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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我的地盘

    “怎么闹得这么厉害?”林夫人站了起来。

    檀香沉气,轻声道:“那沈三太太时常上那边去的,据说沈夫人如今越发不爱搭理她。”

    林夫人站了下,便就往外走。

    晏衡道:“您想做什么?”

    “我去看看!”

    “人家也没来请咱们,您去看什么?回头再被晏驰诬一口别有用心您可就满嘴都说不清了。”

    晏衡秉持一朝被蛇咬的防范心,并不赞成操这个心。

    沈家跟沈家母子起冲突在目前形势下是必然的,当然,卢氏上门打人他这个世子也确实没脸,但回头靖王定然会去处置,何必再让晏驰那厮有机可乘?

    他是不怕晏驰冲他来,可他得防着晏驰冲林夫人来呀。

    “一码归一码,”林夫人沉声,“同住在这个屋檐下,关起门来咱们是两个姓,打开门可都是靖王府的人!

    “我若没当这个王妃便罢了,既然当了,那就是主母!他不来请我我就任人欺上门放肆不成?

    “光听着这事我也没法顺气!——檀香,我们走!”

    晏衡余光瞅见,翻了个白眼。

    末了不得已又揣上舆图起了身,把阿蛮喊了过来,交代了几句。

    ……

    晏弘潜心功课,今日跟李速去了国子监参学,昭华堂就沈夫人与晏驰在。

    初霁到来时,卢氏已经骂上瘾了,从当初沈家怎么收留他们母子仨开始数到后来怎么替他们担心战局,如何替靖王尽心照顾妻儿。

    初霁不过开了个口,她便已指他怒骂起来:“我们沈家于你们靖王恩重如山!今儿别说你来,就是王爷自己来我也敢这么说!

    “我倒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吃了拿了还要摊派我们的不是!

    “这等忘恩负义之徒,我有什么教训不得!”

    “你打!你再打试试看!今儿不要了你的命算我没用!”

    晏驰看着母亲被打,两眼已经气得通红了,吼得嗓子也哑了,在丫鬟拦阻下,仍不住在冲着卢氏咆哮。

    “我也想看看,敢在我靖王府行凶的,究竟是底气强到了什么地步!”

    门口忽然有女音插入进来,沉重而又清晰。

    接而便有丫鬟们惊讶又恭谨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王妃娘娘!”

    芍药一惊,望向沈夫人:“王妃来了!”

    沈夫人身子一震,往院门口看去,正见林夫人迈着阔步走了进来,身后是曦日堂的婆子丫鬟,再仔细看,晏衡这世子爷也负手跟在末尾!

    “出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来禀我!”林夫人责问初霁。

    院里人没一个能想到会惊动林夫人过来,初霁是最先过去迎接的。闻言立觉先前看低了她,赧然默语。

    沈夫人面上夹杂着羞愧难堪,半日才反应过来矮身行礼。

    卢氏先前的气势乍然削去一半——当初听说林夫人肯主动让出正妃之位,就认定她是个没主见的,哪有人会把到了手的权位让出去的道理呢?

    后来在沧州时与她有了接触,看她替靖王忙前忙后,对沈夫人母子也处处关照,更觉得好欺负。

    今日有这底气来事,一是她恃仗十七年恩情,二也是知道靖王不在府里,吃准林沈两人中间夹杂着前事,不会再有瓜葛,更别说她会替沈氏母子出头,或者沈夫人会低头去请她过来。

    却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不是说当着王爷的面也敢教训吗?”林夫人走过来,死人堆里趟过无数险境的她眉头一皱,那股敢于睥睨魑魅魍魉的正气就显露出来了,“王爷不在,侧妃母子是王爷的人,也是我王府的人,我是靖王妃,特来听你教训教训!”

    卢氏虽是矮了气势,可想着她跟沈夫人的不和,猜想她很可能是来看热闹的,便跟她行了礼,而后指着晏驰道:“王妃您评评理,这逆子是吃我们沈家的饭长大的,也是我们沈家教他们读的书,如今却来辱骂我!

    “我小姑教子无方,我这个长嫂未必还打她不得?没有我们沈家,他们母子焉能有今日!

    “他们竟然还怪我!”

    “长嫂?合着你是把这儿当成你沈家在撒泼了!”林夫人冷笑,“你们的恩怨我管不着,但你想在我王府撒野也不看看如今是谁在当家作主!

    “王爷欠你们的你便直接去寻王爷,人怂不敢去,怕自己担个挟恩图报的名声,倒敢过来这里欺负人家母子!

    “什么东西,皇上钦封的靖王侧妃也是你也能打的?

    “既然要我评理,初霁,你去把沈三老爷请过来!我要问问他,这沈三太太闯到我王府来打我们晏家的人,这是冲着王爷来还是冲着我来,或者是冲着皇上来!”

    初霁扭头就走。

    卢氏才觉失算,慌忙冲上去阻拦:“这是我们沈家的家事,跟王妃不相干!”

    檀香挥掌斥道:“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看看!我们娘娘就在跟前呢,还家事,这是谁的家?!”

    丫鬟做惯粗活,这一掌可也不轻,卢氏脸上顿起红痕。

    沈夫人胸脯起伏,攥着绢子垂首了。

    林夫人冷笑:“跟我不相干?刚才不是你让我评理么?给你评理你倒还拦着不让了。

    “就连我这个靖王妃在侧妃面前都得以礼相待,城中身份高如太师夫人也将侧妃列为座上宾,你一个民妇,竟敢公然殴打命妇,看来下一步是要连我一起打了?”

    一直负手旁观的晏衡听到这里,悠然望着天空:“殴打命妇,与殴打命官同罪,闯上门来殴打一个无力反抗的命官……也可以谋害命官论处。”

    卢氏万没想到这母子俩还能跟沈夫人一条心!

    当下肝胆都要裂了!“你们这是颠倒黑白,仗势欺人!”

    “是不是颠倒黑白,等沈栖云来了再说!”林夫人道,“至于仗势欺人,我可没欠你们沈家什么情!

    “我也没请你到我们晏家来,你来了不先来跟我这个王妃请安,反倒气势汹汹前来犯我的地盘!我不欺你欺谁?”

    “禀王妃,沈三老爷已经过来了!”

    才出去不久的初霁匆匆进来,身后跟着个人,果然是沈栖云!

第090章 娘亲舅大

    林夫人来不及疑惑他何以到的这么快,直接在初霁搬来的椅上落座发问:“尊夫人今日闯到我王府人打了,还请沈先生给个交代。”

    沈栖云自上回卢氏当面嘲讽过沈夫人之后,再往王府来的就少了。

    自然也知道卢氏常来寻沈夫人,包括上回卢氏来求她带去李家作客而被拒绝,反过来又去找了东乡伯夫人。

    他本意是不赞成卢氏做这些自跌身份的事情,可是想着左右是亲兄妹,沈家目前状况的确不是端着身份的时候,也就任她去了。

    收到消息说卢氏在王府把沈夫人给打了他就懵了,马不停蹄赶到王府,又遇见初霁正要去请他,得知连靖王妃都过来了,两腿就有些走不动道。

    倒不是惧怕王妃,而是深知连靖王妃也出了面,靖王那边八成是没法善了了。

    心下又急又气,进门便遭靖王妃这番阵仗下一质问,额头更是汗都冒出来了。

    “王妃息怒!内子无礼,栖云带回去定当好生训责!”

    “把话先说明白了再训责不迟。”林夫人道,“凡事必有因果,三太太为何殴打侧妃,沈先生最好还是先问问她。”

    沈栖云被言语架住,只能硬着头皮看向卢氏,见卢氏浑身狼狈,又忍着气去看沈夫人:“是怎么回事,你说说罢,哥哥为你做主。”

    沈夫人到这会儿才滚落眼泪来:“能有什么事?驰哥儿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

    沈栖云又看向晏驰:“你说了什么?”

    晏驰冷笑:“舅舅倒还好来问我,你跟她同床共枕多年,不知道她什么德性吗?

    “从小到大我们在沈家是不是当真过得有那么安心,连你们房里的丫鬟都知道,你当真就没察觉到什么蛛丝蚂迹?

    “我也没说别的,就是说了,她直接打我便成,又怕把我打出个三长两短来不好交代,只好挑着我母亲欺负!

    “舅舅既我要替我母亲作主,那现如今就发话把她赶出沈家,接下来我立刻跪去父亲跟前请他把沈家的恩给报了!”

    沈栖云也被他说得面红耳臊了,近二十年的夫妻,卢氏性子他当然了解,可是沈家别的儿媳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么一比他也就没觉得卢氏多么突出。

    卢氏和子女日常也会在他面前对沈氏母子有些称不上尊敬的言辞,但他总相信家家都差不多是这样的,毕竟一住十七年,父兄也就罢了,终究是骨肉至亲,再难也要照顾着。可女眷又不同,女人们本来就心眼小。

    所以在他看来,卢氏的微辞也是可以理解的。却没想到背地里她竟还有了冲小姑动手的胆量!

    别说是在王府,这就是放在沈家,也是不能容忍的!

    当下暗恨着卢氏真是蠢,原本好好的什么也不做,也可光明正大仗着恩情等靖王矮下一头,这一巴掌下来生生打了个折扣不说,还把自己刻薄小姑和外甥的那点事抖露出来了。

    就算讨得了官职,日后再想求靖王做点什么,人家哪能有那么好使?

    便怒斥道:“你怎地如此势利寡义?驰哥儿就算说话无礼,你也不该动手打人!”

    沈家大家族,有规矩,卢氏到底是惧着丈夫的,虽是心里怨恨,也不敢再露在面上。

    沈栖云纵然恼恨,也要体面,转头跟林夫人俯身行礼:“侧妃是沈家的姑太太,也是我沈栖云的亲妹子,当年妹妹与外甥落难,沈家有不可推卸的帮护之责。栖云断不敢邀功。

    “沈家前程如何,跟当年对侧妃母子的帮扶也无直接关系,请王妃和侧妃放心。

    “内子无礼,王妃要责罚她,栖云无话可说,也不敢有任何怨言,甚至回头栖云也仍要对王爷有所交代。

    “只是如何问罪都可,卢氏与我二十年夫妻,为我育有儿女,她犯错我可以责令改正,使我弃她,恕我却是不能从命。”

    沈栖云这话里话外透着不管你们晏家怎么说,都有沈家付出的十七年恩情摆在那儿,以及还有沈夫人的父兄在那儿的意味。

    言外之意除非是这门亲戚不要了,王府也拼着戴个忘恩负义的帽子,那么他们晏家便尽可以拿捏卢氏。

    林夫人心里冷哂,看向沈夫人。

    她气再不顺,这事儿还得看他们的意思,毕竟晏衡说的也有道理,万一出头出过了,他们自己倒横不下这颗心呢?

    沈夫人闻言躬身:“我是晏家的人,此事但凭王妃作主。”

    林夫人就看向沈栖云,道:“既然沈先生说帮扶亲妹是不可推卸的责任,未想过邀功,那我就不跟你算那十七年里沈家刻薄侧妃母子的账了。

    “沈家人大多还是重情重义的,不然也不会被尊为望族,我和王爷心里都知道。

    “只不过卢氏今日在我府中闹事,害我府中堂堂一个诰命夫人都失了尊重,冒犯我和王爷我就不说了,就说她跟前还有沈先生两个外甥呢,这当着人儿子的面把人母亲给打了的话要传出去,弘哥儿驰哥儿日后如何做人?

    “都说娘亲舅大,可也没有光让外甥们敬着舅舅,这当舅舅的却不疼惜外甥反过来还坑外甥的道理,你说呢?”

    沈栖云虽是自恃她不敢用强,但在这番话下却也羞愧难当,只能垂首称是。

    林夫人再道:“眼看着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沈家数代祖辈积累下来的清名,可不要因为个别人而摧毁了,误了先生还有沈家各老爷少爷们的前程。沈先生还需三思。”

    沈栖云垂首半晌,硬着头皮施礼:“但凭王妃发落。”

    “我自不敢发落什么,”林夫人端茶,“只是你若能让侧妃这被打掉的尊严捡起来,回头在王爷跟前我自然好言好语。

    “若是做不到,那话要怎么说就只能由我了。要知道我们王爷再好说话,暴躁起来可也是个拖着枪杆子就敢往阵前冲的。”

    沈栖云暗暗心凛,原以为一个医女出身的王妃,当日即能主动相让妃位,那么就是出头也不过是凭着一腔义愤,并没有什么城府,便想尽快带走卢氏出府了事。

    不想她竟在他那番话之下还能不慌不忙跟他理论,从道义入手反攻他软肋,却也不能不服。

    当下沉吟着,催着卢氏:“先跟侧妃赔罪!”

第091章 还生气吗?

    卢氏哪里还能说什么?勾首上前,扑通跪在沈夫人面前。

    沈夫人沉脸不搭理,卢氏又只好伏地磕头,自打耳光:“冲撞了侧妃,民妇该死!”

    于读书人家来说,这是何等的难堪。于沈家这样的人家来说,难堪更甚!

    但挑衅公道的人终该付出代价。

    沈夫人眼眶含泪,双手攥得生紧,就是不喊停。

    卢氏伏在地下身子抖瑟。

    林夫人道:“现在知道侧妃的体面有多难赔回来了?打人多容易,伸伸手就够了,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扛不扛得起后果!

    “侧妃让我作主,我便替她作主。沈先生不肯逐卢氏出家门,我也依你,但我要你将她送回蜀中,此生都不许进京!”

    沈栖云凝眉:“此事可还有商榷余地?”

    林夫人站起来:“王爷重情重义,断非能容人欺他家人之辈。

    “沈家无论如何都需要为这件事给个交代,我们王府也不愿与沈家坏了情份,这样做大家都体面。

    “我知先生正怀才不遇,这紧要关头,先生可切莫因小而失大。”

    沈栖云回望她片刻,想起自己连日奔走的艰辛,再看看满面泪痕的沈夫人,终是攥拳收势。

    林夫人看了眼卢氏,又道:“我们晏家绝不做忘恩负义之事,有怨就报怨,有恩就报恩,不会亏欠任何一个。

    “先生深明大义,我会转告王爷。只是明日午前,我要看到先生的决心。”

    沈栖云深呼吸,弯腰再施礼,而后着丫鬟搀着两颊红肿的卢氏,默然退出去了。

    林夫人等到他们背影才转过身,面前昭华堂一院子丫鬟婆子全眼泪汪汪冲她跪下来了。

    沈夫人也提着裙子跪了下去。

    林夫人让檀香扶起她,心里也五味杂陈。

    早前那事才过去未多久,她耳边仿佛还回响着他们母子心有不甘的话语。

    可沈氏母子在沈家那些年过得如何,她早就自靖王派去沈家的人嘴里听说过一些,不然当初也不会支持靖王尽快把他们接出来,并且怀着极大的善意接纳他们。

    虽是之前撕破了脸,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可眼下看见他们如此,心里实在又痛快不起来。

    “回屋去歇着吧,我回头会跟他说。”

    她冲她点点头,而后转身出了院子。

    晏衡扫了眼背对着这边站着的晏驰,也跟了出去。

    ……

    庑廊下走出一段,晏衡道:“母亲真厉害。”

    林夫人斜睨他:“你不是不肯来吗?”

    晏衡笑道:“您亲自出征,我怎么能不给你撑着点儿?”

    前世里没娘的日子过足了,这世他当然得待她好点儿。

    林夫人笑嗔:“日后若也能撑着媳妇儿,那就好了。”

    家和万事兴呐。

    母子俩的对话声还在轻快地传来:“沈栖云是你打发人喊来的吧?……”

    ……

    城内追踪的案子已经有了进展,靖王已经着人锁定了当中一片区域,但贸然搜索难免打草惊蛇。

    经过商议,决定由大理寺发布告示,悬赏捉拿,庶民有功则赏金银良田,有功名的可获官职,有官职在身的可加爵。

    而后再着精兵埋伏在目标地附近,日夜驻守。

    晌午张贴的告示,不过半日就挤满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靖王直等到街头人散尽了才回来。

    回府刚准备下马初霁就过来了:“今儿卢氏把侧妃给打了。”

    “什么?!”

    靖王差点没自马上栽下来!

    等初霁把事由说了,随后脸色也气青了。

    他跟东西两房处的怎么样是他的家务事,沈夫人虽是沈家的姑太太,可也是他晏家的人,这卢氏闯门打人未免过于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当下便连饭也不吃,衣裳也没换,直接跨马就准备去沈家。

    初霁连忙拦住他:“又让王妃出面给教训回去了。”

    靖王:“……”

    他麻溜地下了马:“你干嘛大喘气啊!”

    初霁拢手微笑:“不喘这口气,哪能让您知道王妃的重要呢?”

    靖王无言以对。

    下意识往东边望望,又觉确实没想到这种情况下林夫人还会替沈氏母子出这个头,这也等于是代替他出头啊。

    近段时间心里压抑着的之前十几年相濡以沫的夫妻之情又潮涌似的袭上来,就凭她这副胸襟气度,就是她狠得下心不要他,他也绝狠不下心让她走啊。

    当下把马鞭递了给他,拔腿往曦日堂来。

    林夫人回房后,让檀香留意了留意,昭华堂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来了,逐渐放下心。

    其实有晏驰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她也不能断定这么一出头,会不会有什么后患,但后悔却谈不上,有些事情,终究是容不得人顾忌那么多的。

    明日有英国公夫人约了吃茶,晚饭后便打算继续把白天的药单给整理了,桔梗打帘子说王爷来了,她没吭声。

    半日不见人,便看了眼门口,桔梗这才放了靖王进来。

    屋里飘着熟悉的草药香,靖王深吸了一口,在桌子这边坐下来,咳嗽了一声,道:“忙着呢?”

    林夫人直起腰,说道:“初霁应该把事情跟你说了,卢氏闹得太不像话,我去了昭华堂,然后开出条件让沈栖云把卢氏遣送回祖籍。

    “剩下的事你就看着办吧。不过最好快点儿,卢氏有儿女为恃仗,又仗着沈家有恩,长久地没表示,只怕沈家也要有说法了。”

    靖王见她肯开口,还能说这么多字,心里已经很熨贴了,双手扶在膝盖上,说道:“有你在我心里可真踏实。

    “沈家这边我已经在考虑,我回头就去把这事办好,不给你添麻烦。不过你觉得沈家这事怎么办比较妥当呢?”

    林夫人把一撮参片仔细地分在三只小瓷盘里,道:“这事还得问弘哥儿,谁值得好好回报他们心里最有数,有个依据,也省得来日沈家埋怨不公。”

    靖王浑身舒畅,凑着身子,小心翼翼呵护着这气氛:“要不我把弘哥儿兄弟传来,你随我一道听他们说说,帮我拿个主意?”

    “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办。”

    靖王踟蹰:“你还生我的气吗?不生气了吧?”

    林夫人没理会。

    靖王便壮着胆子来捉她的手。

    林夫人咚地把瓷碟放在桌上,吓得他手一缩。

    靖王摸了摸脑袋,站起身来:“我想起来我还没吃饭……那我,我先回去用饭,你早点歇着,明儿我再来看你!”

    说完如被人撵着似的,飞快地出去了。

第092章 她忙什么?

    虽然没在林夫人那儿讨着什么好脸色,但此刻靖王心里依然跟蓄满了清风似的爽快无比。

    他回房吃完饭又洗漱完,便到了昭华堂,问了沈夫人几句,而后把晏弘晏驰叫了过来。

    沈夫人其实也并非因为卢氏之故而不愿帮他们,不过是因为跟林夫人之前的事隔在那里,不愿在此时再去主动寻靖王,以免让林夫人那边误会她又动什么心思。

    到底他们还要同府相处一辈子,这种微妙时候能少接触总是没坏处。

    何曾想到卢氏如此激进?更没想到林夫人竟能大度如斯,自然百感交集。

    晏弘今日回府,得知这样的事情也是先愤怒震惊后沉默感慨,无论如何,作为子女,自己的母亲被人打了,这种事总归不会让人心里好受,哪怕是这人是亲舅舅。

    但在咒骂个不停的晏驰面前,他又不能放任自己也口无遮拦。

    被靖王传到正房,对沈家的描述晏弘就总归还是落在外祖父与几个舅舅的付出上居多,至于别的人干的那点事,压根就不必他张嘴,晏驰就已经竹筒倒豆子,从他记事起遇到的事儿全说出来了,真亏他记得那么清楚。

    靖王自然是越听神色越凝重,等他们都说完,不发一言起身,兀自在廊下站了阵,便就又抓起马鞭出了门。

    沈家这边,沈栖云把卢氏接回去,自然免不要训责。

    但看着两个女儿在旁边不住地哭,他心里也郁闷。

    当初在沈家,沈夫人原是有意替晏弘求娶沈芙,当时战争胜负未分,谁会舍得把女儿嫁给一个“逆贼”的儿子?

    正好清河许氏的二老爷和夫人路过蜀中到访,两家是世交,彼此说起儿女,便就此订下婚事,也借此杜绝了沈夫人还没说出口的念想。

    如今亲家就在六部任职,也才刚起来未久,虽说王府那边为免把沈氏母子推上风口浪尖,而不太可能把卢氏失仪的事传出去,但这突然之间把新妇的母亲送回祖籍,总归会令对方生出不少猜想。

    再有沈虞,也是之前就打算过要替她寻个背景可靠的夫家的,就算李家进不去,旁的好人家也总得找一个。

    卢氏不在京师了,沈虞是跟着母亲回去,还是留下来继续物色?

    他只觉今日卢氏虽然有错,但晏家逼迫身为沈家三房主母的卢氏回乡,也未免过份了点。

    卢氏也是沈家的人,纵然有些许不周到,总归十七年里没至于让他们住不下去,到了晏驰嘴里怎生就成了刻薄不能容人呢?

    这不是十七个月,是十七年!怎么晏驰就这么恨着沈家呢?

    再有那靖王妃,原先就跟沈夫人两厢结了梁子,这次却能出头,莫不是在借机整治沈家?

    毕竟靖王府的家业将来都是晏衡的,而她自己娘家又没了亲人,恐怕也是忌惮着靖王提携沈家,令沈夫人母子来日有沈家撑腰,对他们自己不利。

    只恨那母子仨竟完全没提防到这一点,反倒联同外人来整治自己的兄嫂,心中实在郁忿。

    但不管怎么说,那一巴掌又是明明白白摆在人眼里,如今除了息事宁人,也别无它法。

    这么一想,便道:“你先不用哭,不过是让你回乡伺候亲长,又不是拿你怎么,你带着虞姐儿回去好生教育,过几年虞姐儿也大了,到时再来给她议门亲事。”

    卢氏听到这里,仰首道:“虞姐儿怎能回去?虞姐儿不可回去!你既要在京师立足,怎能不替她谋划?

    “她姐姐嫁去许家之后,少说还有个姐妹来往传话,她若跟随我回去,府里谁去?”

    从旁也坐了许久的长子沈靖凝眉说话:“自然有郁哥儿母亲会去。”

    沈靖已成亲生子。

    “那怎么同?姑嫂怎能有亲姐妹贴心?”

    沈虞听到这里也跪下来:“父亲就让我留在京师吧,女儿想就近侍候您。”

    沈栖云望着她们,握拳叹了口气。

    ……

    翌日清早,沈家的马车就南下去往了蜀中,紧跟着初霁就到了沈家。

    晏衡是在学堂时得知靖王的决定的。

    才上一堂课,王府就来人禀告晏弘,说经吏部右侍郎举荐,朝廷任命沈栖梧为正四品太仆寺少卿,即日便可上任。

    而沈栖云的大哥沈栖平,因担任过梧州知州,这番不但也被启用,且还直接任命为广西知府。

    而在周室翰林院任经筵官的二哥沈栖阳,此番仍入翰林侍讲。

    太仆寺掌管朝廷马政,乃机要衙门,少卿又仅在正卿之下,虽然不直接参政,但这却比六部员外郎要好多了。

    知府不入京,但却总管一省,实权在握。

    沈栖阳重入翰林,品级不高,但从此往后沈家又在朝廷一众望族中有了一席之地,位列清流。

    这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晏家对沈家的回报了。三个舅子全部提上来了,各居要位,诚意可见。

    旁人自然晓得是靖王的手笔,但也在意料之中,因为按照靖王的身份地位,提携于自己有大恩的几个舅兄,且这几个舅兄还是有真才学的,合情合理。

    众人不明昨日之故,都跟晏弘晏驰道着恭喜,毕竟母族荣耀也是荣耀。

    李南风迅速看向晏衡,沈家没起来之前大家不想太亲近,是怕万一起不来浪费表情,眼下终是被靖王一把捞起来了,日后沈家在京师只要不作妖,恢复名望不会很难。

    如此沈夫人母子日后权贵圈子里的地位也要跟着不同了,而林夫人娘家却无恃仗,就算说沈家对这老匹夫来说不足为虑吧,黑心如他又怎么会放着任靖王这么提携沈家?

    这里才下课,梧桐就悄悄来禀报说卢氏大清早地回蜀中侍奉亲长了!

    好端端地回蜀中?前阵子不还在京师各府蹦哒得欢吗?这就走了?

    李南风又看向晏衡,只见这厮气定神闲——沈家跟王府之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顿时肯定。

    晏衡察觉她频频看向自己,不由也看了过来。这婆娘好久都没有找过他麻烦了,每回撞见都行色匆匆地,放着杀身之仇不报,她最近在忙什么?

    “晏衡你这字……”正想到这里,前方检查功课的涂先生凝眉看过来了,“还有长进没有?”

第093章 胆子不小

    晏衡顿住。

    一屋子目光刷啦啦也跟着转过来,隔壁忙着偷零嘴吃的李絮嘴里都塞成两个球了,还不忘瞅他一下。

    晏衡略有无辜,摊手道:“夫子明鉴,学生已经很努力了。”

    涂先生道:“努力和用心是两回事,你虽是天天有写,但没进步,不能算是用心。”说到这里他把功课放下,又道:“听说你武功不错。”

    “那倒不敢当,不过是接触得多,略知些皮毛。”

    涂先生点头:“还知道谦虚。”

    晏衡微愕。

    夫子又道:“勋贵之家,学好武艺是本份。手里的武器由人来掌控,若是听凭一时冲动而发,那是莽夫。

    “莽夫不但不能凭武学救人,反会害人。晏世子是想当祸害他人的莽夫,还是当救人于水火的豪侠?”

    晏衡道:“当然是救人于水火的豪侠。”

    “练字便跟你扎马步一般,是学艺之根本。你能从扎马步学起,学到一身武艺,定然也有能练出一笔好字的决心。

    “一个月内你若是还写得比几个小的都不如,那老夫就上王府去拜访拜访王爷。”

    几个小的是指拖着鼻涕虫的李淳他们。

    李南风正想着晏家的事呢,听到这里便噗地一声笑起来。

    “夫子,李家子弟练字都自娃娃抓起,您这让人家晏世子拍马飞奔也赶不上啊!”

    众人皆知她跟晏衡是仇家,大的那批不会跟她一般行事,但小的这批基本上是随着他的。

    李勤就不说了,李缘羡慕她投壶的本事,李絮老惦记着她屋里的零嘴儿,李淳打小下棋没赢过她,早就拜倒在她的棋盘底下。

    还有年纪相当的两个,大家伙听她一笑,当下便都哈哈大笑起来,且声音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个大的瞅着这阵容都替晏衡尴尬起来。

    晏弘忍不住回了头,晏驰身姿没动,但目光却也频频在往周边游动。

    李速咳嗽,又是压声唤着“蓝姐儿”,又是使眼色制止。

    李南风权当没看见。她又没撒谎,就晏衡那瘸手,能写出好字才怪!还是趁早打消这念头的好。

    晏衡脸色有点沉。

    斜眼看了会儿李南风,他冲上首道:“夫子,学生愚笨,写不好字,听李南风这么一说,我想主要原因是自幼无人教引。

    “李家的子弟字写得好,倘若在坐能有个人能手把手教着我,我保证能有长进。”

    满屋子笑声渐渐停下来。

    涂先生扬眉,看了眼四下:“你想找谁带?”

    “李南风的字写的最好,我就找她带。”

    “胆子不小!”李南风拍桌扭头,“我倒是敢带,你敢接吗?!”

    晏衡冷笑:“有何不敢!”

    李南风笑起来。

    晏衡被她这一笑,蓦然间腹下又开始作痛……

    算了,他还得留着命根子娶媳妇儿生儿子,懒得跟这疯婆子一般见识!

    晏弘看到这里,收势坐回去,凝眉看起了自己的字。

    沈家早年耕读传家,到近几代专注仕途,对子弟们的字都抓得挺严。

    他自幼刻苦,写的虽不如李南风的字娟秀飘逸,却也被舅舅和涂先生赞过笔锋凌厉,自有风骨。

    他把字扣上,夹进了书页里。

    夫子已经在讲课,晏衡与李南风的口角显然已归于平静。窗外知了声声,夏天悄然来了。

    ……

    晏衡对涂先生给的一个月期限压力颇大,他是个武夫,虽说也读书明理,到底不耐烦为着写几个字磨磨唧唧。

    因此先生说他虽努力却未用心也很对,但他既无兴趣,怕是再来三个月也无长进。

    老头儿要是跑到王府告状,他这耳朵根子又得有好长时间不能清静。

    但纵然如此,放学后他还是自去了街头,立在大理寺衙门对面的梧桐树下看起街景来。

    谭峻奉李南风命去打探卢氏回蜀中的背后原因,走到筒子河处就见晏衡一身簇新蟒袍,骚气难挡地立在人群里。

    少不得打个招呼:“晏世子。”

    晏衡转身看清是他:“干嘛去?”

    谭峻笑眯眯:“替主子办点事。”

    晏衡显然只是随口问问,说完便又望着对面衙门不做声了。

    衙门外不知几时张贴了告示,告示下围得水泄不通。附近商贩与百姓,以及读书路过的学子,都聚在下方议论纷纷。

    谭峻知道这是昨日大理寺贴出来的悬赏告示,见晏衡没有再回话的意思,便就离开了。

    人群里一个穿蓝衫的青年被人流推动得到了墙下,他似乎在赶路,只敷衍地看了两眼墙面告示后,就又挤出人群上了街头。

    顺着大街到了万寿坊,再拐进去麻油胡同,他就到了挂着“谢府”扁额的府门前。

    太师夫人保的媒,杜谢两家三媒六聘的很快就开始了。

    李存睿因为听夫人说起这桩婚事的由来,对谢奕也开始留意,言语察觉他还是知道谢夫人母女的事情,少不得字里行间给了几句训戒。

    原先动不动就被李存睿邀去府里吃茶,近来是一次都没有过了。

    谢夫人只觉赔了夫人又折兵,但又少不得还是打起精神应付,因为毕竟还有个同样失落的谢莹。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好,杜家不如李家,却也是响当当的勋贵,那东乡伯祖上也并非下九流,听说还出过武将的,只是到东乡伯这代,被逼得没法子才去押了镖。

    “英雄不问出身,如今他们家有地位,也能帮衬咱们家总是事实。”

    “有地位也是长房的,跟我能有什么相干呢?上有公婆,还有妯娌小姑,根本都没法出头了。”

    谢莹为这事已经气病了,靠在床头就没下过地。

    丫鬟进来说:“表少爷来了。”

    谢夫人回头,谢莹也一下子坐起来。

    门口帘子被挑起,蓝衫青年面色焦急地走进来:“阿莹!”

    他快步到达床前,才又转身跟谢夫人行礼:“姑母!”

    谢夫人道:“桢哥儿回来了?你父亲呢?”

    “父亲尚可,托我转告姑母不必挂念。”

    谢夫人黯然点头,又道:“她向来听你的,你帮我劝劝她。”

    何桢目送谢夫人出去,在床头椅子上坐下来。“好好的怎么又生病了?”

第094章 青梅竹马

    谢莹叹气:“栽在了李家小姐手里。我至今不知道她怎么疑上我的,总之我都还没怎么出手就让她捅到李夫人那儿了,之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又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回来的,听说这件事,立刻就赶来了。”何桢说。又望着她:“让你受苦了。要不是我们何家——总之怪我无能,没能力实现承诺,还要你来替我筹谋。”

    “何家的事也怪不到你头上。再说就算不为你,我也是要嫁人。左右都要嫁,自然是要挑那有前途有底气的嫁。

    “我们谢家虽然没什么需要翻身的,可我祖父倔强,为官多年也未能子孙后辈挣下什么家业,眼看着当年不如咱们的都起来了,如今自然也要争争上游。”

    何桢听到这里,面有晦色:“我竟是今日才知你有这番雄心,我还以为咱们的婚事告吹,是因为姑父。”

    谢莹抬眼:“你想到哪里去了?”

    似又觉这话不够说服力,接着道:“我若与你能成,自然是一心一意与你在一起。这不是不可能了么?

    “你知道我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也知道自己要什么,我父亲不许我与你,你我都无力改变,难道我不该往前看,给自己谋些实际利益?

    “就是那李家杜家家世再好,我与他们也不过是个陌生人,便是成了亲,也没有从小到大相伴的情份做底,我不就图他们能帮衬娘家么?我这么想,倒是错了?”

    何桢惭愧:“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心里难受。”

    丫鬟送药进来,谢莹看着她退出去了,才道:“说起来那李挚倒真是个……只可恨竟半路铩羽,被李夫人算计到了杜家。

    “——杜家是武官,看在姻亲份上,应是不会冷落谢家,只是那杜家二爷也没有什么本事,杜家也不可能还会顾及何家,这边怕是帮不上你。”

    何桢端起药碗,轻搅着汤药,默语了半日,抬起头道:“人都说李挚出身尊贵,行事却并不张扬,人品端正,满腹才华,又有一副出色的好相貌,京师官眷无不对其交口称赞,与杜全有云泥之别,嫁到杜家是委屈你了。

    “好在跟杜家才刚议婚,没有定下来,京中除了李家也还有别的人家,也许还有机会。”

    “还能有什么机会?”谢莹道,“如今眼目下,谁不知道京师就那么几个条件绝顶的青年?

    “宫里太子占其一,可别说皇宫内院我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只说我已被李夫人惦记上,不可能公然反悔这门婚事,就绝无再有进宫的可能了。

    “此外便只有晏家,晏世子倒是唯一在靖王跟前养大的儿子,是个宠儿,可这位世子据说混账得很,功课不行,又不见怎么习武上进,反倒是时常在外惹祸,前阵子还在相国寺跟李家小姐打架,把相国寺禅房都炸了。

    “这样的人,别说年岁不合适,便是合适,又岂是个许嫁的好主儿?我纵然是图人家权势去的,总也不能是个人就嫁罢?”

    何桢掏帕子给她拭唇,道:“你说到靖王府,我倒想起个人来。王府原有两位正妻,如今的靖王妃,也就是晏世子的母亲是后娶的。

    “原配那位是沈家的姑太太,靖王妃之前就给靖王生下了两个嫡子,如今他们大公子晏弘也未许配。

    “这晏弘在沈家长大,听人说性子与晏世子截然不同,学问也不错,已经中了举,明年若是圣上开恩科,必然会下场。若是了中了进士,前途可想而知。”

    谢莹凝眉回想,说道:“就算原先是嫡子,如今也是庶子了。中了进士他自己还得设法往上爬,也没有什么价值。”

    “此言差矣。”何桢道,“晏弘已经成年,晏衡却未成年,且晏衡行事混帐,如今他虽是世子,但据我所知靖王并非是薄情寡义之人,沈侧妃所生两子并非在他身边长大,且还经受过诸多苦难,靖王心里未必不体恤他们。

    “杜家不会帮衬谢家以外的人,靖王却未必不会在意长媳提出的请求。

    “我听说晏弘三位舅舅刚刚已被任命朝中要职,消息传出来,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谢家到时候得到的益处,相信绝不会亚于从李家那边能得到的。

    “至于我,”说到这里他声音低下去,“我别无所求,只图皇上能不计前嫌,让我得入仕途即可。”

    谢莹听到这里,也沉默起来。

    “这事怕不好办。光是李夫人这边就不好应付。李家我们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再说了,靖王府的人,也不会有那么好糊弄吧?他们有什么理由从李夫人手上抢人,还对我礼遇有加呢。”

    “我听说晏李两家原本就有世仇,”何桢起身半蹲至她床下,“两家如今在朝堂势力又旗鼓相当,只要晏弘认定了你,靖王总不会连他这点要求也不满足?

    “我自然也没有十足把握,但既然都不想嫁杜家,为何不试试呢?”

    谢莹凝眉:“你是让我这个郎中府的小姐直接去寻晏弘?”

    “只有从晏弘这边下手才有胜算,不然就只能干等着嫁给杜家了!”何桢紧紧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向来洁身自爱,不是那随随便便的人,可是我已经不能跟你成亲了,自然希望你嫁得好一点。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再试试?”

    谢莹抬眸望着窗外一树芙蓉,下巴绷得生紧。

    “你也不过是想我嫁得好些,然后好拉你一把。何桢,你我自幼青梅竹马,我待你一心一意,你也跟我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你我情份虽得不到结果,你却唆使我不顾脸面去接触外男,可还有点良心?”

    何桢垂头,萎顿地望起地下。

    谢莹收回目光,掀被下地,立在他面前道:“晏弘这边我可以试试。但我要你立下字据,无论你日后能不能翻身,来日我若有求于你,你便是舍身丧命、赔上整个何家也须得听从我命!”

第095章 所谓亲情

    李舒快生辰了,往年大伙在李家都是吃一顿了事,但今年是她及笄前最后一个生辰,大家都在想送她点什么礼物好。

    李南风想好了送套琴谱给她,一面等着谭峻回来,一面跟大伙坐在亭子里的时候,见李絮揣着两手一拱一拱地从花荫那边来。

    李南风招手喊她:“这又是上哪里拿的吃的?”

    李絮停下来,探出圆乎乎的脑袋看了看她,自前方亭子口来了跟前:“我跟七姐姐在大伯母院子外头荡秋千,大伯母屋里来了客,是大哥哥的舅母冯太太来了,舅太太带了好多好吃的,招我们过去抓了给我的。”

    大太太冯氏的娘家冯家经营着南北杂货,每次来都会带许多吃的。

    李舒笑道:“八妹妹虽然爱吃,口齿却是伶俐的。”

    李南风忍不住罗嗦:“你少吃点,回头牙齿都烂了。”

    李絮爬到石凳上,往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又小心翼翼挑出一颗最软的糖放到她嘴里,说道:“四姐姐不要跟我娘说。”

    李南风哭笑不得。

    李舒故意道:“小八只给四姐姐糖吃,不给我吃,我就去告诉婶娘。”

    李勤也逗她:“还有五哥哦!”

    到达院外来的谭峻看到这里,跟门口丫鬟说了两句,丫鬟便就前来跟李南风传话了。

    李南风到了外头。

    谭峻道:“卢氏近些日子借由各种渠道,与城中官眷们往来密切,据说打听到了个六部有差缺的消息,昨日就到了王府,靖王连日白天都在外头忙碌,应该是去寻沈侧妃。

    “王府里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但是后来沈栖云行色匆匆地也赶到了王府。

    “再后来靖王夜里回府,半夜又去了吏部,而后就是卢氏回蜀中,靖王大清早又进了宫,之后吏部就出委任令了。”

    有了这些,即便不知道卢氏在王府究竟做了什么,也能猜出来她这趟回蜀中应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了。

    这么说来,沈家应该是与沈夫人这边有了矛盾,不过看卢氏上回来李家傍的是鲁氏的面子而非沈夫人,也早就可见她们姑嫂关系不怎么样了。

    而沈家这边靖王迟迟未做表示,卢氏又怎么会不着急呢?

    八成是卢氏对沈夫人母子做什么了,这才引得靖王急于跟他们把这事来个了断。

    这就难怪那老匹夫不着急了。

    李南风心里有了谱。

    沈家已经如愿了,还没动静的程家也快要有动静了,这大概是不能避免之事。

    前世跟程淑的恩仇已经了过了,这一世只要她不再作妖,她自然也不会挡着人家升官进爵。

    就像谢莹一样,前世的谢莹不过是薄情寡义些,这一世她不能再为祸李挚,她也没想把他们谢家赶尽杀绝。

    但这门婚事她还是关注着的,谢莹一日不嫁进杜家,一日都不能令她放心。

    李存睿要求她每旬须得陪李夫人吃一顿饭。

    翌日早上她到了正房,开饭之前就悄声问金瓶:“谢杜两家的婚礼走到哪一步了?”

    金瓶看了眼珠帘那边正梳妆的李夫人,弯腰道:“七巧节纳征。”

    纳征就是订婚了,当日会签下聘书,双方是未婚夫妻,已经不可反悔了。

    李南风心里安定了点,这么算起来年前定能过门,太好了。

    回房她嘱咐疏夏:“谢杜两边有新进展,记得随时来告诉我。”

    疏夏照做不误。

    晏衡遛达了两日,傍晚归家,同样才回来而走在前方的晏弘看到他,在门下停步,拱了拱手。

    一想到前世这厮在自己手上死的那样惨,晏衡看到他心里就有些许别扭。

    如今还不能断定他们就是好的,但是倘若前世真没下手黑他,那他跟着李南风遭雷劈可能也不能太怪老天爷瞎眼。

    总之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笑了下:“刚回来?”

    晏弘回应了声是,看着他手上一撂习字,道:“你这几日也忙。”

    晏衡垂眼看看,道:“没办法,生来便不是读书这块料。”

    晏弘顿了下,说道:“我在沈家时,外祖父倒是教过我几招运笔之法,你要是不弃……”

    晏衡凝目:“你要教我写字?”

    晏弘没料他会说得这么直白,倒不好继续了。

    轻吸一口气,他转而道:“你要是忙,我那里也有字帖的,我把法则写上,你自己对照着练也成,就是得多用点心。

    “我想着夫子说的对,不管习文还是行武,读书明理总是要学的。来日你就是治兵,也得写治兵策,打小习好了,不会吃亏的。

    “把字练好了,至少,夫子也不会去父亲面前告状。”

    晏衡定定望着他。

    晏弘沉气,一双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早两日的事情,还要谢过王妃和你。”

    ……

    沈家收到委任令的当日沈氏便到过曦日堂。不过林夫人去了英国公府,没碰上。

    翌日她又来了,带了几幅绣品,跟林夫人行了礼,致谢的意思没有挑破说出来,因而也没有太过尴尬,据檀香说,相互间说了几句话,也就走了。

    晏衡回房未久,晏弘就着人把字帖送过来了,上书着沈家老太爷的名字,翻开里头,果然还有批注,墨迹是新的,应是晏弘写的,点横撇折什么的怎么落笔怎么用力都写上了,跟教启蒙稚儿似的。

    晏衡凝眉翻了几页,放在书案上。

    习惯了杀伐果断,好的就亲,坏的就灭,从不擅长经营什么亲情,也没想过这回事。

    就算是知道前世靖王并未如他想象般对林夫人负心,这一世他也没想过要刻意弥补,如今倒要应付这些,扭扭涅涅地,怪烦人。

    他想起李南风,那婆娘跟她不相上下,前世也不见得多么幸福,跟亲生母亲的关系都不过尔尔,不知道她前世会不会也有孤单的感觉?

    带着三十八岁高龄的灵魂回到十一岁的躯壳里,会不会偶尔也会有格格不入之感?

    “爷,都打点好了,是按计划行事还是?”阿蛮端着饭进来。

    晏衡回神,接了筷子道:“照旧行事。”

第096章 意外之音

    梆子声响了两下,城里便很安静了。

    今日十二,月光很亮堂。换好夜行衣的晏衡在阿蛮掩护下出到街口,四个同样装束的黑夜人拉下面罩,打了招呼。

    晏衡招手唤他们跟上,一路往北到了安定坊附近,他在暗处潜伏下来,道:“坊内民居二十三户,官宅四户,商铺十六间,常宿人员两百八十六人。自数日前起,侍卫已经埋伏在四面,如今朝廷确定目标就在坊内。

    “这些人极擅隐藏,坊内又多是战乱后回城的百姓,相互之间都不熟悉。如今告示已经张帖了两日,还未有动静,再拖下去难免对方闻风而动先行撤了,所以我得到的消息是王爷准备三日后若无进展便进行强搜。

    “强搜后患太多,咱们来帮个小忙。我呆会儿会把这些巴豆粉挑几家水缸投进去,你们在外等我。”

    这四个都是前世晏衡身边的死忠,在沧州的时候赶在林夫人出事前收编回来了。经过几个月的调教,如今已经用着很顺手。

    但四面都有侍卫埋伏,连他都十分当心出入,这几个武功还远不能胜任,但留在暗处掩护却是可以的。

    药是他自林夫人处拿的,从小帮他抓药抓得多了,份量他心里有数。

    眼下靖王之所以暗中埋伏而不是直接进内搜人,是因为师出无名,贸然行动不但会使才刚经历暴政的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受到影响,还容易使对方闻风逃脱。

    所以就算要搜查也只能先找到个借口,坊内一旦有达到一定数量的人同时腹泄,官府便有强大理由挨家挨户搜查“毒源”。

    当然随便制造个抢夺盗窃案也不是不行,但那样必然要闹出动静,目标也会警觉的。

    而朝廷直到现在还未动手,目标还在城中商铺活动,就是因为英枝招供的事情还瞒得滴水不漏。

    四人对完负责的方位,而后借着清风往四面散开。

    晏衡先在树上观望了他们一会儿,最后才趁着云层蔽月之时飞快没入坊墙。

    官家的事他本来不想再伸手,上回探牢靖王虽然没有再问他,私下里不可能不查,万一他留下手尾就麻烦了。

    但案子不破,就难免夜长梦多,沈家已经无可避免地起来了,接下来程家也要回来,随着朝廷需要大批用人,还有很多人都会陆续登场。

    以及,虽然这世已经提前得到了爵位,但他也仍需极力往上,为免枝节太多失了掌控,他也须得在那之前把这事弄出眉目。

    好在前世他职权就未曾离开过宫闱与六部,并且兼任皇帝的密使,负责官员德行的监察,这城中各坊各府,他哪处没走过?

    论行军打仗他肯定比不上靖王,但要论对京城内外各处地形的熟悉,以及某些门道,他绝对比靖王他们强。

    投到坊北角一座四合院,拍拍手正准备撤,身后院子里忽然传来声音:“振宁兄多虑,以你我交情,何至于还须兄弟亲自到府?区区小事,小弟定当办妥。”

    晏衡藏到暗处。

    二门内便走出两个人来,月色下两人一魁梧一文弱,立在门楣下说话。这是坊内四座官宅之一,晏衡听着“振宁”二字略有些耳熟……

    前面传来门开的声音,眼瞅着马车出了门,送人的人也关门回了来。

    晏衡等院里静了,仔细辨认这宅邸,认出是兵部员外郎曹胜的家。

    他心念一动,悄声潜出去,到了坊外吹了暗哨,与现身出来的唐素道:“去跟着那马车看看。”

    说完他又潜回坊内,潜入曹家。

    眼下这关头,任何异状都不能疏忽,不过曹胜送完客之后就回房歇了,与夫人简短的言语里也没有什么破绽。

    晏衡保险起见,又去搜了府内其余各房,只有简陋的书房里还有两杯残茶未收拾,可见方才是在此处待的客。

    再有书案上摆着封纸笺,抽出来一看,是曹胜的表兄写来的一封家书。一个小小从五品官宅,书房所列之物乏善可陈。

    确定曹家没有问题,晏衡继续把活儿干完。

    出到坊外,看着天色不早,估摸着天亮就该有消息,交代了管卿几句他就回了府。

    翌日照常读书,放学回来安定坊还未有消息,反倒是唐素先回来了。

    “禀世子,昨儿那辆马车里坐的没别的人,只有礼部郎中谢奕。”

    “谢奕?”

    晏衡顿了下。

    虽然知道埋伏的侍卫定然会对进出车辆留意,让唐素去跟马车也不过是怕错过有用线索,毕竟他出现的地方眼下正微妙,即便是名字熟悉也不能驱使他生出别的疑心,可对方既是谢奕——这个谢奕,不是前世里李挚的岳丈吗?

    虽然跟李南风不熟,但李谢两家这点子路人皆知的亲戚关系他还是心里有数的,谢莹离开李家的时间都摆在那里,是人心里都会有猜测。

    所以前阵子谢莹怎么经由李夫人许给了杜家他心里也有数,只是谢奕为什么要趁夜亲自拜访一个品级比他低的小小员外郎?

    不过官员之间有私交不奇怪,曹家既然经他的手确定没问题,应该也不会是相互有什么不法勾当。

    就想问安定坊的情况,唐素却又道:“还有件小事,属下无意间得知,不知世子听来有没有用。”

    “说来听听。”

    “曹胜的姑母是永安侯的母亲,曹胜少时父母双亡,曾被姑母接在身边抚养至成人,而永安侯夫妇则是此番东乡伯府请的媒人。”

    晏衡抬起头。李夫人虽说是一手撮合谢杜两家媒姻,但规矩上只能代表其中一方,显然就是谢家这边了,那边东乡伯府请来永安侯这样的身份为这个媒,方不算看轻了李夫人。那谢奕去找曹胜又是为了……

    唐素接着道:“据查,谢奕昨夜里到安定坊,是去拜托曹胜,请他跟南平伯转达想要推迟纳征之期的意思。

    “原本他们纳征之期在七巧节,据谢家这边说,谢夫人的娘家哥哥身子不太好,请人算过卦,就是说近三个月里近亲最好勿动喜,否则容易冲撞。”

第097章 小肚鸡肠

    晏衡道:“那谢家怎么不去跟李夫人说?”

    “大概是不好说吧。”

    唐素言语隐晦。

    晏衡瞅着他,想想这门婚事的起因,也就了然于胸了。

    李夫人摆明就是成心要撮合那一对,这当口谢家敢提出推迟订婚之期,就算他敢开口,也得李夫人能被说服。

    但若由永安侯这边先跟东乡伯说好了了,那就不同了,两家都有了共识,李夫人总不可能硬拗着七月下聘?

    想来唐素也是顺便把这桩婚事的由来给打听到了。

    他想了下,问道:“坊里呢?”

    唐素还没来得及说话,这时管卿就已经进来了。

    “世子!天明时分坊内开始有人腹泄,初初埋伏的侍卫们还能淡定,约摸到午前就有人回来禀王爷了!

    “因为程度不严重,王爷先未在意,后来忽然就去了安定坊,随后很快又下令率军包围了坊间,下令连同居住在里头的官宅在内,一个人都不许出去!对了,王妃听说后也一道去了!”

    一切都全在晏衡意料之中,不过听到林夫人也去了,他还是表示了一下惊讶:“有人伴着不曾?”

    “有,王妃身边的侍卫全都跟去了。”

    晏衡想了下,又问:“王爷带了多少人?大理寺可曾去人?”

    “从亲军卫调了精兵一千,将安定坊围了个水泄不通,现在除非是飞,否则是不可能有人出来了。

    “大理寺的人与王爷一道去的,一去便传旨封锁了坊间所有出入口!搜查打的旗号,正是世子预先所猜测的追缉凶手!”

    管卿又高兴又激动,没想到事情发展跟他们世子预算的一样。更暗暗纳罕,世子就是世子,何时都这么沉稳又有城府。

    晏衡也觉得势态不错,靖王虽然肯定同时会寻找下药的人,但是终于已经包围搜查,那么这件事情不出三日则一定会有个结果。

    他带去的药性不快,喝下去至少一两个时辰才起效,这就避免了对方察觉不对立马抽身的可能。

    心下查漏补缺完毕,便道:“去探探消息,有情况再回来告诉我。”

    朝中出了这么大阵仗,自然各家各府都惊动了,林夫人医者仁心,听说百姓受苦,生怕是有人暗中下毒手——虽然基本很少人下得了这样成本,也火速着丫鬟带上医具到达安定坊。

    靖王已经先到达,正与大理寺卿着人察看中招的百姓,顺便照着早就列好了的坊中百姓花名册挨个鉴别。

    见她到来帮忙,也未多言,夫妻俩一个指挥,一个圈地发药,配合得十分默契。

    晏衡也溜达过去看了看情况。

    药下的份量不多,中招的只有十几个人,且大多都只是跑多了几趟茅厕,不过也足够朝廷借此大做文章。

    看到前世里大理寺好几个审案闻名的官员都在,他就放心了,靖王毕竟不擅查案,追查蛛丝马迹,还得这些人来。

    至于那些提防揣测投药的人是何方奸贼,以及这背后恐还有复杂联系之类的话,自然就不必放在心上,反正目前来讲,他也不会有危险。

    一夜无话。

    清早就有查到十来个行迹可疑的人的消息传来了。

    到了学堂,李家子弟们也都在议论着这个,但看起来绝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朝廷究竟要干什么。

    英枝的招供总的来说也只有核心的几个人和道,就是前几日在城中暗访,也有各种名目为幌子。

    只李南风目光在他进门时就投到了他身上,直到他坐下还在看过来。

    “看什么?”他说道。

    李南风板着脸,坐好回来。

    安定坊的事她也疑惑,昨日早上有传闻出来,说安定坊出事了,但很快就被查明是有人放巴豆。

    全坊这么多水缸全中了招,凶手只能夜晚行动了,可夜晚投入的直到上晌才有动静,说明事情并不算严重。

    那么朝廷整出这么大阵仗,还直接调兵包围,这怎么看起来不像是要查凶,倒像是要清除谋逆呢……

    前番相国寺的事可还没过去多久呢,那英枝是逆贼的事也是晏衡亲口告诉她的,难不成……

    倒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靖王一个铮铮男儿,他能使出这种卑鄙手段?换成是晏衡那老匹夫当靖王,她还是信的。

    晏衡想到昨日唐素回禀的事,身子一抬挪到李舒的位子坐下,敲敲李南风桌子说:“告诉个消息给你。”

    李南风没搭理。

    晏衡道:“谢家想延迟纳征之期。”

    李南风心头一动。

    晏衡接着道:“谢奕寻到了永安侯的表弟,兵部员外郎曹胜当说客,以谢夫人娘家哥哥重病,近亲三个月内不能办事为由,要把纳征吉期拖到三个月之后。

    “我估摸着,令堂那边就是还没得到消息,应该也就是这一两日了。”

    李南风脸色渐渐阴寒。

    猜到谢氏可能不会老实,却也没想到她当真不老实!

    她是不相信什么谢家要避忌的,前世她跟李挚成亲,时间算起来不也在这三个月里头?

    她觑着对面:“当真?”

    晏衡睨她:“我还没无聊到撒个谎来骗你的地步。”

    虽然这有点难说,但李南风还是宁可信其有。

    不过谢莹就算能拖,又能拖到什么时候呢?这门婚事是李夫人亲自撮合的,她没办法逃得了。

    李南风也想不出来她一个大家闺秀——姑且吧,连抛头露面的程度都有限制,她又还能有什么力挽狂澜的办法。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瞥着对面,她又警惕起来。以他们俩的关系,这厮简直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就算消息是真的,她也得防着他点儿。

    “顺嘴。”

    晏衡特别看不惯她这小肚鸡肠样儿,冷着脸坐了回去。

    李南风眼前干净了,脑子里却静不下来了。

    她估不准谢莹要做什么,但前世里那女人抛夫弃子薄情离去的模样可还清晰得如若就在眼前,一个无情的人是可怕的,无情且无义就跟禽兽没什么分别了,她嫁不成李挚,又拖延婚期,多半是有了什么主意。

    瞅见疏夏在窗外,她招她进来:“你去太太那边看看……”

第098章 目标来了

    课堂上无话。

    因暑热正甚,夫子发话每日减一堂课,午初放学。

    李隽约晏弘去棋社,晏弘因在书局订了书,今儿去不成,便约好改到下回。放学便直接上了街,到顺天府学外胡同来取书。

    其实李隽邀请的这些活动他都有兴趣,因为进京这两个月,他并不曾那么轻松。

    三岁前在晏家的事情他记得不太清楚了,当然也许没有那场突然的变故,需要背井离乡逃命,也许他还是会有记忆的。

    但是那段逃亡的经历太深刻,以至于仿佛一夜之间就懂事起来,后来便就变得更加谨慎。

    在沈家那些年,晏驰所说的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觉得跟生死逃亡比起来,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沈家再不好,也还是让他们母子仨始终团聚在一起,也还是让他们等到了靖王凯旋的那一日。

    所以,一家人能和和气气地在一起,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是他打心眼里期盼的。

    本来以为进京这趟会按照说定的发展,沈夫人是王妃,晏衡是世子,他作为嫡长子,又作为家里的大哥,只要尽到自己的本份,安心求取自己的前程就够了。

    他不会插手别人的事,也不会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只要能够安安稳稳地,理直气壮地在住所出入,于他而言就已很好。

    却不曾想会突然发生那样的变故。

    本以为此后各不相干过日子也挺好,又不料卢氏会来上这么一出。

    作为“长子”,又作为母亲与弟弟的依靠,他没有把心事表露在脸上的习惯,但这不表示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倾诉,也不表示他不需要力量给自己打气……

    顺天府学这一片都是做的文墨生意,瀚海居是整条街品类最全的书局,也兼卖文房四宝,一连四间的铺子,每日主顾都川流不息。

    尽管如此,对于靖王府的大爷,掌柜的还是恭谨到冲破层层客人亲自迎到了门口。

    “弘爷稍坐,您要的书已经备好,小的这就着人取出来。”

    掌柜的动作虽快但步伐平稳,一抹墨髯衬上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我还要挑两本字帖,给书写习惯不好的人用,掌柜的可有好推荐?”

    既然来了,就索性再给晏衡挑两本书。这两日他观察过了,晏衡的毛病在于坏习惯已养成,如果不从头开始纠正,他怕是再练三年也不会有长进。

    靖王的脾性他也算看出来几分,是个急性子,大约从前行军打仗也没那么多功夫细心教导,因而也不是个会跟孩子好好说话的,晏衡要真被告状,只怕少不了又要挨训。

    掌柜的把他引到东侧书架前,自底下抽屉里翻出好几本给他看:“都是极好的范本,您慢慢看。”

    晏弘道谢,示意他先忙,目光滑过的瞬间,旁边有女客过来了,是对主仆。

    他收回目光,在字帖里择寻。

    一只白皙素手伸过来,在他下方一旁取了枝笔,沾墨在白纸上写起字来。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晏弘看了会儿这字,去看字的主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

    少见姑娘家会随手写这样的句子。

    他挑了两本帖,转身去寻掌柜的。忽然袖子被人扯住了,回头一看,却是那姑娘,她不说话,只是指指他身后地上。

    一看,原来是系在腰间的玉佩不知怎么竟落下来了。他弯腰捡起来,拱手跟她道谢:“多谢。”

    这姑娘却摇摇头,抿唇笑起来。落落大方,倒又不失灵气,只眉宇之间略显一丝薄愁。

    晏弘打量她,疑惑地指指喉咙:“你,这里不方便?”

    她点点头。

    倒是可惜。

    晏弘替她惋惜。她的字很娟秀,很明显是苦练过的。一个读过书的姑娘,相貌也不错,看穿着家境也是好的,举止也很文雅,偏生不能说话,也是天意弄人。

    少女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又是轻轻一笑,提笔在先前那行字下写道: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喉咙疼,肿了,大夫让我少说话。

    晏弘微愣,随后笑起来。“原来如此。看来是我愚笨了。”

    少女又写道:也不能怪你,换我我也会这么想。

    晏弘微笑。对这个不能说话的少女有了逗留的耐心。

    这时伙计把他要的书送了过来。

    少女看到封皮,又道:你看《太平御览》,应是很有学问了,那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晏弘扬唇:“什么忙?你只管说。”

    我要找《礼部韵略》,我不知道在哪里找,你能帮我找吗?

    晏弘笑道:好。

    谭峻隐在书局人群里,看到猫腰替谢莹四处找书的晏弘都看呆了!

    随后火速转身回府。

    李南风刚听完疏夏回报,说早上永安侯夫人才来拜访过,这里就听谭峻一气把话说完了!

    “谢莹找上了晏弘?!”

    “千真万确!”谭峻一个武功极好的护卫头子,都跑得气喘不匀了,“小的亲眼所见,谢莹让晏弘给他找书,晏大爷完全没防备,两人结识了有小半个时辰,现如今她跟晏大爷都快比您跟他这位同窗还要熟络了!”

    李南风站起来,脸色沉得能拧出水。

    难怪了!这边厢永安侯夫人来找过李夫人,那边厢谢莹就找上了晏弘?

    这是非得把杜家给想办法踹了要攀个高枝啊!

    晏弘虽说已不是世子,但他是靖王亏欠了十七年的长子,关键是做晏家的长媳,虽说是由嫡变庶,有靖王的情份在,且晏弘还是个聪明知上进的,这总归也比嫁给杜全要强了好几倍吧!

    她这是知道李挚这边无望,所以拉了个晏弘下水要改局!

    所以是前世里祸害完了李家,这一世又准备祸害晏家?

    照她的脾气,眼下真该赶过去撕开那货脸皮给世人看!

    但那厮都已经谋算得这么好了,难道还会傻到留着把柄让人去揭发?

    严格说来她也没做什么,不过让晏弘找了本书,难不成也要说她居心叵测?

    到时候她再当场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岂不把自己弄被动了。

    想到这里她说道:“这是靖王府的事,继续盯着,还用不着咱们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