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相思殇红尘全文阅读 第21分节

第二百零九章:敛凝倾心共深情(下)

    风玄煜冷哼一声,扯扯唇道:“谅他也不敢说什么!”

    苏漓若抿嘴浅笑,却是不言,低垂眸光,专心贯注地为他整理亵衣。

    风玄煜蹙起眉头,一把攥住她的手,低沉问道:“他究竟跟若儿说了什么?”

    苏漓若仰首注视他,嘴角上扬,肃着语气道:“老爷子说...”

    风玄煜攥着的手倏地一紧,眉头渐拢,目光冽然。

    苏漓若话锋一转,柔声道:“你随了曦妃娘娘,是个深情痴心的人!”

    风玄煜微微愕然,半晌,他恢复之前淡然的神色,缓缓松开紧攥的手,滑到腰间,揽她入怀。俯首低喃道:“你这个小坏蛋,居然敢戏弄我...”

    他的语气充满宠溺,目光亦是柔情似水,但苏漓若却感觉出他的如释重负,他为何如此紧张?难不成他真的有事隐瞒她,以为无冥会告诉她?

    苏漓若恍然一怔,她这是怎么了?今日为何这般心神不宁,忐忑不安?竟然连他都怀疑?苏漓若心里暗叹,归根结底,是因为嘉卉的书信,让她想起许多往事,这才胡思乱想的。

    苏漓若释然一笑,埋头他的怀里,轻轻呢喃道:“煜,我此生的心愿便是与你携手相伴,如今心愿已遂,余生只祈盼你我相爱相守,不负深情!”

    风玄煜抬手轻抚她的秀发,指尖穿她的发丝,目光深沉而悠扬。

    许久,苏漓若抬首,额头顶着他的下眉,缓声道:“明日,我该回铁骁营了!”

    风玄煜的手一顿,沉吟不言。

    “雅丹姐几番派人传话,让我回归兵营。”苏漓若觉察他的隐隐不悦,笑道:“我寻思着,成亲将近一个月了,可得回营里看看,我的那些方案实施了怎么样?”

    风玄煜想起应承雅丹的三个月,现在他是不能阻止苏漓若回铁骁营的,毕竟还剩一个月的期限。这一刻,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懊恼,倘若不曾应许三个月之期,那么雅丹也不敢三番五次差人通知苏漓若回营。

    风玄煜眯着眼,眸光狭长而深邃,苏漓若回铁骁营继续担任文师的职责,倒也没什么!只是,她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他不敢保证万无一失!但是,他又不能攥她太紧,怕会适得其反!

    风玄煜缓和了脸色,柔声道:“娘子若觉的闲置乏味,那就去铁骁营看看,不过...”他顿了顿,肃严着语气,道:“晚上须得回来,不可夜宿营里!”

    他不容拒绝的口气令苏漓若怔住,不解问道:“为何?”

    “方才若儿还说要与我相爱相守,不负深情,怎么,一转眼就分离两处?”风玄煜低沉着声音,语气没有丝毫的松懈。

    苏漓若噘着嘴,仰首对视他,蓦地,展颜欢笑道:“好,都听郎君的!”

    风玄煜这才满意地俯首轻吻她的额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翌日,风玄煜睁开眼,便瞧见苏漓若一身束衣,整装待发。他微微呆滞,掀被坐起,挑眉问道:“起这么早作甚?”

    “庄主不知道么?”苏漓若抿嘴一笑,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兵营晨练,星晖而起,初光而行,从阳而作。我身为铁骁营女兵团的文师,兼顾监督之职,岂可散慢怠惰?”

    “哦,娘子对兵营的律规了如指掌,恪尽职守,真不愧是铁骁营的文师,果然巾帼不让须眉...”风玄煜眯着眼,脸上泛着一抺似笑非笑。

    苏漓若眨眨灵颖的双眸,笑吟吟道:“庄主过奖了!小女子愧不敢当...”说着,悄悄挪动步伐。

    风玄煜坐在床沿,双脚缓缓伸入鞋内,只是未等他站起来,苏漓若早已卷帘而出。

    “站住!”风玄煜剑眉一皱,哧地起身,待他掠帘追出,哪里还有苏漓若的影子。风玄煜怔忡片刻,不禁无奈一笑,返回内室套上外衣。

    风玄煜穿好衣裳,潇逸地出现在庭院,魏叔正一筹莫展地来回来踱步,瞧见风玄煜下楼,忙迎了上去,焦急道:“庄主,夫人她没用早膳就出门了,老奴拦也拦不住!”

    风玄煜淡然微笑,道:“随她去罢!她这一个月恐怕早已闷坏了。”

    “可是...”魏叔目光暗沉,低声道:“兵营人多口杂,万一夫人知晓...”

    风玄煜眸光一瞥,魏叔猛地噎住,话锋一转,平静地道:“老奴去给庄主备饭!”

    风玄煜冲着魏叔的背影,从容淡然地说道:“放心,消息早已全面封锁,绝对不会传入兵营的!”

    月邑山庄门口,苏漓若拉着小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停在两匹骏马跟前。回头望望,大门内外,只有魁梧的黑衣侍卫,手执腰刀整齐地站列两旁。她这才放心大口地喘气!

    “姐姐跑的这么急,莫不是瞒着庄主偷偷溜出来的?”小唯气喘吁吁,疑惑地问道。

    “昨晚他同意的,今早我趁机溜了。”苏漓若笑道:“不然,他肯定要我用了早膳再走!等到了兵营得迟了,你呢?夜影没说什么吧?”

    小唯得意地扬扬眉头,道:“他还在睡觉呢?我留了纸条在床边,他醒来时,自然会瞧见,所以我根本不用这么慌慌张张跑路!”

    “瞧你那得瑟劲!”苏漓若斜了小唯一眼,咕嘟着道:“行,有空跟讨几招驯夫的法子!”说着,纵身轻盈跃上马背。

    小唯也稳稳坐上马背,缰绳一扬,道:“姐姐不用讨驯夫法子,庄主这是心疼姐姐,不然,也不会成亲一个月了还不放姐姐回营...”她的话刚落音,马已扬蹄奔驰。

    苏漓若嘴角含笑,扬起缰绳,策马而去。

    到了铁骁营,雅丹早已候在营门口,苏漓若纵跃下马,将僵绳扔给身旁的女兵,迈步上前。“雅丹姐!”

    雅丹见她束装飒爽,精神抖擞,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庄主终于肯放人了?我还担心今日你又来不了,没想到,挺及时的!”番薯

    苏漓若并肩与她一起行走,展颜一笑,道:“前日接到你的传讯,我便做好准备,只是入乡随俗,我可不敢造次,总得遵守一个月新婚之期,才能回营!”

    “一个月新婚之期?”雅丹一怔,侧身瞥视她。

    “怎么,难道...不是吗?”苏漓若脚步一滞,疑惑地回视她。

    雅丹回神,咧嘴一笑,忙道:“是是!一个月新婚之期,没想到庄主居然还...还遵守这俗礼...”

    苏漓若低首微笑,须臾,抬眸问道:“你让我今日一定要返营,究竟所为何事?”

    “一个月前,你给予铁骁营无上的荣耀,送你出嫁。”雅丹指着前方一处帐房道:“今日,请你以尊贵的月邑夫人身份,送十三个女兵出嫁...可以吗?”雅丹停下脚步,回身注视着她。

    “你是说...上次以武会亲?”苏漓若惊讶愣住,不敢置问道:“觅得如意郎君的女兵,今日一起出嫁么?”

    “嗯。”雅丹点点头,道:“那日求亲的不止这十三个女兵,她们各自回家择日待嫁。只有这十三个女兵呆在铁骁营等候出嫁,因为她们皆是父母双亡,身边又无亲人可依,铁骁营便成了她们娘家人。”

    苏漓若心头一震,瞥视着帐房,颤栗着声音道:“她们都在里面?”

    “是,都在里面,之前,我怕你不能及时返营,故而不敢承应她们。”雅丹目光如炬,朗声道:“倘若你愿意成全,相信她们此生都不会忘记今日的温馨,毕竟,你可是她们姻缘的媒人!也是铁骁营第一个出嫁的女兵。所以,由你的亲手为她们披上嫁衣,让她们更有勇气去追求幸福的日子。”

    苏漓若回眸,迎着雅丹希冀的目光,坚毅地迈步向前,伸手掠起帐幔,带温婉的笑容出现在大家面前。

    “你来的正好,帮忙梳发妆容!”随后赶的小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雅丹一拽,进了帐房。

    十三个女兵齐刷刷看着苏漓若,有些呆懵,不知谁叫了一声:“文师,不,夫人!”

    随即她们都慌忙起身,冲着苏漓若脆生生叫道:“夫人!”

    苏漓若眼底泛起氤氲,笑吟吟看着她们,平日束服营装,只是风姿爽朗罢了,今日卸下戎装,身着素色里衣,个个尽显清新秀丽。

    苏漓若缓缓上前,笑道:“祝贺各位妹妹,喜获良缘,觅得伴侣。我今日前来送各位妹妹出嫁,不知谁先来梳妆?”

    女兵们顿时缓了过来,有的已经在啜泣,有的惊喜万分,也有人往前一站,落落大方道:“夫人,我先来吧!”

    “好!”苏漓若引她坐在妆台前,执起木梳,为她束发。

    雅丹用胳膊肘碰了碰呆滞的小唯,道:“赶紧去帮忙!”

    小唯回过神,啧啧称奇道:“简直是人间奇观,居然一同出嫁,那今日咱们的铁骁营岂不热闹极了!”

    雅丹掩饰不住满脸欣悦,笑道:“手脚麻利点,龙烽营那边下午就过来接亲。”

    小唯应了一声,欢喜地上前帮忙梳妆,突然,她回头问道:“雅丹护法,你怎么不动手呢?”

    雅丹嘴角抽了抽,目光闪烁,勉强一笑道:“我,我就在边上看看,这不...还得嘱咐她们一些事情呢!”

    小唯却不依不饶,笑嘻嘻问道:“雅丹护法,你该不会不懂的梳妆?”

    雅丹不悦地瞟了她一眼,道:“多嘴!”

    她的话刚落音,惹得一旁等候的女兵纷纷捂嘴偷笑,正在给女兵妆容的苏漓若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反了你们,居然拿我开涮!”雅丹瞪着眼,故作生气地板起脸色,道:“看谁再敢笑?下午迎亲队伍来了,我就把她留到最后一个上轿,哎,还笑...”

    她越是阻止,女兵笑的越大声,瞬间,帐房的欢声笑语洒满整个铁骁营,帐房外的女兵们感染这份喜悦,驻足张望,翘首窥视,都想探究出嫁的心情是怎样的激动和幸福,或许还有紧张呢!

    下午,苏漓若将最后一件嫁衣披在女兵身上时,她含泪微笑,缓声道:“往日,你们手执刀剑,一腔热血,守护家园。今日,你们红衣出嫁,德仪相夫,勤俭持家。来日,子女绕膝,共亨天伦。”

    “多谢夫人!”女兵们作揖施礼,哽咽道:“承蒙夫人厚爱,亲手妆容,披上嫁衣,我等感激不尽!”

    苏漓若侧颜瞥向雅丹,微微颔首。

    雅丹眼眶一热,隐隐潮湿,想到她们即将开始新的人生,不由感慨万千。自苏漓若之后,这是第一批女兵出嫁,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女兵出嫁,她这又忧又喜的心情,以后有的是舍不得,但她知道她必须舍得。苏漓若说的对,耽误了她们出嫁的年华,只会让铁骁营衰落,后继无人。若干年以后,她们年老病弱,孤苦伶仃,如今放手,既成全了她们的姻缘,又可繁衍后代,这才是保持铁骁营永不衰落的最好方法!

    她从小唯手里掠起红盖头,依着她们身上的嫁衣图案披上。

    雅丹清了清嗓子,道:“今日之后,你们各执一家,彼此人妇。但有一事,你们必须谨记,你们的任务就是旺盛铁骁营。这是你们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尽心培养子女入营...”

    雅丹的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使女兵们都乐了,隔着红盖头,强忍着笑意,齐声应道:“是,雅丹护法!”

    这时,小唯悄悄凑近苏漓若的身边,俯耳道:“姐姐,待会儿迎亲的队伍来了,新郎会不会接错了新娘?这红盖头一遮,恐怕都认不出谁是谁的新娘子?”

    苏漓若笑了笑,轻声道:“嫁衣和红盖头都是新郎差人送来的,每件嫁衣图案不一样,他们自然认得自己的新郎子!”

    “原来如此!”小唯恍然大悟。

    雅丹回头,触碰苏漓若的眸光,二人相视一笑,满目欣悦。

    这时,奏乐声传来,看来是迎亲队伍到了。

第二百一十章:天涯思量梦阑时(上)

    这天傍晚,苏漓若忙完手里的活,正要离开铁骁营,阿央找到她,说是几个女兵为了一些琐事发生了口角。

    阿央是几个将领中最为机灵,也是雅丹的得力副将。她告诉苏漓若,上个月雅丹找人修了后山的坟地,自从坟墓修理好了之后,雅丹经常去后山坟地静坐。现在几个女兵闹的不可开交,她又不好去打扰雅丹,只得来找苏漓若。

    苏漓若随阿央来到女兵帐房,问清原委,几个女兵以会武求亲做诗,却因为诗词的意境不同,而互相褒贬指责。

    苏漓若听她们各执一词,沉吟片刻,蹙眉拿起案板上的诗词,倏地,心生一计,扬起指尖,当着她们的面,撕了个粉碎。

    几个女兵瞬时脸色大变,瞪着眼,诧异地盯着她。

    “你们原是情谊深厚,和睦共处的莫逆之交,如今却因为一首诗赋而反目结怨,这个罪魁祸首留不得!”苏漓若沉着脸,冷声道:“当初让你们发挥所长,无非是为调整兵营,枯燥无味的训练添加一些乐趣。现在倒好,竟是惹祸的源头...”

    苏漓若的一番沉言厉色,把几个女兵震住,讷讷叫道:“夫人...”

    苏漓若冷然转身,肃严着语气道:“你们争的耳赤面红,也不过是拙劣之作,不堪入目。这样吧!今晚各作一首诗词,就以会武求亲为材。倘若通过,此事就了了,不然,各自去雅丹护法那里领罚吧!”

    许是她们见惯了苏漓若温婉和气的模样,这会儿被她冷言呵斥,一时都惭愧低头,默不作声。

    苏漓若转身卷起幔子,迈步而出。

    几个女兵见苏漓若离开,抬头相视,纷纷道:“不就是一首诗词么?何须这般较真?将咱们贬斥的一文不值!”

    “她还要咱们各作诗赋,不然便要惩罚咱们!”

    “雅丹护法可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兴师动众!”

    “那也不一定,她可是营里的文师,又是庄主的夫人,她的权柄自然超过雅丹护法...”

    阿央见状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厉声道:“住口!你们简直无法无天,居然在背后嚼舌根,连夫人都敢置喙!”说着,大步踏出帐房,留下几个面面相觑的女兵。

    阿央见苏漓若走远了,急忙追上,道:“她们是练武之人,向来粗鲁,这会儿好不容易凑了一首诗词,便得意忘形,还望文师见谅!”

    苏漓若见天色已晚,而小唯今日身体不适,并没有随来营里,她走的有点急。但阿央的一番还是让她停顿脚步,侧身皱眉道:“琴棋书画是为了提升她们的仪德涵养,她们却用来争强斗怄?当初,她们投身铁骁营,苦练武功,本是一片丹心,守卫家园,如今却任意妄为,不拘不束?”言罢,纵身上马,扬缰而去。

    阿央愣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马蹄声消失,她才喃喃自语道:“平日看她娇贵柔弱,没想到居然是个执拗倔强的主儿?这般严峻较真,还真是霸气威武呀!”

    “你说的对!”身后突然响起爽朗的声音:“我是不会看错人的!”

    阿央一惊,猛然回头,看清来人,笑道:“即便你爱才若渴,那也不能设计诓骗她呀!”

    雅丹负手而立,目光悠扬,道:“我这也是无奈为之,跟庄主的期限将至,若不下点狠劲,如何逼她下定决心留在铁骁营的!”

    阿央摇摇头叹息道:“你这何止一点狠劲,简直不厚道,不知以后文师会不会怨上你?”

    “我倒不怕漓若怨上我,就是担心能不能瞒过庄主?”雅丹返身折回,边走边道:“成败在此一举!”

    阿央随着她的脚步并肩而行,说道:“多年来,我还是第一见你这么在乎一个人,不惜为了她而冒险得罪庄主!”

    “也许是缘分所至,也许是上天垂怜!”雅丹脸上泛起沉重的笑意,语气略带苦涩道:“自她来了铁骁营,我才感觉我的人生有些乐趣!”

    阿央微愣,正耍在疑惑之时,雅丹已掠起帐幔俯身进去。

    阿央怔怔片刻,转身离开。只是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再次返回雅丹的帐房外,摇着铃铛道:“雅丹护法,庄主来了!”

    她的话刚落着,顷刻之间,雅丹已卷开幔子探出头,一脸惊讶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庄主来了?”

    阿央点点头道:“哨兵来报,说是庄主到了大门口,让人进来通报。”

    “难道...是因为漓若的事?”雅丹皱眉沉思,有些头疼地抚额,遂又恍然道:“可是,不该这么快就找上门来,而且,以庄主的性子,如果知道我算计漓若,他才不会心平气和地让人通报,恐怕早用掌力招呼我了...”

    阿央心里隐隐不安,也是颇为费解,问道:“既然不是因为文师,那...庄主究竟为了何事而夜至铁骁营?”

    “走,出去看看!”雅丹说着已大步迈出。

    铁骁营的大门口,几个值班哨兵拘谨无措地对着一脸肃冷的风玄煜。

    雅丹来到他的跟前,他瞥了一眼,却转身移步,离兵营门口一丈之外,他才停足回头,问道:“若儿呢?”

    “什么?”雅丹脸色一沉,惊愕反问道:“她不是回山庄了?”

    风玄煜剑眉紧锁,目光锋锐,半晌,缓和了语气道:“她什么时辰离开的?”

    “差不多一个时辰前!”雅丹暗暗松懈紧绷的心,道:“或许,她回山庄的路上跟你错开了...”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风玄煜已纵身跃马,奔驰而去。

    雅丹怔忡目送他的身影隐没夜幕之中,不禁扑哧笑出声。

    阿央见风玄煜离开,疾步来到她的身旁,纳闷地问道:“你笑什么?庄主所为何事?”

    “没什么?”雅丹嘴角一扯,挑挑眉道:“看他急成那样子,原来,他还懂的疼人...哎!漓若还真是厉害,佩服呀!居然改变了风玄煜...”她转身似自言自语地低喃着进去。536文学

    阿央费解地摇摇头,雅丹的话,她可是一句也没听明白。

    天峰居。

    苏漓若回到逸轩楼,推开门,进了内室,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她惊讶地眨眨眼,人呢?

    她转身出去,跑去书房,不见人影,又在楼上楼下找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正泄气之时,魏叔出现庭院中央,他瞧见苏漓若垂头沮丧,忙上前问道:“夫人这是怎么啦?”

    “魏叔你见着庄主了么?”苏漓若听到声音,抬头问道:“他去哪儿了?”

    “庄主不在楼上?”魏叔一愣,道:“难道...庄主出去找夫人了?”

    “啊!你是说...”苏漓若这下有些着急,撒腿就往外跑,只是刚跨出大门门槛,一头撞进来人的怀里。

    她猝不及防,踉跄后退几步,一股力量适时扯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拉,稳住她跌跌撞撞的脚步。

    苏漓若一手捂着额头,蹙眉揉着。

    “撞疼了吧!”来人焦急问道。

    苏漓若抬眸,顾不得疼痛的前额,惊喜叫道:“你回来了,我正要出门找你呢?”

    风玄煜一把抱起她往庭院走去,苦笑道:“倘若再错开了,我跟娘子岂不是两头空忙?折腾到天亮!”

    苏漓若窝在他的怀里,忍不住笑出声来,问道:“你真的去兵营找我?怎么不在房间里等我?”

    正耍追出去的魏叔一见风玄煜返回,松了一口气,又瞧见他怀抱苏漓若,忙闪退一旁,悄无声息地进了舜园。

    风玄煜抱到内室,放在床上,俯身眯着眼注视她,须臾,沉声道“我看若儿别去兵营,来回路途遥远,我若不在家,如何放心?”

    苏漓若自是不知道他与雅丹之间所定的三个月期限,她仰首展颜一笑,道:“都城盛世繁荣,百姓安居乐业,民情纯真朴实,郎君有何不放心...”倏地,她凝固笑容,茫然问道:“你要出远门?”

    风玄煜微微颔首,低沉道:“武林盟主急召传讯,看来是有大事发生,我不得不外出一趟!”

    苏漓若心头一震,这才想到,他不仅是都城的城主,月邑山庄的庄主,还是享誉武林,排名乾坤榜,江湖上有一定地位。

    她呆滞片刻,环抱他的腰间,埋头他的腹部,闷闷着声音道:“此去多久?”

    她柔软的语气使风玄煜的心底似乎被什么一触,竟是那般惆怅,他轻轻揽着她的肩膀,一手抚上头顶,柔声道:“说不准,但我会尽量早些赶回来...”

    自来到都城,她许是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与她分开涉足远行,一时竟是万般失落与彷徨。轻声问道:“我想郎君了怎么办?”

    一句话直击风玄煜的心房,颤了颤,他俯身捧起她的脸,低首贴近她的额头,触着鼻尖,轻柔着声音道:“我答应若儿,无论事情缓急,半个月就回来!”

    苏漓若感受他的气息萦绕鼻尖,她温柔浅笑,轻呢道:“一言为定!”

    “一定为言!”风玄煜吻上她的额头,深深凝视她娇柔动人的面容,半晌,紧紧拥入怀中。

    翌日,风玄煜带着夜影离开,留下奈落他们。

    他走的时候,苏漓若还在沉沉而睡,小唯守在床边,想着庄主临行的嘱咐,让她一定要照顾好姐姐,有什么事交给魏叔和奈落处理。

    小唯探头看了看舒适安睡的苏漓若,心想:姐姐怎么能睡的这么香这么沉?一点挂念都没有么?庄主走的时候,可是万般不舍与牵挂!她倒好,居然悠哉入睡?

    心里暗暗不平的小唯自然不会想到苏漓若之所以睡的这般深沉,是因为她被风玄煜点了睡穴,不睡到日上三竿,穴道绝不会自行解开。

    而风玄煜万万也没想到,半个月之后,待他带着夜影风尘仆仆赶回山庄时,魏叔和奈落他们满脸悲戚地告诉他,夫人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什么?”风玄煜冷冽的眸光如千年寒冰般锐利,直刺他们的五脏六腑。

    “属下等该死,未曾护夫人周全...”奈落他们沉痛地跪下,颤巍巍地低首悲愤。

    风玄煜眯起眼眸,染上狠戾的冷残,所有隐忍刹那间崩塌,他咬着牙,几乎咆哮失措地厉声道:“说,究竟怎么回事?”只是话一出口,他趔趄踉跄,心,在这一刻顿生恐慌凌乱,竟是如此害怕战兢听到她的不测。

    风玄煜稳住身躯,双拳紧攥,指节泛白,咯咯直响!

    然而,未等奈落他们开口,闻讯赶来的小唯,跌跌撞撞,面目憔悴,嘶哑着声音,凄切痛哭:“庄主,你怎么才回来呀!姐姐...姐姐...没了...”

    夜影一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虚弱身子,焦灼如焚问道:“走时还好好的,怎么会没了?”

    小唯泪如雨下,放声痛哭,抑制不住浑身颤栗,几乎瘫软在夜影怀里,哪里还能言语!

    此时,风玄煜竟然出奇地冷静,他不言不语,脸色晦暗不明,异常的令人无端惊慌。

    小唯哭的声嘶力竭,几乎昏厥,或许强撑多日,一时见到风玄煜和夜影,再憋不住尽情释放悲伤。

    待小唯停止悲痛,瘫倒在夜影怀里,风玄煜依然平静如水,目光如炬般盯着小唯。

    小唯含着红肿泪眼,沙哑着声音娓娓道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天涯思量梦阑时(下)

    原来,自风玄煜离开山庄,苏漓若干脆就留宿铁骁营,极少回山庄。

    奈落他们见状并没有阻拦,毕竟,庄主临行之前交代他们负责夫人的安危,而非限制夫人的自由。再说,铁骁营是雅丹的地盘,谁敢撒野惹事?

    小唯自然陪着苏漓若呆在铁骁营,这几天苏漓若忙碌着整改攀比强赋之风,且严惩了因妒才而发生的剽窃,毁坏诗画等事情。

    经过七八天的严格整顿,赏罚分明之后,女兵团散怠的作风,嚣张的气势遂渐好转。

    那天,苏漓若从女兵团中筛获一首颇为欣赏的曲子,且让作曲子的女兵弹奏。随着悠扬的乐曲动听悦耳,苏漓若情不自禁,当众飞舞了一曲,引得女兵们目瞪口呆,啧啧称赞。

    却不料,当初有一部分女兵她们固执己见,不屑相同,认为既是铁骁营的女兵,自然执矛以盾,练就一身高强武艺。战场上往往刀光剑影,生死霎时,岂容优柔寡断,莺歌燕舞?当然,这些女兵确实技艺过人,勇猛善战。

    虽然苏漓若曾疏导她们的心结,融通她们的间隙而作过努力,耐心细致地解释琴棋书画只是为了调整平常枯燥的训练,添入一些乐趣,使女兵们隐藏的异秉天赋的本领激发出来,各展才能,以此来训练出文韬武略的女将。

    此时热闹的场面使得这些女兵心生不满,认为在兵营里执笔作画,诗词歌赋,还不如回家待嫁,寻一门亲事,过小日子去。

    而另外一部分的女兵们也不相让,眼见矛盾激烈,苏漓若只得出面平息。雅丹却提议,说的再多都不如以实力证明,于是,一场文武比试开始了。

    经过几轮切磋,事实证明,那些女兵不仅文才了得,还个个稳打稳实,骁勇善战,一番比试,皆占了上风。

    看着挑事的女兵心服口服,苏漓若终于舒展眉头,露出爽朗的笑容。

    雅丹投目瞥视她,心间一动,上前道:“趁着将士们心情愉悦激昂,咱们也来比划比划!”

    苏漓若微微一怔,遂笑着摆手道:“这可使不得,我岂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以你跳的那一曲舞,功力恐怕在我之上!”雅丹伸手一拉,带着她跃上比武会台。

    苏漓若明白雅丹见她飞舞时的轻功,以为她有上乘的功力,其实,她知道自己的功底不实,扎基不稳,哪敢应承!

    雅丹凑近低沉道:“漓若,你虽然有了名气,有实力,但铁骁营素以勇毅闻名。今日你也该亮亮文武双全的家底,让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们瞧瞧!”

    苏漓若瞪着她,蹙眉道:“雅丹护法,这可是你一手训练的兵,她们如此胆大妄为,还不是你疏于管教,纵容出来的脾气。如今倒好,居然让我做恶人,你却坐收渔翁之利!”

    “漓若妹妹果然伶牙俐齿,我根本招架不住,不过...”雅丹仰头哈哈大笑,不急不慢,意味深长地道:“你可别忘了,这是谁的天下?我只不过求才若渴,爱不释手罢了!等一切成定局了,众望所归,庄主也束手无策,不得不放人!”

    “你...”苏漓若看着她一脸狡黠的笑容,自然明白她的用意,跺着脚,忿忿道:“你居然算计我!”

    “请吧,夫人!”雅丹见她已识破,笑的更加坦然,甚至还带着计谋得逞的喜悦,拱手抱拳。

    苏漓若瞟了一眼台下欢呼喧腾的人群,心里苦笑着,挺直纤瘦的身躯。

    雅丹稳稳后退,拉开距离,面带笑容,注视着她。

    蓦地,人影一闪,雅丹发起进攻,掌力呼呼生风,一股强大的气流击飞而出。

    苏漓若轻盈一跃,堪堪避开她迎面而来的掌力,凌空飞腾,划过一道优美又飒爽的弧度。

    引的台下女兵们阵阵喝彩!

    雅丹见状,笑着飞跃追击,不容她稳住身影,双掌推出。

    苏漓若哪敢硬接,灵巧的身形如燕般穿梭她的掌隙之间,她知道在身经百战的雅丹面前,她的招式不堪一击。她能撑着,皆因自幼习舞,练就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再加上兮姥姥传入她体内的功力,昆仑神笛白冠生输送的真气。给人一种错觉,以为她身怀绝技,内功厚实。

    随着二人凌空对战,招式绝伦,顷刻之间,令人眼花缭乱,台下的女兵雀跃欢呼助威。

    只有小唯惊骇万分地望着悬在半空中的两道身影,她对苏漓若何时拥有如此高深莫测的功力,一无所知!

    雅丹见苏漓若以防守为主,既不攻击也不接招,一昧闪躲。误以为苏漓若恼她算计,不愿与她交招。便使出浑身解数,招招快准,式式狠辣,直逼苏漓若。

    苏漓若本就不愿纠缠,且已拆招几十回合,渐渐招架不住。侧身翻腾之际,一个破绽,被雅丹掌力所致。她仰面一闪,柔软如柳,翻腾如梭,雅丹的掌力擦肩而过。

    苏漓若正要稳住身子,雅丹飞起一脚,疾速而击。苏漓若轻盈旋转,掠开身躯,不料,竟是虚招,待她发觉为时已晚,雅丹的掌力呼啸劈来。

    苏漓若情急之下,双掌运气,准备硬生生接下这来势汹汹的一掌。

    倏地,空中泛涌一股异常气流,融入雅丹的掌力。未等她看清,耳边响起哧哧两声,连续击中苏漓若的双掌,直逼她的胸口。

    怦!剧烈而强大的冲击力猛中苏漓若的胸口,刹那间,一抺身影如落叶般飘扬,在空中轻盈飞舞,旋转而去。

    “漓若!”雅丹大惊,疾速翻腾,却来不及伸手拉她,苏漓若似出弦的箭矢,掠过空中,划出一抺虚渺的飘逸,瞬间消失。

    顿时,欢腾高呼的场面刹那静谧,个个茫然无措地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苏漓若无声无息消失在众人眼前。

    小唯的话刚落音,眼前已没有了风玄煜的身影,奈落暗道一声:不好!疾速如风,腾空而去。

    夜影与止践他们相视一望,飞跃追出。

    待小唯回神,庭院里只剩她和魏叔。360文学网

    铁骁营。

    阿央端着饭菜,执拗地站在虚弱力竭的雅丹面前,道:“你多少也吃一些...”

    雅丹倚着床上,缓缓抬眸,摆摆手乏力地问道:“他们搜寻的怎么样?”

    阿央愁眉紧皱,摇摇头道:“还是没有消息!”

    “不行!我得亲自去找...”雅丹再也坐不住,用力支撑着身体下床。

    阿央放下托盘,阻拦道:“你已经找了四天五夜了,又滴水未沾,这都气血攻心,几手昏厥。你就好好休息几个时辰,等候乍护法他们...”

    嗖!帐幔卷扬,一道人影掠过。

    雅丹侧身投目,倏地,脸色苍白,怔怔望着来人。

    阿央惊惧地后退一步,俯首低声道:“庄主!”

    来人正是风玄煜!

    他肃冷着脸色,大手一挥,示意阿央出去。

    阿央惶恐地看向雅丹,只得转身离开。

    阿央一走,帐篷里只剩雅丹,她低垂着脑袋,不敢注视他,双手紧攥,浑身抑制不住颤栗。

    风玄煜目光平静地凝视她,半晌,他沉声道:“带我去看看,那日你们何处交手?”

    雅丹恍然抬头,错愕看着他,一时呆滞不言。她以为他会恨之入骨,却不承想,他居然平静如水,从容的脸上虽深沉,并没有愤怒。

    雅丹诧异地瞪着眼,感觉呼吸一顿,恍然如梦,她根本没想到,他连一句怨言都没有,却出奇的冷静。雅丹心间划一道刺痛,这样的风玄煜更可怕,使她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倍受煎熬。她宁愿他恨她,狠狠掴她几巴掌泄气,也好过现在这般平静。

    风玄煜双手负背,转身而去。

    雅丹急忙起身,一阵眩晕,她稳了稳自己,追了出去,带着风玄煜来到训练场后面的比武台。

    雅丹颤着声音,将过程又叙述了一遍,自然比小唯所说的更详细。言毕,她耷拉着脑袋,双手局促地攥着袖口,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焦虑不安地等待风玄煜的暴怒。

    奈落他们赶到时,正巧看到这一幕,他们的心都咯噔沉了下去,苏漓若的失踪对雅丹,恐怕是灭顶之灾。

    夜影不敢置信瞪大眼,眼前的雅丹,脸色苍白,疲惫憔悴,且战战兢兢。与昔日那个英姿飒爽,雷厉风行的女护法判若两人!

    奈落的目光投向风玄煜深沉平静的脸,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他们多虑了,以雅丹现在的状态,庄主绝对不会迁怒于她。但同时,他又隐隐担忧,庄主这般冷静,太反常了!谁都知道夫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如今生死不明,旁人都心焦如焚,庄主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奈落与夜影相视一望,神情都凝重起来。

    风玄煜一言不发,抬头盯着半空,他能象想苏漓若轻盈灵巧的身影如燕般穿梭雅丹威猛殷实的掌力间。她功力顶多支撑十招内,如果硬接,恐怕不过三五招。那时,她已与雅丹交手几十回合,可见她发挥擅长的轻功,结合体内的真气,再运用功力。只耍不露出破绽,还是可以全身而退,但雅丹的最后一掌却连击贯中。

    倘若她的双掌阻挡了雅丹的掌力,那么击中她胸口的功力势必减弱,却为何会瞬间坠落?不,按照小唯跟雅丹所述,她在空中飘浮片刻,突然如出弦的箭矢顷刻消失。

    消失?风玄煜沉着脸色揣摩,即便雅丹的功力厚实,却达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如果她聚集所有内功,运至掌上,或可击飞苏漓若从半空跌落,除非她耍置她于死地!

    不可能!雅丹绝对不会这么做!风玄煜心头一滞,划过一阵刺痛,只要想到苏漓若被震飞而消失,他就抑制不住心痛。但他始终坚信,雅丹不会下这般狠手,若儿也不会无声无息离开他。

    她不会离开他!绝对不会离开他!

    风玄煜的手掌情不自禁收拢紧攥,半晌,低沉道:“我下去看看!”

    “那后山峰悬崖峭壁,已用绳索坠下多人寻获,却始终不见底...”雅丹嘶哑着声音,焦急道:“以当时的情况,不可能跌落的峰谷...”

    “庄主,属下跟你一起...”夜影上前一步,只是他和雅丹的话都未落音,风玄煜掠起身躯,凌空飞跃,一闪而过,纵身飘下悬峰。

    “庄主!”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相继飞腾,来到峰崖旁,哪里还有风玄煜的身影?

    奈落立即回头吩咐止践道:“你赶紧去找几根粗实的绳子,我和夜影先摸索着下去看看!”

    止践沉重点头,转身而去。

    奈落侧身看着瑟瑟发抖,疲惫不堪的雅丹,沉叹一声对屏洵说道:“你先把雅丹送回帐房,随后跟止践坠绳下去!”

    “不!”雅丹一口拒绝,神色黯然道:“我在这里等!”

    奈落见状,无奈摇头,嘱咐屏洵道:“找人看着她!”

    未等屏洵应允,雅丹低沉道:“放心,我没事,我还要等漓若安然无恙回来!”她顿了顿,又道:“你们要保护好庄主,切不可再出什么意外!”

    奈落缓缓点头,遂与夜影跃下悬崖。

第二百一十二章:帘卷楼空寒声碎(上)

    雅丹看着止践与屏洵也坠下,虽然他们都多带了几根绳索,她的心还是悬空着,一如这深不见底的峰谷。

    在铁骁营四周寻获无果的乍特与纳默等人,跟着阿央相继来到峰崖边。他们见雅丹孤身伫立峰崖边上,几根系在巨石的粗绳沿着峭壁而下,这才得知风玄煜已回来,跃下谷底寻找。

    几个时辰过去了,眼见天色落暮,众人都低首探看,焦虑等候。

    就在众人心急如焚之时,屏洵与止践率先上来,半个时辰后,奈落跟夜影缠着绳索也攀上来。

    看着他们精疲力尽,衣服褴褛,可见峭壁锐利难攀。

    “庄主呢?”雅丹瞧着一个个上来,惟独不见风玄煜,她悬空的心紧绷着。

    “山崖深不见底,绳索不够长,我们几个触不到!”奈落一脸凝重,目光深沉。

    雅丹闻言踉跄脚步,摇晃着身子,颤栗道:“什么?你们都没碰上庄主?那...”阿央急忙跨步上前,伸手扶她,这才稳住她的身子。

    众人皆沉默不言,却都心知肚明。这个地方原是野牧部落,后来一场大火焚毁,雅丹花了一年时间,将女兵团置于此,设立铁骁营。

    后山峰崖险峻,常有野兽出没,当初雅丹为了防止猛兽入营,便在围栏处设置许多捕兽器。

    倘若苏漓若跌落悬崖,恐怕早已九死一生,悬崖万丈深渊,焉能存活?即便侥幸生存,也成了那些凶猛野兽的牙祭。

    众人思及,都不寒而栗,有惋惜,有心痛,有懊恼。

    雅丹倚靠阿央肩膀,浑身微微颤栗,眸光死死盯着崖下。

    连一贯聒噪的乍特都低垂脑袋,沮丧地一掌劈向身旁的石块,自从得悉苏漓若出事至今,他跟雅丹一样,几乎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奈落令人取来火把,照亮峰崖,众人都席地而坐,等候风玄煜。

    一夜无眠无话,直到天色大亮,止践烦躁地一跃而起,粗声道:“这般干等着也不是事,我再下去探探!”

    “我跟你一块!”夜影哧地也站起来。

    奈落正要阻止,眼前人影一闪,徐徐落下,他定睛一看,惊声叫道:“庄主!”

    风玄煜一袭月白伫立崖边,脸色冷冽,目光深邃,瞥视一眼惊喜万分的众人,低沉沙哑着声音道:“都回去吧!”

    众人见风玄煜安然无恙,皆松懈紧张的神色,吁了一个口气。

    雅丹触目他的面容,禁不住喜极而泣,泪水涌眶。

    未等众人询问,风玄煜转身飞跃而去,留下一抹飘逸背影。

    众人呆怔片刻,遂相继离开,阿央扶着几乎虚脱的雅丹颤巍巍走着,只剩奈落和夜影久久置身崖边,不曾挪动半步。

    最终,奈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叹声道:“夫人遭遇不测,恐怕已成定局,只是庄主这般反常,才是让人担忧。你得费些心思看紧,最好寸步不离跟随,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夜影恍然摇摇头,他自幼跟随风玄煜,何尝不知他的心性?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若失控愤怒,悲痛渲泄倒好!如此不悲不戚,不忿不怒才是最可怕!

    夜影想起当年曦妃出事后,文质潇逸的风玄煜开始变阴沉而冷峻,浑身都充满漠然的狠戾。

    如今,苏漓若生死不明,无声无息地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事情起因却是雅丹!

    夜影跟奈落心里都清楚,苏漓若和雅丹在风玄煜心中的地位,皆是至关重耍。

    故而他们才忧虑不已,风玄煜绝不会迁怒雅丹,但他会为难他自己。

    二人忧心忡忡地离开崖边。

    话说阿央扶着雅丹回帐房,雅丹摆手让她退下,阿央迟疑一下,欲言又止,满脸担忧,终是缓缓转身离去。

    雅丹抬头,憔悴的面容透着晦暗难懂的决绝,眸光一点点地涣散空洞,她艰难地蠕动嘴唇,发出如嘶如咽的喃喃自语:“漓若,我以为你是上天垂怜我,而恩赐的一份弥补,原来...我悲惨的命运还不曾转折,只是一场愚弄罢了。但是...我不能退缩,更不能屈服,当年是,现在也是!漓若,你耍原谅我,为了都城,为月邑山庄,为了这安居乐业的繁荣昌盛,我必须舍弃一切,竭尽全力,与他一起守护这得来不易的太平盛世...”

    她的声音如泣如诉,似呜呼哀悼,似无奈悲戚。

    只是,当她的声音哽咽凝噎时,身子摇晃,一头栽倒在地,昏厥过去。

    天峰居。

    风玄煜一身冷冽跨入大门,焦灼等候的魏叔也是彻夜不眠,在庭院里来回踱步。

    他抬头见风玄煜回来,急忙迎上去,触目他难掩疲乏的脸色,怔怔说不出话。其实,不问也知道,肯定是一无所获,毕竟众人已寻找几天了。

    风玄煜一言不发,沉郁擦肩而过,迈步上了逸轩楼,大手一挥,屋顶的守卫飞跃下来。

    风玄煜冷声吩咐他们,不消片刻,黑衣守卫凌空翻腾,掠影而去。

    魏叔仰首,紧皱着眉头,注视着风玄煜失魂落魄的背影隐入门内,不禁沉声叹息,转身朝舜园而去。

    风玄煜推开门的那一刻,浑身一僵,颤着脚步跨入,返手关门。

    他举目环顾,一室的孤寂和冷清,如汹涌的潮水淹没他的心思念虑,绝望似冰冷而锋锐利刃刺向他胸膛。言情888

    他一直隐忍的情绪顷刻崩塌,痛,遍传四肢百骸,蚀骨灼心!

    她不在了!再也回不来了!就这样无声无息离开了!

    那晚,她娇柔的话语还回响在耳边:“我想郎君了怎么办?”而今却是一室凄凉,人去楼空。

    原来之前的所有温存如梦一场,只是上天对他的愚弄,梦醒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当他下到百丈崖底,灌木丛生,野兽结群,毒蛇成患,绝望与慌乱瞬间涌上心头,他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他的若儿决无生还的可能!

    风玄煜满目悲戚,踉跄后退,又趔趄向前一步,颓然屈膝下地,喉中一紧,呃!一声,喷出鲜血!

    “庄主...”夜影推开门,疾步奔入内室。

    “出去!”一道深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夜影的脚刚踏入珠帘处,一股厚实的掌风迎面而来,将他震出外室。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当低沉而肃冷的声音再度传来时,卷起的珠帘霎时自行放下,微微晃悠片刻,一切静止恢复如常。

    夜影满脸焦虑,却束手无策,他闷闷挠头,无奈地跺跺脚,只得转身出去,守在门口。

    一个时辰之后,黑衣守卫回来,凌空落在屋顶,黑衣首领跃下,叩门而入,须臾,返身出来。

    夜影上前正要询问,黑衣首领漠然瞥了一眼,冷冷地错开身躯,跃上屋顶。

    夜影攥了攥拳头,忿声怒道:“该死的...”遂又回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皱眉沉叹。

    他这次跟随风玄煜外出,绝非表面那般简单,是因武林盟主的急召有事商议!

    其实,风玄煜赶到时,武林盟主洛剑已遭人暗算,身中剧毒,命不久矣!而暗算之人正是他的患难知己,心腹好友,他们窥伺盟主之位,筹划已久。恰巧,洛剑闭关修为,他们便出手,趁他运用内力修炼,而引发体内积蓄的剧毒,一击溃败洛剑。

    洛剑奋力抵抗,仓皇逃脱,隐避地窑,伺机求救乾坤榜的几位值得信任的高手。

    风玄煜曾受洛剑之恩,接到急召之讯,自是马不停蹄第一个赶到。眼见洛剑已奄奄一息,毒漫攻心,他不惜以护体真气助其逼毒,待另几位高手赶至,风玄煜已把剧毒逼出体内五六成。

    在几位高手的协助下,不出几日,洛剑体内的剧毒已清理干净。

    经过一番商讨,他们悄悄潜入叛贼居处,一举歼灭。

    居心叵测的叛贼已除,风波悄无声息过去,洛剑经此一劫,心灰意冷,顿生隐退之意。

    他找风玄煜商议,以武林盟主之尊位换取月邑山庄一处隅居。

    风玄煜只是淡然一笑,留下承诺,三年之后,若有适合人选,便如他所愿,言毕,飘然而去。

    一路上,夜影暗暗担忧,庄主为盟主驱毒时,耗费护体真气,却又不作休养,归心似箭,自然是牵挂夫人!

    然而,万万没想到!他们披星戴月赶回山庄,等候的却是晴天霹雳:夫人失踪了!生死不明!

    夜影烦躁地来回踱步,庄主施展内功下到崖底,再加上之前的消耗的真气,此时的悲痛,恐怕已体乏力竭,心脉俱损。

    一晃三天过去了,逸轩楼的主室房门始终紧闭,几次夜影按捺不住,欲推门而入,皆被一股激烈的掌力震退,狼狈跌落。

    魏叔上前搀起夜影,摆摆手,劝他放弃,不可激怒庄主,让他静一静,或许过几日会好一些。

    夜影泄气地一掌捶向楼栏!

    身后的止践和屏洵也是愁容满面,相视而叹。

    这时,奈落带着瘦弱憔悴的雅丹出现众人面前,似大病初愈的她,脚步虚飘,眼眶深陷,但目光却炯炯如炬。

    她扫了众人一眼,停在门前,举手叩门,夜影正要阻拦,却听到她朗声叫道:“庄主,我是雅丹,你若想知道夫人的下落,开门见面详谈...”

    众人大吃一惊,目光齐刷刷看向她,夜影则是吓了一跳,他一把攥过雅丹的手腕,惊愕问道:“你说什么?你知道夫人的下落?”

    雅丹冷不防被夜影一扯,踉跄着脚步后退,半晌,抬头注目,平静而冷声道:“这一切都是我的设计,如何不知!”

    “什么?”夜影震惊。

    众人更是诧异:她疯了么?居然口出狂言?难道不怕庄主一掌劈了她?

    惟有奈落静立一旁,喟然长叹,似乎一切了然于心。

    魏叔沉着脸,低声呵叱道:“胡说什么?即便你失手致夫人坠崖出了意外,也是无心之过!如何敢妄言自大...”

    魏叔曾是撒达身边的大长老,他是看着雅丹长大,对当年之事,自然深知。

    雅丹回头对他微微一笑,口气却固执不肯松懈,道:“我没有妄言自大,这一切绝非意外,确实是我所筹备的计谋...”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正疑惑之时,一道人影飞扑过去,扯着雅丹的衣领,使劲地捶打,哭喊着:“你为什么耍害姐姐...”

    夜影定睛一看:居然是小唯!他急促拉住小唯,硬生生将她们分开,搂着小唯入怀,“好了好了!你别急!事情的原由还没弄清楚,岂可凭她一面之词就能断定?”

    夜影的话刚落音,吱!一声,房门适时打开,众人皆举目望去,风玄煜赫然出现门口!

第二百一十三章:帘卷楼空寒声碎(下)

    雅丹抬眸触目,不由惊愕万分,瞪大双眼,看着短短数日而削瘦憔悴的风玄煜,她的心刹那间一阵撕痛。昔日的洒脱潇逸荡然无存,他阴沉着脸色,倦容疲乏,掩饰不了眼底那一抹悲戚。

    雅丹情不自禁攥紧双拳,艰难地蠕动干涸的嘴唇,如果说来之前她还有一丝犹豫。那么,见到风玄煜的这一刻,她下定决心放手一搏!

    她实在不忍心看他如此荒凉颓废!

    雅丹仰首沉叹,心里顿生凄苦,暗道:漓若,原谅我!你也不忍心看他伤心欲绝,更何况是这般无声无息的噬心之痛!

    雅丹决绝地注视着风玄煜,黯然苦笑:她稳妥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卸下肃清的心,只是想洒脱一次,却偏偏出事!

    如果非要为生死不明的苏漓若担责,那么这个罪就由她来承担。

    风玄煜浑身散发冷冽的戾气,眸光阴沉,漠然盯着雅丹。

    众人屏住呼吸,倘若眼前之人不是雅丹,只怕他早已一掌劈碎她。

    雅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庄主不必悲伤,漓若安然无恙,只是...”

    众人诧异相望。

    “只是...暂时你还不能见到她!”雅丹目光坚毅,毫不惧怕,坦然地迎着他冷若冰霜的眼神,缓缓道:“一年为期,庄主自然就能见到漓若...”

    她的话未落音,众人只觉人影一掠,仔细一看:不知何时到的乍特,正愤怒地一手掐着雅丹的喉咙,嘶吼道:“你把玄若弄去哪里?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雅丹难受地喘气,嘴角却泛起一丝倔强的冷笑,断断续续地道:“为什么?哈!你不知道么?有时候,女人的心...就是善妒,我...自然也不免俗!你紧张什么?庄主还没发话呢?”

    “混账的东西!”她嚣张的态度令乍特怒火攻心,加重力道,钳制得她喘不过气来。“你是不是疯了?入魔了?居然,居然对玄若下手?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你也能狠下心对付她...”

    奈落疾速掠身上前,一掌劈松乍特的手,扶着雅丹问道:“怎么样?还好吧!”

    雅丹困难地喘着气,恍然地摇摇头,低沉道:“多谢!”

    乍特噔噔后退,纳默他们恰巧赶到,稳住他魁梧的身躯。

    乍特怒不可遏地咆哮,哈客死死拖住他,沉声道:“稍安勿躁!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乍特忿忿地瞪着眼,逐渐平静。

    小唯依在夜影怀里瑟瑟发抖,颤栗地喃喃低语:“不可能!不可能!”尽管她不敢置信雅丹会对苏漓若下手,但至少知道她还活着,也是心慰。

    小唯惶恐不安地瞥向风玄煜!

    他似乎对眼前的混乱,以及乍特的怒火视而不见,始终沉默不语。但冷冽的目光如万丈深渊探不到底,令人无端寒颤!

    半晌,风玄煜嘶哑着声音,缓缓道:“都散了...”

    众人错愕,惊讶地望着他。

    雅丹和奈落也恍然怔住。

    乍特惊呼道:“庄主...”

    哧哧哧哧!一阵人影闪动,黑衣守卫出现众人面前,个个肃冷严峻。

    魏叔见状,暗叹摇头,出声道:“既然已知夫人下落,那...也就放心了...”

    众人面面相觑,迟疑相视,终于挪动脚步,转身下楼。

    乍特不肯离开,被哈客拖着走,夜影也拥着小唯慢慢离开。

    惟有雅丹纹丝不动,茫然不解地注视着风玄煜,心里汹涌翻腾:不该是这样?难道...他不相信?

    奈落轻拍她的肩膀,道:“走吧!”

    雅丹沉重地移动脚步,却在擦肩而过黑衣守卫面前顿足,透过缝隙,直视风玄煜,道:“我既已犯了不可饶恕之罪,理当卸护法一职,即刻入牢实刑,为期一年,期满之时,也是漓若回归之日...”

    风玄煜僵了僵身体,挥手屏退守卫,眼神愈发深沉。

    奈落瞥了一眼,脸色微变,看着攥紧双拳的风玄煜,可见他已隐忍到极限,忙道:“庄主,雅丹性子直爽,向来不避讳什么,还请庄主宽恕她这一回的鲁莽!”117

    风玄煜眯起眼,沉肃而冷声道:“给你三天,我要见到若儿毫发无伤回来!”

    奈落侧身望向雅丹,脸色沉郁。

    雅丹愣了愣,她以为他不相信,没想到他居然深信不疑,只是隐忍不发而已。

    雅丹眼眶泛红,涌动一层氤氲,心里说不出是悲是喜?一向敏锐的风玄煜竟然被她几句话瞒天过海,同时,她又暗自忧虑,恐怕他至死都不相信苏漓若会骤然离去。

    “不可能!”雅丹思忖片刻,斩钉截铁地断然拒绝。“这是我与漓若之间的一场赌注,怎么?庄主就这么没有信心等漓若一年之期吗?难道...你们彼此的深情都虚假的不成?”

    奈落的心不由颤了颤,皱眉偏过头,不忍直视,刚才他的余光已瞥见风玄煜陡然骤变的脸色。心里暗暗悲鸣:雅丹也太肆无忌惮,明知庄主念着往日情分一忍再忍,她居然一再再而三挑衅他的底线!

    风玄煜脸色铁青,冷若冰霜地盯着她,浑身愈加冷冽狠戾,他缓缓松开双拳,迈步走向她。

    奈落虽背着脸,仍然感到极度的愤怒,如熊熊燃烧的烈火,瞬间能焚毁一切。他喟然长叹,不得不回头道:“庄主,既然夫人愿意与雅丹下这一场赌注,还请庄主勉为其难接受...”

    奈落的话还未完,风玄煜已逼近雅丹跟前,冷冷问道:“这是你早就筹划?等着若儿入圈套?”

    雅丹低垂眸光,咬着牙,强忍着心头阵阵刺痛,道:“是,因为我嫉恨,她容颜倾世,聪慧无双,受人爱戴,最重要一点,她占据了你的心...”突然,她仰头大笑,笑声极其凄凉,如寒冰穿过心头,痛透骨髓!

    奈落悲悯地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若不是无路可退,她也不至于自揭伤疤,赤裸裸坦露最软弱的一面。

    “你知道吗?那一年,我初见你,一眼已深陷,从此,无法自拔...”雅丹的笑声戛然而止,眼里早已泪水莹莹,脸上却泛起笑意盎盎,似乎在倾诉别人的故事。“我愿意为爱竭尽全力,征战沙场,讨伐逆者,甘洒热血。可是,后来...我明白,别说心里,连你的眼里我都探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意。我不得不承认,是我一厢情愿,是我自作多情...”

    风玄煜目光一顿,一脸冷冽地决然转身,但身上的戾气仍浓烈而沉重。

    “风玄煜!”雅丹冲着他的背影痛苦地叫道:“如果没有漓若,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默默守护,决不捅破。然而,因为她,我才知道,原来,你不是无情无心的人,只是不爱。但你可以很温柔对她微笑,时时刻刻挂念她,守护她,为她十里铺街,霓羽嫁衣,甚至为她倾尽所有,也在所不惜!”

    风玄煜脊背微微一颤,负手挺立,终是没有移步离开。

    奈落苦涩笑了笑,脸上扯了扯,却比哭还难看,他看得出来庄主很抗拒雅丹的倾诉,甚至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排斥,但他,仍然隐忍着!

    “所以我不甘心,不甘心你知道吗?”泪水溢出眼眶,顺着雅丹脸颊恍然滑落,她有些失控地低泣:“我引着她一步步入瓮,落进我计谋当中。她原来并不妥协,可我告诉她,你在武林中的地位,江湖的身份,你是都城所有女子的倾慕,月邑山庄隐身多少顶尖高手。试问她以什么与你共亨这繁华盛世,泱泱天下?果然,她犹豫了,恐惧不安,终于答应我的赌注...”

    风玄煜蹙紧眉头,缓缓闭上眼,划过一道剜心之痛,原来,他始终逃不开这爱恨情仇的纠缠纷扰!

    但他更焦心的是,她现在究竟身处哪里?一个人害怕么?为什么会那么傻?居然...居然承应这么荒谬的赌注?若儿,难道你忘了,曾许我的诺言,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有辞行时的那句期盼,所以,千山万水,一路飞奔返程,只为了你的那句:我想郎君了怎么办?

    “她一个弱女子尚能为爱不惜涉险,愿意赌一年之期,相信你始终如一,至死不渝,等她归来。”雅丹抬手拭去满脸泪水,毅然抬眸,注视着他的背影。“如果你不能等待一年之期,那她岂不是输了很惨,恐怕此生都无望了。所以为了你们这一份深情,使我彻底放手,你必须遵守赌注的规定,让我心服口服,也让漓若此生无憾...”

    “三个月...”风玄煜倏然睁开眼,深沉着沙哑的声音,却不容她丝毫拒绝,“我不管你如何诱骗若儿,但我就给你三个月,三个月的今日,若儿无恙便是,不然,野牧一族...从此都城除名...”

    “即刻回铁骁营,反省思过,这三个月不得离营,不得踏入山庄...”风玄煜迈步进了房间,留给她一袭冷峻狠戾的背影,随着房门关闭,隔离了最后一抹残忍。

    雅丹恍然踉跄,奈落及时扶着,搀着她飞快下楼。

    刚离开天居峰,雅丹脚步趔趄,双腿一软,颓然跌倒在地。

    奈落俯身无奈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用三个月赌上全部落人的性命...”

    “值得,至少他心里还有念想。”雅丹抬头一笑,饱含楚痛的心酸。“你不知道,一个人绝望的滋味,即便他恨我入骨,心里却存有盼望。虽然争取不到一年,但三个月的时日,让他缓一缓,也许可以助他走出绝望的心境...”

    奈落摇摇头,蹲下身子,平静地道:“来吧!让我送你一程,虽不能减轻你心里的苦痛,但至少能帮助你尽快离开山庄!”

    雅丹含泪一笑,奈落说的对,她现在成了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不仅庄主恨她入骨,连乍特和小唯恐怕也不会放过她。再说,方才与庄主博弈,早已拼尽她的全力,虽全身而退,却泛不起一丝气力,似乎掏空了所有。

    雅丹伏上奈落的后背,低声道:“谢谢!”

    奈落背起她,穿过长长的廊道,出了月邑山庄,解开系在庄外的骏马,亲自送她回铁骁营。

    待安顿雅丹进帐房休息,他跨出帐篷的脚步又折了回来,叮嘱道:“既然已到了如此,走一步算一步,好好休息吧!我尽所能助你便是!”说着,掀帘而出。

    雅丹热泪盈眶,此时的谢意已不足表达她的感动,即便所有的人都误会她,仇恨她。但智慧如奈落,仍然选择协助她,人生得此一知已,足矣!

    步出帐房的奈落,轻松的表情瞬时肃严,他拧紧双眉深思:苏漓若究竟去了哪里?他始终无法接受那个玲珑剔透的女子会殒命崖谷,昼国的一段时日,一路的护送,使他对她心生敬佩,早已如亲人般的情感。他想,她曾经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溜走,或许她此时也在某一个地方活着,安然无恙生存!

    他苦笑着跨上马背,也许只能这样想,他的心才会好受一些。就像雅丹找到他,说明来意,他明知不可为却还是协助为之。

    奈落扬鞭策马,一路奔驰回山庄。

第二百一十四章:故国恍然不堪回(上)

    连绵不断的山岳,一辆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奔驰。

    出了都城的境界,进入荒山野岭,马车逐渐放慢行驶,车身平稳,不再颠簸,就这样不紧不慢又行走三日。

    马车的轱辘声惊醒了车厢里的人,她缓缓坐起,抚额稳住昏昏欲睡的脑袋。

    思绪渐渐回归,她倏地瞪大眼,定格在半空中的那一幕,她被卷入一股异常气流。虽然雅丹击中了她,但以她一身出神入化舞姿练就的轻功,绝不可能坠落!

    没错!车厢里的人正是苏漓若,昏沉沉的她极力思忖当时的情景,却不知此时风玄煜已回来!铁骁营乱成一团,整个月邑山庄笼罩一片肃穆的哀愁,所有的人都焦灼寻找她。

    苏漓若浑身无力地倚靠车厢软背垫,绞尽脑汁也忖度不出从何此涌入那一股异常气流?并且将她卷入之后,疾速飘落。她受了强烈的冲击力震动,还来不及看清,双眼一黑栽倒昏厥,耳边依稀传来一阵惊呼声。

    苏漓若撑着乏力的身子挪到车厢后,掠开帘子,探头一看,街市行人熙熙攘攘,贩夫走卒吆喝喧扰。她惊愕蹙眉,这不是都城!为何有一种似曾相识,萦绕熟悉的味道?

    蓦地,她震惊地微颤身子,几乎脱口疾呼:这是永乐街!难道,她回到裕国?

    苏漓若紧紧攥着车帘,触目行人的衣着服饰,心头划过一阵刺痛,是裕国!她真的回到裕国!

    马车戛然停下,须臾,有人绕到车后,掀开帘子,苏漓若恍然回神,注目一望,惊呼道:“叶护卫!”

    来人正是珩帝生前贴身护卫叶景松,他长得浓眉大眼,身形硕壮。彼时见苏漓若醒来,大喜过望,低声道:“小公主,你醒了?”

    “我这是...”苏漓若茫然不解,满腹疑虑,“怎么回来的?”

    叶景松伸手搀扶苏漓若,低沉道:“小公主,此地不宜久留,卑职先带你去客栈,再慢慢细述!”

    苏漓若匆匆环顾周围,竟有些回乡怯情的酸楚,她黯然神伤,幽幽沉叹,微微颔首。

    叶景松扶她下了马车,进了一家叫十里曲的客栈。

    客栈的伙计即刻迎上来,低声道:“楼上西厢房第三间!”说着,擦肩而过。

    苏漓若一怔,侧颜瞥视叶景松,只见他应允一声,扶着她继续往前走,望向掌柜,用力点了一下头,遂上了楼梯。

    苏漓若心里暗惊,这家客栈竟是他的人?难道...

    她不敢往下想,因为以叶景松的微薄之力不可能在颜行尘父子眼皮底下立足!除非幕后有人撑腰。

    苏漓若心间一动,随即苦笑摇头,暗自否定,她刚才居然窜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倘若叶景松在裕国有非凡的实力,莫非是父皇未雨绸缪,早已筹划一切?

    思及,她顿时心生悲痛,怎么可能呢?但凡父皇当初有一点防备之心,也不至于落的那般下场,让颜行尘父子诡计得逞!

    叶景松领着苏漓若进了西厢房第三间,返手关好门,他掏出一个小玉瓶递给她。“小公主,你此时浑身乏力,皆因中了消散丹,这是解药,服下之后,即刻恢复体力...”

    “是你下的药?”苏漓若警觉地后退两步,迟疑地盯着他手中的小玉瓶。

    “小公主不必惊慌,卑职决无它意,只是事出有因,不得已为之。”叶景松抱拳,态度恭敬。“待小公主解了消散丹,卑职自当说明一切原由!”

    苏漓若缓缓松了一口气,上前从他手里接过小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三粒小丸子。狐疑片刻,在叶景松诚恳的目光中,仰头吞下。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吞下小丸子后,果然,苏漓若感觉身体逐渐复苏,有些力道,不像之前,虚弱乏劲。“我是如何离开都城,回到这里?”

    “小公主一路疲乏,不如...”叶景松作了个请的手势,道:“先用膳食,卑职再细述...”

    “不用了!”苏漓若摆摆手断然拒绝,她满腹疑问,岂能安心用食。“父皇离世,裕国易主,我早已不是什么公主了,你也无须客套,直呼名讳...”

    叶景松愣了愣,许是没想到一别三年,当初那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居然蜕变的如此沉稳?忙道:“卑职不敢,当年陛下早已知晓颜行尘狼子野心,故而派遣卑职全力保护大公主,只是不曾想兮姥姥竟...唉!是卑职无能,让小公主颠沛流离,受了许多苦难,卑职愧对陛下委以重任...”

    “你说父皇早洞悉颜行尘的居心叵测?”苏漓若惊讶,痛心问道:“那为何不筹划对策,而甘愿承受,惨遭毒手?”

    “小公主有所不知,陛下早已万灰俱念,欲追随王后而去。”叶景松悲声道:“只是,大公主羽翼未满,实力不强,而小公主年幼,诸事未成。所以陛下一再忍耐,等待时机,岂料,却让颜行尘变本加厉,嚣张至极!”

    苏漓若恍然跌坐椅子上,双手紧紧抓着椅扶,心如刀割。原来,自母后逝世这十多年来,父皇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痛失至爱的煎熬。但为了她和姐姐,他不得不独自面对尘世的孤寂与悲戚,以一颗荒凉痛苦的心,成全她们姐妹二人。三k

    叶景松担忧地上前,唤道:“小公主...”

    苏漓若回神,沉郁叹息道:“我没事,或许...父皇已寻到母后,终了心愿,从此,再也不分开...”突然,她心间一恍,猛地问道:“你是如何寻到我的?”

    叶景松目光一顿,忖度片刻,道:“是大公主指示卑职去都城寻找...”

    “姐姐!”苏漓若闻言欣然欢喜,转忧为安,道:“这么说,她平安离开柔然,已经回来了?”

    “是,大公主回来了!”叶景松避开她的目光,踌躇道:“陛下将裕国的天下寄托在大公主身上,这个重任...无论如何,大公主推卸不了!”

    苏漓若脸上的笑意瞬时僵住,心头有些忐忑不安,她怎会不知姐姐的势在必得。她自幼独立,入门修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凤临天下。“那姐姐准备如何对抗颜行尘父子?”

    苏漓若之所以这么问,因为她知道姐姐心府深沉,颇有心机,她决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话虽问出口,她的心里愈发不安,似乎感觉到什么!

    “颜靖南为帝,封号崇帝,颜行尘加封为先帝,如此横行霸道,罔顾朝纲,辱没陛下名号,实在该死!则是引起朝野旧臣不满,强烈谴责。奈何颜行尘心狠手辣,那些抗逆他们父子的大臣惨遭斩首,或蒙冤下狱。一时间,朝臣敢怒不敢言,只能明哲保身,噤若寒蝉。”叶景松避开她的问话,绕了一大圈,始终不敢直言事情的重点。他心里暗自焦虑,却不知从何说起,咬了咬牙,一副豁出去凛然的样子。“大公主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苏漓若哧地站起来,忧心忡忡地问道:“姐姐现在何处?”

    “大公主...”叶景松目光闪烁,脸色凝重。

    苏漓若心里咯噔一下,感到不妙!正耍询问,哐当一声,门被推开,进来两个人。高的那个长相俊俏,稍逊那个稳实刚正。

    苏漓若吓了一跳,惊愕地望着二人,但见叶景松坦然平静,可见他们认识。

    苏漓若呆滞之际,那稍矮一些的男子急冲冲道:“叶护卫,事到如今,你还隐瞒什么?大公主的命都悬在他们手里...”

    “你说什么?”苏漓若震惊,心头没由来一阵慌乱。“姐姐出了什么事?”说着,她转眸直视叶景松。

    叶景松硬着头皮承下苏漓若锐利的眸光,神色黯然,沉叹道:“大公主报仇心切,不慎落入颜行尘父子的阴谋诡计,关押在地牢,择日处决...”

    如遭当头一棒,苏漓若踉跄趔趄,恍然之中,她蹦出第一个念头便是否定,不可能!姐姐做事,向来筹划妥当,步步为营。怎么会这般鲁莽行事?失手入狱?

    “小公主!没事吧?”叶景松一手扶着她,虽不忍心,终是坦然道:“其实,大公主拟定两个计划确保万无一失,所以...还请小公主成全...”

    “什么?什么计划?”苏漓若稳了稳身子,茫然不解地问道。

    “入宫!”未等叶景松回答,他身后的两个男子异口同声道:“大公主计划失败,自然由你实施另一个策略。”

    “入宫?”苏漓若诧异,瞪着双眼不敢置信地问道:“姐姐让我入宫?”顿时,她心生疑惑,质问道:“你们是谁?即知姐姐囚牢,为何不找机会解救她?却费尽心思绕了一大弯寻到我?”

    “哎呀!看不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无情之人!”稍矮男子忿忿道:“亏大公主还心心念念牵挂着你?生死攸关,性命垂险,仍不忘你的安危...”

    “住口!不得对小公主无礼!”叶景松转身呵斥道:“难道你们想违背大公主的意愿?强制逼迫小公主么?”

    二人相视一望,愤然拂袖,侧身不言。

    叶景松回头,朗声道:“小公主放心,大公主之前就曾叮嘱,倘若小公主不愿实施入宫计划,断不能逼迫。是卑职等人焦虑大公主的安危,故而冒险潜入都城,趁此机会带走小公主,还望小公主恕罪!”

    一时间,苏漓若心乱如麻,既担忧苏溪如的处境,又恐姐姐手段高明,中了她的圈套。同时,她猛然惊醒,叶景松他们趁着她与雅丹比试之际,出手劫走了只怕这个时候的铁骁营会乱成一团。万一风玄煜怒及雅丹,那岂不坏事?

    苏漓若抬眸,注视着他们,目光坚毅,沉声道:“你们商讨一下,只要能救出姐姐,我都愿意全力以赴,但是入宫...决不可能!”

    叶景松看着她肃冷的面容,暗暗吃惊,果然眼前这个娇弱的小公主已今昔不同往日。她的身上居然焕发着一股凛然大将气宇!若不是亲眼目睹,他根本不敢相信,尤其,她凌空抗衡雅丹的步步紧逼,令他骇然震惊,小公主何时练就一身绝技,竟与厚实功力的雅丹悬空交手?

    “还有...”苏漓若沉吟片刻道:“你们这样一声不响把我带走,势必会引起误会,赶紧差人往都城传报讯息,告知我在裕国...”她顿了顿又道:“还是我亲自下笔吧!”

    “好,一切全凭小公主吩咐,我等决无异议!”叶景松拱手抱拳,毕恭毕敬,诚实至致,并无丝毫迟疑,当即表示服从。

    个子高的男子面呈不悦,与稍矮男子交换眼神,踌躇不言。

    苏漓若侧身瞥向他们,正在奇怪二人的身份,叶景松会意地道:“这二位是大公主在广岭寺的师兄,他们对大公主忠心耿耿,一路追随,此番也多亏他们,才不致我等乱了阵脚...”说着,他指向高个俊俏的男子道:“这位是惠悟兄台!”又转向忿然不平的稍矮男子道:“这是惠觉兄台!”

第二百一十五章:故国恍然不堪回(下)

    这是俗家弟子的称呼!苏漓若听了叶景松的话,心里暗忖,传闻广岭寺一空大师平生修德积善,满腹经纶,极其慧智。可瞧着这两个俗家弟子,却不怎么亲善,都是一副浮躁的样子?若不是长相清秀,倒像穷凶极恶之人!

    随之她又摇摇头,即便一空大师德行高超,偌大的广岭寺岂是他一个所能及?众多僧人,难免鱼龙混杂,性格各异。

    就像姐姐,一空大师若不是念及父皇的情分,怎会破例收她入寺院?

    而姐姐虽学艺精湛,为人处世却是狡诈,心机颇深!

    苏漓若这么一转念,又幡然释怀,冲着惠悟惠觉微微颔首道:“多谢!”

    “小公主客气了!”惠悟缓了缓脸色,点点头,回应着。

    惠觉却难消心头愤怒,冷哼扭过头,可见他不仅因苏漓若拒绝入宫而气愤,对叶景松处处维护苏漓若,惟她是命,更是怒火攻心。惠清身陷囹圄,命悬一线,他倒好!千方百计寻回苏漓若,居然打乱惠清费尽心思拟好的计划?

    看着惠觉愤懑的态度,苏漓若心里突然一个念头,俗家弟子艺满下山,理应寻个出处,或仗一技之长养家糊口,或勤勤恳恳入个行当赖以生存。却为何甘心跟随姐姐,宁愿委身涉险?明知姐姐所行之事凶险万分,仍忠心追随,可是他们的心思决非同门之情这般简单!

    莫非他们...

    应该不可能!苏漓若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甩甩脑袋,抚额苦笑,她还真是被姐姐算计怕了!总能想到是她的手段。

    叶景松见她神色沉郁,想着她也累了,就出声道:“小公主一路颠簸,不如先休息,养足精神,咱们再商讨如何营救大公主?”

    此时的苏漓若心里乱糟糟,也想冷静一下,理清思绪,再作定夺。关键她对姐姐是否失手入狱,心里半信半疑,便点头承应道:“也好!待我休息片刻,再作打算!”

    她的话刚落音,惠觉忿忿转身而去,惠悟匆匆行礼,也退了出去。叶景松见状忙道:“小公主切莫介意,大公主出事了,他们也是关心则乱...”

    “无妨!只是...”苏漓若淡然摇头,迟疑片刻,问道:“你必须跟我说实话,姐姐真的冒险闯宫,失手被擒,关押地牢?”

    “是!”叶景松语气十分肯定地道:“当时大公主带着一队武艺高强的暗卫潜进皇宫探察,不慎落入颜行尘这个老狐狸的圈套...”顿了顿,他又道:“大公主临行之前,可能预料到不测,便交待卑职若过了约定时辰,她还未返回,让卑职打开床头枕下的锦盒。”

    苏漓若目光一顿,心里暗叹:果然是她的一贯作风,走一步算一步,可谓步步为营!

    “卑职打开锦盒,照大公主所交代前去都城寻找小公主。”叶景松神色悲愤道:“颜行尘心狠手辣,大公主和小公主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一日不除,他寝食难安。这几年他瞒天过海,在永乐的街头巷尾不断张贴告示,说是江湖邪教女魔头潜入宫中,将陛下毒害,故而通缉捉拿两位公主。”

    苏漓若心头一震,冷声道:“好狠的手段...”

    “颜行尘这个无耻的老贼,认定裕国百姓不识两位公主的庐山真面目,便想出这般恶计来赶尽杀绝。”叶景松抑制不住怒焰,忿声道:“那晚大公主落入他的手里,当日,永乐街头便换了告示,说是当初毒害陛下的凶手已缉拿归案,择日斩首示众...”

    苏漓若刹那怔忡,难怪惠悟惠觉如此仇恨她,倘若姐姐真的失手,确实是性命垂危关头!她注视着叶景松问道:“那晚的暗卫也都无一幸免?”

    “是,据身负重伤的暗卫回来报告,他们刚潜入皇宫,就触碰了机关,陷入绝境。他亲眼目睹,大公主被捆绑押送,其余全部身中剧毒,瞬间化成一滩脓水消失...”

    苏漓若的心一阵颤栗,当初颜行尘也是用毒残害了父皇,他的手段如此凶狠,也不知那时父皇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半晌,她抬眸问道:“那个暗卫如今何处?”

    叶景松面露悲戚,沉声道:“他身中数刀,刀尖有毒,回来时只剩最后一口气...”

    苏漓若紧攥双拳,心里隐隐作痛,这一刻她竟然希望这一次的失手是姐姐的计谋,只是为了引她入宫。

    念及,她的心愈发慌乱,叶景松离开时,她仍沉浸在恐慌中。

    傍晚,叶景松端来饭菜,敲开苏漓若的门。

    她瞥了一眼,毫无食欲,将一封信笺交给叶景松,让他传讯到月邑山庄。待叶景松拿着信走了,她的心才稍微有些安定,按着约定的日子,风玄煜应该回都城了。他接到她的信肯定会赶来裕国,有他在身边,她才能真正安心。

    苏漓若望着桌上的饭菜,勉强吃了一些,她算着信传到月邑山庄的日期。这几日,她必须强撑,事情是真是假?只耍风玄煜一到,就会水落石出!

    苏漓若倚着床头,理不清混乱的思绪,不知不觉枕着胳膊,斜靠床头入睡。半夜突然惊醒,眼前一片黑漆漆,她惊惧地脱口而出:“郎君!”一室静悄悄,她颤巍巍叫道:“风玄煜!”话刚出口,她倏然怔住,这才想起她已离开山庄,处身裕国了。

    苏漓若甩了甩泛酸的手臂,起身摸索,点燃烛火,借着光亮,环顾冷清清的房间,茫然失神。

    自从三年前,她跟小唯乔装打扮,偷偷溜出宫,跋山涉水去都城月邑庄主。离开时,不曾留恋,也末想到会一去再无回头路,心里惟一牵挂便是父皇。后来,父皇逝世,兮姥姥坠崖,流落昼国,被进贡月国。经历国破人亡的她,承受人世间最残忍的生离死别,但上天没有亏待她,最终让她获得心心念念的幸福。

    只是,她没想到有一天她还会回来裕国,这个承载她十六年无忧无虑的地方,却在一夕之间轰然摧毁她的快乐,使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处境。

    苏漓若推开窗户,耳边传来阵阵蝉鸣,她才感觉原来春日已过,初夏已至。

    翌日,苏漓若被一阵急促的敲门惊醒,这才发现她居然绻缩在床榻一角睡了半宿。110文学

    苏漓若刚打开门,叶景松掠身闪入,返手关上门,一脸凝重地道:“颜行尘耍处决大公主...”

    “什么?”苏漓若呆滞,半天回不过神。

    叶景松注视着她,一字一顿说道:“街上一早便张贴告示,三日之后午时,在永乐街巷道头的刑场上斩决...大公主...”

    苏漓若心房一震,望着叶景松怔怔说不出话,许久,她恍惚摇头,喃喃低语:“不可能,她决不会束手就擒,任由他人摆布,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甘心就范之人...”

    叶景松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目光深邃地盯着有些失控的苏漓若,他终于明白,至始至终她根本不相信大公主会失手入狱!

    苏漓若看着叶景松的一脸惊愕的神情,闭目缓了缓劲,睁开眼,平静着语气道:“颜行尘父子这般大张旗鼓,肆意宣扬,恐怕别有居心,咱们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叶景松愕然地瞪大双眼,有些不敢置刚才的一番言语,竟是出自苏漓若的口,他皱起眉头问道::“难道,小公主一直心存疑虑,从不曾相信?”

    苏漓若沉吟不言,缓缓转身,的确,她想撑过这几天,等风玄煜来了再说。却不承想,时间如此紧迫,只有三日!苏漓若心间一动,无论如何她也要等三日之后见分晓!

    叶景松盯着苏漓若一袭漠然的背影,无奈沉叹,转身就走。

    苏漓若蓦地回头,冷声道:“站住!”

    叶景松临到门口,倏然停止脚步,僵硬着脊背,紧攥拳头。

    这时,门被推开,惠悟与惠觉闯了进来,看着二人紧张肃严的脸色,苏漓若厉声道:“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什么?”惠觉闻言勃然大怒,哧!掠身苏漓若面前,凶狠地瞪着眼,“你果然是个无情无义之人,既然如此,留你何用?”

    苏漓若沉下脸,眸光锐利地注视着他,冷然道:“你们费尽心思把我带回裕国,不就是想逼我入宫?但我告诉你们,不可能!除非我亲眼所见,否则...休想我会妥协!”

    “你!”惠觉扬起掌力,目露凶光,来势汹汹劈向苏漓若。

    苏漓若肃冷着目光,挺直身子,毫无畏惧,待掌风临近,一条人影闪动,怦!一声,硬生生接了惠觉一掌,双双疾速弹开。

    苏漓若触目一看,是叶景松挡了惠觉一掌,以刚才的掌力情况,惠觉这一掌至少用了七八成功力,看来他盛怒之下,决心致她于死地!

    这就更加确定苏漓若之前的猜测,他们绝非念及同门那般简单,恐是都对姐姐动了情!

    苏漓若猜的没错!惠悟和惠觉确因恋慕苏溪如,而甘心追随左右。但苏漓若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之前根本不是这般浮躁凶狠之人,一个俊朗机灵,一个气宇沉稳。

    当初武林大会之后,三人一齐下山,初萌情愫的苏溪如恢复女儿身,引的二人震惊万分,没想到朝夕相处十年的小师弟,居然是女扮男装?难怪师父师叔们格外宽待她,独予居室!

    恢复女儿身的苏溪如娇媚俏丽,令惠觉二人心生恋慕,但得知她的真实身份都黯然失色,自形惭秽。恰逢皇宫骤变,珩帝暴薨,遭遇厄运的苏溪如颠沛失所,以俊俏的男儿装,敏捷的身手混迹地痞流寇之间,竟学的许多欺诈哄骗手段,俨然一副黑道帮头。

    初时,惠觉二人不敢现身,只在暗中守护,后来见她离开帮会,居然流落青楼曲馆,夺冠花魁,引的文人雅客争相仰慕。

    惠觉二人痛心疾首,这才现身苏溪如面前,拍着胸脯当即表示,只要她能离开烟花之地,二人定当竭尽全力,护她一世周全。

    哪知,苏溪如仰头大笑,笑声凄凉,末了,含泪狂言道:“我要夺回帝位,铲除颜贼,统治裕国,称霸天下,你们能追随吗?”

    惠觉二人顿时幡然大悟,原来,她并非穷困潦倒,落魄浪迹,而是为了夺回帝位韬光养锐。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不惜混入市井,收买人心,从民间最低层扩展势力,强悍壮实。

    惠觉二人骇然同时,又为她的旷世奇谋而折服,未等惠觉表态,惠悟抱拳朗声道:“公主,我愿至死相随!”

    惠觉怔忡片刻,点头赞同。

    苏溪如离开时,将拉拢的那些帮会交给于二人手中,且交代他们伺机扩大帮派。

    惠觉与惠悟混迹帮派,日子久了,自然沾染狠戾之气。

    “放肆!”叶景松稳住脚步,怒斥道:“惠觉,你居然敢对小公主下手?”

    惠觉跄跄两步,冷哼道:“我此生只效忠大公主,对她唯命是从,至于其余的人...一概不管!”说着,拂然离去。

    苏漓若抬头凝视惠悟,他至始至终极少言语,但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沉默寡言之人,却为何一直沉郁不言。

    惠悟感觉到苏漓若疑惑的目光,敛然脸色,上前冲着她抱拳道:“小公主恕罪!师兄忧心大公主的安危,难免心气烦躁。此番鲁莽得罪小公主,在下替师兄赔个不是,还望小公主涵容,不予计较!”

第二百一十六章:此意长恨叹红尘(上)

    他果然深藏不露!苏漓若心里暗忖:这个惠悟的心思恐怕耍比惠觉深沉的多,却懂的把握分寸,观察入微,且能巧言令色,可见是个圆滑之人。以姐姐的性子,应该偏倚重这般处世周全的人,如此看来,这个惠悟对姐姐的事,绝对会比惠觉清楚。只是,以他的心机,断然不会轻易泄露!

    苏漓若缓了缓脸色,淡然着语气道:“姐姐所谋的是裕国大事,关乎成败荣辱,岂能逞一时之气,而置众多将领的性命为儿戏?”

    惠悟微微一愣,苏漓若处事不惊,妥当稳沉的样子令他暗暗惊叹。难怪大公主再三叮嘱,对她的妹妹切不可大意疏忽,应时刻谨言慎行,以免露出破绽,毁了整个计划!

    惠悟心想,这个看似单纯娇弱的小公主,实则心思缜密,敏捷慧智。思罢,他温声道:“小公主所言极是!倘若鲁莽劫狱,只怕中了颜老贼的算计,枉送性命!但三日午时,刑场斩首,不知小公主有何良策,可免大公主一劫?”

    苏漓若眸光一沉,瞥向一旁的叶景松,她知道叶景松培养训练暗卫,为了有一朝协助姐姐夺回帝位。更重要的是,他只效忠父皇,即便父皇不在了,但他秉承父皇旨意,绝不会违背。所以他才会处处维护,阻止惠觉伤害她,即使心里焦虑姐姐的安危,依然不敢忤逆于她。

    “叶护卫,你若有何见解?不妨坦言!”苏漓若侧颜道:“我辗转到此,突闻姐姐不测,实在慌乱无助,不堪承受。一时也寻不得好法子解救姐姐,你一直暗处裕国,悉知颜行尘父子动静,可几分胜算的策略?”

    “是卑职疏忽,难为小公主了!”叶景松肃然脸色,点点头蹙眉道:“颜行尘狡诈凶狠,只怕早已布置天罗地网,我们确实不可轻举妄动!只是...”

    叶景松沉郁片刻,为难道:“万一颜行尘父子决意要斩杀大公主,我们此时若不行动,岂不白白失了先机,罔然大公主的性命?”

    惠悟神色一肃,余光投向苏漓若。

    苏漓若抬眸,触碰他意味深长的眼神,惠悟不留痕迹地移开目光,一脸坦然。

    苏漓若突然回头,问叶景松道:“你手里还有多人?”

    不仅叶景松怔了怔,不知她此言何意?连淡然自若的惠悟也微微愣住,侧目注视她。

    尽管叶景松疑惑,还是坦言告知,他的手里还有精兵三百,暗卫一多号人。

    苏漓若缓步踱到窗前,将街道上的来来往往的行人尽收眼底,半晌,她收回目光,边转身边道:“以姐姐的聪慧,探察皇宫尚且失败,咱们就不必再以卵击石,折翼自毁。但静观其变,你们又惶恐不安,如此...只能最后一搏!”她来到叶景松跟前,肃严着语气道:“叶护卫,你带人埋伏到刑场必经之路,至于暗卫...跟我守在刑场周围,你若失手,我将伺机而动...”

    “不行!”叶景松断然拒绝,“那些暗卫受过特殊的训练,一旦失手,他们只能先身士卒,决无返回的可能。届时场面混乱,小公主的处境堪忧,卑职绝不能让小公主冒险!”

    苏漓若面色冷冽,眸光冰寒,厉声道:“怎么?姐姐的命令,你们尚且服从,我却没有权力吩咐你们?”

    叶景松惶然抱拳,低头应道:“卑职不敢!”

    苏漓若掠过叶景松身边,缓缓迈步,与沉默不言的惠悟擦肩而过,倏地,停止脚步,冷声道:“既然不敢,那...叶护卫就立即去布置事宜吧!”

    叶景松怔怔回头,看着她的漠然背影,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良久,闷闷出声道:“好,卑职即刻去办!”说着,大步踏出房门。

    惠悟恭敬作揖,遂也转身离去。

    苏漓若望着被惠悟返手带上的房门,须臾,低垂眸光,暗暗松了一口气。以刚才的试探,如果真有内情,叶景松绝对是一无所知,但惠悟恰恰相反,他的淡然从容,与暴躁的惠觉截然不同。此时,她更加肯定她的猜测,惠悟深知一切内情。那么,姐姐失手陷狱,或许只是引诱她入宫,以姐姐命叶景松他们潜入都城,将她仓促带回裕国的手段来看,这其中确有隐情!

    苏漓若心想,不管是真是假,三日便见分晓!姐姐颇有城府,她可不想一次次上当中计。

    苏漓若蹙眉抚额,只是时间紧迫,风玄煜接到她的讯息,再赶来裕国,至少也要七八日,定然是赶不上了。思罢,她的心不知为何隐隐不安,怅然若失?倘若他在身边,她也不用绞尽脑汁想着对策。毕竟,有些阴谋,他一眼就能看穿,根本无处可遁。

    苏漓若再次来到窗前,眺望外面,思绪飘扬,似乎往事已如前尘!

    这天,天色微亮,叶景松早已带着一半精兵守在地牢押往刑场路上。惠觉和惠悟各带几个功力不俗的强壮汉子一同前往刑场,对于苏溪如曾拉拢民间各帮派之事,苏漓若自然一无所知,她以为这几个粗犷的汉子是惠觉他们交结的朋友,寻来帮手罢了。

    苏漓若为了避人耳目,巧装打扮了一番,一身陈旧青灰粗布,衬着黝黑的小脸,怎么看都像个穷困潦倒的小厮。

    她跟着惠觉他们来到刑场外围,此时离正午还有一刻钟,刑场已是戒备森严,执刀守卒,形成一排人阵,监视外围人群。

    苏漓若混入拥挤的人群,侧目瞥视,三步一个暗卫,融入熙熙攘攘的围观百姓中间。

    听着人群议论纷纷,果然与叶景松所言相同,大家既是来探究是否真如告示所述所描,毒害珩帝的仍是个绝色女魔头!又奇怪这个女魔头为何自寻死路送上门来?

    苏漓若的心一点一滴往下沉,时间越来越近,叶景松还未传来暗号,那就意味着他截击失败。

    令她不安的还有一点,她若不亲眼目睹刑场上的犯人姐姐,她是绝不相信。但此刻,她愈发恐慌,万一,正如叶景松他们所言,颜行尘决意要斩草除根,她能在虎口中抢救出姐姐吗?

    苏漓若情不自禁攥紧拳头,心里暗暗安慰道:会的,这些暗卫个个身手敏捷,武力精湛,且抱拼死一搏的念头。其实,她就是想亲眼证实刑场上的犯人真面目,毕竟,姐姐自幼离宫,颜家父子又如何确认姐姐的身份?

    苏漓若仰头遥望,空中乌云密布,笼罩着沉闷的气氛,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时,人群一阵骚动,随着惊叫声,刑场上押来几个头蒙黑布的犯人。巴山爱

    苏漓若一怔,瞥视惠觉和惠悟,他们也都略显惊讶,脸色更加凝重。

    苏漓若沉着眸光,看向刑场,几个犯人阵列一排,跪伏地上。

    执着明晃晃大刀的刽子手,阴森森站在犯人身后,随着监官一声令下,几个魁梧的刽子手扯开犯人的蒙头黑布。

    苏漓若悬浮的心在触目一个个犯人之后,恍然松懈紧绷的精神,长长吁了一口气。

    “行刑!”监官抛出执行令,几个刽子手高喝一声,刀起头落,血溅当场,如泉喷射,染了一地。

    苏漓若只觉喉咙一阵发紧,似乎翻江倒海之势冲出,她死死捂住嘴,但浓烈的血腥味迅速钻入她的鼻息,直窜鼻腔,逼入五脏六肺。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拼命地呕吐,几乎把绿水苦汁都翻吐出来。

    身边的人群失望地疏散离去,彼时摇头说道:“不是斩杀江湖女魔头?为先帝报仇血恨?怎么就处决了几个恶霸?”

    “这你就不懂了,那女魔头既能毒害先帝,自然是心狠手辣之人,岂可给她痛快?说不定押往皇陵,执以酷刑,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走了走了!别瞎扯,免得惹祸上身...”

    苏漓若感觉身边渐渐泛空,她擦了擦朦胧的泪眼,咬着牙慢慢站起来。尽管在月国,经历了冬日宴的屠杀,但那时她心系风玄煜的安危,痛心苓妃的骤然离世,不曾这般反胃难受!

    苏漓若脸色苍白地稳住身子,这才发现围观人群竟散了一半。惠觉鄙夷地轻嗤一声,倒是惠悟关切地小声问道:“还好吧?”

    苏漓若微微淡笑,勉强应声道:“无妨!”说着,她触目之处,脸色大变,警惕地看着惠悟。

    “方才人群散了,我们的人留下,目标太大,故而遣退他们随人流撤走!”惠悟伸手挽着苏漓若,低声道:“你身体不适,来不及告知,是我自作主张...”

    苏漓若侧目而视,刑场上正收拾残局,人群也散了一大半,她微微颔首,正要出言,却听到有人疾呼大叫:“女魔头来了!女魔头来了!”

    苏漓若扭过头,投目刑场,只见一片狼藉的刑场上方悬空吊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

    苏漓若浑身颤栗,脑子一片空白,血似乎都凝固了。

    随着吊绳疾速坠下,长发飘扬风中,一袭浅粉衣裳,血迹斑斑。倏地,吊绳停止坠下,她徐徐抬头,像是喃喃自语什么?又似乎在悲鸣愤慨?当她俯视时,目光猛然一顿,剧烈地挣扎一下,却又垂头闭目,静止不动。

    苏漓若心头划过刺痛,她分明看到她,震惊同时,又心如死灰垂头,静待死亡。

    她是在责怪她吗?责怪她不肯入宫免她一劫,或许,她在嘲讽她,小心翼翼,一副如临大敌似防备她。结果如她所愿,她这次并没有算计她,而她却辜负了她全部希冀,将她的心血付诸一空。

    苏漓若恍然之中被人重重一撞,踉跄着跌倒,就要落地之时,手臂又被人紧紧扯住,硬生生拉起护着。

    苏漓若看向拥着她的惠悟,茫然失措,耳边传来吵杂的喧哗声,她抬眸望去。惠觉已带着几个壮硕的汉子冲上刑场,挥舞着利器与兵士们打斗一团。

    围观人群惊呼后退,慌乱逃窜,惠悟拥护着苏漓若随着人群移动,融入混乱的人流。

    苏漓若猛然回神,一手死死扯住惠悟的袖口,停止脚步,回头望向刑场。

    惠悟一愣,低头瞥着手腕,苏漓若的手紧扣着他的脉搏处,令他虎口隐隐生疼。

    她居然会武功,而且功力不低?

    惠悟心里暗暗惊讶,为何大公主不曾提及?他不已停下脚步,与她并肩而立,任凭身边逃窜的人群把他撞的摇摇欲坠。

    不消片刻,四处散开的围观人群荡然无存,只有惠悟与扮成小厮的苏漓若空旷伫立。

    刑场上,惠觉他们已被紧紧包围,悬吊的苏溪如充耳不闻撕杀声,犹如一尊雕像,迎风而定,择空而立。

    苏漓若缓缓松开惠悟的手腕同时,轻盈凌空而跃,掠过一道削长的弧度,直击刑场。

    惠悟见状,紧随其后,腾飞而去。

    刹那间,刑场上一阵沉重震撼声,执刀守卒身后降下一队弓箭手。未等苏漓若和惠悟接近刑场,他们已挽弓搭箭,如流星坠入空际,箭矢穿射,击透那闭目静待的苏溪如!

    哧哧哧...

    苏漓若眼睁睁看着无数支利箭穿透苏溪如的身子,鲜血四溅,飘扬空中。

第二百一十七章:此意长恨叹红尘(下)

    几滴鲜血溅落苏漓若的脸上,如锐利的刀刃划过,刺痛她的脸颊,她悬空的身子剧烈颤抖。

    惠悟一把捞起苏漓若坠落的身子,翻腾掠过。

    苏漓若恍惚回头,看着浑身插满利箭的苏溪如,一动不动垂下脑袋,鲜血汩汩顺着脚底滴流。

    惠悟带着她在空中翻跃,回旋离去。

    那些弓箭手回身朝着半空中的二人射击,箭头擦肩而过,呼啸坠落。苏漓若茫然无知,只是瞪着一双惊骇的双眼死死盯着刑场上悄无声息的苏溪如!

    这时,马蹄声疾震而来,刑场外围出现一队人马,为首正是埋伏半路的叶景松。他无功而返,却还是迟了一步,目睹悬吊垂死的苏溪如,被利箭包围的苏漓若。他怒吼一声,跃起离马,扑向半空,抽剑挡箭,一阵横扫,箭矢纷纷坠落。

    有了叶景松的挡护,惠悟得以喘气,急忙拥着苏漓若脱身,稳稳落在叶景松带来的精兵中间。

    那些精兵已有一半人马朝刑场而去,援助已受了重伤的惠觉他们。

    叶景松挡落了箭矢,趁弓箭手搭箭空隙,掠身而过,一声令下,那些精兵分列一队,再次投入激烈的打斗中。

    剩余的精兵拥护着苏漓若,围成一团,护守中间。

    刑场上,惠觉的已身中数刀,拼尽全力,折了两个兵卒的腰,血溅当场。他企图接近悬吊的苏溪如,却被一支利箭穿击左胸,透过后背,血流如注,踉跄倒下,喷血而竭。双目不甘地怒瞪如铃,圆鼓鼓盯着悬挂的苏溪如,抽搐两下,气绝身亡。

    突然,刑场上涌出大批勇兵,团团将叶景松他们包围。

    苏漓若空洞的眼眸呆滞望着血肉模糊,已然气竭而悬挂的苏溪如,目光渐渐迸裂一道焰火,她蠕动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全部都上,把姐姐带回来!”

    扶着她的惠悟愕然注目,见她一脸决绝,不由松开手,后退一步。

    苏漓若掠起身子,跃向刑场,在空中疾过一道速影,待看清时,她已落下,稳立叶景松面前。

    惠悟愣了愣,大手一挥,带着剩余的精兵拥向刑场。

    乌云笼罩,密布空中,初夏的闷热阴沉,似乎耍从一场大雨的淋漓才能释放压抑。

    刑场上,刀光剑影,嘶声震彻,血染成河,尸体成堆,双方拼搏击杀。

    朝廷勇兵得指示,誓死围剿叶景松一众叛逆者。而叶景松意在抢回苏溪如的尸身,迸发新仇旧恨的怒焰,带着精兵们奋力激战,双方死伤无数。

    惠悟触目刑场上横尸遍地,掠身靠近叶景松,沉声道:“赶紧撤吧!别忘了保护小公主的周全。”

    叶景松浑身是血,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伤口所致。他抬头看着挥掌击杀的苏漓若,瘦弱而娇小的身子隐没在打斗中,她的衣裳破损,血迹斑斑,也不知受伤了没有?

    叶景松目光一扫,精兵所剩无几,而朝廷勇兵还在源源不断增援,可见颜行尘借此机会决一死战!

    叶景松沉重发出撤离的信号,所剩不多的精兵们渐渐拢靠,围近叶景松。只有恍然不知的苏漓若仍在奋力击毙勇兵,几番欲接近悬挂的苏溪如,却被无情刀剑挡开。

    惠悟疾掠上前,挥掌击杀围困她的敌兵,拉着苏漓若退回阵线。他与叶景松相视一望,由一队精兵做掩护,剩余几个拥护他们离开。

    退守刑场外围,叶景松和惠悟一人一手搀起苏漓若的左右手臂,翻跃空中,几个起落,消失无踪。

    搏杀几个时辰,天色暮落,朝廷勇兵损失惨重,而叶景松带的三百精兵一个不剩。

    待他们离开之后,刑场上着手清理残局,有几个勇兵且把悬挂的苏溪如卸下。这时,刑场上出现几个黑衣人,对着首领亮出御前侍卫的腰牌,把苏溪如的尸身带走。

    十里曲客栈。

    叶景松和惠悟扶着一脸苍白的苏漓若进去,掌柜立即迎了上去,在叶景松的眼神示意下,他瞥了一眼苏漓若,遂高声吆喝:“客官住店,楼上厢房请!”

    叶景松拢了拢披风,遮住满身血迹,他环顾着一楼席无虚位,客满豪饮,高谈阔论刑场之事。叶景松朝掌柜微微颔首,若无其事地登上楼梯。

    来到先前居住的房间,叶景松刚推门而入,苏漓若便一头栽倒在地。

    惠悟惊愕片刻,回神返手关上门。

    叶景松忙俯身察看,焦灼道:“赶紧让杜掌柜请郎中!”说着,抱起苏漓若放在床上。

    惠悟踌躇,遂缓步上前,搭脉探望,道:“不用了,小公主并没有受伤,只是一时气血攻心,故而瘀堵。”美丽

    叶景松深皱的眉头并未舒缓,他凝视昏沉的苏漓若,沉声问道:“为何将暗卫撤离?”

    “一时不察,中了颜老贼的奸计。”惠悟目光暗沉,恨声道:“当时情况紧急,迫不得已撤离了暗卫...”

    叶景松痛心苏溪如魂断刑场,而呕心沥血训练出来的三百精兵也全部殆尽。他咬牙切齿,强忍着心头悲愤!

    “虽说折了精兵,但总算保全小公主,还有那些暗卫。”惠悟注视一身伤痕的叶景松,沉叹道:“我看你还是先去包扎伤口,回头再商议对策。”

    叶景松恍然摇头,紧攥拳头,咯咯直响,他感到三年前的颓败再一次重现。那时珩帝暴薨,皇宫大乱,朝廷动荡,颜家父子控制文武百官,把持朝纲。而此刻,他更加恐惧不安,原本把复国的希冀寄托在苏溪如身上,如今她殁了,连尸首都抢不回来。他仰头悲戚,前程一片茫然,惟一的信念没了,他都不知道今后靠什么来支撑?更别谈铲除颜家父子,复国报仇!

    “小公主此番受了刺激,只怕一时难以恢复。”惠悟见状,耐心劝慰道:“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她大吵大闹,暴露行踪。叶护卫,你可别忘了肩上重担,陛下和大公主的血海深仇,岂能不报?小公主的周全,岂能不顾?此生若不手刃颜老贼,何以心安?”

    叶景松低头凝视昏厥的苏漓若,耳边适时响起珩帝语重心长的嘱托,临别之际,兮姥姥委以重任。他终于抬脚挪步,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离开房间。

    惠悟注目他的背影,须臾,侧身看着昏昏沉沉苏漓若,目光复杂而愧疚,半晌,他转身出去。

    叶景松与惠悟都受了伤,叶景松较为严重,而惠悟伤口虽不多,却都是深伤入骨。他们满腹悲痛,哀悼苏溪如,惠觉以及三百精兵。他们一腔愤恨,誓许手刃仇敌,熊熊燃烧的烈焰,使他们忽略一身的伤与痛。

    叶景松他们休养了几天,身体逐渐恢复,伤口也愈合了差不多。

    苏漓若后来也醒了过来,虚弱地躺在床上,双目呆滞而空洞,她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叶景松拖着残躯进来,说的口干舌燥,苏漓若依然没有反应,似乎独自沉浸悲痛欲绝,无法自拔。

    惠悟也来了,他却瞧出异样,于是,阴冷着语气道:“你别忘了,大公主为何死在乱箭之下?若不是你固执己见,悲惨之事断不可能发生。如今倒好,昏迷几日,又卧床不起,这是作甚么呢?伤心?痛恨?我看未必,应该是你一直在等时机,即便大公主命丧刑场,你也从未想过为她报仇雪恨。为什么?血浓于水的亲情在你眼里如此轻微?”

    苏漓若的睫毛缓缓扑动,她的眸光渐渐回神,惘然望着他。

    “惠悟!”叶景松大喝一声,怒斥道:“你胡说什么?小公主已是这般情况,你居然还敢刺激她?我告诉你,只要我叶景松在的一天,你休想逼迫小公主!”

    “叶景松!”惠悟怒不可遏地咄咄逼人,寸步不让。“你我契合,全因大公主,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还要护着她?你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吗?”说着,他的目光狠戾地盯着苏漓若,一步步逼近她的身旁,俯视道:“你还在等对吗?可惜...等不到了,没有人会来裕国援助你!”

    苏漓若浑身一震,颤悠悠看着一脸愤怒的惠悟,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想知道原因么?”惠悟冷笑着逼近她,阴沉的语气如淬了毒液的利刃,刺向苏漓若的心房。“在你大婚之日,大公主却被风玄煜囚禁牢笼...”

    苏漓若如遭当头一棒,骇然地瞪着他。

    叶景松怒冲冲一把推开惠悟,抓扯他的衣领,咆哮怒吼:“你给我住口!住口!”

    “叶景松,你怕什么?”惠悟额头青筋暴动,双目凸瞪,面目狰狞地狂叫:“你看看你拥护的是什么废物?她置亲人性命不顾,抛下家仇国恨,只想在月邑山庄安逸的过日子。难道我说错了吗?倘若不是风玄煜阻挠,大公主怎会落得如此悲惨,枉送性命?但凡她还有一点点良知,就该振作起来,挺身而出,报血海深仇...”

    “别说了!”叶景松勒紧他的衣领,厉声怒斥道:“小公主对此事根本一无所知,你却耍把账算在她的头上?这对她是不公平的。难道大公主没了我不伤心吗?三百精兵殆尽我不痛恨吗?可是...小公主是无辜的,你不能这样肆无忌惮伤害她...”

    “较比大公主的枉死,我不该恨她么?她不该承受么?”惠悟攥着叶景松的手背,用力掰开,奈何叶景松死死不松手,勒的惠悟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急促吁气,道:“当时,你不也气愤吗?恼恨风玄煜的冷漠无情?所以才冒险潜入兵营,趁机把她带回...”

    叶景松脊背一僵,慢慢松开手,无力垂下,一脸挫败,沉郁不言。

    惠悟大口喘气片刻,目光逐渐黯然,也一言不发。

    二人垂头神伤,气氛死寂一般的沉重。

    倏忽,一道嘶哑低沉声音响起:“说吧!你们不用遮遮掩掩,把知道的都全盘托出...”

    二人震惊回头,瞥视着不知何时支撑起身体,倚靠床头的苏漓若。苍白脸色,虚弱倦怠的她,漠然而平静的语气,坦然镇定的神色。令他们暗暗吃惊,一时呆住,怔忡地看着她,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惠悟率先回神,早已没了刚才的怒火,他紧锁眉头,喟然一叹,似乎隐隐不忍。

    叶景松艰难地咽了唾液,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还未痊愈的伤口,经刚才一番动怒被扯裂的渗出血水,有些生疼。他瞥了苏漓若片刻,匆匆扭过头,别过脸,不忍再看她瘦弱单薄的身躯强撑着,却禁不住微微颤栗。

    “叶护卫,你先出去吧!”苏漓若深吸了一口气,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惠悟留下!”

    叶景松愕然,回身惊讶望着她,但她倔强的眼神,固执地与他对视。叶景松诧异片刻,终于迈开步伐,一拐一瘸地离开。

    惠悟目送叶景松离去,当房门关上那一刻,他缓缓回头抬目,触上苏漓若深不见底的眼眸,心头抑制不住一颤: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难怪大公主不惜倾尽所有,押在她的身上!

第二百一十八章:江山如画倾城怜(上)

    苏漓若不言静凝,深邃的目光透着锋芒如刃的冷戾。

    惠悟突然有些慌乱,他避开她万丈深渊般的眼神,沉着语气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你悉知的,全都一一详尽!”苏漓若乏力地闭上眼。

    房门外,叶景松不放心地徘徊,时而屏息凝神房间里有什么动静,时而挠头烦躁地踱步。

    一个时辰之后,惠悟打开房门,一眼瞥见忐忑不安的叶景松,他微微一愣。遂关了房门,来到一脸深沉的叶景松面前,一手搭在他的肩膀,用力揽着道:“走,到我房间畅饮一番!”

    叶景松奋力挣脱一下,怒道:“你个疯子...”

    惠悟满不在乎咧嘴一笑,指着苏漓若的房间,冲着迎面而来的店小二吩咐道:“伙计,送些用食进去!”

    店小二应允一声,掉头下楼备饭。

    叶景松愣了一下,狐疑地瞟了一眼。

    惠悟揽着他的肩膀,拥着他走进隔壁一间厢房,道:“行了,别磨蹭,走,咱俩喝上一坛,放心...她没事...”

    进了房间,惠悟搬出一坛酒,重重放下,拿了两只大碗,边倒边说:“这可是我与师兄珍藏的桂花酿,说好了,待大公主返回皇宫,用来庆贺。如今...他再也喝不到...”说着,他眼眶泛红,端起大碗,瓢倒地上,“师兄,我为你饯行,一路好走!”

    叶景松沉肃脸色,心间一动,上前端碗,却被惠悟一手按住,道:“别,大公主何等气概,岂能殡以凡夫俗子之礼?”

    叶景松抬头注目,缓缓放开手。

    “来,咱们干了!”惠悟又倒了一碗,仰头饮尽,不知是喝了太急,还是酒太浓?他竟被呛到,咳得眼泪都出来。他烦躁地抹了一把眼睛,自顾自地倒酒饮尽,三碗过后,才后知后觉地催促道:“喝呀!怎么跟娘们似的?磨磨唧唧...”

    叶景松盯着他,举碗饮了。

    惠悟哈哈大笑:“这就对了!”话刚落音,仰头又是一碗。

    叶景松闷闷坐下,看着他喝的极凶,也不出言阻拦,端着碗一口一口喝下。

    叶景松才倒了第三碗,一坛酒已被惠悟喝了精光,他瞪着朦朦胧胧的眼眸,晃悠悠起身,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叶景松正要俯身搀扶,敲门声传来,随即店小二推门而入,满脸焦虑道:“叶统领,小公主不见了!”

    “什么?”叶景松脸色大变,疾速回身,低吼道:“怎么回事?”

    “属下方才送饭,见小公主并无不妥,故而松懈。”店小二正是叶景松身边的人所扮,“这么一会儿工夫,居然不见了!”

    叶景松心急如焚,刚跨出一步,手腕却被摔倒在地惠悟攥住,他口齿不清,含糊道:“没事,让她静一静,独自呆一会,自然就想通了...”

    叶景松甩了几下,竟甩不掉,他愤怒吼道:“你这个混账,你都跟她说了什么?”

    惠悟挺身抱住叶景松的大腿,醉醺醺地叫道:“关键时刻,你就别去扰乱她...”

    “小公主万一有什么差错,我非把你撕成两段不可。”叶景松使劲蹬,却怎么也踢不掉。“惠悟...”

    “你怎么就听不懂?别,别去烦她...”惠悟不耐烦地一头枕在叶景松的靴子上,闭目呼呼大睡!

    “你...”叶景松顿住脚,俯身掰开他的手,谁知刚掰开一只手,另一手又缠上了,气的叶景松怒火攻心,一掌劈向他。

    永乐街。

    苏漓若蹒跚脚步,飘浮无力,走在繁华如昔,人来人往的街头。

    晴空万丈,阳光炫目,竟刺的她睁不开眼。

    她把永安街逛了一圈,不知不觉来到刑场外围。远远站着,眺望前方,那天的乌云密布,熬到半夜,刮起狂风下了一场暴雨,竟把世尘间的生离死别洗刷的一干二净。似乎也把那日丧生在此的每一个人的过往,都统统洗去,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再也无迹可寻。也许是平庸,也许是不凡,但他们的人生却永远定格在刀起剑刺的那一刻!

    苏漓若的额头泛起汗珠,顺着惨白而憔悴的脸颊汩汩滴落,她双膝一屈,扑通跪地。仰头望天,任凭汗如雨下,低垂时,撕心裂肺的疼痛袭击而来,几乎把她掀倒。

    她满脑子都是那天的情景,姐姐浑身是箭,鲜血淋漓,顺着脚底滴落,逐渐凝固。

    倏地,她扬头抬眸,漠然地注视着眼前一幕:持矛勇兵把她团团围住!

    苏漓若缓缓起身,眉梢一挑,目光阴沉狠戾,刹那腾飞,凌空旋转。只见她扬手一洒,还来不及反应的朝廷勇兵抛矛捂眼,惨叫连连,纷纷倒地抽搐。

    苏漓若嘴角掠过冷冽:这个惠悟果然邪恶,只不过是一包逍遥散,居然令人瞬间乏力,抛械倒地!

    她纤瘦的身子飘渺半空,疾速如风,顷刻之间,消失无影。

    苏漓若回到客栈时,叶景松已然急得团团转,被似醉非醉的惠悟缠着不放,惹的他破口大骂。二人带伤交手几十回合,都累着气喘吁吁,却各不相让。

    怦!一声,苏漓若推开门,二人霎时住手,怔怔失神地看着她。

    苏漓若冷眼瞥注二人,沉声道:“我明日进宫,不,今晚...他们应该就能找到这里!”

    “什么?”二人错愕,瞪着眼,不解地盯着她。

    “我已经暴露了!”苏漓若转身朝自己房间而去:“顺便连累了你们!”

    二人相互一望,追了出去,异口同声问道:“怎么回事?”寻书吧

    苏漓若推开房间的门,迈入门槛的脚一顿,头也不回,冷声道:“你们还是赶紧撤离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你...”惠悟突然明白了什么,恨恨地道:“算你狠!”

    叶景松一头雾水,懵懵地看着苏漓若的背影。

    “叶护卫,对不住,把你的地盘给抖了。”苏漓若淡声道:“不过,惠悟会妥善安排你的人手...”说着,她返手关门,又传出一句话:“有事我会跟你们联络!”

    “这...”叶景松急得直跳脚,正要上前敲门,问问清楚,却被惠悟一把拉住,道:“你没听她说?抓紧撤离,朝廷的人很快就找上门,难道你还要将手里的一百多名暗卫送给颜老贼打牙祭?”

    “可是,小公主...”叶景松怒目而视,忿忿问道:“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如实禀告!”惠悟双手一摊,有些无可奈何皱眉沉叹道:“你以为你的小公主单纯善良,错了,她的心事多得很,你未必看的清楚,我也是一知半解,揣测不透!”

    叶景松仍然不放松,沉着脸,狠狠盯着惠悟。

    “我真的就把事情叙述了一遍,告诉她大公主从柔然回来跟咱们碰面,你并没有接到小公主按计划回来裕国。于是,大公主就冒险潜入都城,谁知,被风玄煜发现,把她囚禁入牢。待她大婚之后,才将大公主遣送离开,当然,我告诉她,若不是风玄煜伤了大公主,她也不至于失手陷入绝境...”惠悟边说着,边拉扯叶景松回房间,“她知道是我用了一些手段,协助你把她从女兵团带出来,就跟我要了一些东西。哪料到,她居然存心跟我作对?好了好了,通知撤离,我带你们走!”

    “你有地盘容纳我们?”叶景松疑惑地沉着目光,“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撤离之后,我自然跟你详谈!”惠悟心里暗暗叫苦,一个聪慧敏锐的小公主已是令他措不及防,偏偏叶景松又是个刚正死认理的人。

    想着一百多个暗卫的安危,叶景松终是打消顾虑,也无暇细思,急忙指挥十里曲客栈的所有人都撤离。

    临行之际,他迟疑片刻,又折身回头,径直往苏漓若的房间而去。

    惠悟气愤地跺跺脚,挥手让杜掌柜他们先行,尾随叶景松到二楼。

    叶景松敲开门,苏漓若微微一愣,蹙眉道:“天色已晚,你怎么还没走?”

    叶景松掠身闪入,沉着目光,道:“小公主,你可想好了?真的要进宫?如果你后悔,现在还来的及!”

    “后悔?”苏漓若瞥视门外的惠悟,冷清如冰的声音划过他们的耳边:“你别忘了父皇交予你的重托,还有...姐姐的血海深仇...”

    叶景松浑身一颤,慢慢移开目光,低垂着脑袋走出房门,倏地,又回身欲言。

    苏漓若适时出声道:“放心,我自会谨慎行事!”

    叶景松怔仲片刻,沉重转身,抬头看见门外的惠悟,一言不发地擦肩而过。

    惠悟挑挑眉,朝苏漓若微微颔首,迈步离去。

    苏漓若呆呆伫立门口,环顾寂静空荡荡的走道,耳边回响着惠悟的声音:“我知道小公主切盼月邑庄主接到讯息速临裕国,可惜,你要失望了,所有外面的传讯都入不了都城,半道就被驿站截止焚毁,尤其来自裕国的书信...”

    苏漓若拢紧拳头,眸子泛湿,一直打转的泪光,始终没有溢出眼眶。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哐当踹门声,震撼的脚步响彻心房。

    苏漓若徐徐移步,临到楼梯口,冷然目光,居高俯视。

    一众侍卫分开而立,门口疾步而入的一个人,黄袍锦缎,气宇威武,英俊伟岸。

    他仰头触目,欣喜若狂,惊颤着声音:“漓若,真的是你回来了!”话刚落音,已掠步奔至楼梯而上。

    苏漓若漠然镇定地看着临近眼前的男子,就在他伸手触碰的一刹那,她扬袖而退,避开他的手掌。沉肃着语气问道:“颜靖南,听说你做了裕国的君王...”

    此人正是颜靖南,封号崇帝!

    “放肆!竟敢直呼陛下的名讳...”楼梯下边扭扭捏捏走来一个内监模样的人,出言斥责道:“简直不知死活...”

    崇帝侧身回目,一个利刃的眼神,吓的那个内监打了个哆嗦,惶然俯身后退。

    “漓若!”崇帝回身,忍不住上前,难掩惊喜之情,欣悦道:“一别数年,你总算回来了!”

    苏漓若轻盈掠过,冷声道:“你不是要接我回宫吗?那就走吧!”

    崇帝再次落了空,愣了片刻,讷讷收回双手,猛然点头:“好,好,好,马上回宫!”

    “陛下!”有个御前统领抱拳行礼道:“这里是叛军藏匿之处...”

    “不用搜了!”苏漓若率先下楼,边走边说道:“已是人去楼空,怎么...”她顿住脚步,回头注视着崇帝问道:“你还要赶尽杀绝?那...就剩下我一人,你准备如何处置?”

    崇帝怔怔看着她,挥手阻止御前统领继续说下去。

    御前统领忙遣散一众侍卫离去,到客栈门外候命。

    苏漓若这才收回凝固的眼神,继续下楼。

    崇帝盯着她瘦弱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三年来,多少个不眠之夜,望眼欲穿,魂牵梦绕。

    她终于回来了!却是如此冷漠,陌生。那个天真无瑕,纯净善良,无忧无虑的女子倏然不见!

    不管她如何变迁,只要她能回来...就好!

    崇帝长长吁了一口气,目光紧随着她的身影,似乎害怕一眨眼,她就会凭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