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相思殇红尘全文阅读 第20分节

第一百九十九章:一字相思共年华(下)

    苏漓若醒来时,小唯已在房里张罗着,她抬眸环顾,引起小唯的纳闷,问道:“姐姐,你找什么呢?”

    “啊!”苏漓若回神,抿嘴淡笑,遂摇头道:“没什么!”她掀开毛毯下床,小唯过来为她套上外衣,说道:“姐姐若是想念庄主,不如告一天假回山庄吧!”

    苏漓若一怔,孤疑地瞥视她,嘴里却道:“如今正是忙碌的时候,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岂可随意告假?雅丹姐那般决断的性子,怎容许我滞怠方案的进展?”

    “我看姐姐就是嘴硬,说的一套,想的又是另一回事!”小唯边给她扣衣领,边揶揄着不满道:“倘若都像姐姐这般忙碌,那庄主管辖整个都城,岂不分身三头六臂方可治理大大小小事务。可我也不见的庄主留宿外头,再晚不是都回逸轩楼?倒是姐姐愈发让人费思量,偏偏跑来铁骁营掺和女兵团的事,难不成姐姐还想跟庄主较个高低胜负?”

    “你呀!还是一副伶牙俐齿。”苏漓若扑哧一笑,伸手捏了她的鼻子,故意嗔怒道:“怎么?庄主在你心里什么都好,你姐姐我倒成了外人?尽数落我的不是?这里是他的天下,自然人人都敬仰他,我若想在都城立足,可不得费一番劲么?”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糊涂!”小唯停下整理袖口的手,不解地望着她,微皱眉头道:“庄主的,不也是姐姐的么?还分什么他的天下?”

    苏漓若幽静的眸光泛起一抹坚毅,她缓缓说道:“当初都城只是一个小城池,却出产丰富,人文博弈,繁荣盛誉。而隔着一座山峰不远之处,既是蛮夷,野牧,异族居住的荒地。与都城恰恰相反,荒芜之人野蛮狠戾,凶残杀戮,掠夺兽物,争斗地盘。使蛮夷的女子天性凶狠好斗,野牧的女子健硕敏捷,异族的女子阴沉狡诈。后来虽统一归属都城,但仍然保留原先特殊的习俗,所以铁骁营的女兵们骨子里多少还有一些蛮纵不羁。故而龙烽营的兵士将领也是如此,那些与生俱来桀骜不驯的性子,只怕难以磨灭!”

    “姐姐是想融入她们?”小唯幡然大悟般惊讶道:“改变她们的性子?”

    苏漓若沉吟片刻,道:“原始生活相邻而居的她们,因为文人地理,礼仪习俗,悬殊差异,尚且不能和睦共融,我能奈何?改变她们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是不可能,所以我绕了个弯道,在不动辄她们原先的习俗之下,把三个方案全新的元素注入进去。激发她们尝试新事物的好奇之心,冲击铁骁营的气势,带动女兵团的气氛,以此来达到整改的目的。”

    小唯的眉头皱紧更紧,烦闷地挠头,嘟囔着嘴巴,费劲道:“姐姐越说,我越糊涂了,怎么也想不明白,姐姐最后耍的是什么?”

    “你不明白不要紧,可雅丹护法清楚的很!”苏漓若淡然一笑,目光深邃,道:“我这也是急智成计,但她知道,这三个方案予她予我,互补互利,双赢成效!”

    “姐姐说雅丹护法清楚你的心思,那庄主呢?”小唯如坠云里雾里,根本无从理清头绪,只得顺着她的话题道:“我觉得庄主不愿意姐姐掺和铁骁营的事,只是不好驳姐姐的决定!”

    “你这个小机灵!”苏漓若侧颜瞥了她一眼,道:“雅丹护法能揣摩清楚的事,他自是明了于心,只是...”她顿了顿,嘴角掠过一丝浅笑,道:“他不愿我涉险,担心方案落败,触碰她们的禁忌,会引起女兵们愤懑!”

    “什么?”小唯这回总算听明白了,正给苏漓若冠发的手微微一颤,惊惧道:“姐姐既然知道事情棘手,怎就不听庄主的劝?还要冒险为之?”

    苏漓若盯着铜镜里,高冠束发,素眉清颜的自己,喃喃低语道:“我若不奋强,如何与他齐肩并进?近优则优,方能共存,不畏蹈厉,才可凌云壮志!”

    小唯听她高深莫测自顾自地轻声低言,似懂非懂地问道:“姐姐的意思...是让自己变的厉害强大,才能服众?才能跟庄主成亲?”

    苏漓若一怔,遂起身披上外氅,笑着点点头道:“嗯,也是这个理,但不仅如此!我喜欢这里的人文纯朴,风气秉正,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尔虞我诈的阴谋。即便原始的生活,让她们的性子有些古怪不羁,但这点瑕疵,我还是有信心整改纠正。以后,我们在这里的日子就如世外桃园一般幸福!”

    小唯听着,双眼发亮,同时心里涌动着一股激流,欣喜道:“姐姐是想把庄主的天下整理到尽善尽美之后,再过起自己的小日子吧!”

    “好好跟英旺她们学几招傍身的手艺!”苏漓若出其不意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别一天到晚闲扯瞎聊,都城的女子个个都是矫健敏捷的身手,万一看上你家夜影,那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拿的事?你如何搏的过她们的凶悍?”言罢,她笑着掀开幔子,大步踏出。

    “哎...姐姐,你尽是喜欢捉弄我!”小唯捂着额头,跺跺脚,气呼吸地道:“谁耍那个木头驴,拿去得了,我才不稀罕!”说着,她突然想起以后女兵团可自由议亲成婚,心里竟有那么一些不痛快,急忙叫道:“哎,等等我呀!姐姐...”

    铁骁营才半个月就实施了两个方案,效果颇为显著,也激起女兵们热诚的情绪。尤其苏漓若临时起意,将女兵们的诗词曲谱,作画书法,编撰分卷,准备印制成书籍,挂售卖出。这一方法让铁骁营的热情更加激昂高亢,纷纷参予吟诗作画,琴艺舞技。

    看着每天忙得不亦乐乎,神采奕奕的女兵们,雅丹心里暗暗惊叹,感受到从未有过轻松。自建营以来,铁骁营罕见这般谈笑风生的场景,令人热血澎湃的同时又柔然似水。

    雅丹来到苏漓若的帐房,商议下一步的方案,苏漓若却表示第三个方案须得年后再执行。

    雅丹不解,疑惑苏漓若为何不趁胜追击?却要滞缓方案?暖才文学网

    苏漓若神色凝重,沉声道:“前两个方案都在铁骁营内施行,自然好拿捏,最后一个方案却需与龙烽营相融执行,其中未知的困难,突发情况都是不可预料。再说,女兵们才体会意识到自身的优劣,虽然现在情绪高昂,热诚万分。却未必适合趁热打铁,适时让她们沉淀一番。保持平常心,戒骄戒躁,稳中求胜,静待得失,方能展现铁骁营女兵们的端雅神采,飒爽英姿。”

    雅丹的眉头渐渐舒缓,不可否认,苏漓若所言句句属实,点击要害,她的心思缜密到令人赞赏惊叹。可是,雅丹必须考虑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风玄煜给予的三个月时间。眼瞅着已耗费将近一个月,又赶上年关在即,明年开春再耽搁几天,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雅丹刚展开的眉头又紧皱着,沉思不言,负手来回踱步。倏地,返身朗声问道:“你可有算好究竟用多少时日,可完成最后一个方案?”

    苏漓若微愣,遂摇摇头道:“这个不好把握,毕竟以武会友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让他们相互认识了解,若有中意的,自然很快。但也不得不防其中曲折跟节外生,议亲成家,最后重要是两情相悦,丝毫勉强不得。”

    雅丹意识到自己有些太心急了,幽幽叹息道:“你说的对,事关终身,确实马虎不得。这样吧!再过两天就年关休假了,待明年开春回来,我们就实施第三方案”

    苏漓若心间一动,笑道:“正好趁着年假空闲,让她们都考虑一下,将来究竟要找什么样的郎君共度一生?”

    雅丹微微颔首,沉声道:“好,那就这么定了!”

    于是,休年假的女兵们领了一个任务回去,那就是开春回铁骁营之时,每个人都得上交一份阐明卷,倘若议亲,择什么样的男子为伴?女兵们带着满腹狐疑,忐忑不安地离营休假。

    自建营以来,每年休假,雅丹都留在铁骁营里跟着十几个身世相似,遭遇相同,无家可归的女兵一起守岁。

    苏漓若离营之时,举目凝视雅丹一身束装,任凭外氅飘扬,负背伫立。

    这一刻,苏漓若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凄苦,但苏漓若始终没有过去,只是默默注视着她孤寂的背影,许久,纵身上马,扬鞭驰骋而去。

    小唯紧随其后,虽然没有苏漓若那般飘逸洒脱,但也极为稳妥熟练地骑着马儿奔驰,这是她来铁骁营学到的一项技能,算来也是颇有收获。

    苏漓若没有告知风玄煜她今日休年假,一口气策马奔腾,回到天峰居。她翻身跃下马背,步入大门,居然静悄悄地不见一个人影!连屋檐上的守卫也不见踪迹?

    苏漓若与小唯相视一望,快步转了一圈,正耍到舜园去看看魏叔在不在?倏地感觉耳后吹拂一丝微风,她疾速侧身一斜,却被骤然加大的风力一扯,猛地整个人悬空飞扬。

    小唯惊慌叫道:“姐姐...”只是话刚出口,她就看到逸轩楼门口飘逸着一袭月白的风玄煜,身边还站着一脸憨憨傻笑的夜影。

    半空中,无冥拉着苏漓若翻跃着屋顶,如一阵疾风刮卷而至。魏叔慢悠悠从舜园一角出来,抬头眯着眼,注视两道飞扬的身影。嘴角咧开,扯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同时,又摇摇头:老爷子还是这么爱玩的心性,竟然让他们陪着他捉弄苏姑娘!但一转念,他昼夜叨唠着阿若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就让他乐呵乐呵,解了闷乏!

    苏漓若终于看清白须飘扬的无冥,笑道:“老前辈,你也让我喘口气再陪你玩要吧!”

    无冥冷哼一声,徐徐落下,不悦地扬手一甩,道:“不玩了!不玩了!阿若心里都没有我这个老头子,亏我还天天念叨着...”

    苏漓若娇小的身躯被他缓缓甩开,如一只轻盈飞舞的蝴蝶飘落风玄煜的怀中,她冲着他莞尔一笑,有些不置信问道:“你居然联手老前辈一起戏弄我?方才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可把我吓一跳...”

    风玄煜一脸淡笑,目光温柔地凝视她。

    苏漓若恍然大悟,蹙眉道:“原来...你早知道我今日休年假了,故意遂了老前辈,其实是你想捉弄我的吧!”

    风玄煜挑挑眉,俯耳轻声道:“看在你归心似箭的份上,今日就饶了你,看来若儿的心还是有些牵挂!”言罢,抱着她转身上楼。

    苏漓若挣扎着欲下来,风玄煜却搂的更紧,她回头一瞥,发现无冥他们早已没了踪影,连小唯也走了。看着空荡荡院子,她伸出双臂,紧紧缠绕他的颈部,抬眸肆无忌惮地定定直视他的面容,柔声地叫道:“风玄煜,我想你了,不止有些牵挂,是朝思暮想,魂牵梦绕!你不想我么?怎地都不去看我?”

    风玄煜脚步一滞,满目宠溺地看着她娇嗔微翘的嘴唇,略带不悦而灵颖剔透的眸光。一瞬间,所有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纷涌而至,如一幅锦绣画卷,铺展呈现眼前...

第二百章:料得年年寒枝栖(上)

    苏漓若回来天峰居,可把无冥给乐坏了,他一得空就缠着苏漓若,一起捉弄那些守卫。苏漓若看着一本正经却吹胡子瞪眼睛死活不肯罢休的无冥,只能哭笑不得陪着他嬉戏。若是往常,风玄煜早就板着冷冽的面孔阻止,这次回来,苏漓若发现他居然任由无冥胡闹,也不加以责怪,似乎还端着饶有兴趣看戏的架子。苏漓若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只不过去了一趟铁骁营回来,他们什么时候联盟一线?

    有了风玄煜默许,无冥倒也无所顾忌,玩心愈发肆无忌惮。昨日竟拉着苏漓若下山到都城农舍处,挖薯烤地瓜,还顺走了一只肥兔,烤成滋滋美味的兔肉,扯着香味四溢的后腿,非要苏漓若一起品尝!

    临到下午回来,他又突发奇想,带着苏漓若跑到天峰居后山,入了一片茂密树林,跃上树梢,神秘兮兮地小心翼翼靠近鸟窝。苏漓若也是屏着呼吸,探头窥视,发现坚固结实的鸟窝里静悄悄躺着一堆蛋。

    她兴致勃勃地数着鸟蛋,却不知道危险已然逼近,待她感到异常,雌鸟已展开如鹰爪般的锐利,愤怒地扑向全神贯注的她。

    无冥眼疾手快,一把捞起苏漓若,腾空而起。然而,半空中,雄鸟扑腾着庞大翅膀,虎视眈眈盯着二人,它见雌鸟已安然入巢,保护一窝尚未孵出幼鸟的蛋。便放心盘旋一圈,如离弦箭矢般疾速攻击苏漓若二人。

    无冥扯着苏漓若堪堪避开,落在一棵粗壮的树枝上,叉着腰,气呼呼地吹着胡子,嘴里嚷嚷着:“喂,人有仁义,鸟有鸟道,你这只笨鸟,怎么恩将仇报,那年若不是老夫救了你,能有你现在一家子的和睦共融...”

    雄鸟不理不睬,盘旋着扑展翅膀,如狂风席卷,狠狠地直击二人。

    “呀!这只笨鸟简直气死我了,好心好意来看你...”无冥大叫一声,只得拉起苏漓若,跃到另一棵树上。

    雄鸟紧追不舍,却无法近身,无冥看出破绽,竟也乐此不疲,跟它捉迷藏似的,追紧便闪躲,松懈即诱逗它。

    突然,雌鸟仰头发出清脆的鸣叫声,那雄鸟一听,蓦地停止追逐,眨着乌溜溜硕大的眼睛盯着无冥。半晌,扑腾着翅膀,对无冥毕恭毕敬地点头鞠躬,惹得无冥捋须哈哈大笑:“阿若,你看它,终于想起我这个恩人了...”

    只是,他的话未落音,那雄鸟便冲向一旁毫无防备的苏漓若,她暗叫一声不好!后仰一旋,飘逸跃起。

    无冥脸色大变,已来不及阻止,只见雄鸟扬起锋芒的如刃般利爪闪过苏漓若眼前,把她吓的花容失色,几次尖锐的嘴险些啄到她。但它虽然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却在急促触及之际,缓慢速度,容许苏漓若轻盈盈避开。

    无冥看出玄机,悠然地倚靠树干上,看着雄鸟追逐苏漓若,在茂盛的树林中灵颖地穿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度,亮丽了寒风瑟瑟的树荫。

    许久,无冥纵身上前,拉过苏漓若护在身后,比手画脚地叽里呱啦对雄鸟说了一通,意思是:这个漂亮女子已经名花有主了,可不能随意调戏她,不然,惹怒她的郎君,指不定一把火烧了这里,到时候,他也束手无策救不它们!

    苏漓若目瞪口呆地盯着无冥的后脑勺,脑子一阵凌乱:这是怎么回事?

    说也奇怪,雄鸟听了无冥的胡乱一通说道,居然露出羞愧的神情,朝苏漓若眨眨眼,慢慢收拢翅膀,来了个优雅的俯首行礼。遂之盘旋入巢,对着雌鸟轻轻一啄,展翅护住。那雌鸟偎依在它羽翼之下,竟是那般温顺。

    苏漓若好一阵呆滞,茫然不解望着这一幕,无冥挥挥手,已带着她几个起落出了树林。

    稳稳落地之后,无冥便向苏漓若解释,原来这种鸟是天晏峰的罕迹奇鸟,它通晓人性,名叫啼焰鸟。那年大战天晏峰,祸殃盘居此处的啼焰鸟,殆尽散亡,仅剩一对雌雄幼鸟。三年前,无冥入林察看,出手救了受伤的雄鸟,如今看来那一窝鸟蛋正在孵化,不出几年,繁衍生息,天峰居的后山便可遍林布满啼焰鸟。

    啼焰鸟为何称为奇鸟,它不仅通晓人性,且天生具有一副金嗓子,清脆鸣唱,还能学音绕舌。最重要一点,它的舞姿优美,遇到心怡或美好事物,总以舞姿来表达心意。方才它见容貌倾世的苏漓若,自然是仰慕之心,故而追逐嬉戏。怎奈苏漓若不解风情,吓的四处逃窜,这般倒伤了它的自尊,所以才激起它的愤怒。

    苏漓若愕然砸舌,遂忿忿不平地想:这般说来倒成了她的错?好歹她现在也是担任铁骁营的文师之职,居然被一只雄鸟追逐着表达仰慕之情?这要是传到铁骁营,岂不令人贻笑大方!

    苏漓若瞪着眼,不满地甩手愤然离去,扔下捂着肚子笑弯了腰的无冥!

    这个玩心奇异,古怪无常的无冥真是害惨了她,想着自己竟一只鸟面前狼狈不堪,苏漓若心里就响起一阵哀嚎,感觉再陪无冥这般胡闹下去,她会颠覆自己的人生乐趣!

    回到逸轩楼,苏漓若一头栽倒在床上,待风玄煜进来,她故意哼哼着,说是浑身酸痛。风玄煜沿着床边坐下,轻轻揽过她肩膀,放下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枕着他的腿上。一脸温和,目光宠爱地凝视她片刻,伸手为她捏肩捶背,直到她沉沉睡去。他放她躺在床上,为她掖好被褥,掌心轻抚她的脸颊。

    翌日,苏漓若吃罢早饭,未等无冥开口,便一脸决绝,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今日休想她再陪着他胡闹!

    无冥闻言,耷拉着脑袋,托腮沉默,一个劲地唉声叹气,神色郁郁仄仄。

    苏漓若蹙眉瞥向风玄煜,她觉得无冥一定抓住她的弱点,瞅准她的心软,这才揪着她不放。

    风玄煜抬眸,与她四目相对,须臾,轻咳一声,肃严着脸色道:“一大把年纪的人,别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尽是胡闹!”

    无冥转头看着苏漓若,那眼神瞧得让她心慌,急忙侧身。无冥一言不发起身,气冲冲地往外走。

    苏漓若惊讶地瞪大眼,遂回神盯着风玄煜,见他一脸淡定从容,若无其事地用手帕擦着嘴角。她忍不住抬脚狠狠跺了他一脚,而风玄煜深邃的目光无辜地瞥她,一脸的无可奈何。苏漓若忿忿地剜了他一眼,转身追了出去。

    魏叔则一脸笑眯眯看着苏漓若慌忙的背影,暗道:夫人,你中计了!平时无冥带苏漓若在天峰居玩儿,既不帮衬,也不插嘴,只是欣悦地在一旁,满目慈祥地看着。

    苏漓若这一追,毫无悬念又被无冥带出去胡闹了一天,临到傍晚才回来。52文学

    苏漓若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中了他们的圈套,心里只得暗叹一声,埋头倒床,闷闷地想:怎么才能阻止老前辈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消磨他的旺盛精力?现在连风玄煜都袖手旁观,她还能指望谁呢?

    这时,她突然想起小唯自从铁骁营回来,一天到晚跟夜影粘在一起,除非到了饭点,不然根本就见不着人影。

    晚上侍候更衣时,苏漓若故意加重语气说,既然她离不开夜影,不如趁着休年假把婚事给办了,免得这般如胶似漆惦念着。

    谁知小唯却委屈巴巴地回嘴,道:“姐姐好不讲理,你被老爷子纠缠烦了,居然撒气在我头上?那姐姐这般不痛快,怎么不去找庄主评评理?”

    “哎,你这丫头...”苏漓若气不打一处来,一掌拍掉她束腰带的手,瞪了她一眼道:“得了得了,你呆我这儿也是心不在焉,还不如趁早嫁了,欢喜着去侍候夜影!”

    “侍候他?”小唯哼了一声,道:“若过不了关,他休想我侍候他!”

    “什么?”苏漓若蹙眉一怔,道:“你要考核他...”

    “那是自然!”小唯挺了挺下巴,神情颇为骄傲地道:“姐姐不是说铁骁营的女兵虽可自由议亲,但龙烽营的兵士皆要通考核,方可有资格参予议亲?”

    “你?学着铁骁营的女兵考核夜影?”苏漓若有些啼笑皆非,她忍不住嗤笑道:“你准备用什么招考核夜影?难不成你...刚学了骑马,想让夜影在后面追着你跑?”

    “姐姐可不必小瞧我,我自有办法!”小唯却一点都不在乎苏漓若的置疑,振振有词地说开了:“他的功夫再高,终究是耍过我这一关才算。”

    苏漓若看着一副胸有成竹的小唯,想想也对,夜影既倾心她,自然惯着她胡来。思罢,她便含笑不语,任由小唯叨叨念念今晚是守岁夜,夜影说登上天峰居最高的屋顶,便可俯瞰整个月邑山庄!

    苏漓若心间不觉一动,敛去笑容,蹙眉沉思,想起雅丹那孤寂的背影。

    年夜,大家围在一起吃了晚饭,无冥破天荒地规矩了一个晚上。大概碍着风玄煜冷冽的眼神,晚饭后,他竟没敢缠着苏漓若,径直去找奈落他们下棋,说是吃撑着需要大战几个回合来消消食。

    夜影带着小唯登上屋顶遥望,惊叹烟花璀璨绚丽了夜空。

    风玄煜执手苏漓若在院子漫步,想着这是在月邑山庄的第一个守岁夜,她抬头瞥视风玄煜,恰巧他也低垂眸光看着她,四目一触,荡漾着会心的笑意。

    苏漓若心里涌动着满满的一腔温暖,此时静谧而恬然的气氛让她感觉无比的幸福。

    倏地,她停止脚步,仰头问道:“煜,你可愿意陪我去个地方?”

    风玄煜目光一顿,似乎猜透她的心思,低沉着声音道:“今晚是你我在月邑山庄的第一个守岁夜,怎么,还心思想别人?”

    “以后...我们还有许许多多的守岁夜一起度过,对吗?”苏漓若返手握住他的手掌,仰首期望着他。

    风玄煜沉吟不言,须臾,淡声道:“走吧!”

    “你...知道我耍去哪儿?”苏漓若愕然。

    风玄煜凝视着她,眸光柔和,抬手揽着她,道:“我们将要相伴一生,你的心思我岂能不知!”

    苏漓若展颜露出莞尔一笑。

    一个时辰后,铁骁营的训练场上出现两道身影。

    风玄煜举目望着那一抹孤凄的背影,轻叹一声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说着,为她拢了拢外氅,细心给她穿上水貂护手,把她围的严严实实,又道:“别呆太久,夜深风寒,小心点!”

    苏漓若温顺地点点头,转身悄悄来到栅栏边,并肩静立。

    雅丹心头一震,目光恍然地注视她,半晌,欣慰地笑了笑,低哑着声音问道:“你怎么来啦?”

    苏漓若抬眸遥望漆黑的夜空,伸手拉着她缓缓转向侧面,轻声道:“雅丹姐,你看...都城的夜空...多美呀!”

    雅丹触目那一片灿烂如昼的夜空,与刚才的黑压压截然不同,似乎感受绚丽多彩的烟花气氛,她的心里瞬时豁达:是呀!不管往事怎样刺痛,曾经如何悲怆,处境多么黑暗?只要转个身,眼前就是不一样的天空!

    风玄煜默默伫立不远处,注目着她们的背影相偎相依,心头泛起一股暖流,目光也愈发温柔。

第二百零一章:料得年年寒枝栖(下)

    这一夜,苏漓若跟雅丹谈了很多,她告诉雅丹,曾经她以为觅得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最幸福的事。但经历了漂泊磨难,生离死别,坎坷失落之后,人生予她的意义又不同了。她不再执迷曾经风花雪月,无忧无虑,诗情画意的日子,她的心思已超越这些惬意的企盼。这种彻悟是剜骨噬心之痛,切肤泣血之伤!但淌过人生彷徨惆怅之路的脚步,催促着她勇敢成长,义无反顾向前。

    雅丹却苦笑着回应,她跟苏漓若恰恰相反,曾经她以为执矛持盾,纵横战场,马勒戈壁的女子最美最幸福。然而,经历了家破人亡,心债难赎,孤寂落寞的黑暗之后,她变的厌倦忧仄,以雷厉风行的作风束缚恋慕尘世的心情,用果断决绝的性格包裹偶尔的松懈。多年的戎马生涯却无法抑制她疲倦的心,但她知道,已经回不去了,她的根本脚步停不下来。她时常在想,倘若时光回转,流年如昔,她宁愿卸掉一身功名成就,做个平凡娇柔的女子。

    苏漓若明白她言外之意,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息。

    雅丹似乎知道风玄煜守在不远处,所以也没有催促苏漓若回去,或许明知这一切温情不属于,她仍然贪恋短短一瞬的守护。

    不知不觉二人交心畅谈到天际隐隐微泛亮光,雅丹这才感觉身边的苏漓若冷的直哆嗦,她忙揽着苏漓若并肩往回走。

    来到风玄煜的面前,雅丹一脸歉意,却瞪着他,嗔怪道:“你怎么也不知道催催?这下倒好,让漓若在都城的第一个守岁夜,便在铁骁营冻坏了!”

    风玄煜平静不言,目光淡然,他执过苏漓若的手,紧紧握着,转身缓缓而去。

    苏漓若回头冲她莞尔一笑,脚步悄然无声,留下朦胧的背影。

    雅丹静静伫立,寒风吹拂披风,飘扬飞舞。她的心头萦绕着多年不曾有过的浓浓温暖,几乎都忘了,这是什么滋味,今夜却措不及防回归。她目送他们远去的身影,脸上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似乎还沉浸在温馨的回味当中。

    自从爹和曼兰她们离开之后,她的守岁夜都是孤寂荒凉的,平日的伪装在这一刻离析瓦解,酸楚如潮水般围绕她,拍打她尘封的心,复苏悲痛。

    雅丹的眼底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她泛着潮湿的眸光,低喃着:“谢谢你,漓若!这个守岁夜,此生难忘!”

    苏漓若是一路打着喷嚏回到逸轩楼,风玄煜吩咐小唯煮了姜茶,苏漓若喝下之后,感到身子渐渐暖和起来。正要下楼,却被风玄煜用厚厚被褥包裹着,命令她先睡一觉,待精神好些再外出。

    原来她听小唯提及,今日迎新,都城的街道小巷很热闹,她想着要去瞧瞧,见识这个盛世繁华的都城,有着许多奇特的习惯风俗。

    只是没料到这些小动作被风玄煜发现,他守在床前,寸步不离。苏漓若无奈地干瞪着眼与他对视,说实在,她也只能瞪眼了,浑身裹得紧紧,就露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她心里暗叹,也不知无冥老前辈去哪儿了?不然跟他讨要一粒去寒药丸,就不用躺在床上干着急!

    想着想着,苏漓若便乏了眼,沉沉睡去。一觉睡到午时醒来,风玄煜居然不在床边守着,她喜滋滋地让小唯一番梳妆,准备悄悄开溜,却在下楼时,被风玄煜截了个正着。

    风玄煜牵着垂头低首,闷闷不乐的苏漓若去小厅堂吃了午饭。饭后,又带着她出了天峰居,往前面的庄园去,说是迎新日要拜访几个隐退江湖的武林老前辈。

    苏漓若心里纳闷,既然归隐了,怎好去打扰?即便拜访,为何非要带着她?虽然暗暗腹诽,她还是顺从地随他来到最前头的孤尘和断弦俩庄园。

    当初听乍特说起,这俩庄园里住的都是草莽英雄,苏漓若想,定然是孔武有力莽撞的汉子。可进去后,发现是另一番景象,他们虽矫健硕壮,但个个斯文礼德。若不是事先知晓他们的身份,乍一看,还以为是诗会文客呢!

    风玄煜与他们交谈一番,从他们发出豪迈爽朗的笑声,苏漓若才真切体会到铮铮铁骨的豪情万丈。

    随后风玄煜带她来到剑碑和刀冢庄园里,俩位古稀老人各自在院子里下棋,许是棋局错综复杂,俩人都是眉头紧皱,低首沉思。

    苏漓若心里奇怪,想着这俩位老前辈也真是怪异,庄园对门而立,却是各执院里,对着一盘棋局冥思苦想?倘若二人合着博弈对战一番,那岂不妙哉!

    风玄煜似乎猜测她心里所思,握着她的手,各走了一遍剑圣和刀怪俩人的院子,见二人沉浸棋盘,默不作声便带她离开。

    走在廊道上,苏漓若忍不住仰首侧颜问道:“各执庄园,何不共融一处?”

    风玄煜握着的手用力紧攥,瞥了她一眼,缓声道:“若儿聪慧剔透,怎会悟不出其中之意?”

    苏漓若蹙眉沉思,遂轻轻摇头道:“江湖之事江湖之道,还真是难以揣测!”

    风玄煜嘴角扬起一抺淡笑,挑挑眉道:“怎么,若儿也会有揣测不透的时候?”

    “在文韬武略的月邑庄主面前,自然有揣测不透的事。”苏漓若展开笑颜,带着自嘲的语气道:“这有什么稀奇呢?若不是瞧上你的睿智,我还用的着千山万水寻你去么?”说着,扬起笑吟吟的脸蛋,歪斜着脑袋注视他。

    风玄煜怔忡片刻,遂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梁,嘴角的笑意更甚,眸光宠溺地看着她,却故意肃严着口气道:“你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在外头怎可这般贫嘴?岂不落人笑柄!”

    苏漓若闪动着灵颖的眼珠子,抿着嘴问道:“不知庄主想给我什么身份?却是这般稀罕,竟连说句玩笑话也耍端着架子?”

    风玄煜停止脚步,深深凝视她。

    苏漓若被他深邃的眼神给惊到了,她有些慌张地避开他炽热的目光,嗫嚅道:“我...我是胡乱说一通,你...就别往心里去,走吧!不是...还有庄园未曾...”

    “知道我今日带你走这些庄园的意义么?”风玄煜直视她低垂的眸光,致使她不得不抬眸对上他。“他们尊我敬我,日后自然也会这般对你。”

    “啊!”苏漓若怔怔望着他,一时回不过神来,眨着亮丽的眼眸,扑闪着浓密的睫毛,懵懵懂懂。

    “今日一过,你便是我缘定三生的娘子。”风玄煜俯首贴近她的鼻尖,柔声道:“月邑山庄的夫人!”

    “什么?”苏漓若呆滞,艰难地蠕动嘴唇讪讪道:“你...你这是...”搜读电子书

    “他们都会这样认为的!”风玄煜见她吓傻的模样,不由话锋一转,笑着轻松语气道:“我的身边从不带人进他们的庄园,你是惟一的一个。”

    闻言,苏漓若一颗悬到喉咙边上的心终于落下,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她以为他这是耍向自己求亲。只要一想到他在都城的身份和地位,还有这显赫的月邑山庄,容纳江湖侠客,武林高手,她的心就无端颤栗。

    苏漓若不得不承认,她胆怯了,懦弱了,再也没有当初那般奋不顾身的热诚,那时虽是爱慕之心,但毕竟年少轻狂,不谙世事也是有的。

    如今,她所谓的勇往直前,只是想勤勉愤发,优质强大自己。若有一日,赢得声誉名气,方可与他并肩共赴,携手同行,不负他的一腔深情,不忘相思两端。

    风玄煜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嘴角微带笑意,二人来到飘渺和虚妄庄园。

    庄园里,几个隐世高手有的闭门入修,有的盘膝坐定,有的独自饮酒。

    苏漓若正打量着他们,风玄煜掌心一握,带她离去。出了庄园的门,苏漓若疑惑地问道:“难道隐世高人,都是这般高深莫测?目空一切?”

    风玄煜淡然一笑,道:“高手境界,修为入心,你以为他们目空一切,其实不然,若你下次不慎误入,他们绝不会伤你一分一毫。”

    苏漓若惊讶,问道:“你是说,他们即便不看一眼,依然会记住我的模样?”

    “嗯!”风玄煜满脸笑容,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苏漓若顿时感觉不虚此行,她惊喜地跳了起来,挽着风玄煜的手臂,斜依他的肩膀,好奇问了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比如,她若闯荡江湖,骤遇危险,那他们会不会出手相救,让她化险为夷?

    风玄煜斩钉截铁告诉她,不会,他们既已隐归,自然不会再插手江湖之事。但在都城,乃至整个月邑山庄,她的特权还是有效的。

    就在苏漓若呆愣之际,风玄煜肃然着脸色,严谨告诉她,离开都城,月邑山庄之外,她的安危由他负责,他自然会护她周全,何须寻求外人来庇护?

    苏漓若低首不言,缓慢地迈着脚步,心里却充盈着幸福和欣悦。

    他们去了天书和神兵庄园,那是一群痴迷阵法到疯狂地步的儒雅之士。他们倒经常聚集一起,有时拢共到天书庄园,有时聚合在神兵庄园。风玄煜悄悄告诉她,别看他们现在和睦共处,但若意见不合,打斗了几天几夜也是常有的事。

    苏漓若这边才听了,那边他们已吵的不可开交。

    风玄煜无奈地扯扯唇,拉着苏漓若往踏雪庄园而去。

    苏漓若情不自禁停在吟月庄园门口,仰头凝望,思起往日的情景,她幽幽叹息,暗想:也不知蒋雪珂现在居住何处?

    突然,她心间一动,回头道:“这个庄园空置着也可惜,不如把它给我居住吧?”

    风玄煜蹙眉看着她一脸兴趣盎然,倏地,沉着脸,冷声道:“你居住这里,那我的天峰居有何用呀?逸轩楼让谁住?”

    “呃...”苏漓若一时噎语,不知如何作答,只得低首微笑。

    风玄煜一把揽她入怀,在她额头没轻没重地弹了一下,沉声道:“如今若儿尽是起了坏心思,总想着怎样离开我的身边!”

    苏漓若捂着额头,不悦地噘着嘴,低声咕囔道:“才没有呐!还不是心疼你夜夜睡那卧椅太辛苦,所以...”

    风玄煜拥着她步入踏雪大门,轻声道:“你若真的心疼我,那便早日允了我的求亲...”

    苏漓若的脸颊瞬时绯红,娇羞一笑,还未开口回应,却听到一阵整齐的欣悦声音:“庄主!”

    苏漓若抬头,望见院子里站着二十几个婀娜多姿,容颜俏丽的黄衣女子。

    她愕然瞪着眼,有些慌乱地握紧风玄煜的掌心,风玄煜予以温暖一笑,苏漓若刚松懈的心蓦地沉了一下,笑容渐渐凝固。眼前一排秀丽清新的女子居然个个眸光柔然,含情脉脉地瞥视风玄煜。

    苏漓若心里明白,这些风华正茂,如花似玉的药谷女弟子入居踏雪庄园,不全然为了传扬医术,自然另有一番私心暗藏。

    虽然她们对苏漓若并无敌意,甚至热情地给她讲解了釆药过程,带她观览了制药现场,但她心里始终有些别扭和不痛快。

    离开踏雪庄园,苏漓若径直走着,脚步飞快,她几次都甩不开风玄煜的手,只得作罢,只是这般倒像她拖着他走似的。

    她听小唯说无冥老前辈跟三少主和夜影他们一早就到都城大街热闹去了,所以经过观涯和沧鸿,她直接忽略过。

    风玄煜隐着一脸笑意,任凭苏漓若不悦地半拉半拖,可就是紧攥着不放手。

    刚进了天峰居,苏漓若抬头,一眼便瞧见小唯身边的雅丹,她正笑吟吟看着苏漓若二人。

    她微微怔了怔,瞬时将满腹不满的情绪抛到九霄云外,惊喜地叫道:“雅丹姐,你怎么来了?”

第二百零二章:闲识夜纵嬉游处(上)

    雅丹含笑,目光瞥向苏漓若身边的风玄煜,意味深长道:“今日是迎新,我来...讨顿喜气的晚饭...可否?”

    苏漓若明显感到风玄煜的掌心微微一僵,她疑惑地侧颜看他一眼,忙道:“雅丹姐说的哪里话?你能来,我这心里不晓得多欢喜...”说着,她欲抽出被风玄煜紧攥的手。

    风玄煜并不松手,反倒握了更紧,他见到雅丹身后的无冥和奈落他们,眉头皱了皱,沉着脸色,牵着苏漓若上前。

    雅丹的定定看着二人紧紧相扣的手,目光一顿,笑打趣道:“这迎接日...庄主为何板着脸?难不成我来的不是时候?可怎么办呢?在大街上遇到他们几个,就一起回来。庄主该不会没有备我们的饭吧?”

    风玄煜冷冽地瞥了她一眼,拉着苏漓若径直往里面走。

    苏漓若心里暗暗惊讶,不知为何她感到气氛有些诡异,却又说不出那里不对!但她见风玄煜直接掠过雅丹身边,连声招呼也没有,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她经过雅丹身边时,伸手握住雅丹的手腕,道:“雅丹姐来的正是时候,难得大家一起用饭过迎新日,也是极好的。”

    于是,无冥一行人怔怔望着风玄煜牵手苏漓若走着,而她却拉着雅丹一起走。

    无冥侧身看着奈落,不耐烦地捋起胡子。

    奈落心里暗叹,无声地苦笑。

    屏洵皱着眉头,闪到一旁,这样的事是绝对不能插手,否则必定惹祸上身。最好禁言,独善其身,反正他吃的亏,得到的教训够多了,他现在对苏漓若的态度可是能避则避,能躲就躲。

    止践却是一头雾水,有些摸不着边,他挠挠后脑勺,瞪眼看着他们的背影,迟疑地跟上脚步。

    小唯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身边的夜影,低声问道:“唉,我怎么感觉庄主有些怪怪的?难道不乐意雅丹护法来天峰居?”

    夜影愣住,目光闪烁,讪笑着道:“哪有呀?是你多心了!”

    魏叔站在一旁,始终默不作声,冷眼看着,这时,见小唯正与夜影低咕着,轻咳一声,沉声道:“走吧!赶紧去帮忙摆饭上桌。”

    一行人陆陆续续跟着风玄煜身后进了小厅堂,坐满了整整一大桌,几个仆婢麻利地摆好晚饭。

    风玄煜这才松开苏漓若的手,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她的碟子,轻声道:“这是浣河新鲜的桂花鱼!”

    苏漓若抬眸冲他微微一笑,准备入口,却发现无冥他们并没有动筷子,却齐刷刷地盯着她。苏漓若不由一怔,纳闷地放下鱼肉,偷偷用眼角瞥了风玄煜,见他一脸淡定,若无其事从容地用饭。她又侧颜看着雅丹,她正低头扒着饭,苏漓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伸手夹了一块鱼肉,道:“雅丹姐,你也尝尝!”

    雅丹抬头,看着碗里的鱼肉,淡然一笑,用筷子慢慢送入嘴里,边细嚼边点点头道:“嗯,味道可真不错,好吃!”

    苏漓若满脸笑意,又夹了一块放在她的碗里,道:“多吃点!”

    雅丹这回头也不抬,张嘴就吃,啧啧道:“果然新鲜!”说着,她哧地站起来,一把攥过饭桌中间的酒坛,倒入苏漓若面前的酒盏,又给自己倒满一盏,举杯道:“来,漓若,我敬你,庆贺你加入铁骁营...”

    苏漓若微微惊愕,轻笑道:“空腹饮酒易醉,不如先填饱肚子再喝...”

    只是她的话未落音,雅丹已一饮而尽。

    苏漓若看着她手中的空酒盏,心里无端一阵慌乱,今晚气氛一直不对劲,难道是因为...雅丹姐?

    苏漓若沉思之际,雅丹已从身边把奈落他们的酒盏拿过来,一一摆在她和漓若面前。瞬时倒满了酒,举杯道:“漓若,你是我见过最为慧智的女子,此番你为女兵团出谋献策,付出诸多心血...来,这是我敬你第二杯!”

    说着,她豪迈饮尽,放下空盏,又执起酒盏道:“我虽然不拘束礼节,终究到底,也是个女子。以前呐!感觉月邑山庄,气氛冰冷,毫无温度。尤其天峰居,寂静沉闷,当真无趣!如今却不同了,自漓若妹妹来了,这里才像个样,有了家的滋味。所以呀!这第三杯...谢谢你,漓若,让我们有了家的感觉...”言罢,仰头又是饮尽。

    雅丹放下酒盏,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与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模样差之千里。

    苏漓若怔怔望着面前三个满溢的酒盏,侧身触目雅丹脸上的笑颜,饶她智谋多端,灵巧敏捷,也揣摩不出其中之意。

    不过,她想:今晚这顿饭肯定有玄机,雅丹很少来天峰居,几乎不涉足,更别说留下用饭,上次来时,她就推脱了苏漓若的挽留。还有,今天下午,风玄煜为何挑在迎新日带她去拜访隐居庄园的武林前辈?

    苏漓若蹙眉沉思,心生疑问,只是她虽来月邑山庄已三四个月,且去了铁骁营。但平日极少外出,且不接触外人,也无从打听,对于都城的一些风俗习殊并不熟悉,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特殊礼节?

    苏漓若瞟向无冥他们,除了小唯懵懂无知地大口吃饭,其余的人都是一脸凝重的神色,端坐着执筷迟迟不肯下手。她的目光扫了一遍,停顿在屏洵略显平静的脸上,这让屏洵心里暗自叫苦不迭,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在座众人之中,她理应最为厌恶他,却为何独独瞄上他?

    就在苏漓若盯着屏洵闪躲的目光,身边的风玄煜停下筷子,淡声道:“若儿酒量不好,我替她喝了!”

    苏漓若回头注目,只是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缓缓起身,优雅地执盏,一一饮尽。

    雅丹定定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黯然,稍纵即逝。遂微微笑了笑,略带嗔怪道:“我原是敬漓若的,你却要来抢功,不过倒也无妨,权当今晚是家宴平常饭,理应不分彼此,畅饮一番才好!”

    风玄煜坐下,执起筷子,平静道:“饭后还要去大街上走走,今晚就别喝了!”

    雅丹点点头,坐回位子,笑道:“昨晚让漓若挨了冷,今晚却不能再坏了规矩,一定要让漓若好好感受大街的热闹。”说着,她执起筷子,夹着一块马蹄酥放在苏漓若的小碟子里。

    风玄煜瞥了几个不动筷子的,声音不大,却颇有分量地道:“都吃饭吧!”奇书电子书

    无冥深深看了他一眼,附和道:“吃...吃...”且碰了奈落一下,动了动筷子。

    顿时,气氛缓和了许多,渐渐轻松起来,苏漓若这才平复略带疑惑的心。

    待大家吃饱了,都放下筷子,风玄煜淡淡出声,语气却不容置喙地道:“都去大街热闹一番吧!”

    所有的人都微微一怔,苏漓若也是有些惊讶,方才吃饭时,她听及他说起饭后要去大街走走,以为只有她跟风玄煜。

    无冥瞥向奈落,奈落看着雅丹,目光别有深意,而魏叔则是注视风玄煜,又转目看了苏漓若。

    风玄煜并没有理会这些眼神,淡然自若地握着苏漓若的手,吩咐夜影备车。

    风玄煜安排苏漓若跟雅丹,还有小唯一起坐马车,其余的都是骑马。

    奈落看着苏漓若上车之际,扯了雅丹一下,低声道:“你这是何苦呢?”

    “无妨!”雅丹却淡定轻声道:“既是一家,总该有说话的时候,我若不迫使他,也不知事情要拖到几时?”

    “可你这般不敞亮,话说一半,事行一半,岂不惹了庄主不快?”奈落沉声道:“只怕苏姑娘起了疑心,不好隐瞒...”

    雅丹嘴一扬,扯出一抹苦笑,道:“那若是事情说开了,大家心里未必痛快!我这是迫紧他?还不如说是逼迫我自己。总要有一个狠心的,把事情做个了断,他做不到,自然由我来。”说着,她转身又道:“背负这么久,对他也是不公平的,趁这个机会...我该放下了。当然,我更希望亲自把漓若当妹妹一般嫁出去,也算老天待我不薄!”言罢,她快步跃上马车,放下帘子,车夫扬鞭驰去。

    奈落蹙眉,细忖雅丹的一番说辞,不由回头看了马背上的无冥,遂也纵身上马。

    一行人缓缓荡荡来到都城街头,把马车和马安置在马厩里,他们步行融入熙熙攘攘,亮如白昼的大街。

    苏漓若举目望去,心里惊叹:果然是繁华盛世,地产丰富,人文广奕!

    她侧颜瞥向风玄煜,他感应似的回目她,苏漓若抿嘴,温柔一笑。随后掌心一攥,拉着他闪到一旁,看着无冥他们从跟前经过,却毫不知晓二人已避开。

    苏漓若探头看着他们很快隐没在人群中,脸上露一丝狡黠的笑意。回头却撞入风玄煜深邃不见底的墨眸里,她的目光一滞,看着神色肃严的风玄煜,有些不知所措,讪讪闪躲目光。

    风玄煜缓和了脸色,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宠溺着语气道:“去了铁骁营,若儿是愈发调皮!”

    苏漓若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恍然之中她还以为他生气了,她欢颜笑道:“这是我在都城第一个迎新之夜,自然想着要跟你一起过。”

    风玄煜明白她言外之意,前几天无冥一直缠着,把她累的够呛。昨晚守岁,却在训练营陪了雅丹一夜,今天他带她拜访庄园一下午。今晚又吃了一顿气氛沉闷的饭,现在难得出来热闹,趁着空隙,自然想耍二人独处。

    风玄煜轻拥她入怀,俯耳低语道:“是,我也想与若儿一起过这第一个迎新之夜。”

    苏漓若心间一动,仰首注目,从他柔情似水的眼里悟出另一番含意:他愿以天下繁华,许她一生相随。

    苏漓若刹那间失神,她想起远在千里之的人,他也曾许她君临天下,纵马当歌。殊不知,同样的以江山为誓,却是心境不同!她心里暗忖:他现在跟子衿怎样了?是否懂的怜取眼前人?

    “既然我们心意相通...”苏漓若回神,笑吟吟拉着风玄煜挤身人群中,道:“我的庄主,那就快带我领略都城的大好江山吧!”

    风玄煜注视着她纤细轻盈的身影,垂目看着紧扣的双手,心头泛起一阵温暖。他迈步并肩,朗声道:“走,我带你去洞仙楼听曲子,再带你去采霖阁吟诗会,还有满庭馆的靡靡之音,青平台的英将论剑,瑞鸿场的马球赛...”

    苏漓若突然想起初见之时,他冷若冰霜,飘逸漠然。但缘分似乎早已注定,他那么一个冷冽傲慢的人,却陪她游了暮堰湖,行至寒枫塔,取下同心结。次日,她遇险误入深林之中,是他从天而降救她脱离险境,而携她入住竹筑小屋...

    思及至此,苏漓若脚步一顿,似自言自语问道:“煜,你会迁就我一辈子吗?你会执着我的手一生一世么?”

    “有何不可!”风玄煜应允道:“我的天下便是你的所有,我说过,他们尊我敬我,自当如此对你。”

    苏漓若低首,笑意盎然,她倒是没料到,喧嚣之处,他居然把她的话都听了去。

    风玄煜带着苏漓若,把都城大街从头逛到尾,融入喧哗沸腾的热闹当中的苏漓若,深切感受都城的特殊习俗,人文淳厚,博大精深。那玲珑悦耳的夷人曲调,才华横溢的吟诗斗酒,行乐十八般的弦艺怡音,高深莫测的剑手论坛,精彩绝伦的马术打球赛。还有街头行艺表演,小贩卖买,钗头服饰,令人目不暇接。

    苏漓若觉得走不动时,大街上仍然人声鼎沸,络绎不绝,她才知道,都城的守岁和迎新历来是不夜的。

    “累了吧?上来!”风玄煜松开她的手,弯腰蹲下。

    苏漓若愕然,不由脚步踉跄一退,怔怔看着他俊伟的后背,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半晌,她往前挪动,俯身上去,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风玄煜缓缓起身,背着她步履轻松地穿过川流不息人群。

    待到马厩,无冥一行人已先行离开,留下马车让车夫等候。

    苏漓若伏在风玄煜背上早已沉睡入眠,他小心翼翼放下,抱进马车内,裹以自己的外氅,让她躺卧膝上,枕以胳膊,置入怀中。

    随着车夫扬鞭一声,马车平稳驰行,朝月邑山庄而去。

第二百零三章:闲识夜纵嬉游处(下)

    翌日,苏漓若醒来,懵懵恍惚片刻,将将才回神,原来置身逸轩楼。

    想起昨晚因乏力而被风玄煜背着,她的眉目染上笑意,嘴角也禁不住上扬。

    俩人相爱相守相濡以沫,便是这般感觉吧!也是她执意追求且渴望的平淡而幸福的日子。

    思罢,苏漓若掀起被褥下床,这时,小唯卷帘而入,见她一脸欣悦,道:“姐姐这是念起什么心事?竟这般欢心?”

    苏漓若抿嘴一笑,来到妆台前坐下,掠了掠倾泻的秀发,问道:“庄主呢?昨夜我何时归来?”

    小唯拿起梳子,正要给她梳妆,不由奴着嘴打趣道:“原来姐姐方才是念着庄主呐?难怪昨晚逛大街,走了一圈就不见了。”说着,她瞥了瞥镜里映出苏漓若一脸温柔的笑意,又道:“昨晚我在外室守着,瞌了一会,竟见庄主抱着姐姐入内,姐姐睡的可沉呢!还是庄主细心,把姐姐裹得严严实实,不然非得遭寒不可,都子时了...”

    苏漓若听着突然扑哧笑出声,倒把小唯吓了一跳,妆发的手也停下来,不解地问道:“怎么啦?”

    苏漓若敛去笑容,却仍掩不住眉梢与嘴角的笑意,轻轻摇头道:“没事!”其实,她刚才是想到风玄煜掠起衣襟,蹲下背起她的那一刻,心头不禁爱意盎然。倘若被人知晓,威严冷冽的月邑庄主竟在都城大街背着一个女子,那岂不令人笑掉大牙?思及,她忍不住笑出声。

    小唯疑惑地探头看她一眼,又继续梳妆,道:“后来...庄主让我去休息,他来照顾姐姐,这会儿已在楼下等姐姐起床用饭...”

    待小唯梳妆好了侍候更衣,苏漓若下楼,果然见风玄煜他们都在等她用饭。

    风玄煜朝她微微一笑,轻轻道:“昨晚累着了吧!”

    苏漓若挨着他,缓缓坐下,含笑低声道:“都城繁华大街令人流连忘返,只是辛苦你了!”说着,她瞥了一眼,竟发现相较昨天沉闷异常的气氛,无冥他们今日的神色轻松自若,除了三少主不在,连雅丹也不见人影,她忙问道:“雅丹姐呢?”

    无冥与魏叔皆一怔,沉默不言。

    风玄煜拿筷子的手一滞,遂若无其事地道:“她习惯了铁骁营,昨晚就回去了。”

    “哦!”苏漓若点点头,不甚在意,低头用饭。

    风玄煜夹了菜送到她碗里,苏漓若抬眸相视一笑。

    无冥一如既往地念念叨叨,无非就是计划着,赶在开春之前把月邑山庄甚至整个都城有趣的地方都玩一遍。

    苏漓若眉头一皱,警觉地看向他,想到后山深林间的啼焰鸟之事,脸上隐隐不悦。

    无冥咧嘴冲她笑了笑,颇有深意地眨眨眼,苏漓若别开脸,不满冷哼。

    “既然休假,就在逸轩楼呆着,把身子养好!”风玄煜低沉着声音,却让在场的人都清楚听见。“倘若闷了,想去哪儿,就跟我说,不可擅自乱跑,随意外出。”

    风玄煜言罢,注视着苏漓若瘦弱的脸,她侧目轻笑,温顺应道:“好!”

    顿时,无冥的脸色僵住,这无疑是捏了他的死穴。整个月邑山庄都是寂静冷清,威严沉肃。这种气氛,倘若往常他早就溜之大吉,这次之所以留下,自然是因为有了苏漓若的月邑山庄,让他感觉日子还不错!挺有趣的。

    当然,他更明白风玄煜的弦外之音,惟独他可以带苏漓若游玩,其他的人却不行。而且,最后两句实则是提醒他,不要擅自带着苏漓若到处跑,随意外出游玩!

    无冥吹着胡子,瞪了风玄煜一眼,忿忿地扒了几口饭,筷子一摆,哧溜起身,袖口一拂,离座而去,扔下一句:“饱了,你们慢用!”

    苏漓若回头望去,他已不见人影!魏叔正要起身,风玄煜淡声道:“随他吧!”

    苏漓若看着魏叔缓缓坐下,她若无其事地低首继续吃饭,嘴角却荡起一抺笑意。

    饭后,苏漓若在天峰居找了一圈也不见无冥,突然,她心间一动,直奔后山深林。

    苏漓若沿着上次无冥带她来的地方,果不其然,一眼就瞧无冥躺在离啼焰鸟窝巢不远的一颗粗壮树上。

    苏漓若轻盈地跃上,一手揽住树枝,只是她还没出声,那只雄啼焰鸟不知从何处钻出,展翅飞来。

    苏漓若吓了一跳,蹙眉怔怔看着朝她冲来的雄鸟,幸而,它这次只是围着她飞翔,并没有过份的举动。似乎是因为上次惊吓了苏漓若,它有些愧疚,带着歉意地眨眨眼,小心翼翼地扑腾着双臂,飞回雌鸟身边。

    苏漓若松懈了紧绷的脸色,却听到一声乐呵呵的笑声,她不急不缓地回目,道:“现在老前辈的气可消了?”

    无冥从树上坐起,隐去笑容,肃然着语气道:“阿若倒是聪明,竟然想到这里来找我!”

    苏漓若倚靠在树身,淡笑道:“我不是聪明,只是关心老前辈,你看,离开春没几日,老前辈难道要白白浪费时光...”

    无冥闻言,面露欣喜之色,纵身一跃,来到苏漓若跟前,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么说,阿若愿意跟我这个老头子游玩?”

    尽管树壮枝硕,经无冥跳跃,还是不可避免地摇晃,苏漓若急忙稳住身子,笑了笑道:“不过,老前辈得给我解个疑!”

    “什么?”无冥皱起眉头,有些不悦,遂又低喃着道:“啊,你这个小滑头,居然算计起我?煜儿都被你摆了道!”

    苏漓若眸光一闪,笑吟吟道:“瞧老前辈说的,我怎会算计你呢?就是想知道,都城的女子在迎新日可有什么规矩?”

    “阿若就别绕弯子了!”无冥招呼苏漓若坐下,道:“你是疑心雅丹吧!”

    苏漓若依言坐在胳膊粗的树枝上,摇摇头道:“我倒不是疑心雅丹姐,只是你们昨晚那般谨慎,让我好奇罢了。”

    无冥微微一怔,挨着她坐下,叹气道:“怎么尽成我们的错?你这不是把路堵死了?好了,你想知道都城的女子在迎接日有什么规矩,我告诉你便是!”说着,他肃严起脸色又道:“但你可千万别让煜儿晓得,不然,那小子准定不会放过我。”

    苏漓若心里愈发奇怪,神色却平静地点点头。

    无冥这才放心唠叨开了:“雅丹这孩子,我看着还是不错,虽然相处不长,但她行事作风确实令人钦佩。其实说到底,她还是一个女子,难免有心事。曾经她跟煜儿并肩作战,患难与共,你是知道的...”缘分

    他见苏漓若微微颔首,又道:“听奈落说,煜儿许她...月邑山庄,任何一个庄园,只要她中意,便可居住。这事过久了,大家淡忘了,谁料昨日她竟来了...”

    苏漓若静静听着,不解地侧颜看向无冥。

    “都城女子若看上哪家郎君,便在迎新日临于男子家中,以表爱慕之心。男方亦是如此,倾心认定哪一个女子为终生伴侣,也可在迎新日领回家中,携手拜访尊长亲友...”无冥顿了顿,沉吟片刻,抚着胡须道:“后来逛了大街,一时找不到你和煜儿,雅丹也回铁骁营,这就显明他们的立场。”

    苏漓若一怔,费解地又望向他。

    无冥笑呵呵道:“煜儿只愿与阿若逛大街,却不想跟我们同行,这是他只认定阿若,眼里已容不下旁人了。”

    苏漓若恍然一笑:看来是她的误打误撞,把风玄煜偷偷拉到一旁,倒成全了他们的想法。她遂一转念,心里又释怀了:昨日他带她拜访了庄园里隐居的武林前辈,自然是表明她的身份!

    苏漓若目光悠扬,瞥向风吹树叶,绰绰悉悉的深林。

    无冥侧身探头看着愣愣出神的苏漓若,急忙出声道:“阿若,你也别放在心上,许是我们想多了,雅丹纯粹就是以家人或亲人的身份,同桌共食一顿迎新晚饭罢了,且连夜回了铁骁营...”

    苏漓若回目,轻叹道:“老前辈误会了,我决无轻慢雅丹姐之意,昨晚心里确有疑问,如今听老前辈一席话语,只有心疼和怜惜。”她缓缓站起,低沉道:“我知她的心事,想爱不敢,想放不舍,可苦了她!”

    无冥目光一滞,正要出言,却被苏漓若一手拉住,他顺势而起,道:“怎么啦?”

    苏漓若微微笑着道:“阿若答应老前辈,岂可言而无信!”

    无冥迟疑道:“煜儿刚才...”

    苏漓若偏头一斜,故意慢吞吞道:“既然老前辈有所顾虑,那就不是阿若失信了?”

    然而,她的话未落音,无冥眉头一皱,反手拉着她一扯,腾空跃起。霎时,两道身影掠过丛林,飘扬着欢欣的声音:“走咯!”

    “我们去哪里?”

    “都城大街尽是有趣的地方,阿若只管跟随...”

    夜幕降临的天峰居,一如既往地静谧,屋檐下各处的灯笼将每个角落都照的亮堂如昼。

    无冥隐在大门旁的圆柱后面,他探头一瞥,把庭院的情况尽收眼底,他脸上一喜,回头小声道:“我就说嘛!耍玩就玩个痛快才回,耍回干脆天晚了再回...”说着,伸手一拉,扯出苏漓若又道:“阿若要是也惧怕他,那岂不是没人制得了?不如,阿若早点跟他成亲,也省的那小子总是让人惦记...”

    蓦地,无冥卡住不语,双眼骨碌碌地转,慢慢地松开手,耸耸肩,小心翼翼地换上一脸忐忑不安的笑容。

    低首微笑的苏漓若感觉到异样,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庭院中央,风玄煜负手伫立,脸色冷冽,眸光深沉。

    无冥僵着笑脸,未等苏漓若回神,他疾速掠过,闪进舜园,打着哈欠嚷嚷道:“魏老头,在哪儿呢?老夫今晚进食多了,赶紧弄些汤水消食...”

    苏漓若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只有喧嚷的声音扬入耳朵,禁不住抽了抽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老前辈还真是没义气,好歹俩人也撑撑气势,居然抛下她孤身面对!

    思罢,她不情愿地挪步上前,临到他面前,扬起温婉的笑意,抬手摆了摆小食盒道:“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

    风玄煜挑挑眉,目光更显锐利,冷声道:“去哪儿了?”

    苏漓若心里一慌,忙道:“我跟老前辈逛大街...”

    风玄煜眯着眼,脸色冷冽更甚,沉声道:“逛了什么地方?”

    苏漓若自知理亏,低下头,轻声道:“逛了赌场,马馆,压庄,还有雀楼...”

    风玄煜冷哼一声,道:“怎么?你想黑市寨主不成?”

    苏漓若抿着嘴,跺跺脚,蹙眉道:“才不是呐!我就...就好奇...”

    风玄煜深邃的眼神一顿,道:“好奇什么?”

    苏漓若思忖着道:“当初拢统之时,为何耍留下这些?明面上,都城大街盛世繁华,背地里,居然还有这般不堪之处?”

    “不堪之处?若儿不是玩的挺尽兴?”风玄煜拂袖转身,冷若冰霜的声音飘过她的头顶:“进赌场押票,去马馆赛局,到压庄换银,登雀楼点花魁作陪...”

    苏漓若愕然,急步追上他,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风玄煜脚步一滞,没好气地道:“若儿玩的乐不思蜀,几乎夜不归宿,还怕让人知道?”

    苏漓若眨着灵颖而炯炯的眸光,露出灿烂的笑容,道:“其实,这些地方都有明文规定,也算不得是不堪,只是闲时供人消遣作趣罢了!赌场押票不大,图个乐趣,马馆赛局,训练技能。压庄虽比不上正规的钱庄,但好歹予人便利,至于雀楼,技艺傍身的女子,既显风采,又获名气,再说,她们卖艺不卖身,也是生存之道...”

    风玄煜嘴角上扬,冷笑道:“若儿倒是眼光独特,识得常人不识之深处,赏了其中闲情逸趣之致,好一番精彩悖论...”

    这时,苏漓若打开小食盒,拿出一块酥糕,塞进他的嘴里。倏地,风玄煜噎住话:“呃...”瞪着眼:“你...”

    苏漓若扬手又塞了一块,且笑嘻嘻地飞快跑开,嘴里低咕着:“让你凶我...”只是没跑几步,已被风玄煜一把拦腰抱起,他艰难地咽下满嘴酥糕,道:“出去一趟,竟成这般模样,若不狠狠惩罚你,都无法无天了...”

    隐在暗处的几个人心里都颤了颤,却有不同体会。

    无冥跟魏叔一脸担忧暗想:她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调戏风玄煜?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果然无法无天!

    夜影与小唯则是憋笑着想:庄主从来不曾这般狼狈,但他看似愤怒,其实语气里都是满满的宠溺,如此傲气漠然的庄主惟有苏漓若制得了!

第一百零四章:一朝年华许几分(上)

    不知不觉休假结束了,开春之时,苏漓若返回铁骁营。

    许是假期的原因,苏漓若发现女兵们个个精神抖擞,满脸笑意,竟比往日亲切可爱多了。苏漓若想,待忙过这一段时间,得跟雅丹姐商讨一下,适当准许女兵们轮流休假。

    到了帐房里,苏漓若一杯水还未喝尽,雅丹便差人来叫她,说是带她去看场地。

    第三个方案以武会友的场地选址,设在铁骁营与龙烽营之间的一座山峰脚下,趁着两营将士休假期间,动工修建。

    半柱香的工夫,雅丹带苏漓若来到建营场地。

    苏漓若举目望去,山丘夷为平地,灌木杂草除尽,围栏圈成,门口已有哨兵把守。

    她随雅丹步入场地,还有一些工匠正在各处收尾,而结实宽敞的会武台已搭建完工,连两营将士们闲暇时休息的会馆也筑成。

    苏漓若满意地点点头,惊叹道:“没想到动工建造如此之快!”

    雅丹笑道:“整个都城好手艺的工匠都聚集于此,岂能不快,我今日带你来看看,还什么地方需要改善的?”

    苏漓若停止脚步,伸手触摸壮硕的台柱,道:“物华精工,建造手艺堪称一绝。”

    “如此甚好!”雅丹抬头环顾四周,道:“那就三日之后,定为会武日。”

    “也好!”苏漓若道:“年关休假,如今返营,正是女兵们精神状态最佳时期,趁热打铁嘛!”说着,她又想起什么,问道:“咱们的女兵报了多少人?龙烽营那边可把会武名单送来?”

    “龙烽营会武的名单已送过来了!”经她提醒,雅丹这才想起苏漓若曾交代,参加会武的两营兵士,上报名字时,得将年龄,善长技艺一一呈报,不可虚意隐瞒,违者取消参加。她笑了笑,心想:还是漓若细心!于是,便道:“至于咱们的女兵报了多少人?具体名单都在阿央她们手里,走吧!回营里看看。”

    苏漓若颔首,随她离开会武场地。

    回到铁骁营,苏漓若统计了会武名单,又熬夜看了两营兵士的善长技能。待到天亮,她已拟定归属三类,年龄相仿,性情相近,技能互赏的。

    三日之后,会武如期举行。

    苏漓若跟雅丹一早就坐在会武台对面的观赏台,不消片刻,纳默他们相继而来。

    乍特一见苏漓若的面,就叨念个不停,俨然一副兄长般的关切之情,直到会武开始,他才罢休。

    第一天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临到酉时才结束,中间午时用食和休息耗了一个时辰。共举行了二十一场,铁骁营的女兵胜出十三个,而龙烽营的兵士才胜出八个。

    公布胜负之时,乍特不服,直嚷嚷着说,倘若让他上台,也不至于输成这样。苏漓若忍俊不禁地提醒,台上的女兵跟他年龄不符,差了一大截呢?她虽不知都城的婚嫁,是否有老夫少妻的习俗。但是,铁骁营的女兵肯定不乐意,不然也不会蹉跎在训练营。

    乍特看着台上兵士,确实都是年华正当,而女兵们更是英姿秀丽。他闪躲着目光,羞愧着脸色,嘿嘿干笑道:“一时失言,咱绝对没那心思...”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雅丹意味深长瞥了他一眼。紧接着,哈客和格耳也不怀好意地侧目一瞟,最要命的是,一向稳成老练的纳默,居然笑眯眯地看着。

    乍特狠狠地回瞪着他们,艰难地扭过头,正巧碰上苏漓若疑惑的眼神,他的心一慌,急忙解释道:“玄若,你可别想多了,咱逍遥惯了,受不得束缚。”

    “也是!”苏漓若点点头,赞同道:“乍护法的性子确实不适合作郎君。”

    “什么?”乍特顿时拉下脸,嘴角禁不住抽搐着,“难道只有庄主适合作郎君?”

    “嗯。”苏漓若笑着应道:“怎么?你要跟他一较高下?”

    “他...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性子孤僻,整日肃着脸,说话也是冷冰冰的...”乍特不服气地瞪着眼,憋红了脖子,半晌,不客气地数落着:“咱虽然是个大老粗,但...至少比他温和吧!肯跟人亲近吧!总不似他那般拒人千里之外...”

    “是呀!这些他跟你都没法比,可是...”苏漓若笑意更甚,染上眉梢,轻声道:“他知道疼我!”

    “你刚才说什么?”乍特没听清楚最后一句,却沾沾自喜道:“玄若,你现在知道咱的好了吧?”

    一旁的哈客和格耳早已憋不住笑出声来,雅丹也忍不住抿嘴,只有纳默严谨着脸色,低声呵斥道:“尽是胡闹!庄主的言行岂容你置喙?没大没小的,居然在夫人面前狂妄...”

    乍特一愣,遂回神过来,忙收敛起肆无忌惮的笑脸,讪讪地挠头。他斜眼偷瞄一眼苏漓若,见她脸色坦然地看着会武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哈客和格耳将纳默的斥责听的一清二楚,瞬时,肃静下来,笑声无存。

    雅丹不以然地一笑,她知道乍特对苏漓若自是兄长般喜爱,不解其意的纳默他们大惊小怪罢了。只是,乍特的性子一贯直率,不懂隐饰,却让纳默他们战兢。

    苏漓若似乎没听见纳默的斥责,起身对乍特道:“最后一天,且有耽误年华的女兵上场会武,你倘若看上眼的,我一定帮忙成全...”

    乍特咧嘴讪笑,嗫嚅道:“你不都知道咱的性子,就是爱要嘴皮子,当真不得!”

    苏漓若一脸笑意,道:“我自然知道你的性子,为人坦率,心地善良,待人真切。我也一向把你当作兄长敬重,方才是玩笑话不得作数,倘若你与哪个娘子有缘,我自是替你欢喜,定然当她是嫂嫂一般。”无忧文学网 

    纳默他们闻言怔了怔,暗暗松懈了紧绷的心,没想到苏漓若竟是这般聪慧,把握分寸恰到好处。既消除他们的忧虑,又替乍特解了围,倒是他们过于谨慎,小题大作!

    纳默他们相互瞥视,释然一笑,坦然了心怀。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会武场,各回营里。

    会武连续几天,两营胜负各异,每日不等,有些的女兵并不以胜负为准,反而对落败的兵士加以赞赏。认为胜负乃兵家常事,若能以豁达的心境,坦然面对,也是勇气可嘉,值得托付。

    如此倒也贴切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关键在于缘分使然,性情相融,品行正直,相互赞赏,方才成就一番好姻缘。

    苏漓若伫立观赏台,看着会武场上一派和谐气氛,不由露出悦然之意。她侧目而视,触碰雅丹满脸欢愉,俩人莞尔一笑,欣喜之情不言而喻。

    苏漓若建议见好就收,以两营兵士善长的技能结束此次会武议亲,若有意者,待下半年举行时再上报参加,每人均有三次机会。

    尽管有人嗟叹错失缘分,无奈倾而不得,但并无过多异议。

    这天,相互倾心的兵士与女兵们上台一展技能。

    当场上的兵士使出挥剑点石,射箭穿扬,以镖百入,尽显一身精锐武艺,过人胆略。

    而女兵们亦是展露女子娇柔一面,琴棋书画,样样精湛。尤其卸下训练的束装,换上羽衣褶裙,个个清秀俏丽,灵巧动人,引发台下的兵士喧嚷沸腾。

    弦乐丝管停奏之时,女兵们并成两排,亭亭玉立台上。倾心爱慕的兵士们缓缓上台,抛枝而出,若是有意的女兵,接住枝柳,求亲便成。

    随着台上抛枝求亲愈来愈多,个个喜形于色,成双成对,执手相牵,或静立一旁,悄然瞥视,或窃窃耳语,娇羞俏态。

    突然,苏漓若转身拉着小唯奔向会武台,猝不及防的小唯随着苏漓若的牵引,被她推到台上。

    正当小唯呆滞着,手足无措地站在台上,一道人影一闪,掠到小唯的跟前,未等她看清来人,手里已多了枝柳。她惊吓地颤抖手掌,正要甩开枝柳,却被来人抓住,挣脱不得。

    小唯定睛一看,顿时羞涩地低首,嘴角浮现笑意,轻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夜影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我...我早就来了,不...不是,是苏姑娘让我来的,她说...她今日耍领你到台上,我怕你...被人求亲走了,这...这才...”

    “真是闷头驴!”小唯笑着娇嗔道:“姐姐逗你玩的,你也信?”

    “啊!”夜影后知后觉地憨笑着,心里更是乐呵呵,他想,若不是苏姑娘给他勇气,无论如何他也迈不出这一步。思罢,他欢喜地牵着小唯的手,紧紧地攥着,生怕丢了似的。

    退到台下的苏漓若抬头静静看着二人,不由眼底湿润。

    倏地,她的眸光一顿,映入那一抹飘逸的月白,她顾不得周围拥挤的人潮,奔至上前,欣悦地脱口而出:“庄主!”她声音一出,四周人群顿时停止欢呼声,扭头看过来。

    毫不知情的苏漓若扬手指着台上道:“你看!今日求亲成对的,而且,夜影和小唯也成了...”

    风玄煜一脸淡然,目光深邃地注视她欢愉的笑容,半晌,嘴角扬起,柔声道:“若儿果然厉害,竟促成了这么多好姻缘!”

    “其实他们的姻缘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倒不是我的功劳,我只是给他们一个机遇,成全缘分罢了。”苏漓若仰首,笑意盎然。蓦地,她凝固笑容,周围欢呼声何时已悄然无息?她恍然转身,对上数不清的目光。她惶恐回头,只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音。

    “既然若儿成全了他们...”风玄煜的目光染上柔情,伸手扣住她的掌心,低首俯耳道:“那...若儿愿意成全你我的姻缘吗?”

    苏漓若浑身一震,怔怔与他相视,手心里的枝柳正缠着她的手指。

    风玄煜一手扣着她的掌心,一手揽着她的腰间,俊逸的脸上扬着温柔的笑意,眸光幽静而炽热地深凝。

    恍然如梦!苏漓若惊愕地瞪大眼:他居然当着两营这么多将领兵士面前向她求亲?这是那个傲慢戾气,漠然冷冽的风玄煜?

    内心的汹涌使原先已湿润的眼底慢慢蒙上一层氤氲雾气,渐渐形成一圈水流,环绕着她灵颖的眼眸,晶莹剔透,漫溢而出,滑落娇嫩的脸颊。

    苏漓若吸了吸鼻子,脸上徐徐泛起笑容,只是哽咽着出不了声,她使劲地点了头。

    风玄煜怜惜地,轻轻拥她入怀。

    身后的兵士,以及台上求亲成对的刹那间沸腾:“庄主求亲喽!庄主求亲喽!”

    观赏台上,乍特转身抺了一把泪,嚷嚷道:“哎呀!咱的玄若要嫁人...”

    雅丹平静地淡笑道:“是呀!我终于可以送漓若妹妹出嫁了...”

    纳默他们满脸诧异,好半天回不过神来,许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风玄煜竟然会出现!当看到苏漓若手上缠绕着枝柳,他们才不得不相信,他们的庄主,秉承着都城最古老的习俗,以枝柳求亲心爱女子!

第一百零五章:一朝年华许几分(下)

    苏漓若端详着镜中眉目娇媚,容颜如舜的自己,不由想起游人如织的暮堰湖畔,稚气纯真的豆蔻女子。只因沉沦那个飘逸而俊冷的男子,从此踏上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漂泊。

    苏漓若颤栗地伸手,拭去镜面的模糊,使镜中的容颜愈发清晰,她触过灵颖的眸光,心里低喃着:风玄煜,今夜之后,我的心不再漂泊,因为你给了我一个世外桃园的安居之所!

    她扬起指尖,嫣然一笑,出声唤道:“小唯,给我妆容。”

    候在帐篷外的小唯应声而入,触目端坐妆台前,素身里衣的苏漓若,挑一下眉头,心道:不知姐姐独自一人在里面作什么?居然几个时辰不让人打扰,连她也不例外!思罢,她俯身为苏漓若妆容,终是忍不住问道:“姐姐想什么呢?竟耽误几个时辰?庄主的迎亲队伍都快到了,这新娘子还未妆容,岂不失礼?”

    苏漓若心间一动,淡笑道:“无妨,你一向心灵手巧,天色还早,一个时辰足矣!”

    小唯边为她束起秀发,边问道:“姐姐都是耍做娘子的人,还这般随意漫心,难道姐姐心里不紧张么?”

    苏漓若眸光一顿,若有所思反问道:“紧张?我应该么?”她侧目看着小唯,又道:“漂泊四年,终遂了心愿,何惧嫁意之心?”

    小唯愣了愣,冠发的手不由一滞,倏地,扑哧笑道:“听姐姐之意,莫不是怪庄主误晚了迎娶之日?”说着,她顿了顿,道:“来都城的这些日子,可算不得庄主身上,是姐姐拖延了,怎可怪庄主?”

    苏漓若蹙着眉头,佯怒道:“好个刁蛮丫头,竟向着他说话,难道我与你姐妹一场,还不如夜影的主子重要?”

    “姐姐为何这般不讲理?”小唯不服气地噘着嘴,道:“我向着庄主说话,那今夜过后他岂不是你的郎君?夜影的主子重耍,那也是你的人,横竖我是讨不到好,反落的姐姐责怪!”

    小唯叽里呱啦说了一顿,半晌不见苏漓若回应,她抬头,却看见镜里的人儿一脸惆怅。小唯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道:“姐姐莫耍生气,是小唯莽撞失言...”

    “不是你的错!”蓦地,苏漓若扬手过头顶,覆上小唯忙碌的手,低沉哽咽着道:“小唯,我...我想裕国,想父皇,想姥姥...”

    小唯一怔,挪到她跟前,果然看到苏漓若满脸泪水,她慌忙掏出手帕,擦拭泪痕,道:“姐姐即将出嫁,可不得这般难过,倘若庄主知道定然心疼。再说,女兵们都在外面,五护法也在候着,姐姐如今可是名震两营之人,万不可失礼!”

    苏漓若怔忡凝视小唯,半晌,含泪苦笑,道:“还是你懂的分寸,顾虑周全,是我失态了!”说着,她隐去悲戚神色,端正身子,吩咐道:“可以妆容了!”

    小唯点点头,心里暗叹,哪里是她懂的分寸,顾虑周全?只是知道她心里苦,一直以来她以为她已经迈过去那个坎了,熬过噬心之痛。这会儿她才明白,这些事,这些痛,苏漓若从未放下,一直深埋心底。但想着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她希望她的小公主从今往后幸福无忧,所以才急于转移话题。

    不消半刻,小唯已为苏漓若束冠秀发,妆好容颜,正要转身取木架上的霓羽嫁衣,这是风玄煜一早便令人送来的。苏漓若却阻止道:“你去让雅丹姐进来!”

    小唯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应了一声,移步出去。

    苏漓若侧身触目架上铺展的霓羽嫁衣,还有一旁的钗头凤冠,她的脸上泛起幸福笑意,也不知他花了多少心血,才觅得这两件宝物?

    这时,小唯带着雅丹掠幔而入,苏漓若回头,只见她卸下戎服,换得一身盛装,竟是那般婉雅秀丽。

    雅丹缓步上前,注视着素衣的苏漓若,高挽束发,精致妆容,虽未披嫁衣,却已是惊为天人。

    她的目光有些恍惚,天下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时刻,上天却独垂于她。

    临近苏漓若的面前,雅丹扬起笑容道:“往日看惯你的清淡素装,如今这般妆容,真是凡人不可攀之!”

    苏漓若莞尔一笑,执起她的手,道:“今日有幸见之雅丹姐盛装打扮,竟是如此美不胜收,多谢一番心意!”她知道雅丹不爱红装,今日竟为她破例卸下戎服束装,心头不由暗自感慨。

    苏漓若低垂眸光,沉吟片刻,抬头淡声道:“我有个姐姐,她自幼离家,不曾与我相融,她心性清高,浩志之远。如今亦不知踪迹何处?我与雅丹姐一见故,知心相交,也是缘分使然。今时,若蒙不弃,请雅丹姐为我披上嫁衣...”说着,俯身施礼。

    “漓若妹妹客气了!”雅丹忙扶住她,看着眼前玲珑可人的女子,顿时思绪万千。“妹妹尊我为亲,我是何等荣幸,若不是妹妹贴心,我岂敢居高?理应我谢妹妹成全,给予整个铁骁营荣耀,送妹妹出嫁!”

    原来,会武场的求亲,轰动整个都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庄主求亲铁骁营的文师。全城也在翘首企盼,他们的庄主何时成亲!而苏漓若在铁骁营更是一夜成名,不管训练,用食,休息之时,她成了女兵们谈论对象。大家在羡慕同时更激起对爱情的追求和向往,因为在她们眼里,苏漓若就是一个奇迹,竟然俘虏了她们那个冷冽傲气的庄主的心!简直不可思议!

    用雅丹的话说,是苏漓若给予她们的勇气和信心,间接也教会她们学着如何爱人。雅丹笑着说,下次再举行会武求亲,恐怕要把会武台挤塌了!

    两日后,风玄煜送来帖子,苏漓若自然明白他的心意,便挑了贴近日子,她知道,自她回山庄,他就已筹备好了成婚事宜。想来她在铁骁营闯出一番名气,身份也是水涨船高,剩下的心愿便是能与他携手相伴,厮守一生。

    苏漓若惟一的要求,就是在铁骁营出嫁,雅丹自是懂的她的心思,当即泪流满面。她下命全体女兵团卸下戎服换上红装,送苏漓若出嫁。乍特知晓后,软硬兼施,好说歹说也耍以娘家人身份送苏漓若出嫁。雅丹清楚他与苏漓若的交情,无奈之下只得答应,现在他带着纳默他们也候在帐篷外。

    雅丹眼里泛起雾气,她没想到苏漓若会让她亲手披上嫁衣,她的贴己用心令雅丹感动不已,苏漓若这是弥补她失去三个妹妹的遗憾!

    雅丹取下霓羽嫁衣,为苏漓若穿上,当她系上最后一颗金丝扣,却不敢抬头看着眼前的雍容华贵。

    小唯含泪注视,心里暗道:陛下,兮姥姥,你们瞧!小公主多美呀!

    苏漓若握着雅丹的手,俯身又是一礼,道:“多谢姐姐!”

    雅丹这才抬眸注视,眼里早已聚集水波,莹莹荡漾。“妹妹的嫁衣,天下无双,是庄主寻得寒丝而织,名匠而成。望妹妹披此嫁衣,福瑞安泽,延绵子嗣。”无忧爱书网 

    “承姐姐吉言!”苏漓若指尖掠过袖口,紧紧攥着,她曾从古籍阅知,霓羽衣裳不仅冬暖夏凉,御寒抗热,它的神奇之处是刀枪不入,烧之不毁。但制作方法遗失,而寒丝更是百年难寻,今早风玄煜遣夜影送来霓羽嫁衣,苏漓若心里一直震惊不已。

    苏漓若平复了心情,侧身对小唯道:“你去请乍护法进来!”

    雅丹与小唯皆一怔,她们都知道,嫁衣由生母或长姐披上,头冠则由生父或长兄戴上。

    雅丹明白她的用心,便示意小唯出去。

    不一会儿,小唯领着乍特进来,他一见苏漓若,惊讶的合不上嘴,连话也不利索了:“玄...玄...玄若...”

    “乍大哥!”苏漓若唤了他一声,道:“漓若那时初来都城,承蒙你的照顾,无以为报,可否请乍大哥为我戴上头冠?以谢厚爱关怀!”

    乍特一时愕然,呆滞不敢上前,经小唯提醒,才恍然回神,激动的语无伦次地道:“这...这般荣耀教咱如何担当?咱...咱...实在愧不敢受呀!”

    苏漓若俯身,恭敬施礼。

    “使不得!使不得!”乍特慌忙摆手,疾速上前,捧起钗头凤冠,颤抖着双手为苏漓若戴上。

    他看着容光焕发,端雅婉仪的苏漓若,居然抹着泪哽咽道:“那时的玄若,还是个少年郎,怎么一转眼却要出嫁了?”顿了顿又道:“这顶嫁冠,是庄主以雪峰奇姝制成,用奇珍异宝镶嵌,价值连城。看来庄主确实适合作郎君,他这般疼爱你,恐怕无人能及,那...咱也放心...送你出嫁!”

    雅丹迈步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你不必如此伤心,日后还是可以见着漓若,赶紧说句吉祥话,别误了庄主接亲。”

    乍特抹了一把泪水,道:“虽然庄主这人总是冷冰冰的,但待你却是极好,所以玄若,你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也是最幸福的人...”

    苏漓若点点头道:“是,乍大哥所言极是!”

    她的话刚落音,帐篷外传来阿央的声音:“雅丹护法,庄主来接亲了!”

    “好,知道了。”雅丹应声,回头笑道:“一切正好!”

    他来了!苏漓若倏地心里一阵慌乱,真是被小唯说中了,她居然紧张!

    雅丹瞥向小唯问道:“盖头呢?”

    小唯急忙捧出匣子打开,红艳秀丽的盖头整齐叠放里面。

    苏漓若稳住慌乱的心神,温声道:“小唯,你我自幼相伴,一路艰苦,生死相依,患难与共。今时,且由你为我上盖头,也不枉你我情意。”

    “姐姐!”小唯颤巍巍叫着,泪水瞬时涌出。

    苏漓若微微笑着,予以她坚毅的目光。小唯伸手,小心翼翼地拿出红盖头,凝视苏漓若片刻,双手一扬,曼妙展开,倾头而盖。

    小唯颤着声音道:“愿姐姐一生安康,福亨天伦!”

    言罢,与雅丹左右相扶,搀着苏漓若,乍特掠开帐幔出来。

    此时夕阳西斜,彩霞漫天边际,折射出金光闪耀,异常灿烂,笼罩苏漓若身上,犹如七彩霞光,炫得满场女兵们的目光迷离模糊。

    一身喜服的风玄煜由马背跃下,来到苏漓若跟前,从雅丹手里接过她的手,感到她的掌心泛着汗珠,轻声道:“别怕,有我呢?”

    苏漓若隔着盖头,虽然看不见,但听到他的声音,整个人不由地缓缓松懈,且轻轻点头。

    风玄煜紧攥扣着她的手,带她来到花轿前,扶她上了轿,俯耳道:“我就在轿子旁!”

    “嗯!”苏漓若隔着盖头淡然一笑,原来他知道她紧张!

    随着一声洪亮的声音:“起轿!”顿时,奏乐之声悦然入耳,花轿离地,稳稳向前。

    风玄煜纵身上马,缓步跟在花轿边。

    而小唯则在花轿另一旁跟随。

    雅丹目送迎亲队伍远去,心头一阵恍惚,她看惯了风玄煜一袭清逸月色,今日见他一身喜气服饰,这才发现,他俊朗的脸上居然洋溢着幸福和温柔。

    原来他并非天生冰冷狠戾,他也有柔情万千的时候,那是他面对心爱之人所流露出来的真性情!

    雅丹无声欣慰一笑,终于放下了,也许只有这样,她的心才能彻底释怀,不再存留一丝幻想。

第一百零六章:舜华奕奕醉流年(上)

    迎亲队伍到了月邑山庄时,天色已晚,花轿稳稳落下,奏乐之声止了,苏漓若便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

    待爆竹声停息,花轿的帘子被掠起,风玄煜伸手扶着苏漓若下轿。

    苏漓若垂目看脚尖,发现脚下踩着却是红绸锦缎!她的心头一震,想起他的许诺,难道,他真的红妆十里,铺街迎亲?可是,这时辰天色垂暮,为何如此清晰?难道,是炽火照耀,通亮如昼?

    苏漓若泪眼模糊地踏上锦缎铺垫的白汉玉台阶,指尖紧扣着他的掌心。

    风玄煜感觉她的异样,轻声问道:“怎么,都到了还紧张?”

    苏漓若含糊应了一声,手心攥的更紧。

    “还能走么?”风玄煜低声道:“不如我抱着你?”

    “不可!”苏漓若忙道:“宾客盈门,岂能失礼!”

    风玄煜扶着她跨入山庄大门,道:“只要若儿愿意,有何不可?繁文缛节,亦可罢免!”

    苏漓若顶着盖头轻笑,道:“都城百姓夹道观礼,宾客满园,赴宴祝贺,皆是冲着你的名号。我怎能违意,拂了庄主的面子?”

    “夫人说的是!”风玄煜微微笑道:“还是夫人识大体!”

    “你...你叫我什么?”苏漓若一怔。

    “按照礼仪,既入了山庄大门,若儿自然是月邑夫人。”风玄煜温声道:“待入堂行了大礼,若儿便是我风玄煜的娘子,可得改口称呼...郎君了。”

    “啊!原来都城的婚嫁,连称呼都如此繁琐...”苏漓若愣了愣,蹙眉道:“我居然都不知晓...”

    “不繁琐不繁琐!”风玄煜眸光柔和地瞥视红盖头,轻抚她的手背,道:“在外那是尊称,在内那是体己称呼,不过,只要若儿喜欢,怎样唤我都行,不必随礼遵仪!”

    苏漓若闻言,心里荡漾着暖意,想起昔日她怒呼其名,不由笑道:“那我直呼庄主的名讳,可算犯了大忌?”

    隔着盖头,风玄煜目光仍然温柔,他低首帖耳道:“若儿可没少直呼我的名讳,尤其生气之时,唤的可大声呢?要算犯了大忌,如此算起呀?”

    苏漓若笑容一僵,生硬着语气问道:“你都记着?”

    “自然要记着!”风玄煜离开她的耳边,挺直身躯,郑重其事地道:“知道夫人生气的原由,往后可避而行之,以免惹了夫人,怒呼名讳,在外人面前落了笑柄!”

    苏漓若一扫心头不快,泛起丝丝甜蜜,低喃道:“不承想,庄主竟是如此油嘴滑舌,尽是哄人开心!”

    二人说说笑笑,已穿过宽长的庄园廊道,已到天峰居门前。

    苏漓若这才明白风玄煜为何一反常态,竟与她说起都城的婚嫁礼俗?原来是见她慌乱紧张,故而扯的话题,为消除她的不安,分散她的注意力。

    苏漓若隔着盖头,冲他嫣然一笑,与他十指相扣。

    只是,盖着红盖头的她并不知道,廊道两旁皆是贺喜的宾客,他们看着一对新人帖耳私语,款款而行。她坦然逸致的步履,华贵婉仪的气势无不令人啧啧称奇:这个月邑夫人果然不凡!竟不似一般女子的惶恐失态。这可是高手如云,侠客义士,候爵贵绅,名门士族的场面。她居然淡定自若,谈笑风生,从容不迫地步入山庄!

    随着姑婆子吆喝,风玄煜以红绸带牵着苏漓若进了天峰居的大门,来厅堂。

    耳边没有风玄煜笑语,苏漓若一路松懈的心又开始悬起,她紧攥着绸带一角,缠绕指腕。

    厅堂中央正位,无冥端坐着,他满脸欢喜,笑的合不拢嘴。他怎么也想不到,风玄煜居然让他坐在高位上,虽然,他并不在意这些礼节。但不得不承认,曾经来去无踪,逍遥自在的他,此时沾沾自喜,忍不住内心的欣乐,呈现一脸的欢愉。他想,一定是他老了,可从来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地呆上几个月。

    当他看到红盖遮面,霓羽披身的苏漓若,不由捋须开怀。不是他老了,是这个灵巧慧智的女子改变了傲慢狠戾的风玄煜,让他感受到家的温馨。而无冥则是从她身上,他看到了相似灵曦的影子,不,她比灵曦聪慧。不像灵曦那般冷漠执拗,因为她懂的周全处世,且玲珑剔透。就以整改铁骁营来说,她确实是个满腹经伦的奇女子!灵曦若是有她的一半巧能悟性,也不致于魂断情缘,香消玉殒。

    无冥心里暗叹:灵曦生性冷傲,玉洁冰倩,实属隐世之修,她确实不适于繁华盛世所居。但苏漓若不一样,她应属于入世之才,故而如鱼得水,尽展风采。

    无冥注视着风玄煜与苏漓若各执红绸两端,并肩而立,心头泛起感慨:曦儿,你可以安心了!

    奈落与止践,屏洵三人侍立厅堂一旁,而另一边则是夜影与小唯。两边各有

    这时,礼司悠扬着声音:“一拜天与地,二拜上位尊长,三拜夫妇共融和睦...”

    一番礼仪之后,堂上的众人洪声道喜,不绝于耳。

    礼司一声:“礼毕,送入洞房!”风玄煜领着苏漓若离开厅堂,小唯上前扶在右侧,后面跟着一帮姑婆子和侍女。

    二人上了逸轩楼,进了内室,风玄煜欲扶着她坐下,一个年纪较大的姑婆子阻止道:“庄主,不可前后,须得并肩促膝,方能夫妇同心共德。”

    风玄煜点点头,正要一起坐下,那姑婆子又道:“庄主,古训男左女右,不可乱了规矩,须得遵从,方能夫尊妇贵。”

    风玄煜不言,转身换了位子,扶着苏漓若一同坐下。

    “累了吧!”风玄煜举手欲掀红盖头,几个姑婆子忙阻止道:“庄主,这可使不得,夫人的盖头须得宾客离席之后,方能以红绳杖掠开。”安卓 

    风玄煜挑挑眉,瞥向几个侍女手中的端盘,确实有一根以红绳绕织的杖子。他无奈地放下双手,俯耳轻声道:“若儿要是烦了,我把她们赶出去...”

    苏漓若嘴角泛起笑意,以风玄煜漠然的性子,自然已忍到极点。她低声道:“你就别难为她们了,还是遵守规矩,忍忍就好了。”

    “倒不是我忍不了,只是...怕累坏了若儿。”风玄煜抬眸看着红盖头下的钗头凤冠,心里暗恼,道:“早知道礼节这般繁琐,就不让工匠制造如此重量的钗冠,几个时辰下来,岂不受罪...”

    苏漓若抚上他的手,淡笑轻言道:“你的一番心意,我焉能不知,岂能辜负?放心,我并不觉的累,反倒欢喜的很。”

    风玄煜满目柔情,凝眸看着,苏漓若回以注目,隔着盖头,似乎可以穿透,二人静静相视。

    几个姑婆子早已退到一旁,频频示小唯,然而,所有的人都是屏息垂目,不敢窥视,只有小唯一脸欣然地望着二人。

    不得已,还是那个年纪稍长的姑婆子上一步,惶声道:“庄主,按礼...坐床之后,庄主应移步喜宴,招待宾客,敬酒回礼...”

    风玄煜微皱眉头,遂又舒缓开,淡声应着:“知道了!”

    苏漓若松开手,道:“去吧!都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不可失了礼仪!”

    风玄煜颔首,起身正要举步,又俯耳道:“要是饿了,让小唯送些点心充饥...”

    “嗯!”苏漓若笑着应允。

    风玄煜迈开步伐,又返身吩咐小唯,让姑婆子和侍女到外室候着。

    待她们都走了,内室一时静悄悄,苏漓若松了一口气,道:“终于不用端着,不承想,原来这么累!”

    小唯上前为捶背捏肩,笑道:“方才姐姐还在庄主面前逞强,这会儿就撑不住了?”

    “他那么傲气烦俗的人,且可妥协忍耐,我岂能娇作蛮纵?自是无惧疲乏,欢喜惬意。”苏漓若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又喃喃道:“不知能否脱下鞋子?走了那么长的廊道,脚都有些痛了,也怪山庄太大了,庄园又多...”

    小唯忙俯身脱下她的喜鞋,隔着袜套,为她捏着脚趾头,道:“庄主已经吩咐,倘若姐姐累了,不必拘谨礼数。庄主定是料到姐姐疲乏,才将姑子们赶到外室,如此姐姐就不用顾虑什么!”

    “也是!”苏漓若欢喜地挪了挪身子,枕着胳膊,倚靠床头。“这般轻松,果然舒服多了。”

    小唯笑吟吟应道:“还是庄主想的周到!”

    苏漓若倚着床头,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差点将钗冠掉下,吓的她一惊醒,双手便紧紧护着头冠。

    苏漓若想着都将近三个时辰了,喜宴居然还没结束?也不知还要等多久?她一边打哈欠,一边捂着嘴,头一偏,盖头几乎落下。还是小唯手疾眼快,护住了红盖头,又整理了一番衣冠,刚停手就听到推门声和请安的声音。

    小唯急忙扶着苏漓若端正坐姿,退立一旁静候。

    珠帘掠开,风玄煜疾步上前,正要欲言,身后姑婆子适时出声道:“庄主,请持红绳杖掀夫人的盖头。”

    风玄煜无奈地转身,从侍女端盘上拿起红绳棍棒,小心翼翼地掠起红盖头,一张精致娇柔的面容呈现眼前。

    风玄煜触目之时,柔情似水,苏漓若抬眸相视,凝望他一身华丽喜服,竟是那般妖艳俊俏,她低首抿嘴偷笑。

    风玄煜正要询问她为何笑意?姑婆子又道:“请庄主持酒,与夫人共饮合龛。”

    风玄煜眉头微蹙,侧身从侍女端盘里执盏,交于苏漓若一盏,挨着她坐下,缠绕臂弯,四目相凝,笑意盎然地缓缓饮尽。

    放下杯盏,未等姑婆子开口,就出声道:“把东西放着,你们都下去吧!”

    “这...”几个姑婆子相互对视,原本还想说礼数未成,但见风玄煜已是一脸冷肃,便生生咽下话语,应着:“是。”指使侍女们把端盘呈放桌案上,挥手屏退。

    小唯见姑婆子她们离开,瞥了一眼含情脉脉的二人,也悄然退了出去。

    “等烦了吧?”风玄煜将钗头凤冠摘了。

    没了钗冠,苏漓若顿觉轻松了许多,她低声道:“我饿了。”

    “小唯怎么没给你点心?”风玄煜起身捧过端盘,拿着糕点小口喂她。

    “我渴了。”苏漓若吃了两块糕点,目光投向桌案的酒壶。

    风玄煜顺着她的目光,展颜笑道:“那是酒,我去弄点水来...”

    “不用了,就喝点酒吧!”苏漓若歪着脑袋,扑闪着灵颖的眸子,道:“我素日滴酒不沾,也从与你喝过,今夜得遂心愿,你陪我畅饮几杯可否?”

    风玄煜一脸宠溺地注视她,柔声道:“好,依你便是!”

    他执过酒壶,将两杯酒盏满上,苏漓若接过酒盏,举杯道:“郎君,这一杯敬我们的缘分!”

    一声清脆的郎君,使风玄煜心头一震,满目深情地凝视她。

第二百零七章:舜华奕奕醉流年(下)

    苏漓若明眸闪动,轻启皓齿道:“那年,若不是暮堰湖的相遇,亦不会有今日的良缘!”言罢,仰头饮尽,见他执盏不动,便问道:“郎君为何不饮呀?”

    风玄煜笑意染上眉梢,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风玄煜炽热的眸光看的她有些恍然,讪讪答道:“郎君呀!你不是说拜堂礼成,你我便是不同的称呼。”

    风玄煜看着她一脸的坦率,不禁笑意更浓,轻声道:“是,此番娘子耍铭记在心...才好!”说着,杯盏一扬,从容饮尽。

    “嗯。”苏漓若温顺地点头,执壶倒酒,道:“这第二杯敬你我的深情!”

    风玄煜眸光一顿,心弦似乎被触动,月国的邑王府情景历历在目。

    苏漓若沉浸在那次冬日宴的华萃亭,他的一句:本王带你回家!至今令她刻骨铭心。她的唇瓣微翘,嫣然一笑道:“天下女子皆仰慕月邑庄主,却求而不得,惟独上天眷恋我,赐我得拥郎君的一番深情!”她举杯,缓缓饮入。

    风玄煜回神,触目她的笑容,心头亦然感慨,他执杯近唇边,倏地,抬眸道:“传闻裕国小公主,倾国倾城,蕙质兰心,多少名仕将候,贵族王公求亲折败。而我风玄煜不知修了几生福德,得蒙娘子垂爱,千山万山,历经艰苦寻觅于我。”他的目光柔和如一池清泉,凝视她娇美绯红的容颜,轻饮了手中杯盏。

    苏漓若似乎被他眼里的一池清泉所吸引,心头泛起层层涟漪。她执壶继续斟酒,道:“这第三杯敬郎君的诺言,你承予我十里红妆,铺街迎娶,携手相伴的诺言,今夜终遂了心愿。还有,霓羽嫁衣,钗头凤冠...”说着,她一阵恍惚,笑道:“郎君,此生惟愿与你白首相伴,福祸相依,生死相随...”

    言罢,她一饮而尽,目光柔和地看着风玄煜。

    风玄煜则执杯缓慢入唇,放下杯盏,怜爱地伸手拭去她唇上的酒滴,柔声道:“好了,不喝了,今夜就到此为止!日后我再陪娘子畅饮...如何?”

    苏漓若使劲点点头,笑容柔美地展开双臂,娇柔道:“那...郎君替你的娘子更衣吧!”

    “好!”风玄煜温柔一笑,将端盘和酒盏放在桌案上,返身来到她面前,有些笨拙地为她卸下霓羽嫁衣。苏漓若低首看着他动作生疏,手指却灵活地解开金丝扣,不禁嬉笑打趣道:“庄主,我的郎君...这是你平生第一次替人更衣吧!”

    风玄煜注视着她醉意朦胧,姿态娇纵,柔情似水地笑道:“是,此生愿为娘子效劳!”

    “待会儿,我也侍候郎君更衣...”苏漓若伏近他的耳边,轻呵着酒气。

    待他将霓羽挂在架上,回头却见苏漓若倚着床头,脸颊酡红,眸光迷离地痴痴凝视。

    风玄煜嘴角含笑,俯身蹲下,脱去她的鞋子,拉下袜套,触手轻揉她的脚丫。

    许久,风玄煜起身抬眸,脸色凝住,遂哑然失笑,依在床头的苏漓若居然沉沉睡着了!

    风玄煜挑眉,无奈地摇头:她果然醉了!以她素日滴酒不沾的度量,怕是饮合龛酒已有醉意,这会儿不倒才怪!

    风玄煜抱她放在床上,盖上锦被,坐在床沿,凝眸注视,半晌,笑意染眉,一脸盎然。

    他卸下喜服,俯身卧床,掀开锦被,轻拥她入怀。

    苏漓若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猛地惊醒,恍惚之间,触目风玄煜熟睡的俊颜,心里一阵懊恼:她怎么能在新婚之夜醉酒嗜睡呢?唉!以为到铁骁营走一趟,好歹也沾些豪爽之气,却不承想,几杯酒盏,竟然醉倒!

    苏漓若愧疚地抚上他的剑眉,只是指尖刚一触碰,她的手就被一掌温暖裹住。对上他柔情蜜意的目光,苏漓若娇嗔地道:“你...你居然诓我?原来你没睡!”

    风玄煜轻柔一笑,低喃道:“新婚之夜,娘子居然醉卧喜床,教我如何睡的着?”

    苏漓若低首娇羞,埋头钻进他的怀里。

    风玄煜温柔地拭去她的亵衣,锁骨之处赫然呈现梅花状的朱砂,灼华惊艳。

    翌日,小唯在门外来回踱步,时不时伏耳探听,好几次欲伸手推门,都被夜影阻拦了。“你胆子也太大了,庄主还在里面,怎敢打扰?”

    “可是...”小唯纳闷道:“这都日上三竿了,姐姐平日从未睡到这么晚...还不起床?”

    “庄主和夫人昨日新婚,自然睡的晚起,怎么能跟平日比较呢?”夜影拉着她到一旁,以沉稳老练的语气道:“人生三大快哉之事,就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夜...”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小唯便翻了他一个白眼,打断道:“行了,就你这个闷头驴乱诌几句,整弄我不懂似的。那老爷子还在等敬茶吃饭呢?哪有新人睡到晌午的事?姐姐现在身份不同,一言一行可都关乎着整个山庄,看看昨晚赴宴的人,都是大有来头!”

    夜影被她一阵抢白,挠挠头,憨笑着道:“庄主名满天下,他的大婚,祝贺之人自然都不容小觑,连那贺礼也是有分量的。”

    “是吗?都有些什么奇珍异宝?说来听听!”小唯惊奇地睁大眼,一副小财迷的垂涎模样。

    “我跟你说,那贺礼呀!魏叔正让人清点入库了,我带你去看看...”夜影心想:终于把她的注意力转移了,可把她的弱点撑握,往后摆不定的时候,试试这一招!

    内室,苏漓若慵懒地睁开眼,瞧见风玄煜一脸温柔地注视着她,不禁抿嘴娇笑道:“你都不睡觉吗?”

    “累了吧!要是觉得乏力,多睡一会...”风玄煜答非所问,目光轻柔地凝向锁骨处,朱砂已然不见,只有那梅花状,却也是黯然失色,毫无光泽。悦电子书

    苏漓若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羞涩地窝在他的怀里。

    风玄煜若有所思地扬起指尖轻触她的锁骨,抚过梅花状,柔声道:“饿了吧娘子,我让人送食进来!”

    经他一说,苏漓若从他怀里出来,感觉确实饥肠辘辘,抬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风玄煜淡声道:“快到午时了吧!”

    “什么?”苏漓若惊呼,半晌,眨了眨呆滞的眼眸,抚额头懊恼地道:“风玄煜,你怎么也不叫醒我?这都午时了...”

    “午时又如何?娘子想赖床到什么时辰都可以...”风玄煜倏地眯着眼,挑眉问道:“娘子方才唤我什么?”

    “自然是生气时的称呼!”苏漓若噘着嘴,挺了挺下巴。

    风玄煜俯首凑近她的眼前,鼻尖掠过她的鼻梁,道:“好好的为何要生气?”

    苏漓若不悦地皱着眉头道:“哪有新人睡到午时的?早上敬尊长茶水都没有,这下可好,准会被人笑话失礼...”

    “我风玄煜的娘子,谁敢笑话?”风玄煜扯扯唇,道:“这可是成亲的第一天,即便再生气也不能改了称呼,昨晚还温顺得体,今日便翻脸直呼名讳?娘子的脾气一夜见长了?”

    “愉悦时,自然温顺得体,恼怒时,顾不了那么多。”苏漓若冷哼一声,倔强地别过脸,道:“你尽是让我闹笑话,这般失礼,我不恼你恼谁?”

    风玄煜捧过她的脸,温和地笑道:“是我的错,昨晚不该让娘子累着,这才睡过时辰,下次如若再犯,一并处罚...这般可好?”

    “你还说...”苏漓若羞答答地埋头躲进他的怀里,闷声道:“风玄煜,你这个坏蛋!”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风玄煜揽着她,俯耳轻笑道:“来,娘子再叫昨晚的称呼吧!”

    “才不呢!”苏漓若摇摇头,仍然不松口。

    “叫一声也行!”风玄煜不肯放弃,谆谆善诱。

    “不叫!”苏漓若坚决地摇头。

    “叫不叫?叫不叫?”风玄煜嘴角掠一抹邪魅的笑意,手掌悄悄滑到她的腰间,轻轻挠了几下。

    苏漓若忍不住哈哈笑起,恼怒叫道:“风玄煜,你欺负我...”只是话未落音,风玄煜继续挠痒,她笑的上下气不接下气,只得改口道:“我叫,我叫,庄主...”

    “不是这个!”风玄煜不满意地蹙眉。

    苏漓若感到腰间一麻,急忙叫道:“煜...郎君!”

    风玄煜住手,紧紧拥进怀里,轻吻她的额头,低喃道:“以后,娘子都要这般唤我,此生...往后的每时每刻,娘子都是愉悦的无忧无虑...”

    “嗯。”苏漓若柔声地应允,眼眶泛起水波,湿润了浓密的长睫毛,缓缓闭上眼,沉醉在这一室温暖当中。

    于是乎,小唯虽然被夜影支开,到库房见识了堆成小山丘的奇珍异宝的贺礼,返回逸轩楼的时候,风玄煜与苏漓若居然还没起床。

    小唯忍不住偷偷推门进去,蹑手蹑脚地卷帘探望,触目床上相拥而卧的俩人。一瞬间,她溜的比兔子还快,返手带上门,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嘴里叨叨念着:“哎呀!非礼勿视!勿礼勿视...”

    夜影憋着闷笑,他知道小唯自幼与苏漓若相伴,除去昼国那一段时日,几乎形影不离。他想,看来小唯耍慢慢适应,以后的日子是庄主跟夫人形影不离,而非是她。当然,他也要学着习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寸步不离地贴身侍随庄主了。

    夜影思罢,抬眼望去,恰巧小唯也沉思着看向他。目光相触,不言而喻,似乎都想到一块去了。

    内室里,风玄煜瞥视小唯慌慌张张而去的背影,无奈地轻笑着道:“这丫头可不能再这么粘着你,总是冒冒失失的就闯进来,还是真不懂规矩!”

    “她定是不放心,这才冒失闯进来,平日里,她尽是稀奇古怪的心思,不似这般没规矩的。”苏漓若自然也看到小唯落荒而去的背影,她思忖片刻,眸光一闪,道:“不如这样,三之日让她跟夜影成亲吧!也好了了我的心愿。”

    “行,正好让她忙碌,也省的总是来打扰你我。”风玄煜不假思索,满口答应。

    苏漓若瞥了他一眼,道:“他们成亲了以后,夜影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时时跟随你...”

    “多年来,夜影跟我出生入死,患难与共,如今也该让他安定下来,过他自己的小日子。”风玄煜看懂她的心思,微微笑道:“再说,我的身边有若儿,他跟着也不方便。正巧他与小唯这丫头投缘,也算天作之合,既了了你的心愿,也成全我的一番心意。”

    就这样,三日之后,小唯穿上苏漓若亲自置办的嫁衣,从天峰居出嫁到夜影的观涯庄园。虽然只是一庄之隔,小唯还是泣成泪人,拉着苏漓若的手紧攥着不放。

    在苏漓若的示意之下,夜影牵着她缓步走向观涯庄园。

第二百零八章:敛凝倾心共深情(上)

    这天,苏漓若闲来无事,便漫步去了竹林,风玄煜寻到她时,瞧见她正轻盈飞舞,如燕般穿梭竹林间。

    他嘴角含笑,目光柔和,倚竹仰望。半晌,纵身跃起,凌空腾飞,揽她入怀。

    苏漓若抬眸笑道:“你不是去了兵营巡查?怎么一下子就回来?”

    “我方才去了一趟驿站,见着有你的信,就先折了回来。”风玄煜拥着她缓缓飘落。

    “我的信?”苏漓若惊讶,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在都城,究竟谁会给她寄来信笺?

    “想着你见到书信,定然会开心,这才先返回。”风玄煜执手一扬,将信交在她的手里,道:“那我先走了,你慢慢看!”

    “嗯。”待风玄煜一走,苏漓若迫不及待拆开一看:居然是嘉卉的书信!

    嘉卉告诉她,自她走后,晟儿登上帝位,封号豫帝,七哥辅佐政务,赵子墨贴身侍卫。可去年,曾许一年之期的七哥突然离朝归城,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七哥是为若姐姐。

    年初,开春之时,长公主德纯收到风玄煜来信,告知他耍与苏漓若成婚之事。原来,自风玄煜离开月国回到山庄,但他与德纯之间书信不断,但凡月国有重大决策,豫帝皆让德纯以书信阐述,征求风玄煜的意见。

    德纯一直挂念苏漓若,不知她当初为何不辞而别,因此每每来信末尾都询问了她的情况。

    风玄煜也不隐瞒,坦言告之,故而,她在山庄的近况,包括铁骁营的事情,德纯她们无一不知。

    尤其,知晓风玄煜要与她成婚,嘉卉更是执意要来都城祝贺,奈何豫帝年少登位,强候重臣,无不虎视眈眈。风玄煜在时,尚有所顾忌,丝毫不敢懈怠,自风玄煜走后,有些大臣便开始不安分。如今连风玄璟都外出历游,耍是嘉卉再离开月国,那赵子墨势必追随,如此豫帝岂不孤军奋斗?当然,还有一件喜事,德纯终是被卫英鹏所感动,逐渐接受他的心意。

    最后,嘉卉说,她期待着明年开春,七哥能信守承诺,携手若姐姐回月国相聚。

    苏漓若执着书信,心头感慨万千,想起那个为德纯长公主弃武从文的卫英鹏,后来虽然被风玄煜逼迫重整当年雄风,但卫相国通敌卖国,卫英雷狼子野心,他们二人咎由自取,却连累了卫英鹏背负一身罪债。如今唯一庆幸的是,一片痴心终遂心愿,德纯总算没有辜负卫英鹏的深情。

    苏漓若最想不到的是赵子墨,看嘉卉在信中掩饰不住爱意泛泛,可见她与赵子墨情投意合。苏漓若认识的赵子墨,是个温润而泽,书生气极重之人。虽舞了一手好剑,却连苏漓若这个对剑法一窍不通的人,都能看出他的柔弱之处,没想到他居然成了豫帝的贴身侍卫?还与聪慧率直的嘉卉心意相通?如此看来,他当初鲁莽跟随黎陌萧离开昼国,却意外滞留月国,倒是上天的眷顾,成就千里之外的情缘。

    苏漓若想,倘若赵先生知晓赵子墨在月国安身立命,大展鸿途,不知会作何感想?

    苏漓若扬起目光,她想到了赵子衿与黎陌萧,不知他们境况如何?若不是姐姐的成全,恐怕他们早已天涯遥遥,永无相见之日。

    这应该是姐姐此生做的最大的牺牲,也是她始料不及的,姐姐居然会为了赵子衿而委屈她自己?或许,她跟子衿相处的那段时日,终是不忍心见子衿彷徨无助,痛苦失措。

    当然,不可否认,姐姐并不纯粹帮助赵子衿免去和亲之劫,她自是有目的。但尽管如此,苏漓若还是因为这件事而改观对姐姐的认知,心存感激。

    苏漓若手里紧攥着嘉卉的书信,缓步走出竹林。她蹙着眉头:姐姐现在究竟身置何处?她决不可能跟柔然太子成婚,那她又是如何脱身?倘若离开了柔然,她会去哪里?

    苏漓若心间一动,她当初偷天换日替代子衿去柔然和亲,无非就是为了让桦帝欠她一份天大的人情。难道她已返回裕国?伺机接近颜行尘父子?

    苏漓若摇摇头,很快就否定了,倘若姐姐返回裕国,那么必定会发现她并没有按原计划先回裕国。

    几个月过去了,姐姐毫无音讯,是因她置身月邑山庄而与外界隔绝了?还是姐姐还在柔然,并未返回裕国?

    苏漓若选择了后者,以她对苏溪如的了解,若是前者,她早已寻上门来,毕竟苏漓若见过她的能力。在月国,她不仅成了凌王的府上门客,还处处挑衅风玄煜。

    苏漓若心事重重地走着,迎面而来的无冥笑着朝她摆手,正要打招呼,苏漓若却若无旁人地径直而过。

    无冥顿时呆住,他眉头一皱,返身扯过她手里的书信。“这是什么?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苏漓若惊讶回神,定睛一看,她笑着道:“是老前辈呀!”

    “去去去!”无冥板着脸,不悦地道:“阿若又犯错了不是,说了多少遍了?怎么又是老前辈?老前辈的叫...”

    “是是是!我错了,老爷子...”苏漓若一怔,遂笑吟吟道:“我的舅公!”

    “算你机灵!”无冥这才舒展眉头,捋着胡子,满意地点点头,道:“对了,阿若想什么呢?”

    苏漓若瞥视他手里的书信,道:“是月国八公主的来信,让我想起以前的事,一时没觉察竟走神了。”

    无冥将书信递给她,道:“我当是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那个小妮子呀!熵帝这个混账虽不怎么样,还害了我的曦儿,可他膝下的子女倒是个个善良秉纯...”163

    苏漓若自然知道他的心结,便微微一笑,道:“舅公,你老别生气了,过去的事,玄煜都放下既往不究,咱们就让它过去吧!再说,他卸下一身繁荣尊贵,浪迹天涯,也算是弥补对曦妃娘娘的愧疚!”

    无冥一想起灵曦,心里就愤懑不平,他摇头沉叹道:“说到底,是曦儿福薄,无缘消受人世间的天伦之乐。”顿了顿,他挥挥手又道:“算了算了!阿若说的对,往事休要再提!只耍阿若跟煜儿一辈子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他说着,握住苏漓若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阿若放心,那小子要敢欺负你,我一定狠狠教训他。不过,他那样子一点也不像熵帝,倒随了曦儿的心性,深情痴心...”

    苏漓若抿嘴笑着,心里却不这样认为,她想,熵帝若无情,也不会作茧自缚,囚心十多年,只为悼念曦妃。倏地,苏漓若抬眸问道:“舅公要离开山庄么?”

    无冥愣了一下,遂笑道:“这都被阿若看出来了?是,我在广岭寺结交两位志趣相投的老友,素有三月约盟。上次失言不曾赴约,如今你与煜儿已结百年之好,我也放心了!”

    苏漓若听他语气隐隐不舍,心头也泛起牵挂,毕竟,一起相处了几个月。而且,当时若他不是出手相救,恐怕她早已葬身瀑布之下!

    “舅公...”苏漓若刚出声,却被无冥阻止,他转身迎风而去,边走边道:“阿若什么时候想念,我自会回来山庄,我这身上可是连一粒丹药都没有,再不闭关炼药,可是会丢了老夫的神医名号...”

    “舅公即刻就走?”苏漓若惊愕追了几步,叫道:“你不等玄煜回来...辞别...”

    “不用了!”无冥落下话的时候,凌空而起,纵身飞跃。

    苏漓若茫然地环顾四周,哪里还有无冥的踪影?她呆滞片刻,心想:该不会是他故意捉弄她的吧!怎么说走就走?

    苏漓若在院子等了许久,直到魏叔从舜园里出来,他一眼瞧见苏漓若站立庭院,四处张望,顿时明白了什么。他上前施礼道:“夫人!”

    苏漓若回头,微微颔首道:“魏叔!”

    “夫人这是在找老爷子?”魏叔缓声道:“他恐怕已走远了,夫人不必等候。”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他?”苏漓若疑惑看着他,遂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我糊涂!”

    “这也不能怪夫人,老爷子一贯来去自如,从不久留,此番若不是因着庄主的婚事,还有夫人愿意陪他游玩,他是不会呆这么久的!”魏叔微笑着温声道:“不过,老爷子既如此疼爱夫人,或许过一段时日,便会再回山庄。”

    苏漓若心头有些失落,虽然无冥有时像顽童般胡搅蛮缠,且唠唠叨叨个不停。而有时又脾气古怪,经常捉弄她,但他确实待她极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嘉卉的来信,让她想起许多几乎忘怀的事情,故而才这般惆怅。

    苏漓若淡笑着对魏叔点点头,转身缓慢着脚步回到逸轩楼。

    魏叔眉头微皱,他感觉夫人今日好像有些对劲,须臾。他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应该是他想多了。

    晚上,风玄煜回来时,苏漓若伏案托腮,蹙眉沉思。

    风玄煜走近身旁,她也浑然不知,待她感觉异样,风玄煜已环绕她的腰间,俯耳低声问道:“娘子想什么这般入神?”

    苏漓若侧颜一笑,双手抚上他的手背,道:“没想到,长姐这次居然能释怀多年的心结,坦然接受卫英鹏?”

    “卉儿这丫头,跟你倒是亲近,什么都说。”风玄煜嘴角泛起一抺微意,“前段时间嚷嚷着耍来都城找你,若不是赵子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会儿人都到了。”

    苏漓若眸光染上笑意,感慨道:“我今日读了她的来信,正奇怪着,当初看子墨柔弱有余,刚强不足,如今竟成了豫帝的后盾,月国的铠甲。八妹率直任性,无所顾忌,惟独对他言听计从,看来,子墨的以柔克刚,恰到好处!”

    “这丫头对我有诸多不满,若不是赵子墨劝导,恐怕她早已怨上我了。这次不让她来都城,就是为了留下赵子墨,如今他和卫英鹏可是月国的左膀右臂,断不能轻易离朝!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我承应她明年携你回去探望,她这才罢休!”风玄煜说着,轻轻拉起她。“听魏叔说,你晚上用膳极少,是哪里不舒服?还是饭菜不合口...”

    苏漓若摇摇头,笑道:“是魏叔小题大作了,我这一天到晚无所事事,那里还能饿的着?自然用食就少了。”她边说着,边为风玄煜解下披风,突然,想起无冥,抬眸道:“老爷子他...”

    “我知道!”风玄煜若无其事应道:“他向来如此,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他这般来去自如,说走就走,还真是让人有些...挂念!”苏漓若将披风放在架上,返身为他卸下外衣,道:“也不等你回来辞别...”

    “辞别?”风玄煜却不尽然一笑,道:“他哪里懂的这些,去留全凭一时意气!当初也是说走就走,抛下我娘亲一人在琉璃宫,这才被人有机可趁。只是没想到,他对若儿你...倒是例外,居然还能跟你说一声!”

    苏漓若替他整理亵衣领口的手一滞,耳边响起无冥的话,眸光意味深长瞥视他,慢吞吞道:“其实,老爷子临别时还说你...”

    “他说什么?”风玄煜微怔,挑眉问道:“难不成他敢在娘子面前数落她的郎君?”

    苏漓若见他脸色肃然,甚是紧张,却故而毫不在意,轻松无谓的模样,不禁扑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