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相思殇红尘全文阅读 第17分节

第一百六十九章:一身痴缠执念深(下)

    风玄煜眯着眼,任凭她挣扎且怒目相对,低首俯近她的脸颊。

    苏漓若眨着慌乱的眼眸,有些无措地戛然而止愤怒的言语。

    风玄煜的眸光深不可测,脸色晦暗难懂,他把苏漓若圈在怀里,始终一言不发。

    苏漓若的背抵着墙壁,虽然他的手臂垫着,但她依然感觉后背冷嗖嗖直冒凉风。她咬着唇,倔强地瞪着他,双手抵在胸前微微颤栗。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风玄煜仍然不语,他暗沉的目光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吸进那如墨般不见底的深渊里。

    苏漓若的心头堵得喘不过气来,她仍倔强地瞪着眼,但他炽热的气息包围着,让她感觉呼吸着他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风玄煜伸手掠开她额前凌落的发梢,轻轻别在耳边,他深沉的目光逐渐平复,有些生气,又有些怜惜道:“别咬了,都出血了!”

    苏漓若恍然回神,才发现她把唇瓣咬破,刚一松开,血腥味瞬间弥漫嘴里。她的眼眶泛红,渐渐潮湿,慢慢溢出,刹那滚落。

    风玄煜措不及防一惊,伸手抚去她的泪痕,叹息道:“咬疼了吧!”

    苏漓若愤愤别过脸,哽咽着低沉道:“也不见得对别人怎样不好?就知道欺负我,不是放任我不管么?理我作甚么?”

    风玄煜的脸色缓和,目光柔然地凝视她,指尖轻触她唇瓣上伤痕,心疼道:“若儿是惟一在我心尖上肆无忌惮的人,怎会不管?如何舍得欺负?倒是让你这般气恼?几天不让我进屋,又跟他人有说有笑,却与我置气...是我错了!”

    苏漓若心头颤栗,她缓缓回眸,泪水盈盈地对上他的满目含情,所怨怒在他的一番柔情深意中化解。尤其他的最后那句承错的话,她暗暗惊愕,傲慢如他,却只对她一人低头。她的心,在这一刻完全释怀!

    风玄煜怜爱地吻上她的额头,拭去她眼眶里欲滴的泪水,松开禁锢她的手,“往后可不许掉泪!”他说的轻柔又疼惜,“不许咬着自己!”

    苏漓若不悦娇嗔道:“你刚才那般凶我,教我不如何生气!”

    “不许狡辩!”风玄煜执起她的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挑挑眉,故意问道:“刚才凶你,有吗?”

    “有!”苏漓若抿着嘴道:“你可是堂堂月邑庄主,岂能跟我这个小女子要赖?”

    “小女子?”风玄煜沉下脸,眯着眼,冷声道:“你这个小女子可不得了呀?在奈落的眼皮底下弃车逃脱?女扮男装混入训练营?还跟乍特他们称兄道弟?居然以一副面具跟我交手?你说...你都不怕万一伤了怎么办?”

    苏漓若一时噎住,无话反驳,只得慢慢低下头。

    “还潜入山庄,受了重伤,差点掉性命!”风玄煜继续道:“这...桩桩件件,岂是一个小女子所为?”

    “风玄煜!”苏漓若突然抬头,委屈叫道:“你又对我凶?”

    “别想回避!”风玄煜铁了心似冷着脸,沉声问道:“说,谁打通你的任督二脉?何人给你真气激发你体内隐藏的功力?”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体内有不凡功力!苏漓若避开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慌忙后退,却忘了他攥着她的手,轻轻一拉,她撞进他的怀里。苏漓若捂着额头跺脚,皱眉叫道:“风玄煜!”

    “黎陌萧武力尚可却无真气,你姐姐也是如此!那么...”风玄煜双手揽着她的腰,又一次禁锢在怀里,低首俯身,凑近她的鼻尖,一句一字道:“是无霜师太?还是另有其人?你哪里来的面具?”

    “啊!”苏漓若想起她的面具,不由挣扎着,受伤至今,她居然忘了这事。“我的面具呢?”

    “毁了扔掉!”他漠然的声音令苏漓若心头一震,不敢置信瞪着眼:“毁了?风玄煜,你...你怎能把它毁了?”她带着哭腔,颤巍巍道:“那可是师太的一番心血,你怎能随意扔掉?还有...那幅画卷...那可是我娘亲的画相...”

    “画卷没扔...还在!”风玄煜见她眼眶又湿,忙缓和了语气,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无霜师太...给你的面具!”

    苏漓若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忘了方才我说,不许掉眼泪!”风玄煜见不得她这般娇滴滴含泪的模样,心疼地松开双手,颇为无奈地轻声道:“面具也没扔...收起来了!”

    “真的?”苏漓若破涕为笑,忙擦揉着眼里涌动的泪水,歪斜着脑袋,追问着:“你可不许哄骗我?”

    风玄煜没好气地冷哼,握住她的手,拥着往室内走去。“面具有那么重要?是为防我?”

    “是...不是!”苏漓若咕嘟着低头道:“你让我生气的时候便是,不然...只是为了方便行走江湖...”

    “什么!行走江湖?”风玄煜哭笑不得瞥了她一眼,脸色却仍肃严。“这些日子...还没把心收回?还想着外面乱闯?”

    “不...我不想外面乱闯!”苏漓若侧颜连忙说道:“你把面具给我可行?”

    “休想!”风玄煜停止脚步,沉肃着注视她,他只要一想着她居然戴面具混到训练营,跟一帮五大三粗的汉子呆在一起,急得他下全城搜索令,他就一肚子恼火。

    苏漓若抬头,蹙眉叫道:“风玄煜!”

    “除非...”他挑挑眉,慢悠悠道:“书房睡的我脖子不舒服...”瞥了瞥床前那张卧椅,嘴角掠过似笑非笑的深意。“这东西在此...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美女窝

    不明其意的苏漓若睁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充满期待地看着他,“除非什么?”

    风玄煜的目光随意瞄着床上,语气慵懒道:“除非...若儿允许我进屋,将卧椅撤了...”

    苏漓若恍然回神过来,倏地绯红双颊低下头,余光瞟了一眼,他凑近的俊脸,急得脱口而出:“不行!都说了离开月国邑王府,我就是自由之身,你不可强迫我,不可与我共处一室!”

    风玄煜怔了怔,许是没料到她会这般较真,呆滞片刻,颔首道:“好!”他缓缓挺直身子,无奈地苦笑,突然,瞥见端盘上一动不动的饭菜,他皱着眉头:她又没好好吃饭!

    苏漓若听他应允的这般勉强,又见他神情落寞,心里有些难受。她知道自己跨不过蒋雪珂这个坎,却倔强地憋着不肯说,她晃了晃他的手,轻声道:“你...你生气了?”

    “不是生气!”风玄煜回头,凝视她一脸犹豫不定,心间一动,柔声道:“只是日夜纠缠想着你,又无计可消除,那...若儿可允我这般思念你...”

    刹那间,苏漓若的心溃不成军,她颤抖着双肩,缓缓仰望他,蠕动着嘴唇想要告诉。离开他的日子里,她也是无时无刻想念,在昼国的时候,那无处安放的相思,痛到她几乎无法呼吸,那荒芜的孤独,伤的她体无完肤。那刻骨铭心的痛楚,那伤痕累累的负载,她想枕着他的胳膊,偎依在他的怀里,一一倾诉给他听。

    可是,一想起他在月国对蒋雪珂那份呵护,以及把她带回居住在吟月庄园,苏漓若的心瞬间濒临没有后路的崖悬。痛,剜着她的心,她惘然望着他,哑然无言。

    风玄煜的心蓦地往下坠,他从她茫然的眼里看到失落,还有悲凉!这一刻,他无比的懊悔,深深地自责,以为她离开他的身边,就能远离危险,便能护他周全。可是他错了,离开他以后,她并不快乐,她完全变了。他知道,当初那个单纯无忧,玲珑剔透的她,已经再也找不回了,他...彻底把她丢失了!

    面对这般执拗倔强而又清高傲气的她,风玄煜感到束手无策。他心痛地捧着她的脸,轻抚着拥她入怀,喃喃低语:“若儿,是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苏漓若这回没有挣扎,她顺从地投入他的怀中,缓缓闭上眼,贴近他的胸前,聆听他的心跳,双手轻轻环绕他的腰间。

    这时,敲门声伴着乍特的粗犷声音骤然响起:“玄若...玄若...你没事吧!”

    苏漓若一惊,收回缠绕的双手,怔忡不解。

    风玄煜剑眉紧皱,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门口,奈落拦着乍特不让他敲门,“你呀!不可这般鲁莽,庄主不会对苏姑娘动怒的...”

    原来,乍特离开逸轩楼越想心里越发怵,庄主的脸色那么难看,分明是愤怒到极限,却又隐忍着。吟月庄园那女子犯了错,不过苦苦哀求几句,庄主便放了她不予追究。可他对玄若的这样态度明显不善?思罢,乍特急冲冲找到止践,止践也是个粗人,哪里晓得其中深意,他被乍特一通说道,也是半信半疑,只得去找奈落。奈落被二人一左一右推搡着来到逸轩楼,也终于听清事情原委和来龙去脉,顿时啼笑皆非。他正要告诉乍特让他放心,这时,魏叔怒气冲冲地阻拦,待他劝退了魏叔,乍特已上了逸轩楼敲门。

    “你不知道,庄主那脸色...简直是杀气腾腾,咱现在想着,心里还惊着呢!”乍特那里听得进去,他一心挂念玄若,急的直挠头跳脚。“万一...庄主动怒,那...玄若岂不...哎呀!不行,没看到玄若安然无恙,咱绝不离开...”

    “你就是瞎添乱!”奈落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摇头叹息道:“瞧你这驴脾气...庄主跟苏姑娘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操这份闲心?”说着,示意止践把他拉走,万一冲撞庄主,谁也没好果子吃。

    止践拦不住乍特,倒让他愈发急躁,扯着嗓门叫喊:“庄主,你要是生气冲着咱,可千万别为难玄若...”

    乍特的话还未落音,门打开了,风玄煜阴沉着脸色出现,他冷冷瞥视门口三人。

    “庄主!”奈落跟止践感觉沉重的压迫迎面而来,忙低首施礼解释道:“乍特他...”

    乍特忙不迭地上前,焦急道:“庄主,玄若身子骨弱,你有气可别冲着她,咱皮糙肉厚的不怕...”

    “是吗?”风玄煜沉着脸冷笑:“怎么...你是来领罚的?”

    乍特一个劲点点头,瞪着奈落跟止践:你们还说庄主不会为难玄若?现在看到了吗?幸而赶来,不然...玄若可受苦了!

    奈落心里暗暗苦笑,阻止已来不及了,他只得缓声道:“庄主,念在乍特也是关切苏姑娘的份上...”

    “来人!”风玄煜目光冷冽扫了奈落一眼,他的话刚落音,屋檐上跃下几个黑衣人。“带乍特下去领罚,擅闯天峰居,喧哗逸轩楼,按庄规处置!”

    乍特当场傻眼,怎么是领罚擅闯天峰居?喧哗逸轩楼?不是代替玄若的吗?

    “奈落失责在前,不知悔过,现又触犯庄规,新错旧过一并处置!”风玄煜沉着脸继续冷声道:“还有止践...”

    “风玄煜!”站在他身后的苏漓若忍不住出声叫道:“你处罚他们作甚么?”

    “玄若!”乍特吓了一跳,她居然胆敢直呼庄主的名讳?这...他猛地一拍后脑勺,终于明白了什么,他愧疚地看着奈落跟止践,低头懊恼自己的鲁莽连累了他们。

    “带下去!”风玄煜大手一挥,黑衣人应允执行。

    奈落朝苏漓若微微颔首,还未开口说话,三人就被黑衣人带下楼。

    苏漓若气的咣当一声,关门上闩。

    风玄煜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挑挑眉叹息,他总不能告诉她,他这般与属下计较,并且惩罚处置他们,因为他吃醋了!

    玄若!他阴沉的脸色渐渐缓和,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她居然为自己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嗯!听着还不错,至少证明,他在她的心里还是挺重要的!

第一百七十章:一时不察情已深(上)

    柔然。

    苏溪如闲置呆在太子府两日了,这般悄无声息的气氛,恐怕有大动静的前兆,苏溪如想着,却耐心等候。

    果然,第三天,太子府凌晨就张灯结彩,大肆布置,睡的并不安稳的苏溪如惊醒,她推窗探视,院子里灯耀如昼,成群结队的仆婢贯穿府上忙碌着。

    苏溪如深沉着眸光,心里疑惑:楚峥究竟要作甚么?她思忖片刻,立即披衣跃出窗去。

    苏溪如疾速赶到郊外的别苑,天已大亮,她发现府门大开,犹豫着仍大步踏入。来到庭院,竟无一人阻拦,她的心咯噔一下,欲转身离去,一行人却迎面而来。

    苏溪如冷着脸,沉沉瞥视一脸笑意的楚峥,平静淡然的风玄璟,温婉柔雅的惜瑶。

    “郡主这般匆匆而至,所为何事?”楚峥笑吟吟上前,“莫不是两日不见思念的紧,便来寻我?”

    他的话未落音,苏溪如抬手一扬,快的令人措手不及,明晃晃的匕首抵住楚峥的喉咙。

    “郡主!”惜瑶惊愕叫道,慌乱看着风玄璟,而他只是蹙眉静静看着苏溪如。

    “有话好说!”楚峥惊愣,他万万没料到她居然动上刀子了?遂很快回过神,挤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道:“郡主这是爱之心切,还是恨之入骨?”

    “废话少说!”苏溪如目光锐利,浑身散发着狠戾,手臂一移,锋芒的刀尖触及他的喉结。“你究竟耍什么手段?府里为何大肆布置?楚峥,我敬你是谦谦君子,光明磊落,可你若跟我玩心计,我决不善罢甘休!届时,两国边境战乱,你的帝位不保...如此得不偿失,你可别怪我...”

    楚峥急忙小心翼翼摆摆手,嘿嘿干笑,道:“郡主息怒,小心刀尖...伤了两国和约!”说着,目光斜视沉郁不言的风玄璟。“郡主乃女中豪杰,我楚峥岂敢班门弄斧,自讨苦吃?至于...府上大肆布置,这不是...贵国送亲使者即日将回去复命,我若没有动静,恐怕说不过吧!”

    苏溪如一怔,匕首稍微收了收,却仍抵在他的喉咙。

    “清依,不可鲁莽!”风玄璟缓步上前,目光深邃。“赶紧把匕首收起来,此番绝非楚峥故意为难你,你身为和亲人选,理应早日完婚,方可成就两国盟约。”

    清依?楚峥眯着眼,紧紧盯着风玄璟,心里甚是不悦。

    “我的事...不用你管!”苏溪如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听了更是愤怒。“风玄璟,你做你的清闲之人,别没事找事...”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风玄璟掠身飘扬,苏溪如眼前一闪,手腕一麻,匕首已落入他的手中。

    苏溪如愤愤地挥手出掌,风玄璟旋转跃起,接住她的手掌,顺即扯拉,带着她腾空而起。

    “风玄璟!”楚峥忧虑地惊叫,惜瑶却一手攥着他,异常冷静低声道:“我们还是不要打扰,让他们自己解决!”说着,扯着一脸疑惑不解的楚峥离开。

    苏溪如怒不可遏地飞起一脚,风玄璟轻巧避开,用力握住她的手,趁势揽入怀中。

    苏溪如身悬半空,挣脱不开风玄璟的禁锢,一时怒火攻心,瞪着眼恨恨道:“风玄璟,原来你跟楚峥是一伙的,居然联手对付我?”

    风玄璟脸色晦暗,拥着她飘落屋檐下。

    苏溪如挥动手掌欲推开他的双臂,奈何被风玄璟紧紧锢定在怀里,根本动弹不得。风玄璟一脚踢开房门,旋风般跃进房里,待房门关上,他便抵着她气的咬牙切齿的她。

    他眼里深不可测的情绪令苏溪如心底莫名一颤,她怔了怔,遂别开目光。

    然而,就在她移开眸光的那一刻,风玄璟俯首轻轻覆上她的唇瓣,突如其来的吻令苏溪如一时惊呆,茫然失措地任凭他汲取。

    浑身的狠戾,满腹的愤怒,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埋藏心底最深处情愫蠢蠢欲动。

    苏溪如的脑海一片空白,她无法思索,温润儒雅的风玄璟又一次霸道强制她?她无法呼吸,清心淡泊的风玄璟居然敢掠夺她的初吻?至始至终,他的若即若离,使她既怨愤又不屑。但是,自太子府再次相遇,他一改往常的所做所为,彻底震惊了她!

    苏溪如知道这一劫,她无法逃脱,她心底最固执也是最柔软的那地方被他触及了。

    她的眼底氤氲一片,原来一直以强悍阴沉掩饰自己的她,也是如此渴望被爱被呵护?

    就在她茫然呆滞地承受他柔情似水的亲吻,风玄璟扬起指尖,轻轻点了她的穴道。

    苏溪如倏地瞪大眼睛,还没来的及反应过来,眸光涣散,缓缓合上,头一仰垂歪斜下。

    风玄璟离开她的唇瓣,满目深情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轻轻抚上她的头,紧紧拥在胸前。半晌,他还是狠心地隐去纠缠的不舍,伏耳低喃道:“清依,我跟他联手,不是对付你,而是助你脱离险境。你一直独断绝行,从不示弱,但是...此番非你力所能及,你多留一天处境便更惊险。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往后...不知还能不能相见?总之...你别忘了自己是个女孩子,理应如水般温柔,少一些嚣张的气焰。还有...惜瑶她...她对你帮助和付出...”最后,他的低喃竟毫无声息,眼眶朦胧潮湿,手臂更用劲揽着她,许久,终是慢慢松开,眼底一片彷徨。

    不知过多久,苏溪如渐渐醒来,她浑身无力地倚靠在车厢软垫。满脑子都是他低首吻上她的那一幕,那般轻盈,那般温柔,小心翼翼地撬开她唇齿,汲取她的甘甜。而她惊呆茫然地任凭他柔情似水般的爱意刹那触碰她封锁的心门,她敞开心门的那一瞬,完全沉浸陶醉在他万千柔情蜜意之中。

    苏溪如乏力地抚上额头,半梦半醒之间,他伏在耳边的呢喃轻语使她缓缓闭上眼,感受他的真切关怀,难得他竟这般柔然细语,谆谆叮嘱?读读

    苏溪如嘴角泛起欣悦的笑意,悠悠又睁开眼之际,她的心无端一惊,立即警惕地环顾,这是...

    她在马车上?

    苏溪如目光一沉,彻底清醒,她终于明白他的耳语是什么意思?

    苏溪如轻轻掠开帘子一角,马车前端的车夫正扬鞭策马,丝毫不曾觉察后面车厢里的她已经醒了。

    苏溪如挪到车后,挑帘察看,马车奔驰,一路灰尘飞扬,她仰头望去,峰峦层叠,连绵不绝。

    这是人迹罕见的山路!看来是风玄璟一手安排的。

    苏溪如重新回到软垫上,蹙眉沉思,仍是无法理出头绪,风玄璟的耳语再次浮现,她的心恍然一震:他说的惜瑶帮忙和付出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

    苏溪如颓然沉叹,怔怔坐在车里,聪明如她,终于理出清晰的思绪,她心里抑制不住那份担忧!

    柔然,太子府。

    夜幕降临,华灯相映,通如白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随着一声吆喝:花轿到了!楚峥身着喜服满脸欢欣地迎着新娘入府。

    新人轻移莲步,虽头盖红锦帕,不知新人真面容,但婀娜多姿的身形还是令在场宾客啧啧称赞!太子大婚,来赴宴的非富即贵。

    皇帝身体不允,派遣上朝元老前来主婚,更有许多朝中大臣来府祝贺,一是楚峥乃柔然太子,未来储君,二是成婚之人乃昼国和亲的文茵郡主,此举促成两国和平邦交。

    太子大婚,柔然举国同庆,时间虽仓促,却不影响百姓们踴跃欢庆。

    繁琐而隆重的大婚礼仪缓缓举行,楚峥执起新娘的手叩拜,宴席宾客引吭欢呼。惟有独立角落的风玄璟眸光幽暗地静静注视大堂上的一对新人,他紧皱着眉头泄露他此时心里忧虑重重。礼毕,新人送入太子主室,楚峥留下敬酒陪同宾客。

    府前鞭炮声震耳欲聋,欢声喜乐,府内歌舞妖娆,杯光觥影,一片喜气欢腾。

    婚宴结束,宾客陆续离去,楚峥已醉醺醺地踉跄着脚步,整个人恍然飘浮,却坚持送宾客们至府门口。待客人散尽了,他才跌跌撞撞回到大堂,整个厅堂只剩风玄璟一人独坐。

    楚峥瞪着朦胧眼眸,挥手屏退一众仆婢,来到风玄璟身边坐下,搭着他的肩膀,低喃道:“玄璟,你是天下最大的傻瓜!”

    “你也不是很聪明,就别得瑟了!”风玄璟一掌拍掉他的手臂,“还有眼睛盯着呐,还不能松懈,赶紧回内室,如果功亏一篑,所有努力都白搭了!”

    楚峥嘴角掠过苦笑,凑近他的耳边,咬牙切齿道:“风玄璟,算你狠!”说着,起身迈着飘浮的脚步离开。

    风玄璟眼见他耍撞到桌角,急忙道声:小心!便赶快过去,扶着他往主室而去。

    临到门口,风玄璟扶着整个人趴在他身上的楚峥,推开门进去。

    端坐在床榻的新人促局不安地紧攥衣袖,听到开门的声响,还有沉重的脚步,她的心悬了上来。

    新房里的两个老姑姑和两个婢女忙施礼请安,楚峥挥挥手,语气含糊不清地轰赶几个人出去。

    两个老姑姑既不敢违背,又放心不下,一直念叨着太子殿下要掀盖头,与太子妃交饮龛欢酒。

    楚峥借着酒劲,轻叱斥责,明显不悦,两个老姑姑互相一望,见太子殿下欲要发火,只得作罢!

    风玄璟瞥了低首红盖头下的人片刻,带着两个老姑姑退了出去,临到门口,他回首又瞟了一眼。楚峥瞪着眼,沉着脸不耐烦地摆手,风玄璟迟疑片刻,静静带上门。

    楚峥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负手踱步室内,早已没了方才那般醉醺醺窘态。

    半晌,他上前轻轻掀开红锦帕,露出一张娇媚绝美的脸,头上金钗冠珠映衬着温婉大气。

    “你放心!”楚峥一时竟呆滞,须臾,他方觉失态,轻声道:“这些凡俗礼仪不用勉强!”

    “多谢殿下!”说话的正是惜瑶,她知道楚峥所指是刚才老姑姑说的龛欢酒。

    楚峥轻叹道:“玄璟为人你也清楚,若不是万不得已,他决不会出此下策。我呐,需要他的鼎力相助,所以...一切以大局为重。只是这般...实在委屈你了!”说着,他瞥视一对燃烧的正欢红烛,心头泛起苦涩,大概柔然自古以来,还没他这样的新郎倌?怔忡片刻,他又道:“你也累了,早点歇息!”

第一百七十一章:一时不察情已深(下)

    “殿下无须自责!”惜瑶微微一笑,沉吟道:“我心里坦然,并无什么难过不妥?我虽一介弱女子,也略懂的谋权江山,不该计较个人得失,能为你们尽一点微薄之力,也是我的荣幸!”

    楚峥抬眸看着眼前弱不禁风却坦然诚挚的女人,不由愣住,她虽不比文茵郡主的英气逼人,飒爽绝姿,但气质婉约,落落大方。

    楚峥正呆滞之际,惜瑶款款起身道:“殿下,我在此让你多有不便,不如这样吧!你弄个卧椅在床前,你我换着睡可行?”

    “这话本该我来说,反倒让你说了。”楚峥回神,眼里尽是钦佩,她的外表瘦弱单薄,令人怜惜,但她的骨子里却清高坚韧,可见她的内心是很要强的一个女人。“我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不便?行,我明天就去弄个卧椅,今晚先将就着靠座椅上睡一晚,不然府里那些下人又该嚼舌根了!”说着,他上前让惜瑶坐好,帮忙卸下金钗珠冠,他弄的有些手忙脚乱,不好意思道:“你先忍着,弄痛了说一声,这些东西别的紧,头发都乱了,干脆...我给你放下来吧!”

    惜瑶淡淡应声,静静坐着,心里涌动着异样的感觉,看不出来这个楚峥倒是粗中有细。一个大男人弄着女人发束上的珠钗头凤肯定生疏忙乱,她也明白,他不让婢女入室是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疑端,只是这般倒难为他了。惜瑶想着便道:“头发乱了也无妨,你且放心弄,不必顾虑什么!”

    楚峥闻言笑了笑,开始找到诀窍,他小心翼翼地卸下珠冠,心里的紧张也松懈了,语气随意道:“往后再弄便会好些,还有呀!以后每晚我睡卧椅,你睡床上...”他见惜瑶欲开口,立即阻止道:“我是男人,岂能让你受这等委屈?”

    惜瑶蠕动嘴唇,终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楚峥把她束起来而被他弄乱的长发放下,顿时一头飘逸柔美的长发倾泻而下,遮了她半个身子。楚峥怔怔看着眼前乌黑亮丽的秀发,目光柔和悠扬,似乎陷入往时的回忆,半晌,他喃喃似自语道:“母后也有这般柔顺的秀发,小时候,我窝在她怀里,总能闻到她秀发上散出来的花香...那是我最幸福无忧的日子,后来,鸡鸣舞剑,日出习文,夜晚兵法,三更将息。再也没时间跟母后撒娇闲聊,母后总说幼年当立志,强者应自律,不经艰苦磨炼,如何成就大业?再后来...也就没机会了!”

    惜瑶心头一震,直击心底,她以为心如死水,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可是,身后这个男人寂寥落寞的语气还是激起她的颤动,他生来就是为了皇室江山,负起百姓疾苦安乐,成就一番雄才伟业。但他的内心与常人一般,也有脆弱痛苦,无助颓丧的时候,他无处倾诉,只能隐忍。他三十岁多岁还未立妃纳妾,还在孤军奋斗,便即今夜大婚,却仍是一个计谋,无关情爱,可见他内心的孤寂寥落。

    惜瑶沉默静听,这一夜,伴着莹莹跳跃的红烛火光,她倾听一个身为强者的软肋,读懂了一个男人的脆弱。

    王后虽不是他的生母,却给他一生难忘的母爱与呵护,致使他毕生怀念那份已经遥不可及的温暖。

    以致...多年以后,惜瑶每当想起大婚之夜,她总是困惑,那晚的楚峥是醉了吗?可并没有醉态?也许,这就是缘分,注定逃不掉的。但是,若没有那晚风玄璟的坦诚相告,她与他永远不可能有交集。

    话说那晚苏溪如转身离开之后,风玄璟一脸平静淡然回来,惜瑶忙迎了上去,惋惜道:“你回来了?方才郡主刚走,要是早一刻,兴许还能遇上。”

    风玄璟瞥了一眼,淡淡说声:“我知道!”

    “你...你知道郡主来了?”惜瑶愣了愣,不解道:“那你怎么不留住她?她特地来找你,定然是心系于你,你们之间若有情,就不该负了彼此。”她顿了顿,似乎明白了什么,又道:“你是担心楚太子不肯放人吧!我虽不知你与他之间的交情深浅,趁着郡主跟楚太子尚未纠缠之前,你可得好好斟酌斟酌!”

    风玄璟负手踱步院子里,屋檐下的灯笼将他投在地上的身影拉的修长而悠扬。许久,他终出声道:“方才我去跟楚峥谈判,我留下,放她走!”

    “什么?”惜瑶一怔,更加不解,她蹙眉问道:“她一个和亲郡主,你怎能要求楚太子放她走?她若回到自己本国,定然掀起风波,恐怕会被治罪下狱。你...你这是害了她?玄璟,你怎可这般糊涂?楚太子若能放她走,说明他心无牵绊,那...何不求他成全你,留下郡主...”

    风玄璟缓步仰头苦笑道:“他放她离开,并非心无牵绊,而是为了以大局为重。她留下来只会陷入绝境,她走了方能绝地重生...”他沉叹道:“其实,我也留不住她,不如放了她!她有远大不凡的奋斗目标,并非只是平常女子那般...相夫教子...”

    “你不去争取,如何自言留不住她?”惜瑶气愤道:“玄璟,你与世无争,淡泊名利,自命清高,但...这跟你争取一个女子有什么关联?你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她侧身哽咽着说不下去,低首啜泣。

    风玄璟浑身一震,依然没有回头,她言语之中的怨愤,他岂会听不出。风玄璟落寞一笑道:“她心性极为傲慢,确实不是我所能左右的。”说着,他深叹一声,缓缓转身,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低沉道:“你且静下心来听我细说...可否?”520

    惜瑶侧颜拭去泪水,缓和了自己的情绪,抬头道:“你说...我听着!”

    “其实,她并非昼国和亲的文茵郡主,我想...她之所以冒名顶替,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苦衷。”风玄璟沉声道:“假冒郡主来柔然和亲,此事非同小可,乃关联着两国和平盟约,一旦暴露,轻则追究事责,重则引发两国战端。”

    惜瑶错愕,难以置信地瞪着眼,一把攥住风玄璟的手,颤抖着声音道:“她...她怎可如此糊涂?置自己性命罔然不顾?她这般涉险究竟为何?”

    “其中的隐情不得而知,以她的性子,即便问了,也未必愿意告知。”风玄璟安慰般轻拍她的手背,摇头沉郁道:“倘若此事一旦暴露,我只怕楚峥决不会轻易放过她,此番和亲,乃是楚峥争夺帝位的手段之一。以政治联姻而获取柔然子民的支持,朝臣们的拥护,这一步棋促使他的那些兄弟急不可耐,蠢蠢欲动,接下来...恐怕一个个即将掉入他的计谋里。”

    对于皇室争权夺位之举,惜瑶岂会不知?此时,她终于明白风玄璟为何要求楚峥放了郡主离开。怔忡片刻,她逐渐回神,道:“正因为文茵郡主真实的身份,所以你与楚太子谈判条件的时候,才出此下策...放她离开?可是,我担心...你提这样的条件,会不会让楚太子起疑心?”

    “目前来看,楚峥暂时还不会有所察觉,所以...她越早离开越好!”风玄璟沉吟转身,步伐缓慢而凌乱。

    “玄璟,我虽不知你与她如何相识?但我看的出来...你对她动了情!”惜瑶冲着他寂寥的背影道:“为了以防万一,接下来...文茵郡主由我顶替...”

    “不行!”风玄璟肩膀微颤,厉声道:“太危险了,你根本应付不来!”

    惜瑶恍然笑了笑道:“或许以前的我会有所顾虑,当然,也会害怕。但是,你别忘了,过去的惜瑶已经埋葬在月国太子府,现在的惜瑶...是重生的惜瑶。这些可都是你教给我的,玄璟,这一路上,你让我悟透了很多,我也学会放下了许多不堪的往事,摆脱了伤心痛苦的回忆,我希望我的人生,从离开月国那一刻开始改变,难道...你不愿意我这样吗?”

    她坚毅的语气一字一字地戳进他的心间,他瞬时感慨叹息,她终于走出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深渊,彻底摆脱噩梦般的阴影。

    “玄璟,同样我不希望你一直背负愧疚的枷锁,我已经重生了,你也放下吧!”惜瑶站在他的身后,一步不曾移动,语气却铿锵有力,跟她削瘦纤弱的身子格格不入。“你为我守护多年,付出许多,失去一切,这一次,就让我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以获得心安!”

    风玄璟始终沉默着,但他的心如波涛汹涌,他本该为惜瑶的蜕变而欣喜,却因她突然的转变有些措手不及。是的,她说的没错,他的确应该放下,她把自己囚禁在太子府多年,漫长而孤寂的日子使她的身心都惨遭肆虐。如今,她都能从绝望的深渊里重生,而他还在浑浑噩噩自责自愧,作茧自缚吗?

    风玄璟紧紧攥着双拳,指节泛白,许久,他才有力气和勇气说道:“好!”原来,放下心里枷锁,身上的桎梏也需要这么大的勇气跟力量。似乎抽干所有的气力,他缓缓松开双拳,竟有虚脱的感觉。他沙哑道:“你一定小心谨慎,不可逞强,以自身周全为重。”

    “嗯。”惜瑶如释重负,点点头道:“那明日你约楚太子出来,郡主身份不可泄露,但我顶替郡主的事,还是与他直言吧!相信他心里会惦量轻重,毕竟,他再找个人替代郡主,定然有后患。他是个聪明人,一向运筹帷幄,我们此举,对他百益而无一害,他岂会不知?”

    风玄璟嘴角掠过一丝欣悦笑意,没想到她匆匆见了楚峥一面,居然把他分析的如此通透,滴水不漏。

    毋庸置疑,她确实重生了!

    “好。”风玄璟语气终于轻松应道:“我去看看灏儿!”说着,快步离去。

    惜瑶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号逐渐消失她的眼底,她的心头泛起苦涩的酸楚,他曾是她的执念,也是她的浩劫。但一切都过去了,往事如风,烟消云散。

    她眼里噙着泪花,却仰头淡然笑了,从此,她与他之间无关风月,无关情爱,也再无一丝牵挂可念!

第一百七十二章:云破月来浮年怨(上)

    苏漓若翻遍了内室与外室,始终找不到那两张面具,她泄气坐在卧椅上,托腮沉思。突然想起风玄煜已经三天没来逸轩楼了,自前天傍晚,他惩戒了奈落和乍特,她狠狠摔了门之后,就没见到他。

    苏漓若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出了什么事?前段时间她也把他拒之门外,但一到了晚上,他总是徘徊门外,推不开便轻轻叩了门。这次居然不见人影!

    苏漓若哧地从卧椅上起来,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片刻,便惶惶打开门出去。倚着栅栏望去,楼下一片寂静,空旷的院子,长长的廊道,苏漓若的心愈发焦虑:怎么不见魏叔?哦,对了,这几天除了送饭上来,小唯也是忙忙碌碌?

    苏漓若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她踌躇着,终是迈步下楼。站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举目望向竹林,遂移目舜园,脚步却往廊道方向而去。

    她很快穿过廊道,到了前厅堂,清淡幽雅的布置入目,苏漓若环顾着静谧的大厅,半晌,她往大门走去。

    她蹙眉走着,心里更加疑虑不安,天峰居怎么会连一个守门护卫都没有?她就这样带着满腹疑问,畅通无阻地出了天峰居。

    苏漓若停下脚步,回身举目仰望,仍不见一个人影,她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同时,又禁不住欣喜,她从天峰居出来了!

    苏漓若怔了怔,抑不住心里又惊又喜好奇,继续穿过幽静的走廊来到距离天峰居最近的两个庄园:沧鸿与观涯。

    苏漓若伫立廊道中央,仰视沧鸿与观涯庄园,据乍特所说沧鸿庄园里住着奈落他们。蓦地,她的心口一滞,想起了兮姥姥,便想到那个狭长桃眼的屏洵,当初若不是他欺诈,夺去铁川隐,派手下送她离开。她也不会落入那个心怀不轨的头目手里,兮姥姥也不会因此而命丧焰峡谷。

    苏漓若眸光幽暗,紧紧盯着沧鸿大门,心揪成一团,双手攥成拳头状。许久,她缓缓松懈僵硬而紧绷的身体,长长喘了一口气,双手也慢慢松开。嘴里却低喃着:“这笔账...我一定要算!”

    强忍心头的悲痛,隐去眼里的哀伤,她转身看向观涯,这是夜影的居处,风玄煜与他生死患难,不离不弃,自然是旁人无法相比较的。风玄煜如此看重与夜影之间的交情,她感到非常欣慰,那么小唯跟着夜影,她也就放心了。

    苏漓若目光一顿,这才记起,她忘了跟风玄煜说夜影和小唯的事。也怪她来山庄快一个月,又受伤的又跟风玄煜置气,居然一件事都没办成!

    她懊恼地跺跺脚,沉沉叹气,瞥视着观涯大门,见围墙厚实却不高,她虽然很想进去看看,但一转念,还是打消了进去探一探的冲动,反正风玄煜不会亏待夜影,她毋须这般顾虑。

    想着,她迈着缓慢而轻快的步伐向前走去,似乎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儿,她的脸上掩不住欣喜神情,时不时仰头深深呼吸着新鲜空气。一双晶莹剔透的含笑眸子,四处顾盼,不得不承认月邑山庄的确堪比皇宫。依山傍水的地势,磅礴居高的处境,无不衬托着雄伟建筑的气势,巍峨屹立的城邑,繁荣昌盛的景象。

    苏漓若抬眸望去,脸色倏然大变,笑容瞬时不见,她沉着眸光,触目牌匾上吟月两个字。恍惚片刻,她咬了咬唇,长袖一扬,如秋叶轻盈飞舞,转眼间,跃过门楣围墙,悄无声息落入院内。

    苏漓若定定盯着虚掩的房门,那是蒋雪珂的居室,上次她便是在那里挨了一刀。想起那一刀,她至今无法释怀,虽是她下的圈套,但风玄煜闭口不提蒋雪珂,甚至如何处置也只字不说?

    这便是她耿耿于怀之处!

    乍特说她以死威胁,迫使守卫通报风玄煜求见一面,后来,风玄煜就把她放了出来,仍居于吟月庄园。

    苏漓若静立院子石柱边上,对着那扇半掩着房门,始终没有上前,虽然她心念百转,总想亲眼一探究竟,脚步却不曾挪动。似乎雕像般呆滞一动不动,直到耳边传来碎步声,她才回眸望去,一个绿衣丫鬟端着盘子,上面放着一碗汤药。

    苏漓若望见她的同时,她也看见苏漓若,她愕然地惊叫一声,便哆嗦着往虚掩的房门奔去。

    苏漓若这时才想起她是蒋雪珂的贴身丫鬟香梅,难怪上次瞧见她训斥小丫鬟便觉得眼熟。

    苏漓若嘴角掠过苦笑,不必入内看究竟,风玄煜果然放了蒋雪珂,她仍居住在这里。

    失望萦绕心头,竟是那般酸楚苦涩!苏漓若低垂眸光,黯然转身。

    “苏漓若!”身后传来虚弱的叫声。

    她浑身一震:蒋雪珂!但她没有回头,侧着身子冷笑道:“有何指教?”

    “你是不甘心吧!”蒋雪珂推开扶她的香梅,踩虚浮步伐走近苏漓若。“来瞧瞧我死了没有...对吧?”

    “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苏漓若听她声虚弱无力,似是久病之人,她冷嗤一声道:“怎么,活着的滋味也不好受?”

    蒋雪珂突然仰头大笑,笑声却极度凄凉恐怖,须臾,她恨恨道:“苏漓若,旁人都以为你心地善良,可事实,你知我知,我即便厌恶你,却从无害你之心。在王府时,我嫉恨你,妒怒你,也只是雕虫小技罢了。可你...为什么耍陷害我,置我于死地?”六号

    苏漓若冷哼着转身,却在触目蒋雪珂时,震惊呆滞:眼前之人那有半点活人的气色?乌青深陷的双眼,干涸苍白的唇瓣,憔悴枯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身上裹着厚实的披帛,她瘦弱的双肩仍然撑不起。

    苏漓若诧异万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怔忡望着眼前枯瘦如柴的女人,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就是蒋雪珂?前段时间她还那般嚣张,邪乎而狠毒的武力,连乍特都不是她的对手?当时,她被她逼的只有招架之力,短短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怎么会...

    蒋雪珂枯涩的眸光映入苏漓若震撼惊愕的表情,她缓了缓气息,举步上前。身后的香梅急忙扶住她,哽咽着叫道:“主子,你别置气了,身体要紧!”

    蒋雪珂用尽全力推开她,斥道:“退下,怎么,我如今使唤不了你?”

    香梅踉跄后退几步,惶恐摇头,不敢再上前,怕惹怒了蒋雪珂,又不放心离开,只得远远站在一旁。

    蒋雪珂一步一步靠近苏漓若,凝视着眼前绝美的容颜,褪去当初的稚嫩,她愈加娇娆惊艳。

    蒋雪珂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丝惊悚的笑意,叹道:“苏漓若,你果然惊为天人,难怪风玄煜从不正眼瞧我,倘若我是男子,也避免不了被你夺去心魂。”说着,她伏近苏漓若的耳旁,一字一顿道:“现在你看我...像不像地狱鬼魅?恶魔罗修?”

    苏漓若恍然一惊,堪堪后退,却被蒋雪珂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死死扼制,声音飘浮虚空:“怎么,你害怕了?可是,我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全拜你...苏漓若所赐!要不是你,我怎会落的如此下场...”

    苏漓若浑身颤栗着,惊恐地看着凑近她眼前形容枯槁的面目,她咬着牙,挣扎着却抽不出被蒋雪珂扼制的手,她不敢置信,也想不通她为何会枯萎至此这般?

    蒋雪珂的话未落音,一股风力迎面而来,承受不了冲击力,迫使她松开苏漓若的手腕,跌跌后退。

    苏漓若一时茫然失措,把持不住身子摇晃,几乎摔落,却被一股力量捞起,跌入温暖的怀抱。

    同时,跌跌撞撞的蒋雪珂也被一旁守候的香梅扶住,她喘着气,抬头望去,触目那一袭月白,瞬间,泪泛眼眶,喃喃低语:“你终于来了!愿意见我一面了...”

    风玄煜一脸冷冽,剑眉紧锁,紧紧揽着怀里娇瘦而微微颤抖的苏漓若。其实,从苏漓若下了逸轩楼,就有镇守天峰居的暗士传报风玄煜。风玄煜听了沉吟片刻,吩咐暗士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阻挠出现,以免惊吓到她。风玄煜想着让她到处逛逛看看也好,省的她一天到晚关在房间,这样下去闷都闷坏了!

    正在与奈落他们商议事情的风玄煜,时不时便接到暗士传报苏漓若出了天峰居往沧鸿和观涯而去。听说她一副悠闲自得,心情愉悦地四处逛着,他嘴角上扬,露出令人不易觉察的笑意:等忙过这一阵子,他定要带她好好逛逛整个山庄!

    只是他暗自欣喜的心思还未平定,便接到苏漓若施展轻功跃进吟月庄园,上次她胸口中了一刀还历历在目,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又去了?风玄煜脸色大变,疾速起身腾空而去,扔下众人面色疑惑,不知暗士耳语了什么,竟让庄主如此惊慌?

    苏漓若半晌才缓过神,抬眸入目风玄煜那张俊逸阴沉的脸,她悬空的心徐徐落下,紧张绷着的身子也松懈下来。

    “怎样?那里不舒服?”风玄煜见她紧咬着苍白的唇瓣,低首轻声问道:“伤着了?”

    他焦急失措的语气,苏漓若闻之心间一动,欲开口应允,许是被蒋雪珂惊到了,却发现喉咙干涸沙哑,竟说不出话,她摇摇头,沉郁地侧目望着恍惚失神而唠唠叨叨的蒋雪珂。

    风玄煜见她惊吓不轻,一把抱起她,转身而去。

    蒋雪珂愣了愣,眼见风玄煜的背影消失,她疯狂地追奔,嘶叫着:“不要走!不耍走呀!你看看我...回头看看我,看我一眼吧!”她飘浮的脚步一趄,扑倒在地,她顾不得疼痛,急忙起来,却无力支撑,再次摔倒。

    香梅跑上去,扶起她,哭泣道:“主子,你别这样,庄主已经走了...”

    “走了?”蒋雪珂茫然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她的心头划过锐利的刺痛,仍不肯置信,固执道:“不会的,他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可能就走了?香梅,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好,旧疾伤痛,他都会来看我的...对吧?是不是...是不是?”她枯瘦如柴的手紧攥着香梅的袖口,使劲地摇晃。

    香梅含泪点头,安抚道:“是,是,主子身体不好,旧疾伤痛,都是奴婢去传报的,每次庄主都来看主子...”

    蒋雪珂凄凉一笑,慢慢松开手,遂又想起什么,脸色一变,抚手触摸脸颊,焦急道:“快,快扶我进去躺着,药呢?药还没喝...还有...我这般模样肯定会吓着他,香梅,给我梳妆...”

    “好,好,奴婢这就给主子妆容。”香梅扶她往回走。

    蒋雪珂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惶惶转身回看,萧瑟秋风吹着空荡的门口,她的目光泛起失落,遂又喃喃自语般:“他会来的,一定会来!”说着,继续拖着沉重而浮虚的脚步艰难走进房间。

    蒋雪珂

第一百七十三章:云破月来浮年怨(下)

    苏漓若窝在他的怀里,耳边传来蒋雪珂凄苦的叫唤,她的心倏地揪痛着,手也不自觉地紧紧抓起风玄煜手臂上的衣袖,绞成一团。

    风玄煜瞥了瞥她泛白的指节,脚尖一跃,腾空而起,越过绿瓦红墙,不消片刻,便到了天峰居。

    稳稳落在院子,苏漓若松开手,挣扎着风玄煜怀里下来,她怔怔站着,二人相对无言。一阵深秋凉风吹拂,风玄煜见她打了个寒颤,低首垂眸,便开口道:“若儿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苏漓若倏地抬眸,茫然望着他,可见她还未从蒋雪珂那里的惊吓回神!

    风玄煜轻叹,甚是无奈道:“好了,不说也罢,往后不可轻易再去那里,万一伤了...”

    突然,苏漓若生硬地打断他的话,直挺挺道:“理应是你有话,为何要让我说?”

    风玄煜微怔,遂蹙眉道:“你想听甚么?问了便是,只是不可这般鲁莽倔强!”

    苏漓若咬着唇,拂袖转身几步,停足忿声道:“你把蒋雪珂从月国带回山庄,居住吟月庄园,怎地成了我的鲁莽倔强?难道只许你登室藏娇,却不许我探究一二么?”

    “你若是吃醋?生气计较?我倒可以解释你听!”风玄煜缓步上前,他一昧紧张关心,倒不察她的小心思,沉叹道:“只是不许胡扯,难道在若儿眼里我便是这般不堪妄为?”

    苏漓若自然知道他的孤傲秉性,根本不屑做出此等龌龊悖逆之举?只是,她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把蒋雪珂带回山庄,因而口不择言。“谁要与你吃醋,生气计较?你是山庄的主人,整个都城是你的天下,你不堪也罢!妄为也罢!即便横行霸道,独制专裁,谁人敢与你说理?”

    苏漓若愤愤一口气把心里的不痛快全都倒出,只是,当她越说越气时,瞥见风玄煜深邃的眼神晦暗不明,她便戛然而止,别过脸。半晌听到风玄煜高深莫测的声音说道:“我原以为若儿只是闹闹脾气,不承想竟是对我有这般诸多曲解,既然如此,特准了你说理...说吧!”

    苏漓若冷哼,举步径直越过他的身旁。

    “过了今天,就没这个特准,你不说...可别后悔!”风玄煜清淡的声音响起,似乎故意激怒她一般:“往日不觉得你如此伶牙俐齿,以为心思玲珑,只是个通透的可人儿,没想到...这脾气...理都不讲...”

    苏漓若一跺脚,怒冲冲回头,撞进他笑意盈然的深眸里,后知后觉感到中了计,受了捉弄,便怒声道:“你...我这般气着,你居然使诈?得逞了倒笑的开心?”

    风玄煜含笑执着她的手,轻拍一下道:“若儿把我贬的如此不堪,还不许我申辩几句?”说着,低首轻吻她的手背,揽她入怀,“好了,若儿赶紧消消气吧!分离之时,日夜牵挂担忧,如今得以相聚,本应欢喜相守,却总是无端起因,惹得不快。我与若儿相识相知,誓许相伴白首,眼里岂能容得下旁人?至于蒋雪珂,年幼有恩于我,后又相搏一掌,我虽无意终是亏欠她的恩惠。如今她这般模样,说到底,皆因我而起...”

    苏漓若心间一动,静静俯首他的胸口,听着他淡然而从容的声音,感受他的炽热心跳,所有的疑惑,愤懑,不悦都在他一句句,一字字沉稳解释当中化解。蒋雪珂就像一根插进她心里的刺,搅的她日夜不得安宁,但,其实,她今日见到那般惨相的蒋雪珂,她已经明白风玄煜为何不处置她?当日,她见识了蒋雪珂至阴至邪之功,便想到她有一日定会衰竭而枯,只是没想到竟这么快?

    “那时,为了铲除蒋太尉与筱妃,揭开独孤愁的阴谋,便利用蒋雪珂接近蒋太尉。冬日宴上,蒋太尉因被蒋雪珂下药而功力退半,才落得惨败下场。只是,我没想到她居然偷偷留下蒋太尉所练邪功的秘籍,这种歪门邪道容易走火入魔。原先我以为她挨了一掌,落下旧疾,等我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苏漓若心里暗叹,又为自己那日设计冤她而懊悔,风玄煜知她练了邪功,且已毒气入侵,时日无多,把她安置吟月庄园,即便夜间频频发生她出手伤人,他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时的她一无所知,听闻蒋雪珂居住山庄,心里便起了嫉怒。

    “我幼年时遭遇娘亲离逝,父皇抛弃,逐流荒芜之地,心思自然比旁人深,更见不得她落成这般凄凉。回山庄之前,思忖再三,就把她带回来,只是想给她一个安稳度日的地方。孰料,她毒气侵脉,暴怒无常,狠戾凶残,夜间伤人之事时有发生。”

    苏漓若此时恍然大悟,他之所以容忍蒋雪珂,且带她回山庄,并非全然因为欠她恩惠,因为她命不久矣!真正的原因是他幼年时所受的伤害,刻骨铭心,而蒋雪珂遭遇使他心生怜悯!

    “我不愿这些事扰了你,因而没有跟你道清原由,反倒让你心乱。这般是我的错,怪不得若儿气愤!”他沉叹道:“但有一事,你须得听话,别再去那边,她如今已失了心神,万一控制不住,伤了你如何是好?上次受伤中毒,若非画卷缓冲了匕首锐劲,恐怕刀尖贯穿脏腑,毒气随侵,命悬一线!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么害怕吗?月邑山庄,整个都城,江湖地位,武林荣誉,世间繁华,什么都比不上你...重要!我以为这个世间再没什么事能够左右我,可是若儿...遇到你之后,一切都改变了,我的心乱了,慌了,甚至惶恐不安,日夜不宁。”蝶侠

    苏漓若泪流满面,打湿了他的衣裳,他一贯清高傲慢,闯荡江湖多年,从不涉及儿女情长。他赤手空拳打下都城天下,以独特的睿智谋略治理蛮夷野牧,创出太平盛世,仍是孑然一身,独来独往。

    她又是何等幸运,悠悠湖畔初遇,便入了他的心,予一世痴狂不悔。苏漓若想,倘若没有暮堰湖的初见,竹林的暗慕,千山万水的寻觅。那么茫茫人海,纷扰尘世,各自安生,两地陌然。她也许一生无忧,庸庸碌碌为人妻为人母,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而他,回到月国,面对幼年于他有恩的蒋雪珂,他或许会心动?或许会将就,或许...

    自从听了风玄煜一番话,这几天苏漓若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蒋雪珂凄惨潦倒的模样,若非痴情,她也不至于落魄如此地步。在月国,她誉获大月第一美人殊荣,如今竟然这般悚然!

    苏漓若思来想去,始终觉得心里有愧,她要是早知蒋雪珂的情况,万般不会执意计较,何来设计她之举?

    此时,只怕蒋雪珂已恨上她了,再见一面甚难,何况风玄煜绝不会放任她与蒋雪珂独处。但同为女人,且爱上同一个人,尤其知道事情原委,她对她只有怜惜。那些不屑,愤怒早已荡然无存,她甚至想跟她好好置谈一番。然而,现在的蒋雪珂即便神志不清,也是恨她入骨,如何能与她静心畅谈?

    苏漓若想着,她将自己流放昼国,自我囚禁锦绣别苑大半年,忍受着蚀骨相思,锥心之痛。最终明白她的清高,她的傲气,伤害的还是自己,这般得不偿失的代价使她清醒。当初她若不放手,不决然转身,不给蒋雪珂机会可趁,缝隙可钻。那么,蒋雪珂不会越陷越深,也许,她会知难而退,去寻找属于她的幸福。

    苏漓若心里隔阂已消触,自然不会将风玄煜拒之门外,但奇怪的是,风玄煜居然忙的几天不见人影。连小唯也是神神秘秘,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含糊其词道是庄主事务繁多缠身,几天不见人影也是平常不过的。

    苏漓若本来前几天还想寻个机会离开天峰居,便将夜影叫去,嘱托一番。只是奈何找不到时机,又寻不着面具,才置迟了。现在想来,真是她多虑了,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小唯成长了也独立了,融入他们当中。瞧!处处帮着风玄煜说话,俨然一副身为山庄之人,忠心庄主之事。

    苏漓若笑了笑,便让她忙去,她独自一人去了书房,窝在那里半天,待她放下书,伸直酸麻的胳膊,才发现已是午时。她奇怪地蹙眉:小唯究竟忙什么?竟连午饭也没叫她!

    苏漓若出了书房,她倒不是很饿,只是觉得疑惑,似乎整个山庄就数她最悠闲。

    下了楼,却碰到小唯气喘吁吁迎面而来,嘴里咕嘟着:“姐姐,你去哪儿?害得我好找,这不...差点要差人传报给庄主...”

    苏漓若仰头望着屋顶,她记得当时风玄煜要惩戒乍特他们,一声令下,便跃下几个黑衣人。如此,天峰居看似寂静清幽,实则处处控制,皆在掌握之中。

    苏漓若故意板着脸,嗔怒道:“好一个刁蛮的丫头片子,过了饭点不传膳,竟怪起我来,难不成你跟随了我,又侍候了旁人?才这般忙碌误事?”

    小唯早已悉知苏漓若的性子,自然晓得她是佯装如此,便笑嘻嘻扶着她应道:“姐姐,你就别戏弄我了,好好!是我的错,不该误了姐姐的用饭时辰。姐姐定是饿坏了吧!先上楼等着,我去厨房端饭菜...”

    苏漓若终是装不下去,笑着轻戳了一下小唯的脑门。二人正在嬉笑之际,苏漓若听脚步声,余光一瞥,脸色大变。

    小唯顺着她的目光,疑惑地望去,只见屏洵手里拿着的画卷匆匆过来。

    他抬头看见二人,亦是惊愕,虽已无当初的稚嫩,也恢复了女装,但这张倾世容颜,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苏漓若。

    屏洵很快隐去惊讶表情,坦然且谦恭施礼道:“夫人!”

    苏漓若瞪着泛红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一幕幕涌上心头,哽塞喘不过气。她泛红的眼神逐渐充盈恨意,狠狠地瞪着他狭长的桃花眼,只在屏洵分神的一瞬间,苏漓若跃起身子,拂扬长袖,挥掌拍去。

    半空,荡过一道轻盈如蝶般的优美弧度,极其眩目。

    许是屏洵没想到苏漓若居然会武功?一时怔住,待他反应过来,既不躲也不闪,硬生生承了苏漓若一掌,踉跄后退,几乎跌落。

第一百七十四章:堪惊此恨惹无熵(上)

    屏洵稳住身,若不是容貌一模一样,他都不敢置信眼前这一脸杀气冷冽的女子会是两年前的那个稚气俊美的少年?一别之后,她不仅会武功,居然功力还俗,而且内力深厚。

    屏洵的胸口隐隐作痛,可见苏漓若一怒之下,至少用了八九成功力。但他仍恭恭敬敬道:“夫人,好久不见了!一别两年,不曾想夫人竟身怀绝技,以这种独特的方式跟属下打招呼?”

    “谁是你的夫人!”苏漓若寒着脸,冷声道:“屏少主,居然你还记得两年前的事,那就废话少说,你我把这笔账算一算!”

    屏洵好看的桃花眼掠过疑惑,两年的时间,不足以令她练成如此深厚的内力。可她浑身散发着狠厉,杀气浓烈,眼神锐利如刃。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有高手把真气输送给她,能有纯足的真气,应是荣登乾坤榜的排名高手。上一届的乾坤榜排名高手已是十五年前的事,大多退隐深居,不出江湖。而这一届的乾坤榜排名是在五年前重整的,排名前五名的有:武林盟主洛剑,东家庄总庄头鲁忠良,南通镖局总镖头格尔仕,日月会会主吕宋,月邑山庄庄主风玄煜!

    这些人如今都在江湖上活跃,真气乃是武林高手赖以生存且护体之本,只会觉得真气不够足谁人嫌多?如此推算揣摩,倒是瓜葛上一届乾坤榜退隐高手所传!

    屏洵思罢,脸色凝重,他掂了掂手里的画卷,突然顿悟:前些日子,庄主让他把破损的画卷送去老字号浣溪瑶画坊修复,今日又令他去取,且亲自送到天峰居。看来庄主此举,定然是为了消除他跟苏漓若之间的隔阂,屏洵嘴角泛起隐隐苦笑:这还真是为难!眼瞅着苏漓若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他若还手,岂不连庄主一起得罪。他若硬承,以苏漓若的功力,他恐怕得落下半身残废!

    屏洵心里暗叹,他向来善于揣摩旁人心思,以便言行,没想到两年前的一次走眼,竟然祸及今日仍不罢休!这可是他有生以来栽的最大跟头,摔的头破血流不说,还落下残缺!

    他攥了攥手里的画卷,根本使不上劲,因为这只手掌已在两年前苏漓若失去踪迹时,生生斩断的。他为了隐藏断掌的残缺,便特制了一只铁套戴在手腕,旁人不知,只道是他的特制武器。

    “天峰居只有庄主夫人可入住,如此...属下称呼应是没错处!”屏洵挂着一脸笑容,使他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愈发妖艳。此时,他心如明镜,面对恨意浓烈的苏漓若,首先要紧的是,得想个办法先把她的愤恨怒焰浇灭。其后才能消除她对他的仇恨!所以,他并不急着申辩当初的误解,反而扯着不相干的话题道:“天峰居傍着天晏峰而建,外形观以,只道是崇山峻岭,近入实则如仙境一般。夜昼悬差,草木硕健,花香鸟语。夫人要是觉得聊闲,属下愿效劳绵力,带夫人进舜园逛逛...”

    然而,苏漓若怒眼一瞪,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当初他也是笑吟吟,一脸谦善,骗取她的信任。半道却点了穴道,夺去铁川隐,遣了个龌龊小人驱她出都城。若不是兮姥姥及时赶到,她在焰峡谷恐怕惨遭不测,清白不保!

    苏漓若咬着牙,兮姥姥纵身一跃,同归于尽的绝决,最后投下凄惨的一瞥令她心如刀割。她至死无法忘怀那一幕,每每想起,她都不能抑制这份悲痛。今日见到屏洵,深隐的仇恨如熊熊烈火燃烧她的五脏六腑,兮姥姥悬崖的身影如利刃剜着她每一寸肌肤,痛渗骨髓。

    “住口!你我之间深仇血恨,岂容你满嘴狡辩?胡扯这些不相干之事?”她泛起泪眼,见他毫无悔意,居然还敢胡乱扯着?怒声斥道:“当初,你仗着少主身份,骗取信任,欺诈夺物,罔顾人命。又疏管不严,纵容手下行为不轨,狠如毒蝎,枉送我姥姥一条性命...”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

    屏洵见她伤心欲绝,不觉黯然动容,低沉道:“当初是属下该死!愚钝眼拙,竟误了夫人心意,致夫人颠沛流离...”说着,他仰头叹气,目光坚毅,一副凛然就义,既然多说无益,他只能承受这一劫难。

    苏漓若眸光一沉,岂止颠沛流离!而是兮姥姥的血海深仇之恨。瞬时,她扬掌欺身上前,拼尽全力劈向屏洵。

    屏洵堪堪避开道:“夫人,你我原本并无仇恨,当初属下眼拙失职,疏管手下,酿成大错。只是,事过已久,这般追究冤报何时了?不如属下今日承你三掌,以此了结,往后不再因而瓜葛!”

    苏漓若咬着牙,一言不发返身,拼足内力挥掌。她连出三掌,一掌击中左肩,因屏洵踉跄脚步,掌力擦肩。一掌击中腹部,又因屏洵摇摇欲坠,掌力减轻一半。一掌击中胸口,不知是否此前胸口已承了第一掌,此番再击中胸口,屏洵捂着胸口喘息,缓冲了力道。

    三掌已落,苏漓若虽不曾应允,但她连挥三掌搏击,可见她是赞同三掌泯恩仇。

    屏洵暗暗松了一口气,抱拳道:“多谢夫人成全!”

    苏漓若心里一沉,见屏洵挨了三掌并无异样,她虽不大清楚她的掌力如何?但在锦绣别苑那时,黎震宸夜探她房间,中了她赤掌神指后且急促离开,以黎震宸的功力自然在屏洵之上。他中掌尚有伤处,为何屏洵毫无症状?

    苏漓若深沉着目光,倏然一顿,遂明白了什么,她指着伎俩得逞的屏洵,气的浑身颤抖,竟连一句话也说不齐全:“你...你...堂堂山庄少主...居然...居然这般...卑鄙...”

    原来,屏洵见苏漓若虽内功深厚,招式却毫无章法,他便笃定是隐世高人输送真气给她。想着先消除她仇恨的怒焰,可她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不得已他只能出此下策,化解眼前的危机。

    苏漓若深厚的内功毕竟不是一朝一夕,一招一式练出来的,那经得起老谋深算的屏洵试探?她连出三掌,力道虽足,只因心里难过兮姥姥枉死,内功运气不够,而她也并非要置屏洵于死地。豆子书城

    而心机颇重的屏洵趁她分神之际,巧妙化解中掌力道,看似他被苏漓若掌击的惨状,实测是他的障眼法。

    苏漓若后觉后知醒悟,中了屏洵的心机,气的语不成调。

    屏洵心里大惊,他怎么也想不到苏漓若居然这么快识破他的伎俩?面对聪慧过人的苏漓若,他一时倒也词穷,不知如何应付,自圆其说!

    只是还没等屏洵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苏漓若触手腰间,刹那间,无熵剑出鞘,如灵蛇般妖娆闪耀,划出一道炫光,直逼屏洵。

    屏洵跟随风玄煜多年,从降服蛮夷,开垦荒野之初便已左右,岂能不识无熵剑?当年他们几个中了计,深陷囹圄,他亲眼见风玄煜以无熵剑屠杀,救出他们。无熵剑邪恶又灵性通透,出鞘必诛,无一幸免,任何人接近不了它,惟认主人支配。

    屏洵大惊失色,庄主居然赠送无熵剑给她?他来不及思忖,剑尖已如蛇信子般封喉击杀。

    一股强烈威力霎时冲击,震的屏洵跌倒,堪堪躲过一剑封喉。

    风玄煜一袭飘逸落下,身后跟着奈落,止践,夜影和小唯。

    屏洵出现时,苏漓若失控飞跃挥掌,着实把小唯吓的不轻!她自幼跟随苏漓若,才分开几个月,苏漓若从哪里得来如此功力?

    呆滞半晌,她听到苏漓若与屏洵的对话,恍然回神,急忙冲出天峰居,她担心动起手来苏漓若会吃亏,虽是亲眼所见,她还是不相信苏漓若会武功!焦虑之时,她惟一想到的人便是夜影,让他通知庄主,才能避免一场血战。别人不知,她最清楚苏漓若对兮姥姥的感情,如今见了屏洵,她岂会无动于衷?肯定拼个你死我活!

    苏漓若见到风玄煜,愕然失神,手里的无熵剑扑了空,焦躁地散发浓烈的戾气,它欲直击风玄煜,却硬生生偏锋一斜,苏漓若被它带着腾起半空。

    “若儿!”风玄煜得到夜影传报,急促赶来,一眼瞧见无熵剑,脸色倏然大变,便出掌阻止。他见苏漓若控制不了无熵剑,不顾一切飞跃过去。

    “不要过来!”当初伤他的情景历历在目,苏漓若慌乱叫道,双手紧紧握着剑柄。她一时气昏了头,不觉察之际竟拔出了无熵剑,剑出无回路,况且邪恶又灵性通透无熵剑击杀屏洵受阻,欲怒及风玄煜,却半道转偏,可见它对风玄煜仍存留记忆,感知习性。

    嗜血的无熵剑得不到释放,便狂躁暴郁,扯着苏漓若飞跃半空,疾速掠过。

    “姐姐!”小唯惊叫着,早已吓的面如死灰,夜影紧攥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有庄主在,不会有事的!”

    奈落与止践扶起屏洵,三人根本无从插手,看的惊心胆颤,无熵剑的邪乎,他们都心知肚明。

    半空中,风玄煜几番接近不了苏漓若的身边,而苏漓若握着剑柄,整个人被无熵剑疯狂地扯着飞腾,疾速旋转,如流星坠落般划过天际,直击掠过。

    风玄煜趁着无熵剑直线掠过之际,飞跃而入,惊险避开它的剑锋,一手揽着苏漓若的腰间,一掌裹住她的手,握紧剑柄,俩人一齐被带着冲向舜园。

    “庄主!”奈落他们纷纷腾空而起,相继跃进舜园。

    “姐姐!”一转眼夜影他们都不见了,连风玄煜和苏漓若也失去踪影,惊慌的小唯孤零零地哭叫着。

    舜园里,魏叔浇好水,剪修了树上分叉,秋花枯叶,正准备关了取水闸门。身后传来风玄煜的沉重叫声:“快闪开!”魏叔回头只觉一道闪光顷击,他来不及看清,也无暇思索,飞快地侧身一晃,闪光瞬时掠过。风玄煜一手揽着苏漓若腰,一手握着剑柄,连苏漓若的手一并裹在掌心里,疾速从魏叔身边擦肩而过,隐入假山中间的敞开大闸门。

    进了闸门一瞬,风玄煜松开揽着苏漓若腰间的手,袖口一扬,闸门怦然一声关闭。

第一百七十五章:堪惊此恨惹无熵(下)

    随后而来的奈落他们终究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闸门关闭,假山合拢。

    夜影冲着魏叔叫道:“快,快开闸门呀!”

    魏叔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庄主夫人手持无熵剑,定然不妙,月邑山庄建成至今,他一直照顾庄主饮食起居,打理天峰居。如今都城荣亨太平盛世,庄主的无熵剑极少出鞘,几乎绝迹,这几年庄主出手的武器都是铁川隐,毕竟无熵剑嗜血,杀戮太重,出鞘必诛。闸门关闭那一刻,魏叔也是心急如焚,紧锁眉头,沉声道:“你哪里知道,闸门由内关闭是无法打开的,平日我守着舜园,便是防着有人不慎误入!”

    “什么?”止践怒眼一瞪,忿声道:“天峰居素来由你管理,今日闸门无法打开?那魏叔平日如何开的?”

    魏叔拂袖不言,止践脾气性情与乍特如出一辙,方才已阐明闸门由入关闭开不了,他平日由外打开自然可以,止践是个急性子,魏叔便懒的跟他多费口舌。

    夜影忧心忡忡地看向奈落,奈落也是一脸凝重,他上前至魏叔身边问道:“魏叔,难道别无他法?”

    魏叔瞥了一眼,沉重摇摇头。

    “庄主跟夫人关在里面,那无熵又极其邪恶,必诛一人方罢休!这可如何是好?”止践烦躁到跳脚,遂气愤道:“庄主就是心软,怎可将无熵给夫人?毕竟是一个弱女子,岂能驾驭此等邪物?而且,脾气还不小,什么天大的事呀?竟拔剑行凶?现在可把咱们庄主害苦了!”

    “住口!休得胡言,背地议主,乃庄规之戒!”魏叔脸色一沉,厉声道:“你是想领罚?还是要关禁闭?这般口不择言妄为?”

    “好了,也许情况非我等所料那般糟糕!”奈落沉吟片刻,摆摆手道:“庄主入了闸门,特意将其关闭,明显是不想我等涉险。稍安勿躁,暂时先静观其变吧!”

    止践叉着腰,瞪着眼,忿忿转身一旁。

    魏叔沉郁抚须,心里始终不放心。

    夜影当即请示,他绕着假山后面瞧瞧可否有破绽?奈落点点头,让魏叔跟一起,毕竟,舜园的一草一木,惟有魏叔最清楚。

    二人走后,奈落上前对着假山四周敲敲打打,俯身细听。

    屏洵则颓丧席地而坐,他仰头长叹,自己聪明一世,却屡栽苏漓若之手。他若早知她这般慧敏,自然不会去要小伎俩,这下可棘手,庄主原是有心之举,为消融苏漓若对他的仇恨,以便日后好相处,却被他的小聪明搞砸了!

    话说无熵剑将风玄煜二人带进假山大开的闸门里,就在闸门关闭那一刻,苏漓若惊呆了。眼前一片碧波粼粼,湖中伫立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碧琼湖三个大字。

    一座假山竟有如此玄机?山中有湖,湖里又有什么呢?

    就在苏漓若呆怔之际,风玄煜拥着她,俯耳低声道:“若儿,你看到湖中的石头么?待会你往那里跳下...”

    “啊!”苏漓若恍然一惊,问道:“那你呢?”

    “别担心,我自办法!”风玄煜沉着目光,环顾着碧琼湖四周。“你先离开,我方能放手一搏制服它...”

    “不行!万一它不认得你曾是它的主人?我若撒手了,它伤了你怎么办?”苏漓若心乱如麻,惶恐摇头,她明显感觉到进了碧琼湖,无熵更加狂躁,几乎失控般扯着二人围绕湖上方旋转。“要跳...我们一起跳!”

    “听话!”风玄煜自然比她清楚,无熵此时的狂躁,是有原因的,它原出自此处。当年被凶残猛兽围攻,受困这里,无意中触碰山峰上的石剑,当时他击伤了凶兽,洒血融剑。瞬间激活石剑出峰,一剑贯通几只猛兽,吸取鲜血,附干兽尸,转眼只剩一具具白枯骸骨。

    而吸足了血的石剑,霎时通透焕光,一层层如蝉脱壳,呈现薄如丝翼,韧度柔软。

    自从获取无熵剑,他如得神助,原有铁川隐已是出手无虚发,此番又获取无熵剑,他自然如得神助,战无不胜,很快他便降服了蛮夷,收拢了野牧异族。风玄煜暗叹,倘若控制不住无熵,这里只怕会毁于一旦,后果亦不堪设想。他瞅准了石头的位置沉声道:“快跳!”

    “不要!”苏漓若死死攥着剑柄,奈何风玄煜已掰开她的手,情急之下,她返手一把抱住他的腰,扑进他的怀里。哽咽道:“我不走!它这般疯狂,定会伤了你的...”

    风玄煜心弦一滞,满目柔情,伸手轻触她的头顶,揉了揉耐心道:“若儿放心,它灵性通透,且跟随我多年,非一般兵器所能较之。我知它习性,易可把握它,你先跳下去,待我控制了它,跟你会合...”

    说话之际,灵性通晓的无熵突然炫发亮光,似乎在抗拒,又像悲戚,薄如蝉翼的剑身倾焕异彩。它的威力愈发强大,顷光四溢,杀戮更重,扭转剑尖,扬起优美而柔软的锐气,弧了一个半圆返转,疾狂直刺苏漓若的后背。

    苏漓若埋头风玄煜的怀里,抬眸只见无熵柔韧自如,竟返转回刺,顿觉得寒气如冰袭来,背后冷嗖嗖一股戾气。

    风玄煜目光一沉,扬手一挥,一掌击开苏漓若,抖出铁川隐。

    苏漓若措不及防震开,一袭淡紫薇色衣裳衬着倾泻而散的乌黑长发如一幅曼妙水彩,绚丽绽开。在半空中旋了一个后仰,错开无熵炫亮的杀气,阴险的返转一刺。

    她诧异眸光,后仰着纤细瘦弱的身子,缠旋了一圈,徐徐坠落。

    眸光映入风玄煜挥着铁川隐,闪如繁星,弹开无熵的剑尖,炫起无数的点点莹光,眩了她满目璀璨。

    风玄煜右手执着铁川隐,左手攥着无熵剑,相搏相击,荡起一层层烟波,笼罩碧琼湖上方。

    霎时,风玄煜的衣袂飘扬,融入两股戾气当中,已分不清身影?剑影?还是铁川隐的小飞刀?

    受到两股戾气的波及,原本缓慢下坠的苏漓若倏地急剧落入碧琼湖,随着一声扑通,溅起无数的如水花,荡漾半空,飘起一场细雨。

    “若儿...”17

    苏漓若坠落那一刻,耳边传来最后一声清晰的呼唤声,她知道他焦虑担忧,同样,她也心急如焚。

    拥有无熵至今,她挥剑两次,伤的都是他!

    如果知道这般后果,她万会抽出无熵。

    剧烈的水波引发的冲击力,荡漾一幕美而凄凉的水珠。

    苏漓若一入湖,顷刻下沉,他焦灼的声音瞬时淹没,耳边只有咕咕的水波,她呛了几口水,便失去了挣扎力气。同时,自湖水汹涌着一股强烈的吸力,纠引着苏漓若身体沉到湖底。

    碧绿的湖水湛蓝清澈,湖底水草妖娆娉婷随水飘舞,如一场视觉盛会,令人眼花缭乱。晶莹剔透的小石头,如一颗颗闪耀的繁星,灿烂炫目。色彩斑斓的珊瑚,浑然天成,绚丽多姿,翠苑瑶瑛。

    湖底别有一番天地使苏漓若愕然,湖水干涩她的眼睛,还没来得细致欣赏,眼前一片模糊。

    一处绒成小山丘般的大片珊瑚,翻滚如浪击冒着珍珠大小水泡涌向苏漓若,迅速包围她,吸着她隐入珊瑚处,一阵眩晕袭来,她便失去知觉。

    苏漓若被吸进珊瑚底下一个洞口,洞里的湖水冰冷刺骨,她逐渐醒来,浑身乏力冰冷。挣扎着几下,才发现身体竟有浮力,不致下沉。她顺着水流飘淌着,飘到一处搁浅,她咬着咯咯颤抖的牙齿,拼尽全力匍匐爬着。

    昏暗寂静水洞令她惊惧而慌乱,眼前黑漆漆一片,她拖着又冷又乏的身体,双手摸索着向前爬,掌心时不时感到一阵刺痛。

    不知爬了多久,感到已浑身乏力枯竭的苏漓若被一股水流冲走,她心头一惊,方才在洞里的水域比较浅,这会儿恐怕又到了深水域。

    微光渐渐入目,她已从水洞里冲出来,才发现居然飘流到一处山涧深溪!

    仰头抬眸,碧空万里,秋阳爽朗,周围峰峦峻岭,巍然屹立。

    苏漓若恍然如梦,半晌,缓松了一口气,她挣扎着离开溪水,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向前直冲。感到水流不似之前那么平柔,如旋涡般的骤急,她想稳住浮浮沉沉的身子,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帘瀑布卷着她倾泻而下!

    高悬瀑帘,剧急水波震得她五脏六腑都绞成一团,她娇小的身躯如一片飘落秋叶渺茫,呼啸跌落。

    “风玄煜!”她闭上眼一瞬,脑海轰隆隆一片空白,只有那一抹飘逸涌动,伴着撕心裂肺的嘶叫:“救我...”

    回声响荡,震彻山谷,随着秋风,萧瑟凄凉。

    碧琼湖。

    风玄煜眼看着苏漓若坠落湖中,心头震颤,他原以一掌击开她,可落入碧琼湖中大石块上。岂料铁川隐碰上无熵剑,产生两股戾气,威力波及,置使苏漓若骤剧坠入湖中。

    铁川隐焕发奕采,无熵剑释放极致,两件上古邪器如俩个顶尖高手相搏,既惺惺相惜仰慕,欲促膝畅谈甚欢?又厌倦嫉恨已久,击溃对手,独霸天下?

    风玄煜心系苏漓若的安危,却被左右两件殊死搏斗的兵器缠的一时根本脱不开身。他心一狠,手掌松开一抖,无熵剑脱手而出。他运足内力,拢聚真气,卯了劲,送至掌心。

    右手执着铁川隐,左掌倏忽,疾如卷风,搏击无熵剑。

    唰唰!哧哧!嘭嘭!震耳欲聋,水摇地动,声音交织,瞬时昏暗。碧琼湖上空的峰顶怦然俱碎,尘灰飞扬,直冲天际。

    无熵剑感觉到被主人抛弃,发出凄厉的嘶鸣,泣血般悲切。

    风玄煜趁着它悲鸣之际,一掌击去,倾尽毕力。铁川隐一扬,在空中旋转,洒下雨点般的幽光笼罩无熵剑。

    无熵剑如脱缰野马,疯狂撕窜,终因惨遭弃绝,伤至颓废,坠落而下,直挺挺刺入碧琼湖中的大石块上。

    发出最后一声嘶鸣,它隐没石块,穿透湖底。

    顷刻之间,石碎成灰,烟灭无踪,湖水倏干,翻底浮现,升屹为山。

    无熵剑失去灵性,光泽尽褪,暗淡无色,沉挫死寂,一柄焦黑石雕剑的形状插在山峰上。

    四周逐渐恢复平静,不消片刻,奈落他们相继跃入。

    他们见湖干为峰,树木枯藤,杂草丛生,凄萧瑟瑟,一如当初那般荒凉!震惊愕然。

    “庄主!”魏叔恍惚,假山里的碧琼湖呢?看着死寂颓然的石剑,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颤巍巍地问道:“夫人...可安好?”

    风玄煜收起铁川隐,剑眉紧锁,脸色阴沉,嘴唇苍白,低哑道:“把这里翻了...也要找到若儿...”话未说完,一股腥味直窜喉咙,倏地喷出几口鲜血,染了胸前一片,点缀了浑身月白衣裳,如曼开融化的红梅。

    “庄主!”他们纷涌而至,却来不及伸手,风玄煜已一头栽倒在地。

第一百七十六章:一番生死欲断魂(上)

    苏漓若瞧见自己浑身又冷又乏,刺痛剜着四肢百骸,双手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她拖着残躯,茫然无助,黑暗笼罩,寸步难行。

    她置身何处?这是哪里?惊恐缠绕心头,她想着自己不能倒下,刚一转念,身体直挺挺扑通在地。她想着自己不能昏睡,然而,她连移动一下睫毛的力气都没有。她想着拼尽最后一点气力呼喊,蠕了蠕嘴唇,喉咙干涸,哑然无声。思想也一点点游离飘渺,她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

    苏漓若以为她就此离去,虽满心不甘,却无能为力。离开之后,就能见到父皇?兮姥姥吗?还有从未曾谋面的娘亲?可是,风玄煜怎么办?她想见他,见他是否安然无恙?她不能昏睡,不能离开...最后一丝思想抽离时,一道灼热刺感她的双眸,苏漓若恍惚睁开眼。

    触目白发奕奕,目光如炬,精神抖擞的古稀老者。他一脸郑重地端详着,突遭苏漓若茫然睁开眼,四目相对,倒把他吓了一跳,弹开一步之遥:“咦!活过来了?”

    苏漓若怔怔望着,眼珠子一动不动。

    老者皱了皱眉头,抚了抚须,观察了半天不见她有动静,拍了后脑勺,恍然大悟道:“难道...回光返照?”顿了顿,又凑近一瞧,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对呀!都是皮外伤,内力那么深厚,不可能呀!虽然...虽然寒气入侵,身体底子也不行,又从几十多丈崖溪跌落,心脉俱损,可...经老夫之手...焉能不活?”

    言罢,他俯身伸手欲察看究竟,蓦地,苏漓若张嘴喷出一口血,溅了他一脸。

    他抹了一把脸,瞪着眼,气的哇哇叫道:“喂,小娃子,你也太不厚道,几天几夜不死不活的浪费老夫时间,这下可好,敢喷老夫一脸血,你...你赶紧给老夫擦洗干净,再赔个不是,如此...老夫倒考虑考虑...继续医治你...”

    他唠了半天,也不见回应,仔细一看,居然又晕了过去。他气的直跳脚,拂袖忿忿而去,走了几步,挠挠头自言道:“哎呀!不行,医者父母心,老夫手下还未曾不活之人!再说了...这女娃昏乎乎的还念着那小子...岂能不救?得了!老夫再给你半个时辰,是福是祸?且看你的造化...”说着,他来到溪水旁,洗了脸,慢悠悠折回苏漓若身边,一指搭脉,目光一顿,遂抚须笑道:“也算你命不该绝,终是捡了回来!脉搏虽弱,倒也平稳,脏腑损伤,可慢慢调养。这样吧!救人救到底,老夫且再给你一颗丹药,不然,这荒外野岭的,你一个女娃呀...”他从怀里掏出小玉瓶,摇了摇,倒出一颗丹药喂入苏漓若嘴里,叹道:“小娃子,你这是修了几辈子福气?老夫研此丹药整整三年方得五颗,你居然一人费了两颗丹药...”

    半个时辰已过,老者急的抚须挠头,仍不见苏漓若有醒来迹象,他跺跺脚怒道:“老夫行医几十年从未失手,将死之人亦可还魂,你倒好,居然敢坏了老夫名头?”他再次掏出小玉瓶,边倒边道:“今日...老夫还真不信邪,救不活你一个小女娃...”只是话未落音,发现苏漓若睁着一双乌亮的大眼睛注视他,他吸了一口冷气,把丹药塞回瓶子放入怀里,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凑近她,喃喃道:“这是活了?还是...”

    苏漓若蠕动嘴唇,声音沙哑而虚弱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她断断续续说着,便引起剧烈咳嗽,气喘着好一会儿缓不过劲。

    “好了好了!”老者忙点了她的穴位,以缓解她的窒气而引起剧咳。“老夫好不容易救活了你,可不是听你拼命道谢,要不是看你像老夫的曦儿一般可人,老夫也不会这般尽力救你!”他苦笑着,眼眶泛红,“老夫救人无数,却独独救不了我的曦儿!当初她不谙世事,单纯无瑕,心地秉善,那深宫岂是她久存之处?那里明争暗斗,人心叵测,还有那个皇帝呀!妃嫔众多,怎能对她一心一意?可怜她痴傻,最终丢了性命...”

    苏漓若眨眨眼,扑闪着浓密的长睫毛,她心里有话却无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夫自顾自地叨念着:“你这般正当年华,岂能随意作贱性命?往后...还能遇到更好的人,不可一时糊涂,悔之莫及!前日若不是老夫恰巧经过这里救了你,只怕你枉送了性命,那...那小子就算知情亦不承你的情!”

    苏漓若瞪着眼,她此时逐渐清醒,满脑子都是风玄煜,挂念他究竟怎样了?无奈被点了穴道,浑身动弹不得,更是不能言语,急的蹙眉心忧,哪里听的进去只言片语。

    老者说完,拂了拂衣襟,准备离开,临了又交代道:“你且休息几个时辰,待老夫到山庄看看...究竟何事急召回来?放心,这周围...老夫撒了一些防野兽虫蚁药粉,暂时是安全的。”他摇摇头困疑道:“那小子脾气又臭心又硬脸又冷,处事更是凶狠无情,究竟那里好?居然...害的这么可人的姑娘差点为他送命?真不知道这一个个姑娘看上他什么?亏老夫还整日替他担忧,就他那孤傲性子,嘴又不懂的讨巧,谁家姑娘会喜欢?唉!依老夫看,应该都是冲着庄主夫人的...位置!不然...谁会喜欢他那冷冰冰的模样!”他转身挥挥手,很快消失无踪。

    老者走后,苏漓若知道挣脱不开被点的穴位,也明白他其实是为了给她顺气,故而点了她的穴位。她想,幸而遇到这位老前辈出手相救,不然她冲落几十丈瀑布之时,早已一命呜呼。她要赶紧好起来,才能走出这里回到山庄。

    她心心念念不停道:风玄煜,你现在怎么样了?为何不来找我?该不会...无熵剑...不!不!不!你一定不会有事,你那么厉害!排名乾坤榜的顶级高手,不会有事的...

    苏漓若渐渐平静下来,骨碌碌转着眼珠子,四处瞥视,才发现她躺在凸出的小山丘下面一块石板上。小山丘正好遮住秋阳,拟了一处荫凉,平坦的石板仅容她一人。身上盖着黑色斗风,她的衣裳已干,身子亦不觉疼痛,可见她已昏迷多日,身体恢复良好。耳边传来潺潺流水声,应是她冲下瀑布落入下溪而被老前辈救起,就近安置溪旁医治。

    苏漓若倏地灵光一闪,等等!他方才说什么?他所说曦儿是谁?还有皇帝妃嫔众多?最终丢了性命?

    苏漓若蹙眉,思绪飞快地转动,他后来又说什么会遇到更好的人?不可一时糊涂枉送性命?

    难道他以为她是因恋慕不成而自寻短见?苏漓若发现自己这般灵巧居然还赶不上这位老前辈心思转变的速度!可是,那小子就算知情亦不会承情是什么意思?他所指的那小子应该是他认识的,可他怎么认定她喜欢的人是他所说之人?

    苏漓若叹息,有些懊恼,方才一心牵挂风玄煜,老前辈叨念了那么多,她居然没怎么听进去?连他最后一番叨叨的话更是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苏漓若想着,思绪又一片混乱,只得抛开这些想不通的念头,强忍着焦虑心情等待穴位自行解开。蝶侠

    话说,白发老者一路飘然而下,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天峰居。他跃上屋顶,眯着眼瞥视,咦!怎么不见那些守卫呢?他还想着难得回来一趟,怎么也得戏弄戏弄他们,过过瘾呀!

    白发老者扫兴地从屋顶跃下,大摇大摆经过舜园,他心里暗数着:一,二,三...然而他都数到十了,奇怪!竟不见魏叔出现?他不甘心,又倒着往回走,重新经过舜园,仍不见魏叔人影!这可就怪了?若说那小子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也罢,魏叔可是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守着舜园,今日是怎么啦?

    白发老者感到不妙,他顾不得细思,腾空而起,直奔逸轩楼。推开门一瞬间,他愣住:一屋子的人,难怪找不到魏叔?原来都在这里呀!这小子什么时候转变了?竟允许属下都到他的居室聊天?哎呀!不对,这一个个怎么都耷拉着耳朵,垂头丧气?

    随着白发老者的出现大家齐刷刷瞥视他!

    “老爷子,你可来了!”夜影大步上前,如遇救星般欣然,遂又压低声音道:“快劝劝庄主!”

    白发老者正是穆云山巫族神医无冥!

    众人纷纷后退靠边,魏叔作了个请的手势,也静退一旁。

    无冥目光一沉,见他们一个个神色凝重,难道真有什么大事发生?他迈着脚步,眼睛却瞟着,一个个打量过去。最后瞧见端坐床沿的风玄煜,他的心咯噔一下,一个箭步上前,指尖搭脉,眉头一皱,沉声问道:“怎么伤的这么重?”

    风玄煜不言,挥手让他们全部退下,众人欲言又止,均被风玄煜一个冷厉的眼神扫过,低首相继离开。

    惟有夜影伫立一旁,始终不肯挪步,固执道:“庄主,我留下给老爷子使唤的!”

    风玄煜沉着脸,惨白的脸愈发冷冽。

    “好了,你小子也不知随了谁?受了伤还有气力训斥一屋子的人?”无冥怒声道:“赶紧躺好,让老夫再搭搭脉,究竟内伤严重到什么地步?”

    风玄煜一言不发,半晌,淡然道:“您老一路风尘仆仆,先去休息吧!有事等下再说!”

    “什么?你...你小子?真是气死我了!”无冥怒气冲冲,瞪眼吹胡子斥道:“你哪只眼睛看我风尘仆仆需要休息?老夫一路沿景欣赏不知多惬意?除了你小子,谁还有事呢?就你...才有事,大着呢!”

    “老爷子,你就别发火了,赶紧看看庄主的伤吧!”夜影顾不得什么,上前扯了无冥衣袖焦急道:“庄主伤了四天三夜了,这会儿还要去寻苏姑娘...”

    “住口!”风玄煜一声喝叱,却觉得刺痛攻心,他捂着胸口,缓了缓。

    “什么?还想出去寻人?你小子当真不要命了?”无冥眉眼一横,怒不可遏地指着风玄煜鼻尖斥骂道:“既便不惜自己性命,也当想想你的娘亲,你要让她在天之灵不得安生吗?”

    风玄煜缓了一口气,往床上一躺,冷声道:“我只给你一个时辰!”

    “你...”无冥气的跳脚,却只能压下心头怒火,搭脉诊断,须臾,他的眉头越皱越紧,遂侧脸沉声吩咐夜影道:“你去找三位少主来搭把手,他的内伤太严重了,不仅伤了脉络,还损了真气,若不及时纠正脉乱之象,恐怕渗入骨骼,危及性命!”

    “是!”夜影疾速转身而去。

    风玄煜剜了他一眼,漠然道:“我只给你一个时辰,整这么大动静作甚么?”

    “你小子一向狂妄,可...这次还真由不得你...”话未落音,无冥指尘一扬,顺着脉搏游走,出其不意地点了他多处穴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一番生死欲断魂(下)

    苏漓若心乱如麻等了几个时辰,也不见白发老者返回,想着他可能有事耽搁了或是忘了还有她这个人?

    她焦急地扭头,小山丘的投影愈来愈多,说明天色渐暮,秋日辰短,秋末时分更是冷凉。

    她尚不知道究竟昏迷几日,醒过来了,又白白耗了几个时辰。心里自然焦灼不已,这个老前辈怕是不会再来了,她若不趁着天黑之前离开这里,一个人孤零零呆着,今晚怕是不冻死也会吓死的。

    苏漓若倏地睁大眼,她方才...好像扭了扭脑袋,啊!穴道解了吗?她猛地坐了起来,惊喜万分,果然时辰到了,自行解开封住的穴位。

    她掀开黑斗风,突然眩晕袭来,眼冒金星,一阵天旋地转。她慌忙抓住石板两侧,闭上眼,稳了许久,眩晕感方渐渐消失。缓缓睁开眼,她吁了一口气,应该是她昏睡太久不曾动弹,刚才又坐起太猛才引的这般症状,就像她之前开口道谢也是窒气压息不顺畅而剧咳。

    苏漓若不敢大意,慢慢挪动身子,轻轻跳下石板,脚一触地,哆嗦着直打颤。她撑着双手,缓了好一会儿,迈出脚步,觉得上沉下浮,整个人有些飘。

    苏漓若顾不得这些,抬头环顾遥望,她置身青山绿水之间,一侧峰峦如聚,一侧溪水清澈。

    眼前一片嶂石叠屹,深溪潺潺,她完全失去方向感,茫然之际,眸光一闪,恍然大悟,她可以顺着溪水流淌方向沿途而去,如此定会找到出路。

    思罢,她择浅处淌着溪水,沿着水流走。大约行了半个时辰,天色已是落暮朦光,苏漓若举目望去,发现前面不远呈现两条羊肠小道,她心里又惊又喜,加快脚步奔至。

    临到交织道口,她停足犹豫不决,究竟那一条小道才是出路?

    苏漓若蹲下身子,仔细察看,一条小道行至不远须得横淌溪水,方能继续蜿蜒下去。而另一条小道是从一座树木茂盛的山峰延伸而来,应是经常有人来往,故而道路稍微宽一些,路面也较为平坦。

    可是,往往易行之道却未必路通,难行之道才有玄机!

    然而,经历落湖沉底,洞水冰寒彻骨,跌下几十丈瀑布的苏漓若,对溪水自然惧惮无比,堪比恶虎猛兽。那里还敢横穿而过?虽然心里笃定溪水拦路的那条小道更可行,但她沉吟片刻还是毅然决然往这条宽而平坦的小道而去。

    夜幕降临,秋末初冬的山路小道阴冷而孤寂,苏漓若咬着牙,跌跌撞撞地摸索着。

    又冷又饿的她浑身虚弱乏力,四周一片黑暗,偶尔传来鸦声,凄戾而诡异!苏漓若本就提心吊胆,脚步蹒跚,闻声更是毛骨悚然。脚下一滑,扑通一声,狠狠摔落路旁,几乎坠下山道。她慌忙扯住道边的石块,死死抱着,待身子稳住,便跃了上来。

    惊魂未定的她抬眸瞥去,不远之处隐隐约约灯火莹莹,她心里欣喜若狂,缓了情绪,小心翼翼地驼着背,半蹲半匍摸索着往前。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一片帐房围栏外,苏漓若踌躇不前,虽然秋夜凉如水,但她已浑身湿透了,既是心里惊惧也是半蹲半匍摸索所累。

    饥寒交迫的苏漓若抱着胳膊,徘徊围栏外。感到周围异常,她蓦地回头,一把明晃晃的腰刀横在她脖子上。

    借着刀光倒影,苏漓若看清眼前是两个异服姑娘,她们一脸凛然,其中持刀的厉声道:“哪里来的小毛贼?居然鬼鬼祟祟窥探铁骁营?”

    另一个姑娘提着灯笼,她一见苏漓若的脸,立即扯了扯她的袖口,低声道:“英旺,她...她不是小毛贼,像天女下凡,只是...”

    被称为英旺的持刀姑娘怔了怔,定睛一看:可不是吗?眼前女子容颜绝世,堪比天宫仙女下凡,只是,秀发凌乱?衣裳破损?脸色惨白,憔悴不堪?若是天女下凡,这...这模样也太狼狈了吧!

    英旺哭笑不得瞪了身边姑娘一眼,收起腰刀入鞘,俯耳道:“什么天女下凡?就是比起咱们漂亮多了...而已!”说着,她回头疑惑问道:“姑娘,你是打哪儿来?怎么黑漆漆的夜里乱窜呢?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可不得!”

    苏漓若谨慎地往后挪,背抵住栏杆,眸光瞥视着眼前俩个十四五岁的姑娘,飞快地思索着怎么应付。她试探问道:“你方才说这里是...铁骁营?”她心里想着,如果是训练营,她若报上乍特的名字,应该会认识吧。

    “是呀!”英旺点点头,朝苏漓若招招手道:“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方才我俩巡逻至此,见你...哎呀!一时看走眼了,以为是奸细,所以才吓你的...”

    她的话还未说完,身边的姑娘先把她拉住,小声道:“英旺,我明白了,她肯定是那家候府深闺的小姐?定是敬仰咱们的雅丹护法,所以瞒着家人偷偷跑出来投靠铁骁营,你瞧,这般狼狈,定是吃了不少苦呢?”

    英旺经她一点拨,恍然大悟,笑眯眯戳了她的额头道:“小扎姑,你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如此倒是说的通她半夜出现这里!”

    扎姑得意地晃着脑袋,乌黑的眼睛闪动着灵气道:“那是,雅丹护法也常赞扬我机灵呢?”

    “那...咱们还盘问什么?”英旺歪着头道:“别吓着这位小姐!看她样子,肯定一路吃尽苦头,这般决心入营参兵,咱们岂可拂小姐的一番心意?”

    “嗯,那咱们赶紧带进去吧!”扎姑附声道:“跟齐将领说一声,先安排住处,明日再登记上报。”

    苏漓若满脑子正盘算着如何应对,却被眼前俩个一唱一和可爱的小姑娘给逗笑了。她心里暗暗惊叹:都城的民风真是纯朴!训练营虽戒备深严,但人心秉善,正直朴实。同时,她又欣然赞叹:风玄煜果然睿智不凡!降服蛮夷,野牧和异族拢同一处,还能和平共融生活,可见他的雄才大略。

    “咦!小姐笑的真美。”扎姑眼尖,瞧见苏漓若展颜笑靥如花,即便憔悴虚弱,衣裳褴褛,丝毫也不影响她的倾国倾城容颜。不觉看呆了,提着灯笼失神道:“我从未曾见到这般貌美的小姐...”

    英旺扑哧一声笑起来,遂又正色道:“小扎姑,别说你没见着,连我都见过,貌美的小姐都是呆在深闺,岂能随便让人窥视?即是外出,也要蒙上面纱...”

    苏漓若沉浸在欢喜的心思中,俩个小姑娘却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她回过神,任凭她们欢快地说着,含笑凝视二人,似乎浑身的疲乏饥饿感也荡然无存。

    扎姑上前挽着苏漓若的左臂,欢欣道:“小姐,你跟我们走吧!夜深寒凉,进去帐房暖和!”

    苏漓若微微颔首道:“有劳姑娘!”90看

    英旺见状也不甘示弱,急忙也上前,挽着另一边手臂道:“小姐,你别生气呀!我是职责所在,难免...难免得罪小姐...”

    苏漓若淡然一笑道:“你方才英气威武,颇有女侠风范,我佩服还来不及,怎会生气?”

    “真的?哎小扎姑你听到了没?小姐赞我英气威武,女侠风范呢!”英旺听了心里美滋滋,别提有多高兴。

    苏漓若笑了笑,心里甚是喜欢眼前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她本想打听如何去月邑山庄,但一转念,夜已深,不如明日再探问!更何况她现在的体力也经不起折腾。

    英旺二人拥着苏漓若进了营门,守门几个异装姑娘纷纷上前探问,扎姑欣喜告诉她们,铁骁营又增新伙伴了。

    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又是一阵喧嚷嬉笑,苏漓若静立一旁,她们的纯净的笑容令她感慨万千。曾几何,她也是这般无忧无虑,所谓时光易逝,韶华难留,如今,予她而言,活着,便是幸福。

    苏漓若又觉得浑身开始泛冷,她硬撑至此已是极限,见她们正笑的欢,也不好打扰,勉强支撑摇摇欲坠的身子。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几个小姑娘的笑声戛然而止,瞬时站姿挺直,低首垂目,噤声不言。

    苏漓若一怔,回首一看,她的身后站着三个女子,前头一个女子气质轩昂,飒爽端庄,她负手而立,衣袂飘扬。

    好一个英气轩逸的女子!多少男儿惭愧不及,苏漓若心里暗暗称赞。

    “雅丹护法!”几个小姑娘异口同声打招呼。

    苏漓若心头一震:她是五大护法之一?惟一一个女护法?难怪气概堪比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漓若正思忖之际,雅丹瞥了她一眼,微微略惊,遂淡然移开目光。

    扎姑见状,出列一步道:“雅丹护法,这位小姐深夜至此,耍入营参兵,我和英旺正要带她到齐将领那里登记。”

    雅丹淡淡应声,挥手道:“去吧!”

    “是。”扎姑和英旺得了指示,冲着守营门几个小姑娘摆摆手,带着苏漓若离去。

    雅丹身后的两个女将领低声道:“雅丹护法,你总是这般宠着她们,倒让她们胡闹放肆,竟在值夜当班时嬉戏!”

    雅丹转身,缓声道:“无妨,随她们去吧!都还是孩子...”猛地,她蹙眉回头,喝叱道:“等一下!”

    扎姑与英旺倏地停止脚步,懵懵转身,疑惑望着雅丹。

    俩个将领也愣了一下,雅丹已迈开步伐过去。苏漓若闻声恰巧也回头,四目相对,雅丹目光一顿,她的眼前浮现那张画卷上的容貌,脸色瞬时凝重。

    “你是...苏姑娘?”雅丹仔细打量着问道。

    苏漓若惊讶,她怎么会认识自己?沉吟片刻,她轻轻点点头,问道:“你是...”刚开口,眼前却一片黑暗。

    雅丹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苏姑娘!苏姑娘!”

    扎姑与英旺吓了一跳,顿时慌乱失措,惊叫道:“这...这位小姐怎么啦?”

    雅丹回头吩咐道:“快去找营里郎中!”话刚落音,已经抱着苏漓若快步往帐房去了。

    逸轩楼。

    奈落他们忙碌了一夜,以内力协助无冥治愈风玄煜制服无熵时受损的经脉内伤。

    无冥见风玄煜已无大碍,便让奈落他们退下去休息,夜影仍是寸步不离。

    无冥拍了拍夜影肩膀,感慨道:“你跟随煜儿多年,忠心耿耿,生死不离,患难与共,虽是主仆,胜似手足,这也是煜儿的福气呀!”

    夜影看了看还在沉睡的风玄煜,摇摇头,眼眶泛红,自责道:“庄主待我恩情深厚,此生无以为报,拼死忠诚,方能安心!”

    无冥知道夜影不善言语,此番慷慨陈词令他颇有些意外,斜着眼,皱眉问道:“怎么,有喜欢的姑娘?”

    夜影一时摸不着头脑,呆愣惊讶:“什...么?”

    “你可从来不矫作,今日倒慷慨激昂,究竟是那位姑娘让你这个木头开窍的?”无冥坐在座椅,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审问。

    夜影的脸颊通红起来,羞涩低头,讪笑着道:“没...有,那里有什么姑娘...”

    “哎呀!坏了,老夫把那女娃给忘了?”不等夜影说完,无冥猛地一拍脑袋,从座椅上跃起。

第一百七十八章:纵使牵挂心失措(上)

    夜影惊讶地看着无冥焦急的样子,茫然不解地问道:“老爷子,你说什么?什么女娃?”

    无冥一脸懊恼惋惜,顿足叹气道:“晚了晚了,她这会儿肯定没了,饿死冷死摔死,都有可能呀!”说着,他疾步欲往外走,摇摇头又道:“不行不行!我还是去看看,或许她命大,还有一口气...”

    “老爷子,你可不能走呀!”夜影一把拦住他,对这个喜怒无常,脾气古怪的老爷子,他经常束手无策,焦头烂额,任由老爷子的性子横行。但现在可不行,庄主尚且卧床,不知是否痊愈?岂能由他胡来,想一出是一出!

    “哎!你个木驴,怎么现在跟那小子一个德行?”无冥左窜右跳,居然被夜影拦的滴水不漏,不由勃然大怒,举手拍了一下他的脑门,道:“许是太久没收拾你,竟敢跟老夫叫板,让开!趁我还没发火,赶紧闪开,不然...”

    “老爷子,你就别胡闹!”夜影捂着被拍的发疼的脑门,吸着冷气道:“庄主还未清醒,你若离开,万一有什么症状,该如何是好?”

    无冥瞪眼横了他,返身瞧瞧风玄煜,伸手搭脉,遂抚须道:“放心,这个臭小子现在无恙了,基本已经恢复,只是体力稍弱,内力虚乏一些!”

    “那也不行,总之要庄主醒了再走!”夜影固执道:“有什么事能比庄主安危重要?”

    “你懂什么?事情总有缓急之别,臭小子已经没事了,他现在还未清醒只是内伤刚愈,难免虚弱。可那山上的小女娃不一样,耽搁了时间,连魂都没了!”无冥明白夜影向来一根筋,且只忠诚风玄煜,他固执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动,又吃软不吃硬的家伙。他拉着夜影,耐心地讲道:“我跟你呀木头驴,那女娃为了你家庄主连命都不要了,从后山险峰瀑布跳下。震伤了五脏六腑,那双娇嫩的小手更是伤痕累累,要不是老夫恰巧抄小道经过那里,拼了老命冲上瀑布半道截救了她,旦凡落下,浑身都散了,哪有命在?”

    “老爷子,你这说的那儿跟那儿?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夜影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如坠五里云雾之中。“你是说...从后山险峰瀑布救了个人?可...可这跟庄主又有什么关系?怎么扯上的呢?”

    “刚刚才赞扬你觉悟开窍了,怎么一转眼还是木头驴,她是为你家庄主寻了短见,懂了吧!”无冥咬着牙咯咯直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造孽,这小子还真造孽!害的那般可人的姑娘枉送一条性命,唉...”

    “老爷子,哪有什么姑娘?莫不是你误会了?硬要扣在庄主头上?”夜影听了好一会儿,终于从混乱中理出一些头绪,摇摇头,果断道:“除了苏姑娘,谁都入不了庄主的眼。”

    “苏姑娘?她是...原先在月国的那个女子?”无冥突然想起还有这桩子的事,脸色一沉,有些不悦道:“那女子一身邪气,老夫当时救她的时候,还留了一手,以免后患。这个臭小子,眼光也太差了,放着心心念念他的姑娘不要,反倒瞧上心术不正的女子?”

    “老爷子你放心,不是那个!”夜影经他一提醒,也想起这茬,笑着道:“是另外一个!你还没见过。”说着他顿时笑容尽失,黯然道:“这会儿下落不明,庄主才这般忧心!”

    “你说你家庄主喜欢的姑娘另有其人?”无冥有些不敢置信,一脸疑惑。“他真的有喜欢的人?”

    “嗯!”夜影皱眉叹气道:“前阵子庄主亲自飞鸽传书,是让老爷子回来参加庄主大婚的,谁知道事情变成这样...”

    “大婚?我...我家小子要...耍成亲了?”无冥惊喜万分,想起灵曦,眼眶泛红,心里又伤感又激动,一把攥住夜影,道:“快说,现在是怎么回事?”

    夜影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无冥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最后脸色凝重肃严。他沉吟不语,来回踱步,半晌,才喃喃道:“无熵剑是上古邪物,它威力自然无法估量,只是,煜儿拼尽全力制服它,它既已回归原处,为何会使碧琼湖干涸为峰?那位苏姑娘怎会消失了无影无踪?沉入碧琼湖...究竟会飘往那里呢?碧琼湖贯通天晏峰...后山...”

    无冥倏地停顿脚步,怔怔自语:“后山...后山?难道是险峰瀑布?”他猛地惊声道:“那女娃是苏姑娘!”

    “什么女娃?”夜影急忙上前问道。

    无冥挥挥手,不耐烦道:“哎呀!现在跟你说不清,再不去...那女娃,不,苏姑娘就没了...”他的话未落音,眼前人影一闪,拦住他的去路。

    夜影惊呼道:“庄主!”

    风玄煜深沉的眸光死死盯着他,沙哑着声音夹着焦虑:“你见到她?”

    无冥心里一惊:这小子还真是挂念这个苏姑娘,都伤成那样,还顾着这个苏姑娘!“你怎么起来了?醒了也该休养几日...”

    “你都底在那儿见到她”风玄煜几乎失控,冲着他怒吼着。

    无冥心头一震,闪躲着眼神,嗫嚅道:“后山...险峰瀑布...”

    风玄煜未等无冥说完,疾速掠身飞奔而去,如一阵狂风顷卷。

    “哎呀!煜儿...”无冥懊恼焦急地追赶出去。“刚缓过劲,你就运用内功,不要命了...”

    待夜影反应过来,二人都不见踪影,他怔了怔,遂飞快冲出逸轩楼,奔向沧鸿庄园。

    风玄煜一路提气狂奔,不消片刻来到险峰瀑布底下,仰望着倾泻而下的白茫茫一片,他慌乱地叫唤:“若儿...若儿...”巨大的瀑布冲击敲响声,如千军万马奔腾,他嘶哑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

    紧随其后而来的无冥气喘吁吁,他急忙扯着狂叫的风玄煜往下游方向走,带到深溪旁边的小山丘,探头一望,心里顿时凉了:石板上只剩他的黑斗风孤零零放置!

    风玄煜心头一震,似乎明白什么,距石板两步之遥,他却无力上前。目光空洞地望着石板,心,一点一滴往下坠,坠入无尽的黑暗。从头到脚,瞬间浑身冰冷,那是一种濒临绝望的寒冷。3800

    无冥从未见过他这般颓丧,他眼里的伤痛一如多年前失去他的娘亲时的悲戚。无冥心里泛痛,安慰道:“煜儿,你别担心,也许她已经脱险了。昨日,我走的时候,她是清醒的,我给她喂了两顆丹药,穴道解开之后...”

    风玄煜倏地瞪着狠戾目光,厉声道:“你还点了她的穴道?”

    “那...那不是她受伤严重,窒气不顺,我才...”他冷冽而狠戾的眼神令无冥暗暗感到惊颤,他就像一头暴怒的猛兽,实在可怕!

    “昨天你就这样把她扔在荒郊野地?”缓了许久,风玄煜稍微稳定了情绪,但他惨白的双唇隐隐颤栗,可见他内心的恐慌。

    “煜儿,你听我说!”无冥此时的心都悔乱成一团,他沉沉叹息,烦躁地狂走着。“那时她从瀑布冲下来的时候,我以为她是寻了短见,便在她落下之前截救了她。你不知道,她当时浑身伤痕,尤其一双手,几乎血肉模样。她昏迷了三四天,昏昏沉沉还一直...一直叫唤你的名字,所以,我以为她是为了你...唉,老了,脑子就犯糊涂,怎么就没想到,暗慕你的姑娘岂敢直呼你的名讳,更何况,没有几个知晓你的姓氏...”

    风玄煜听到她浑身伤痕,双手血肉模糊,他的心绞痛着缓不过气,脸上抽搐成一块。他紧攥双拳,咯咯直响,蓦地转身而去。

    “煜儿你放心,那女娃...苏姑娘得了两颗丹药,伤好了差不多,破皮的手也愈合了,就是身子有些虚亏...”无冥追上,扯着他的手臂,抬头四周环顾道:“你先冷静想一想,她究竟会往哪里去?”

    风玄煜停足,缓缓闭上眼,低首思忖,半晌,双拳渐渐松懈,他徐徐睁开眼。眼底已隐去悲戚神色,冷然眯着眼,举目望去,须臾,他大步顺着溪谷边踏去。来到交叉处,他蹙眉沉思,看着水流急湍的深溪,他心间一动,转身朝另一条小道奔去。

    无冥追随他身后,疑惑问道:“山涧小道,弯弯曲曲甚是难行,苏姑娘身子虚损,定然走不了!”

    风玄煜加快脚步,肃然着脸色,侧颜冷瞥他一眼,不言不语顺着山道而行。

    无冥一时气急:这小子!为了一个姑娘,居然跟他扛上了,遂一转念,便彻悟了。若她走了那条横穿溪水的小道,昨晚就到了山庄,可见她确实弃溪水之道,择山路小道而行。无冥心里暗叹:他果然心思敏捷,天赋异秉,此番分析透彻呀!

    他正沉思之际,风玄煜已踏入山路小道,蜿蜒曲折的小道延伸缓长,风玄煜的眉头紧锁,眼里泛起疼惜。他能想象苏漓若择这条小道行走时的艰难,倘若是晚上,恐怕寸步难行,惊险万分。

    顺着小道,他到了铁骁营营外,他一路细心观察,并未发现异常,可见苏漓若应该安然走出山路小道。

    风玄煜不假思索,腾空跃入围栏之内。无冥迟疑片刻,遂坦然想着,整个都城都是他的天下,他自然想去则去,想留则留,还有可忌讳之处?

    但他想错了,铁骁营另设营处,靠着山峰而筑基地,离训练营稍远一些。铁骁营清一色女兵团,且由雅丹亲领训练,风玄煜从不巡察铁骁营,一是几乎都城过大半的女子都在铁骁营,为了避免扰乱军心,他从不涉足铁骁营,皆由雅丹直接禀报。二是雅丹刚柔并济的作风,大将气概的风度,雷厉风行的决策,多少铮铮铁骨都望尘莫及,对雅丹,他甚是赏识且相当放心。

    无冥跃进围栏,脚尖刚触地,他就发现大错特错,一时追悔莫及,捂着眼不忍直视。

    风玄煜阴沉着目光,冷冽地伫立帐房前,周围涌出了几十个女兵,层层包围风玄煜。她们一个个惊讶地瞪着困惑眼神盯着他,从头注视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惊天之事。

    随后,不知谁喊了一句:“庄主!是庄主!”

    “什么?他是庄主?”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

    “庄主亲临铁骁营,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真的是庄主?”

    “当然,这还用置疑?咱们都城的姑娘十之八九都暗暗仰慕庄主,谁不是人手一份庄主的画相,岂会看错?”

    “哎呀!真的是庄主?快帮我看看发际乱了没!”

    她们激动失措,叽叽喳喳似街道市集般的喧嚷。

    风玄煜极力隐忍心头的愤怒,冷声道:“谁是这里的将领?”

    “我!”一个俏丽姑娘上前一步,眼里难掩欣喜神情,声音微微颤栗着:“但请庄主吩咐!”

    风玄煜瞥了她一眼,淡然道:“去把雅丹叫来!”

    “是!”将领欣喜应声,正要转身,风玄煜叫住她:“你让...她们散了吧!”

    将领停足回头笑了笑道:“庄主,这个...末将也办不到!”说着,洒下清脆的笑声,一溜烟跑了。

    风玄煜气结不已:雅丹是怎么回事?居然如此缓疏营规纪律!

    这时,他崩溃发现从各帐房里源源不断涌出女兵,个个带着惊喜神情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