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哪里会相信乍特这么好说话!

    乍特的脾气略暴,性情直爽,偏偏被苏漓若透彻清楚,他的性子吃软不吃硬。

    乍特带着苏漓若行至将近一个时辰,来到卫士所,卫士所建在山庄脚下,专门安排调换卫士把守月邑山庄各个庄园。

    原来,月邑山庄共分十三个庄园,里面住着职位不同,武功高低的江湖侠士,武林剑客。

    最后面一个庄园依山傍水,建于山涧幽谷,据说,那是月邑庄主居住之处,历来无人靠近过。

    乍特的弟弟任职第九庄园守卫,便是上次居于此的神秘女子之处。

    乍特换上卫士服装,见苏漓若一身青衣,欲要寻个卫士服装给她换上,找了遍也寻不出合她瘦小身形可穿的衣服,只得悻悻作罢。

    负责安排调整卫士的统领见乍特带着一个少年郎,又见他对其爱护倍致,不由开个玩笑调侃他,哪里捡了个这么俊俏的小兄弟?舍尔一个就够他操心的,堂堂五大护法之一,居然委身为卫士!现在可好,他还带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来值班?

    乍特也不生气,哈哈一笑,解释着,舍尔性子优柔寡断,做事拖拖拉拉,总是吃亏。可有什么办法呢?父母早逝,他与舍尔自幼相依为命,自然不会撇下他,也能替他善后。

    随即乍特又道,你别看玄若瘦弱单薄,可比舍尔强百倍。

    那统领瞥了瞥苏漓若,自然不信乍特的话,却也不反驳,只是笑了笑。

    乍特领着玄若往山庄而去,一路上竟像个碎嘴的老人,叨唠着让苏漓若一定不能离开的他的视线范围。庄园里乃藏龙卧虎之地,万一冲撞了那个英雄豪杰,他也没把握能保的了她。

    苏漓若嗤笑问道:“既然月邑山庄是藏龙卧虎之地,怎么听着像流流寇土匪...”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乍特返身一把捂住她的嘴,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才松开手,压低声音斥责道:“你是不知天高地厚,咱来山庄都得忌惮三分,恪守规矩,你倒好,居然口出狂言?看来...你也是个识字的呆子!”

    苏漓若不悦蹙眉,这个乍特也太豪爽了,总是大大咧咧对她,不是捏她肩膀就是拍她的手背,甚至拿她打趣,刚才竟然猝不及防地捂她的嘴。

    她虽暗暗腹诽乍特豪爽举动,但她知道乍特并无恶意,所以,温顺地点点头。当她听到乍特说道:“玄若,你好好看看月邑山庄,这里可不是随便想来就能来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郁郁寡欢为哪般(下)

    苏漓若抬头望去,繁似宫殿的巍峨山庄屹立眼前,映入眼帘的四个劲草大字:月邑山庄!

    山庄前有几十个白汉玉铺垫的台阶,敞开的山庄大门以上铜铸成,使人向往里面覆盖江湖的神秘传说,而门口两边置着两尊巨形石狮,焕发着威武霸气。

    苏漓若随着乍特登上白汉玉台阶,心想:月邑山庄果然堪比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脚下的极品色泽的白汉玉,居然用来铺台阶?

    她哪里知道,几天前,就在这极品的白汉玉台阶上,风玄煜伫立于此,专为迎她归来,结果却成空。

    来到磅礴大门前,苏漓若忍不住伸手触摸,心里惊叹,这么大的门,居然用上铜铸造?

    她吃力地跨过半人高的厚实门槛,脚刚落地便吓了一跳。门里两边整齐列队几十个黑衣守卫,他们面目严谨,波澜不惊,腰持佩剑,不怒而威。

    苏漓若感觉她的五臟六腑都颤悠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极力压定自己的心神。

    她低着头,目光触脚,紧扯着乍特的衣襟,默不作声跟随。

    乍特感觉到她的惊惧,不由咧嘴笑了笑,拉过她的手,牵着往前走。

    长长的门道终于走完了,黑衣守卫也排列到尽头。跨过第二道略矮一些的门槛,苏漓若抽出被乍特紧握的手,抬眸瞥视,廊道两边各有两个雕梁精刻的柱子,两边柱子中间皆有朱砂色大门,门檐牌匾上刻着:孤尘,另一边牌匾呈现:断弦。

    乍特见她满脸惊奇,便低声告诉她,这两个庄园里面住着二十几个草莽英雄。别看门庭静悄悄的,实则里面刀光剑影,外人闯入,九死一生。

    往廊道深入,两边与前面相似无二,只是牌匾不一样名称:飘渺,虚妄,乍特告诉她,这两个庄园住着潜心修炼的几位隐世高人!

    苏漓若不解,既然隐世,为何还要涉足山庄。乍特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这世上再无比月邑山庄更清静之地,他们寄居庄园修炼心诀,悟彻最高忘乎境界,根本无人敢去打扰,除非不要命!

    再往里面,是:剑碑与刀冢两个庄园!据乍特说,是剑圣与刀怪两位古稀老人居住,他们隐退江湖,绝迹武林,谁也不知道他们居然带着各自得意弟子在此庄园居住。

    接着是:天书,神兵两庄园,里面住着是一群痴迷布阵兵法,研发奇计妙谋的志同道合之士。

    到了九庄园与对面十庄园时,乍特道声:“到了!”

    苏漓若恍然抬头,庄园牌匾上刻着:吟月,她的心猛然一滞,这是那个女子所住之处?而对面庄园牌匾是踏雪。

    乍特揽着她的肩,只轻轻一提,跃上屋顶。

    苏漓若茫然之际,乍特已席着平坦屋顶而坐,从怀里掏出水囊,仰头咕噜咕噜喝上几口。苏漓若闻到飘香的酒味,惊道:“乍护法,你居然在值夜喝酒?”

    “不碍事!”乍特招呼她过来坐下,晃了晃水囊,笑道:“这点...只够咱过个酒瘾!”

    她站着举目望去,每个庄园的屋顶都挂着几盏灯笼,将四周上下的动静尽收眼底。

    苏漓若有些疑惑问道:“乍护法,别的庄园为何无人值夜?”

    乍特仰头又喝了两口,才慢悠悠答道:“他们都庄园周围来回巡查,只有咱上了屋顶值夜。”

    苏漓若扑哧笑出声来:“乍护法,你这值夜也够懒得!”

    乍特把水囊口塞上,往身旁一放,又招手让她过来坐下,道:“咱是粗人,若不是为了舍尔,岂会细心做这守士?”

    苏漓若闻言,微微一笑,乍特虽是粗人,但心地善良,尤其对兄弟更是掏心掏肺。她迈着碎步,小心翼翼到他身边坐下,仰望夜空,星辰寥寥数颗,若隐若现悬挂。她收回目光,突然饶有兴趣地斜着脑袋问道:“乍护法,你再给我说说,往里面的庄园都住着什么人哪?”

    乍特往后一仰躺下,用胳膊肘垫着后脑勺,注视着夜空,懒散语调说开了。他告诉苏漓若,吟月庄园里住着是庄主带回来的一个神秘女子,可能身份尊贵,居然独整个庄园。而对面踏雪庄园住着药谷弟子,她们是清一色妙龄女子,别看她们娇嫩柔弱,多少疑难杂症皆被她们攻破,个个都有一双神医妙手。

    十一庄园名:沧鸿,住着山庄三少主,分别为智慧多谋的奈落,勇猛善战的止践,也是与乍特交情最好,还有城府颇深的屏洵。

    十二庄园名:观涯,住着庄主的贴身护卫夜影,与其说贴身护卫,不如说形影不离的生死患难。据说,观涯庄园是庄主赐给夜影日后成家居所,可见庄主对其极为重视。

    最后一个庄园,依傍天晏峰而建,是庄主居住之所,除了三少主与夜影可出入,至今别无他人瞻仰过,连庄名尚不知晓。据说天晏峰的庄园夜晚云雾缭绕,恍若仙境,白天艳阳高照,四季如春。

    苏漓若听着乍特散懒的语气叨念各庄园情况,有些惘然地托腮沉思,眸光沉郁地瞥向远处。峻岭上隐隐约约呈现一处庄园,那里是他所居之处?硕大的庄园,他一直都是形单影只?

    “有人侍候他吗?”苏漓若不觉脱口而出。

    “谁?”乍特微愣,遂明白她所言。“你是说庄主吗?听说里面有一个老管家负责起居饮食,庄主喜静,容不得闲杂人等。”

    苏漓若轻轻哦一声,又陷入沉思。

    倏地,乍特一跃而起,警惕地俯身瞥视。

    苏漓若回神,惊奇地探头,只见屋顶边缘延伸一根细绳,若不仔细察看,根本发觉不了。细绳微微颤动,随后又剧烈晃动,乍特一脸凝重,怔怔呆滞。

    苏漓若甚是奇怪,不知这是何意?遂不解低声问道:“乍护法,怎么啦?”

    乍特紧皱眉头,思忖片刻,沉声道:“吟月庄园的那神秘女子又外出!”

    “你怎么知道?”苏漓若眨着晶莹剔透的大眼睛,顿时兴趣盎然地问道:“莫非玄机在这根绳子上?”

    “你这个机灵鬼!”乍特许是没想苏漓若居然一言戳中,愣了愣,遂称赞道:“果然灵巧,不错,这根绳是训练营防狼虎之用,你别看它细如丝线,其实,作用可大着呢?它韧劲强,隐蔽高,猛兽恶狼若硬闯,往往割掉了一层皮。咱把它弄这里,只是为探知庄园里的情况,而非伤人之用。”

    “难道...乍护法怀疑居住吟月庄园的女子?”苏漓若心里一震,不动声色地试探问道:“她一个弱女子,怎会半夜外出?再说,山庄里藏龙卧虎,稍有不慎,危在旦夕,她怎么敢涉险...”

    乍特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晃动的细绳,沉叹一声道:“你哪里知道,上次咱还遭了她暗算呢?这女子不简单!”

    “是吗?”苏漓若的心里很快否定了之前想法,连乍特都被她暗算了,现在她可以确定这女子绝对不是蒋雪珂。

    乍特回头对苏漓若道:“玄若,你呆在这里,千万别走动,咱还是不放心,得下去看看!”说着,未等苏漓若反应过来,腾空而起,跃下屋顶。

    苏漓若阻止都来不及,不由担忧地跺跺脚:这个乍特真是急性子!

    思索再三,苏漓若决定冒险一次,她长吁了一口气,轻盈跃起,飘落下去。

    庄园里静悄悄,亦不是乍特的人影,借着屋檐下垂挂着灯笼,苏漓若环顾了一遍庄园。她此时落在庄园庭院中间,绿瓦朱红门,雕刻凤凰绕柱。

    苏漓若缓缓绕了一圈,吟月庄园至少有二十几个房间,但房门都是紧闭。苏漓若举目凝视发现,对着庄园大门有个房门特别大而精致,这应该是正居室。还个有个房门比其它略胜一筹,比正居室略逊寒一些,对庄园侧门,应该是次居室。

    一阵急促而焦虑的脚步传来,苏漓若一惊,疾速隐身柱子后面。

    “你们这些愚钝的东西,居然胆敢惹主子生气,倘若主子有个闪失,庄主也决饶不了你们!”一个绿衣女子正斥责唯唯诺诺的几个丫鬟。

    苏漓若蹙眉,总觉得这个绿衣女子甚是眼熟,思忖着在哪见过!

    绿衣女子又责骂了几句,便拂袖推门而入,正是对着庄园大门的正居室。留下几个惊恐不安的丫鬟,伫立门外。

    苏漓若轻盈移步,以柱子为护,很快到了庄园侧门,她抬头瞥了瞥围墙,纵身一跃,无声无息越过围墙落下。

    她刚稳定身子,却被不远处悉悉之声回眸望去,只见乍特一头埋进草丛中,身形魁梧的他翘起臀部,模样甚是滑稽可笑。

    苏漓若忍俊不禁,正耍上前,一道身影掠过,冲着乍特藏匿的草丛处划过白光,带着诡异的寒气笼罩乍特。

    苏漓若暗道:不好!飞跃过去,扬开双掌,一股强烈劲风驱向白色寒气,刹那相触,瞬时浓烟四起,弥漫周围。

    苏漓若疾速捞起乍特,才发现自己根本扯不动他。苏漓若无奈摇头,再次扬掌,风涌如沙,席卷浓烟,顷刻之间,驱散消失,渐渐呈现清晰。

    乍特打了个冷颤,浑身哆嗦,他费劲地爬起来,发现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玄若深沉的目光锐利如刃,冷冽地盯着对面一袭红衣飘扬,面目俏丽却透着诡异阴冷的女子。

    而那红衣女子如鬼魅般的阴森森注视着瘦弱单薄的苏漓若,浑身寒风拢共,杀气骤集。

第一百五十六章:秋凉满地酿相思(上)

    苏漓若只觉得有一股怒焰疯狂燃烧,她咬着牙,恨恨盯着眼前红衣女子,她正是蒋雪珂!

    浑身阴沉诡异的蒋雪珂目光如冰霜般令人颤栗,她狠狠冷厉地一抖黑色披风,寒如冰雪的掌风劈向苏漓若。

    乍特眼见红衣女子对玄若痛下杀手,不禁焦急大叫一声:“玄若快躲开!”魁梧厚实的身躯疾风骤雨般扑上前。

    苏漓若并不躲闪,反倒扬掌迎去,怦一声,如石块碎裂开,掌心相触,内力搏击,发出诡异的破碎声。

    冲击力贯穿,二人一触即疾速双双弹开,各自踉跄后退。

    苏漓若只觉掌心冰凉渐逐手臂至肩,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她心里震惊不已,蒋雪珂什么时候练就如此狠毒的功力?简直不敢置信。

    蒋雪珂脸色大变,眼里涌动的杀意更甚,没想到这个瘦小少年居然内力强厚,颇实接了她一掌,却毫发无伤。

    乍特惊得差点丢掉下巴,原本耍扑上去阻挡红衣女子伤害玄若的他,呆若木鸡地滞怔:玄若居然会武功?而且看他刚才出掌,功力还不容小觑!

    就在乍特发愣之际,蒋雪珂猝然拂扬长袖,自袖内涌出一股阴冷至寒,同时身子缓缓腾空,悬浮起来。整个人似乎被寒冰笼罩,眉目乃至长发上结着一层薄薄冰霜,散发着不可卸寒的冷气。

    苏漓若只觉强烈的冰冷迎面而至,刹那包围她,顿时浑身如掉在冰窖般冷至蚀骨。

    倏地,一道掌力如徐徐秋夜凉风席卷,适时挡开源源不断涌向苏漓若的寒气。

    突如其来的掌力使蒋雪珂一惊,她的眼里迸发狠戾,悬浮的身子如秋叶般急剧飘落。却是冲着苏漓若,待至近到到她的头顶,一掌劈向天灵盖。

    掌力来势汹汹,狠毒至极,欲杀之而为。

    乍特怒吼一声,奋力挥掌。

    苏漓若还未回过神,腰间一紧,恍然疾速跃起,一抺淡然飘逸的人影拥着她,飞跃空中。

    蒋雪珂击扑了个空,杀苏漓若不成,却与乍特狭隘相搏。

    苏漓若屏住呼吸,入目那张漠然俊美的面容,她的心头抑制不住狠狠划过痛楚。

    拥着她的人居然是风玄煜!

    所有的委屈不可避免汹涌撞击她的心房,在确定他是否带回蒋雪珂之前,她六神无主,爱恨交织,踌躇矛盾。现在,她的心已四分五裂,撕扯破碎,痛彻浑身百骸。瞬时,恨意肆虐叫嚣,苏漓若失措般扬掌,带着怨恨悲愤拍向风玄煜的胸口。

    风玄煜蹙眉,微微侧身,错开苏漓若突击而来的掌力,箍在她腰间的手始终不曾松开。他虽不知少年为何突然怒怨出手,但他的手一旦松开,半空中摔下,不死也残了。

    苏漓若那里顾得了这些,推不开他揽住腰间的手,翻腾旋转,如轻盈灵颖的蝴蝶飞舞着娇弱身躯,在空中绽放她的妖娆多姿。

    挣脱风玄煜的怀抱,势不可挡的贯力致使她的身子失去平衡,刹那间,她后仰着坠下。

    风玄煜一把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扯,将苏漓若带回,稳住她失衡的身子。

    风玄煜微愣,掌心包裹着柔软若无骨的娇嫩小手触动他的心弦,使之一震,莫名感到似曾熟悉。

    苏漓若已然被怨恨纠缠至失去理智,她甩不开紧攥的手,怒冲冲地飞起一脚,不管不顾朝风玄煜胸口踢去。

    风玄煜目光冷了几分,没想到这个瘦小的少年竟然会武功?招式虽凌乱无章,功力却不弱。他已知少年乃女扮男装,便无心纠缠,只轻轻拨开她的脚,松手错身。

    苏漓若那里肯罢休,仍紧紧相逼。

    脑后异样,风玄煜头也不回,出手往后一扬,硬是接住苏漓若的掌力,顺势一扯,苏漓若整个飞跃起,在他身体前后旋转一圈,随他徐徐落地。

    苏漓若满腔愤恨出手,却被他不费吹灰之力,轻松化解,不由委屈更甚,脚尖刚触地,忍不住哧哧落泪。

    刚才,蒋雪珂看清是风玄煜,心头一沉,早已停止与乍特的搏击,此时,见风玄煜落地,便恢复娇颜如玉,款款迈步上前。

    乍特见玄若中邪般向庄主出掌,幸而庄主不予计较,只轻轻点拨她的来势汹汹。他冲上去,一把扯过苏漓若的手,忿忿道:“你疯了,怎么跟庄主动手?”话未落音,他这才瞧见苏漓若泪水纷纷飘落,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乍特当即愣住,焦急问道:“怎么啦?伤了哪里?”

    苏漓若咬唇低首,心头哽咽着苦涩滋味,致使她无言语,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乍特话刚出口,又觉不妥,他松开苏漓若的手,转身朝风玄煜恭敬一揖道:“庄主恕罪,玄若这孩子许是受了惊吓,才这般冲撞庄主。”

    风玄煜剑眉紧皱,少年委屈万分地抽泣落泪使他面目冷冽: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女扮男装混入训练营,还胆敢与蒋雪珂搏杀,甚至对他出手?风玄煜沉郁挥挥手,示意乍特带她退下,且侧目瞥了一眼蒋雪珂。

    乍特急忙点头,返身拉着苏漓若道:“还不赶紧道谢庄主宽宏大量!”

    苏漓若仰起被泪水刺痛的眸子,投目瞥向风玄煜,正巧看见风玄煜注目瞟了一眼蒋雪珂,她刚平复一些的情绪瞬间又失措了。她不屑地冷哼一声,甩开乍特的手,怒气冲冲转身跑开。

    “这孩子...”乍特无奈地苦笑,忙对风玄煜歉意一笑,快步追着苏漓若:“哎,玄若,回来!咱还耍值夜...”

    随着,乍特的脚步远去,风玄煜漠然转身,蹙眉迈步。

    蒋雪珂急忙举步跟随,叫道:“王爷...”

    风玄煜目光一沉,冷声道:“这里是月邑山庄,哪来的王爷?”

    蒋雪珂一怔心头划过刺痛,是,当初离开月国,她执意相随,风玄煜严词拒绝。无奈之下,她只能使出杀手锏,以暗疾病患哀求,让风玄煜带她回山庄医治。当她如愿以偿跟随他回到都城,入居山庄吟月庄园,但她不甘心就这么被他置予一旁,冷漠待之。即便她以病痛煎熬,他云淡轻风命人传医诊脉,即便她暴露习练邪功,他依然平静无波不曾干涉阻止。

    风玄煜的态度幻灭了她满心的期盼,断了她自以为是的念头,渐渐她变的疯狂。因为,只有她与人冲突,狠戾击杀时,他才会出现,一言不发化解危机,救出她欲耍痛下杀手的目标,然后,漠然飘逸而去。

    刚才,风玄煜匆匆一瞥,只有蒋雪珂才能体会其中含意,他是在警告她,适可而止。

    入居吟月庄园,蒋雪珂满心欢喜,颇有一种女主人的荣耀感觉,但很快,她的幻想破灭了。风玄煜毫无温度甚至冷若冰霜的语气适时提醒她,让她记住,这里是都城月邑山庄,不是月国的邑王府。她口中称呼的王爷,已不复存在,她的身份在离开月国那一刻已然废除。所以,从今往后,他,是月邑山庄的庄主,而她呢?只是月邑山庄众多门客中的其中一个,别无特殊之处。他的都城,他的月邑山庄,拢聚了江湖好汉,武林奇,即便她并无过人之处,但念及有恩予他,因而月邑山庄也无谓多养一个人。

    风玄煜的话句句诛心,字字戳穿她的幻觉,如风席卷无踪,如烟飘落无迹。

    她颓然踉跄,锥心刺痛。

    风玄煜的警告使她恍然回神,忍着心头苦楚,颤抖着声音道:“是雪珂失言,庄主恕罪!”

    风玄煜深沉的背影飘然而去,快的她来不及贪婪且留恋地注视久一些,便消失的毫无踪影,一如不曾涉足此地。

    蒋雪珂颓靡跌倒在地,捂着疼痛难当的心口,俯首低泣:他竟如此狠心,连一丝暖意,寥寥数语的柔和,也不愿给予,他是这般冷漠无情地决意斩断她所有的执念,那怕她千山万水至死相随,他也决不会留下一点温存给她。

    话说乍特追上怒气冲冲的苏漓若,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总算攥住她。他扯着她往回走,揽着她跃上吟月庄园的屋顶。待坐定后,本想问她一些心里的疑惑,却见苏漓若平日灵颖的双目空洞而呆滞,她失魂落魄地静坐一旁,不言不语。

    乍特硬生生憋回欲耍出口的疑问,沉叹一声,掏出水囊喝着闷酒。

    苏漓若的心空荡荡,油然而生的失望如毒蛇般撕咬她的五臟六腑,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浑身乏力,提不起一点精神。她的心头闷堵,似乎耍窒息,她晃了晃身子,眼前直冒着金星。

    一阵凉风吹来,她稍微清醒一些,只是感到钻心的寒冷。

    都道秋夜凉如水!果然很冷,苏漓若想着,欲耍拢紧衣裳,乍特已为她披上外衣。

    苏漓若缓缓抬头,乍特咧嘴一笑:“夜深了,别着凉!”

    苏漓若怔怔望着他,心里渐渐涌起暖意,嘶哑着声音道:“那你呢?”

    “不碍事!”乍特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知道她心里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心里也有许多疑团,却始终没有问出口。反倒用调侃轻松的语气说道:“咱皮粗肉糙不怕冷,你不一样,细皮嫩肉的,万一着了凉,那多受罪呀!”

    苏漓若艰难挤出一丝笑容,极其苦涩,便不再推辞,遂又安静地端坐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一动不动的苏漓若感觉手脚发麻了,动弹不得,她只听到乍特说声,走吧!天亮了。

    她抬头眺望,果然天际泛白!

    回到训练营,乍特这时发现苏漓若脸色苍白,异常憔悴,与昨天傍晚兴趣盎然耍跟随他,判若两人。只是未等他开口,苏漓若闷不作声往自己的帐篷走去,乍特耸耸肩,摊摊手,实在想不通她究竟忧伤什么?

    苏漓若掀开帐幔,便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床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秋凉满地酿相思(下)

    米南听乍特说苏漓若回来了,便跑了过来,准备训她几句,以后不可一声不响溜了出去,害的他好找。

    米南叫两声不见应答,只得挑开帐幔进去,一眼就瞧见苏漓若蒙头倒在床上。他吓了一跳,摇了几下,亦不见有反应,欲要转身出去叫人。突然,苏漓若的手一把扯住他,米南惊叫起来,苏漓若迷迷糊糊说道:“不要告诉别人!”

    米南不知她是说胡话还是清醒?她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放,又听到隐隐约约说着:“水...水...”

    米南忙掰开她的手,拿了一杯水,扶起她喂水,才发现她全身烫的惊人。

    米南喂了水,又守在她身边近两个时辰,苏漓若终于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见到米南守在床边,恍然笑了笑,松了一口气,知道他没有告诉纳默他们。

    米南见她醒来惊喜万分,遂又忿忿生气道:“笑什么你家伙?昨晚偷偷溜出去,今日烧的不醒人事,这会儿还好意思笑?”

    米南低咕几句,便去厨房张罗着弄些午饭给苏漓若,待苏漓若食用好了,见她尚有些精神,才放心离开。

    苏漓若又迷迷糊糊睡了一个下午,临近傍晚,她彻底清醒,枕着胳膊怔怔环顾着帐篷内,许久,她幽幽叹息同时下定决心,今晚离开训练营。

    确定蒋雪珂居住月邑山庄,她心如死灰,继续月国邑王府那样纠缠不清,对她来说,想想就头痛。

    决定耍走了,苏漓若倒生出一些不舍,这里虽说是威严的训练营,但与乍特他们相处这几日,她真切感受到五大三粗汉子们的朴实。他们生活很简单,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每个人都恪守谨遵自己当尽之职。

    就连月邑山庄每个庄园里住着那些名震武林高手,他们亦安然于世,满足现状。似乎一入都城,所有的人都卸下曾经的辉煌战绩,丰功伟业,变的悠然自得。那些争权夺势,拼死获得江湖地位,武林至尊的,似乎都是过眼云烟,一切虚浮。

    也许名扬万邦,荣耀一生的浮华使他们厌倦了拼搏,打斗,击杀的日子,最终都城的月邑山庄是他们心灵的归属,一切回归平淡,他们便与世无争。

    苏漓若之所以不舍,因为这里的朴素民风是她所追求所渴望的自由而无拘无束的生活。苏漓若之所以要走,风玄煜既然千里迢迢带回蒋雪珂居住山庄,那么她就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意义。她心里清楚,她的种种反常怪异之举动,迟早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而怀疑她的身份。倘若米南今天跑去告诉纳默他们,那么她冒充图尔侄子的身份,以及女扮男装的行为早就暴露了。所以,在事情还未发生之前,溜之大吉方为上策。

    米南虽抱怨苏漓若偷偷跑出去逍遥,回来却病怏怏的让他照顾,但怨气归怨气,他还是端来晚饭让她多少吃些,才能恢复体力。

    米南见她烧虽退了,人还是很虚弱,且无精打采,便叨念着如果有舍大夫一副药,保证药到病除,让苏漓若活龙活虎。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米南的话让苏漓若心间一动,她正愁着如何从把守严格的训练营出去?

    米南终是经不起苏漓若的软磨硬泡,答应带她出去,但为何要晚上出去?米南有些不解。

    苏漓若编个理由含糊过去,说她偷偷溜出去而生病的事倘若被纳护法知道肯定又得挨一顿训责。

    一切准备就绪,米南骑着矮实敦厚的小黑马,带着苏漓若顺利地出了训练营,直奔舍大夫医馆。

    来到医馆,苏漓若暗暗一番感叹,几经周折,最终还是从舍郎中医馆结束她来都城匆匆之旅。

    排到苏漓若进去就医时,米南正跟医馆小徒攀谈,苏漓若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要牢牢记住这个可爱直率的少年。

    苏漓若掀帘进了里屋,舍郎中一如之前的削瘦温雅,两年前从这里错过,两年后依然从这里而过。

    苏漓若冲着舍郎中轻轻一笑,伸手让其把脉。

    舍郎中微微一愣,这个面容是陌生的,但这个笑容却是他记忆里深刻的熟悉。两年前,有个貌美惊人的少年便是这般倾城笑容,他当时没有戳穿她女扮男装,只道是年少顽皮。后来他才知道她乔装来都城是为了寻找庄主,被屏洵派人送走,却在焰峡谷发生不测,至今下落!

    舍郎中脉搏一搭,脸色略显惊讶,眼前又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年。不过,他惊奇的不止这一点,重要的是她居然中了极为阴寒的毒气。与乍特上次所中之毒一模一样,女子本属阴相,吸入这种阴寒之毒,轻者落下暗疾,重者危及性命。中毒者表面看似感染风寒假象,实则寒气入侵体内隐藏极深,而阴毒肆意破坏五臟六腑,最后衰竭而枯。

    舍郎中眉头越皱越紧,究竟何人如此心狠手辣?居然对一个娇弱乔装的女子痛下杀手?

    但令他庆幸的是,眼前乔装打扮的少年内力实厚,不逊于武林高手的修为。也正是她颇为深厚的内力救了她一命!舍郎中仔细询问了她的病情,苏漓若没有隐瞒,坦诚直言她随乍特去山庄值夜而遭此毒手。

    舍郎中听了,欣然告诉她,若非庄主出手相救,她的这条小命早就熬不到现在。

    苏漓若震惊,蒋雪珂居然练就这种至阴至毒功力?只是有一点她怎么也想不通,风玄煜怎么会允许蒋雪珂这般肆无忌惮伤人,而不阻止呢?他不可能不知道蒋雪珂练这种阴寒之功?

    苏漓若沉思之际,舍郎中吩咐小徒去煎熬药汤,并让她即刻服下驱寒化毒丹药,缓解体内阴毒。

    待小徒送来汤药,苏漓若喝下之后,舍郎中并未让她离开,留置后院屋里观察看看病情如何?毕竟她的身体状况跟扎实的乍特是没法比。

    蒙在鼓里的米南,只道是玄若风寒严重,舍大夫不放心才留置过夜观察,便骑上小黑马先行回营,明日再来接她回去。

    苏漓若来到后院屋里,不知是不是巧合?她入住的竟是两年前与小唯一起居住的这个房间。

    想起小唯,苏漓若心里又禁不住牵挂,听乍特说的,夜影在山庄的身份颇高,甚至比三少主有过之而无不及。风玄煜能赐他独居观涯庄园,可见对他亲如手足。以夜影对小唯的喜欢,决不会抛下她独置月国,肯定带回山庄,思及于此,苏漓若倒放心了。

    舍郎中医术果然高明,不仅准确无误断诊出她的病情,疾速对症下药。苏漓若跑了几趟茅厕之后,感到神清气爽,看来阴寒之毒已排除出去。

    如此折腾一番,已是半夜,苏漓若卧在床上,辗转难眠,索性起身披衣,留书一封,趁着夜色茫茫离开医馆。

    苏漓若流连徘徊在街头,出了医馆,她才记起,夜晚出城,须持有腰牌方可出入。

    夜晚的都城长街虽不如昼日那般热闹繁荣,但街头也是三三两两,人来人往,有一半的店铺都是开着,生意且颇为兴隆。

    苏漓若逛了一圈长街,匆匆了览并感受了这里的人文习俗,难怪风玄煜要留下一些异域风俗,有些风俗秉承纯朴,极积向上,勤奋劳作的美好愿望。

    逛着逛着,苏漓若突然心间一动,趁着离开都城之前,她想再去一趟月邑山庄,会会蒋雪珂,究竟练的什么歪道邪门的功力?

    主意已定,苏漓若便往月邑山庄方向赶去,她对自己的轻功还是颇为自负。果然,不消半柱香的功夫,苏漓若已达月邑山庄,且摸索到了吟月庄园。

    苏漓若潜入丫鬟房间,因她不懂的点穴手法,只能趁着小丫鬟熟睡之时,绑了她的手脚。为了防止她惊醒大叫,苏漓若塞了一块手帕在她嘴里,小丫鬟惊恐的目颤栗望着她,直到苏漓若再三保证不会伤害她的。小丫鬟才惊魂不安地点点头,苏漓若确定她稳住情绪,取出嘴里的手帕。仔细询问她,蒋雪珂平日动向,小丫鬟许是惊吓过度,一古脑将蒋雪珂所有的举动全盘供出。

    苏漓若听了,大致理清一些蒋雪珂在庄园里的日常生活。蒋雪珂平日一般都呆在庄园里,贴身侍女香梅照顾她起居,而庄园里的小丫鬟只是负责她的饮食和打扫庄园。

    蒋雪珂看似温婉柔和,但每次她身体抱恙之时,便会大发雷霆,疯狂摔打东西。这时,连她的贴身侍女都躲的远远,亦不敢靠近。

    看着天亮了,苏漓若俯首对小丫鬟耳语一番,小丫鬟一脸惊恐,遂慌忙点头答应。

    吟月庄园的正居室厢房里,香梅麻利地给蒋雪珂梳妆,嘴里叨念着:“主子,你可得听奴婢一句话,别再折腾自个的身子,这万一再落下个什么病疾,该如何是好呀?”

    蒋雪珂不言,望着铜镜里呈现出温婉美丽的容颜,她情不自禁抚上脸颊,轻轻触摸。这张漂亮的脸蛋,在月国,多少人为之倾慕着迷。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在他的眼里,从来都是不屑,甚至连看她的眼神都是冰冷漠然。

    蒋雪珂越想越气,咬牙切齿,眼里涌动疯狂的愤恨。镜子里的貌美如花的面目瞬时狰狞,她怒不可遏地挥掌劈向铜镜,怦一声,镜台应声倒地。她拂扬长袖,狂风大作,室内的用具纷纷摔下,破的破,碎的碎。

    一时间,破碎声震耳欲聋,香梅捂着耳朵,惊惧地蹲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眼里只有苏漓若?”蒋雪珂狂躁,歇斯底里地嘶吼:“苏漓若她有什么好?我为你...连命都不耍了,难道还比不上苏漓若吗?啊...啊...”

    香梅连爬带滚冲出房间,她知道主子的疯狂只有庄主才能使她冷静。

    蒋雪珂把室内的东西统统打碎,她颓然跌倒在地,继续嘶吼着:“为什么...为什么...”

    门被人推开,蒋雪珂阴沉抬头,是谁不怕死胆敢进来?触目来人的面容,她惊愕大叫:“怎么会是你?”

第一百五十八章:此身堪惊相思处(上)

    苏漓若返手关上门,缓缓迈步,逐渐走近,瞥向一片狼藉的内室,嘴角挂着冷笑。

    蒋雪珂恍然失神,有些怔怔不知所措,似乎霸占雀巢太久了,真正的女主人回来,她已然慌乱不堪。

    苏漓若身着丫鬟衣裳,摘了面具,恢复本来面目。她的傲气,她的清高,她的倾世,还有对她的不屑。

    蒋雪珂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后退,惊恐地瞪着双眼,不敢置信恍惚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回来?”

    苏漓若冷眼注视她,当务之急,她耍弄清楚蒋雪珂究竟练了什么邪功?居然狠毒至极,处处欲置人于死地?

    她悠然地俯身捡起一串珍珠,惦了惦,嗤笑道:“这些东西毁了好呀!省的装饰你的外貌,隐藏你的蛇蝎心肠!”

    “你胡说什么?”蒋雪珂退至床沿,颤颤巍巍跌坐,“苏漓若,你以为你回来了就可以肆意诬陷我吗?”

    苏漓若轻盈一笑,随手丢下珍珠,举脚踩下,语气温婉道:“至阴至寒之毒由你体内所发,说明你已是个剧毒之人,倘若继续练下去,你最后衰竭而枯,毒发身亡。”她的轻缓,似乎在阐述一件有趣的事。

    蒋雪珂哧地站起来,瞬时阴森森盯着她,“你知道的不少呀!”

    苏漓若讥诮般冷笑,眸光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苏漓若不屑且高傲的态度瞬间点燃蒋雪珂的怒火,她沉着脸,目光狠戾地盯着她。突然她发现了苏漓若一身丫鬟衣裳,禁不住仰头狂笑,道:“那又如何?苏漓若,别忘了,在...月国,你可是落荒而逃!在...这里,你也只是悄悄的,不甘心...偷偷看看繁华似锦的山庄。而我...却是堂堂正正入住月邑山庄,整个吟月庄园任我为所欲为...”说着,她瞥视地上破碎不堪,一片狼藉,得意道:“即便我毁掉庄园的一切,庄主不曾只语片言指责,不消片刻,他就为我置换全新的。不论我做了什么?他只会护我...宠我...不让我受半点的伤害!苏漓若,你说...你回来作甚么?难道...非要亲眼看到他如何对我好,你才会死心?”

    不可否认,蒋雪珂的话句句如刃刺向苏漓若的心头,搅得她血肉模糊。追云楼的那一幕如洪水般涌现,撞击她的眼眸,苏漓若怔怔望着蒋雪张狂的气焰,嘴角恍然苦笑。

    蒋雪珂瞥视她黯然神伤,更加确定她偷偷潜入山庄,而非风玄煜寻到,冠冕堂皇回来。她恢复一贯的气势,拂过长袖,挺高下巴,对着苏漓若前后打量一番,底气颇足道:“来者是客,苏漓若,怎么说你曾经也是王爷的侍妾,即便王爷弃了你,可这偌大的山庄,难不成还能缺你这一份口粮?苏漓若,吟月庄园正好需要一个灵巧的使唤丫鬟。看你过的如此狼狈,若在吟月庄园好好当差,兴许...哪天我高兴,还能把你推荐给王爷...哦!不,庄主,收了你为妾,也不枉相识一场...”

    苏漓若不言,犹如魔怔般定定看着她,似乎蒋雪珂的每一个字就像每一根钉子,以一种侮辱的方式狠狠把她钉死。痛,刹那间弥漫全身每一个细胞,渗透四肢百骸。

    “主子...”香梅喘吁上气不接下气,她推不开门,以为蒋雪珂把门反锁,独自在里面发脾气,便使劲地拍打着门,叫道:“开开门,庄主带着一队人过来了...”

    苏漓若嫣然一笑,她知道自己的轻功和舞艺绝对胜之蒋雪珂,当然,论实力,她也许无法跟蒋雪珂的邪门毒功相比。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她要的并不是实力相搏,反之,她愿意以惨败,以屈辱的方式来逼迫风玄煜。借他的手,或者说,助他下定决心铲除蒋雪珂,她想,今天,彻底做个了断吧!

    蒋雪珂触目她的笑容,极美。

    果然倾国倾城!令人一眼沦陷!

    但,蒋雪珂的心莫名颤了颤,甚至无端生出恐惧,她欲越过苏漓若,打开房门。

    岂料,苏漓若脸上泛着笑意,如一抹灿烂春风吹拂,她根本不给蒋雪珂机会,欺身上前,堵住她的去路。

    蒋雪珂慌乱闪开,她注视着苏漓若恬然如花的笑意,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反而在秋日中感到寒冬的冷意。

    “苏漓若,别不自量力!”蒋雪珂只觉眼前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她厉声道:“你想杀我?做梦!”

    苏漓若手里多了一把匕首,是从蒋雪珂摔破的妆台里掉出来了。她悠然玩转着匕首,缓缓走向蒋雪珂,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冷笑道:“有何不可?除掉你...一了百了,从此,风玄煜便是我苏漓若一个人的...”

    苏漓若的话彻底激怒了蒋雪珂,她知道,激怒蒋雪珂,只需提风玄煜的名字。因为这个男人不仅是她心底的牵挂与无法解脱的痛苦,更是蒋雪珂千方百计,不惜以恩惠相挟,以性命相搏的执念。

    蒋雪珂的面容瞬间阴沉的可怕,仰头怒吼一声。双手摊开,长袖垂扬,秀发散落,飞舞飘荡。她乌黑的眼眸逐渐转变,呈现出褐色,由褐色染上精蓝的颜色,直勾勾盯着苏漓若。她娇嫩的红唇霎时发紫,一如阴曹地府索命厉鬼,浑身寒气逼人,散发着冷冽狠戾的阴森。

    苏漓若心头一震,跄然地后退几步,蒋雪珂的功力以及诡异的变化是她始料不及。

    这究竟是什么邪功?

    她发现自己低估了蒋雪珂,倘若知道蒋雪珂瞬间会变的如此面目狰狞,阴森可怕,决不会鲁莽出言刺激她。

    苏漓若边退边飞快地瞥目室内,发现只有一扇门窗可利用,且离的比较远。看来她失算了!以为刺激蒋雪珂发怒对她出手,趁机离开庄园,留下棘手的烂摊子让风玄煜收拾头疼去吧!

    但眼前的形势不容乐观,也许风玄煜还没赶到,她已经成了蒋雪珂邪功的掌下鬼,拟好的计划恐怕耍落空了!

    苏漓若思索着如何应对眼前邪魔般的蒋雪珂,可时间不等人,门外香梅捶着门叫唤,室内,蒋雪珂提气运功,步步紧逼。

    苏漓若已退到背抵住墙角,她咬着牙,心一横,凛然就义般挺直脊背,抬高下巴:既然...不可...避免这场殊死搏斗,那么...就彻底...了结吧!

    蒋雪珂的双掌已拢聚一股冰块般寒气,疾速旋转,滚成球状,冒着烟雾,泛着阵阵冰凉。

    蒋雪珂双掌倏地推出,排山倒海般涌向苏漓若,威力之大,似乎欲一掌定胜负,速战速决。

    苏漓若哪里敢硬接,飞跃翻腾,避开蒋雪珂拼尽全力的一搏。

    蒋雪珂感觉苏漓若闪躲,半道改了方向,刹那,寒气笼罩苏漓若的全身,硬生生把苏漓若冷的直打颤。

    未等苏漓若落地,蒋雪珂腾空而起,飞掌而出。

    苏漓若一惊,本要避开,只听到门外香梅战战兢兢叫声:“庄主!”

    蓦地,她改变主意,嘴角掠过沉沉冷笑,并不闪躲。待蒋雪珂的掌心临近她的眼前,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掌,另一只持匕首的手反腕一转,对准自己的胸口,就着蒋雪珂的手掌狠狠刺进去。

    蒋雪珂惊呆,任苏漓若朝着她微微一笑,凄美至极!这一刻,后来她也想不通,悟不透,甚至...至死,她也不明白苏漓若怎么会对自己这么狠?她的方式决绝而悲愤,只是...为了...以后她们之间不再纠缠不清!

    蒋雪珂终于明白,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逼上疯狂偏执,且不可理喻的绝路上,是多么的愚蠢。因为她的对手,不!她的情敌,不是个颠沛流离的普通女子,她,与生俱来的清高傲气,她,倔强且骄傲的性格,她,玲珑谋略,不惜以命作筹谋,赌一场生死胜负!

    风玄煜一掌推开房门,看到便是令他呼吸滞停的一幕:蒋雪珂执着锋利的匕首刺进苏漓若的胸口!

    他只觉得浑身血液瞬时凝固,飞掠上去,快的令苏漓若和蒋雪珂刚听到门震开的声音,蒋雪珂已被掌风击飞,而苏漓若已落入温暖宽实的怀抱。

    苏漓若挣扎了一下,才发现伤口疼痛欲裂,鲜血喷涌,她闭上眼的那一刻还在想:天哪!为什么会这么疼?她都算好了,怀里揣着她娘亲的画卷,即便匕首刺入胸口,被画卷一挡,力道缓冲了,杀伤力肯定弱了不少,顶多比皮外伤严重一些。可惜,她失算了匕首的锐利度!

    还有一点,也是让她无比懊恼气愤的,她原本打算趁着风玄煜撞见的一刹那,分神之际。蒋雪珂肯定慌忙推开她,那么,她借着推力冲劲,飞扬出窗外,以她的轻功与舞艺,二者融合发挥,逃离现场根本不是问题,等风玄煜反应过来,她已逃之夭夭!

    然而,现在,她不仅逃不开,落入风玄煜的怀抱,还伤的非常严重,瞬间浑身瘫软,昏厥过去。

    随后而来的一行人震惊望着风玄煜抱着鲜血淋漓的苏漓若落下,脚尖刚触地,他奔出房间,就着背影扔下阴沉的一句:“把她押入监牢!”一个飞跃,疾驰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惊魂末定,半天都回不过神,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苏漓若受伤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