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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恃权行凶

    谢奕未待如何,谢夫人听完她这席话却都快疯了!

    何家从她哥哥下来,可就只有何桢一根独苗了!问罪可以,但李南风却是在逼谢奕打死他!……

    谢奕自然也知道李南风八成不会安什么好心,可眼下这困局,自己这方已经是穷途末路,不用李南风说,摆在面前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全盘扛下来,二是转嫁给何桢,牺牲何桢来替罪!

    何家到底是夫人的娘家,他不往来是一回事,何家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他没有理由不留他,故而之前只想尽快离开是非之地再做打算!

    可李南风把这话挑到了台面上,这数不清的人都在这儿看着,难不成他还能坚持不理会,不惜搭上自己和谢家的前途?

    舍弃何桢或者没转机,但不舍弃则是一定没转机!更何况李南风说的是对的,这一切不的确就是毁在他手上吗!

    他迅速地背转身,夺过家丁手上的马鞭,照准何桢便抽了下去!

    李南风抚掌怂恿:“打得好!不打死他怎么能平您心头之愤啊谢大人!这可是你亲生的闺女,而且因为他还直接导致了谢家和杜家结怨,他毁了你的闺女,毁了谢家!不抽死他连这口气都平不下来!”

    “蓝姐儿!”

    看看李夫人的脸色,梅氏都替她狠捏一把汗了!

    谢夫人身子已经发软!

    鲁氏却来了精神,李南风是讨厌,可不管怎么说,她这番话的确是提醒她了,谢家到此时还不朝这姓何的下手,分明就是护着他!

    到这当口还护着他,当然就是有猫腻了!

    她当下道:“李姑娘说的对!你谢奕护着这淫贼,定然是心里有鬼!你们一家三口合起伙来给我们下套,你们坑我杜家不算,还要坑郡主!坑太师府!

    “今日你们若不打死这淫贼,我便去都察院告你们!看皇上如何公断!”

    “你们给我住嘴!”

    谢夫人扑上来!

    李南风往后一跳,恰好看到旁边阴沉着脸的李夫人,当下便扑到她身上,张开双臂把她娘脖子给抱住了:“母亲快救我!谢夫人要打我!”

    小姑娘温柔的鬓发蓦然磨蹭在面颈之上,温温软软的一怀,原本掐手忍耐着的李夫人身子一僵,倏然失神。

    谢夫人手伸到跟前收不住势,眼看着就要挨着她们了,金嬷嬷跨步上前,正面一巴掌,反手再一巴掌,心不跳气不喘地就把她撂倒在地下:“我们郡主虽不受你的跪拜,但你要想动我们姑娘一根毫毛,那也是不可能!”

    谢奕看着被抽肿了脸的夫人,什么也不想说了,愈加奋力地朝何桢抽来!

    他再也不想呆下去了,虽说脸面保不住了,但至少他官身还在!舍弃一个何桢没什么好可惜的!

    “谢大人堂堂六部要员,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行凶,这是不把王法朝廷放在眼里了?”

    鞭子声响的间隙,又有义正辞严的声音插进来了!

    锦衣蟒服的俊美少年扶着长剑,由成群的侍卫伴着,像是从天而降般立在门下,竟是几乎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晏衡!

    晏衡跨进门,把他们两厢挨个儿地看一遍,然后正气凛然道:“谢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居然知法犯法,当众责打百姓,公然藐视王法,来人,把他与苦主都请到都察院去!”

    话音落下,门口即涌进来好些侍卫,走上前将何桢给架了起来!

    谢莹与何桢两人同时脸上失了血色!

    谢奕也不知今日为何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但他在李杜两家面前无言辩驳,却不见得惧他个毛孩子!

    他道:“这里不干世子的事!”

    晏衡冷哂:“我身受皇恩,得靖王世子之爵位,享领朝廷俸禄,看到你欺压百姓,如何不能出头?你在此犯事,如何不关我的事!”

    谢奕咬牙:“世子须知下官并非无故打人!此贼亵渎小女,受我谢家之恩却毁她名节,其罪当诛!”

    “名节毁了?”晏衡挑眉冲着谢莹,“你破璧了?”

    谢莹先前虽连番受鲁氏与李夫人怒骂,虽则严厉,始终还算在意料之中,此刻“破璧”二字自晏衡一个少年嘴里轻飘飘地吐出来,便令她瞬间有如剥光了衣裳示众般的羞耻感了!

    她扯开嗓子,颤抖地嘶吼:“我没有!我一身清清白白,是你们诬我——”

    “没有?”晏衡打断她,转身向谢奕:“她说没有。既然没有破璧,那不知道谢大人有何证据证明谢小姐清白被毁?”

    谢奕牙齿几乎咬碎!

    失了清白是她们指控的,如今反过来还要他们拿出证据来证明她清白被毁?!

    他一个当爹的,要怎样才能去证明自家闺女清白被毁了?!

    “这话有道理!”听到这里的李南风忽然也自李夫人怀里爬下来,又开口道:“谢大人口口声声说谢姑娘名节被毁,倒是拿出证据来?”

    谢奕快被她缠疯了,谢夫人和谢莹也快疯了!

    “要是没证据,谢大人这就是无故打人,欺压百姓了。——何公子,你说是不是?”

    晏衡转头问何桢。

    何桢一个书生,私下玩玩阴私尚可,今日却落在晏衡手里,被他拿捏得动弹不得,如今又被李南风撺掇着挨了顿好打,早已经生不如死,此时晏衡问他,他莫非还有反抗之力?

    他吐出一口血来,什么都不曾说。

    谢奕觉得自己不是跳进了一个坑,而是坑里头还有七弯八拐地无数个坑!

    他算看出来了,他们这就是胡搅蛮缠来了!

    想想谢莹今日下手的对象,他心头一片颓然。

    晏衡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被算计中的晏弘既然换成了何桢,那么十有八九是靖王府作出反击了,以王府之权势,想撸掉他一个四品官已是不话下,更别说眼下还有摆在眼前的“罪名”!

    再加上李夫人到场亲眼见证,杜家又怀着满腔愤怒在此……

    原来哪里有什么舍弃何桢还能保住官身,根本就是要让他落得走投无路!

    这是李南风跟晏衡双双拉着口袋,赶着他往里钻呢!

    他后槽牙咬了又咬,最终弃了鞭子,跌坐在了椅子上。

    晏衡扶剑转身,挥手道:“吏部郎中谢奕恃权行凶,何公子要告他,我们先往顺天府去!

    “在场的父老乡亲们也都看我王府一点薄面,去做个见证!

    “今儿大伙的茶钱就谢夫人请了!谢夫人最疼这个娘家侄儿,回头大家吃好喝好,千万别给她省钱!”

    靖王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在大伙心中有如神明,怎可能只有点“薄面”?潮水般的喝彩声当下响起来,甚至都有人自告奋勇先去顺天府打前站了。

    谢夫人直接晕在地下,李南风看了眼,只觉倒也省事。

第110章 玩于股掌

    晏衡跟李夫人杜夫人作了个揖,先行带着人走了。

    围观群众随之而散,谢家的人也把谢夫人唤醒,挽着她与谢莹先回去了。

    晏衡押着谢奕与何桢去了顺天府,谢奕这个“行凶”之罪是跑不了了,李南风大仇得报,气是顺了了,但也深知尚有后患,便趁着大军撤退时也悄没声地先且溜了。

    先前闹哄哄的屋里乍然安静下来,只留下李杜两家的人。

    东乡伯匆匆赶到:“人呢?!”

    鲁氏惊醒回神,指着门外道:“被晏世子告了,往顺天府去了!”

    东乡伯也顾不上问为何被晏衡告,掉转头刹时又怒冲冲地下了楼。

    默立了许久的李夫人望着鲁氏:“还想跟谢家结亲吗?”

    鲁氏打了激灵:“当然不!我要就地解除这门婚约!”

    李夫人点点头,说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何桢毁了你们婚事,也是可恨。”

    鲁氏愣住,再回神李夫人却已经抬步往外走了。

    事情走到这儿,鲁氏怎么可能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首先是谢夫人请她吃茶结果吃成捉奸来得蹊跷,再就是李夫人来得未免太巧,后又是本不该在此的李南风出现,如同知情人般直指谢家,逼着谢奕对何桢动手,那节骨眼上晏衡又来了——

    晏衡跟李南风可是对冤家呀!

    外人看不出来,但他们在场的几家要是还看不出来这是李南风跟晏衡合伙坑谢家就太傻了!

    她当然也是对这种事深恶痛绝的,这李南风这么坏,谁知道她将来会不会祸害到自己头上?

    但话说回来,晏衡都能插手进来跟李南风打配合,要说今儿这事跟晏家没相干,她能信?

    关键是,与谢莹说不清的分明是何桢,怎么会跟晏家有关系?

    李南风要伸手还有话说,这晏衡又是何道理?

    这么一想,就越发觉得李夫人这话里头有深意。

    原地站了会儿,便也摆手出门:“去顺天府看看!”

    ……

    李南风出门即交代疏夏:“赶紧去请父亲回府,我有要事禀报!”

    疏夏知道姑娘今儿外头是出气了,家里这边大概是要完了,她不光是亲自现了身,且还扑到了李夫人身上——

    在那场合现身好歹都是为了打坏人,勉勉强强也可跟李夫人说是替天行道,但她居然还跟晏衡打配合,还挑拨上了谢家,这又岂能忍?

    更别提李夫人那么严肃的一个人,她居然还胆大包天地上去抱着她了!

    这简直是,简直是,打姑娘两岁过后就再也没有的事情了吧!

    这么大了居然仪态全失,李夫人回头光是拿这一个错处都能捏得她死死的了!

    疏夏越想越怕,只恨自己腿不够长,立马安排了腿脚利索的护卫去衙门了。

    当初晏衡到李家来读书,李存睿虽是跟夫人说过他们不敢乱来,但心里还是替李南风捏把汗的。

    但眼看着入学到近来将近两个月风平浪静,同窗之间虽然谈不上亲如兄弟,最起码也是和睦共处,便老怀甚慰,只觉就要迎来春暖花开。

    衙门里正议着新一批官员的任命,府里护卫来了!

    李存睿别的都没耐烦听,光听到李南风和晏衡两个名字连在一块就已经坐不住了!

    当下把会给停了,拿起官帽便乘轿往家里来。

    李南风刚刚到家,在他书房门口呆着,看到他就张嘴说起来了:“女儿闯大祸了!”

    “进门说!”路上已听说过大概的李存睿也顾不上温言细语了!

    “谢家姑娘和他表哥的事情想必父亲已经听说了,我就不赘言,我今儿是准备上街买针线的,路过莲香居的时候听到吵闹——”

    “行了!”李存睿摆摆手,“爹跟前就不用耍花枪了!直说吧,谢莹跟何桢的事情可是真的?”

    李南风顿了有一息,道:“父亲真是慧眼如炬!”

    又往下道:“谢莹跟何桢的事情不但是真的,而且谢莹在与何桢保持暧昧不清私情的同时,他们俩还一道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何桢的堂伯父何献祥,就是当年抵死顽抗的长沙知府,曾经还是您在圣上保留住全尸的,您还有印象?”

    李存睿敛色:“与谢莹私下苟且的就是何献祥的侄儿?!”

    “就是他!”李南风道:“这何家因着何献祥之故,家道败落,后来谢奕入朝为官,何家父子也到了京师,想着能傍着翻个,早前谢家推说娘家哥哥病重要避喜的何献平,如今就在宛平住着!

    “谢奕原与何家交往颇深,但自早几年何家出事,后来大军势猛攻城之后,谢奕便不再往来。

    “原本两家有意让何桢与谢莹结为夫妻,也不再被允许。

    “谢奕虽然势利,但谢夫人暗中接济何家,他也睁只眼闭只眼。于是谢夫人便几乎等于公然地放纵谢莹与何桢继续保持暧昧往来。

    “谢莹最先看上哥哥,并非只单纯地为了想高嫁,而是他们有私下的打算,若是能嫁入李家,这层关系不光能扶持谢家一把,重要的是还能顺便把何家给拉上来!

    “更让人发指的是,谢奕夫妇对他们的事从头到尾都知道,对谢莹他们俩私下的打算也知道!”

    “混账!”李存睿怒道,又寒脸望向她:“你所说的,可字字属实?!爹不允许你撒谎!”

    李南风跪下来:“女儿方才所述,如有半字谎言,愿受父亲母亲任何责罚,绝无怨言!”

    李存睿裹挟着一身怒气,咬牙道:“那谢奕如此凉薄势利,又贪婪到没有底线,实在出乎我所料!”

    “可是父亲,您这才听了一半呢!”李南风抬头,“您可知今日为何会在莲香居有这么一出么?

    “须知此事并非女儿胆大妄为,实则是谢莹自己打听到晏弘在茶楼,使下了圈套要等晏弘往里头钻!

    “靖王府的权势可一点不比咱们家弱,晏弘更是背景复杂。

    “父亲不妨想想,谢莹若是得逞,晏弘是否便要负起这个责?来日晏家更不知又要因此生出何等风波来!

    “堂堂朝廷的功勋贵胄,被他们一家随意玩弄于股掌之上,这谢家哪还有什么德行可言!”

第111章 先饶了她

    说完她又自袖中掏出一张纸来,呈上去道:“此事相关证人已经全都在这名单上,父亲可照单拿人验证女儿的话,并且,晏弘先前是已经撕破了谢莹的脸才走的,他亲眼所见,父亲亦可寻他了解详情!”

    李存睿接在手里,快速扫完一眼,拉她起身道:“如今他们在顺天府?”

    “对!先前东乡伯夫人还着人去寻了东乡伯,估摸这会儿都去了。”

    李存睿沉气,扬首往外道:“请顾先生到书房来!”

    顾榷是府内幕僚之一,负责李存睿与各衙门往来之事。

    很快四十出头一名清矍男子进来,拱手给父女俩分别做了揖。

    李存睿把单子递过去,简单把事由说了,道:“你先去趟晏家,寻王爷核实下此事,而后再当面向弘哥儿问清楚先前来龙去脉,再去一趟莲香居。

    “倘若王爷有了主张,你便直接去顺天府,将这单子交给齐大人,等案子了结再回来。倘若王爷还未知情,你则先回府来禀我。”

    顾榷出了去。

    李存睿看向李南风,又道:“你母亲呢?”

    “……快回来了吧?”

    李存睿想想,把她按在椅子上:“你呆着别动,我去看看。”

    李南风目送他出门,缓缓吁气靠下来。

    整治谢莹其实不算难,只要她作死便可守株待兔静等结果。她怎么图谋晏弘的也不重要,只要她图谋了就行。

    但要拖有官身的谢奕下马却不是三言两语的事,她与晏衡虽有经验却无实权,就好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晏衡借着他谢奕行凶的罪名作文章,把他与何桢弄去官府只能是方便递交呈堂证供,最终还是要依理依法让他们栽得心服口服。

    是以拿到相关证人证据才是他们能做的事情,有何桢与谢莹私相授受的铁证在那儿,再又有茶楼小二,何家书童等人证,再加上亲身上阵撕开谢莹脸皮的晏弘,如此才能将谢奕乃至谢家真正推向自食恶果的那一步。

    朝中有法令,官员治家不严败坏人伦朝纲也要获罪,谢奕一家龌龊事做尽,此番一连得罪了三家,一定要说她从中动了手脚的话,她也不过是把他们从阴暗处推到人前,所以他们栽了也是他们自作自受,不是她李南风故意构陷。

    有那么多铁证摆在那里,真当她身后那个爹是摆设吗?

    只是李夫人这边……

    行事之前,她就知道李夫人是断断不能容忍她出现在那样场合的,但换个人来,还真不一定能有她这么方便地把谢奕架上火堆,权衡轻重,她当然选择先把谢奕摁死。

    如今她只企盼着李夫人能讲点道理,倘若讲道理,那她今日所作所为是完全不用怕的。

    不过这希望看起来却十分渺小,太师夫人若是讲道理,上回那顿打,便不会落到她身上了。

    李南风仰靠在李存睿这张兴许连李挚都不敢坐的太师椅上,吁气望着屋顶。

    这是她爹用来待客的外书房,李夫人轻易不会过来的,眼下大概也只有在她不涉足的地方,她才能这么舒坦的喘气。

    李夫人出了莲香居,在轿子里抿唇坐了有好一会儿才吩咐启轿。

    这件事事关李家的,统共不过她当了个媒人——李南风那个不算,只要她李夫人不在外斥责她无礼,便没有人敢说她无礼,再说事情明摆在那儿,也不会有人把太师府小姐偶尔的行止失仪看得比谢莹衣衫不整出现在人前还重。

    但不管怎么说,终究她还是失了仪的。

    鲁氏既颇识时务地没有寻李夫人生事,自然李夫人也不必前往顺天府再淌这趟浑水。

    回到府里她便着人去传李南风,不想进了房却见李存睿已先在这里。

    “夫人回来了。”李存睿起身。

    李夫人道:“是蓝姐儿把你请回来的?”

    “哪里?衙门里事不多,刚好回来了。”

    李夫人坐下来,沉脸道:“你还护着她,你可知道她今儿有多张狂?她今儿——”

    “我知道,我全知道。”李存睿安抚着她,温声道:“她不光是从头到尾在那里围观谢杜两家的争执,更还着人把你给请去了,由此推断谢夫人与杜夫人的争执也很可能是她唤过去造起来的。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她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现身在那样的场合,不遗余力地把谢奕逼得朝何桢拿起了鞭子!

    “她更是还跟那个家风不怎么样的晏家出来的晏衡,两个人联手把谢奕何桢送进了顺天府!

    “是吗?”

    李夫人惊异地望着他。

    他平静地往下道:“夫人哪,我知你敬我爱我,你也以我为傲,乃至是咱们的儿子,你也认为他优秀,为他感到自豪。

    “但你可知道,今儿这件事若是换成我和挚哥儿站在蓝姐的角度,我们很可能也都会这么做?”

    李夫人满脸都是不能认同了!

    “事情得分开看。”李存睿轻拍拍她手背,“你实则也是个嫉恶如仇之人,如此我们才会成为一家人,也才会共同养育出如挚哥儿蓝姐儿这样的儿女。

    “女儿今日出头,不是成心当规矩教养于无物,更不是故意要撒野跟你做对,而是,那谢家所为的确是龌龊透顶。”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夫人想必还不知道,那谢莹是如何会前往莲香居的?”

    李夫人未能做声。

    “她去那里,是为了去算计弘哥儿。”

    “晏弘?!”

    “正是。”

    李夫人一双拳头立时攥了起来!

    她以为谢莹与何桢在私相授受维持暧昧之情的情况下图谋李挚,已是她对这位众人眼里标准“大家闺秀”认知的极限,也因为这样她才给鲁氏上了眼药,提醒她还有个何桢不能放过,不曾想她居然还是这么个缘故去往莲香居的!

    她冲着晏弘去,那就说明早前推迟纳征之期确实是有鬼的了,那也就是说,李南风即便露了面,也并非因为前事之故借机拉踩谢莹?

    ……难怪她会和晏衡搅和在一起了!

    “老爷,顾先生回来了,还有王爷也过来了!”

    正说到这里,丫鬟过来禀报。

    李存睿站起来:“八成老晏也是才知道。孩子那里你先饶了她,我出去看看!”

    李夫人默声坐在原处,老半天后才缓缓抬手撑起额来。

第112章 体谅他吧

    安定坊大获全胜,一共抓获十一个嫌犯,当中两人已经确定是前周魏王府的人。

    靖王这两日就忙着提审了,思绪完全沉浸在案情里,在大理寺接到阿蛮送讯,他还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等回府问过晏弘,碰巧顾榷也来了,两厢信息一对,当下气炸!

    合着他靖王府就是个菜市,什么人想来插一脚都成?

    先是那帮余孽,后又是卢氏,如今连八杆子打不着干系的谢家也来插一脚,这回他要能饶了他才怪!

    直接就要往顺天府去,走到半路又想到自己在玩官斗这块脑袋瓜子可能还是不如李存睿好使,冷静了下,便又掉转了方向往太师府来。

    前厅里头两厢见了面,也懒得坐下吃茶了,彼此核实过,李存睿自然不主张亲自出头,便由顾榷与初霁分别代表两府前去顺天府旁听。

    再说晏衡这边,一行人到了顺天府,自然是先按程序行事。

    顺天府尹齐钰原当是什么大不了的案子,搞半天只是晏衡告谢奕打人。都是场面上人,他当然也得弄弄清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打算能调和就调和,毕竟朝廷也不可能因为这么点事儿就撸了谢奕的官。

    哪知道才审到半路东乡伯就来了,东乡伯心里是很敬着读书人的,早前还曾为了结上这门婚事而高兴,此番听说被谢家摆了一道,这股失落立时就化为愤怒,一来就要指着谢家大骂男盗女娼,要杀谢奕泄愤。

    晏衡再位高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齐钰尚可斡旋,东乡伯来硬的他就没辙了!

    衙役上前拦都拦不住,好在旁边还有伯府来的脑袋清醒的护卫死命劝着。

    东乡伯指着谢奕死活要他给个说法。

    谢奕却只肯承认谢莹被陷害,不肯承认谢家拖延婚期是有别的企图。

    看了半日戏的晏衡适时地把肚兜拿出来,谢奕便已先流汗了。

    再把书童拉出来,何桢倒地了。

    鲁氏刚刚赶到,看到这里简直要疯了!

    齐钰并未料到还有这么一出大戏,这种时候也只能由着他们两厢扯皮。

    但他更没料到的是,晏衡还会拉出更有力的证人,茶楼里的小二一上堂,张嘴便将谢莹如何尾随晏弘进茶楼,又如何买通他给晏弘下药的事给交代了。

    齐钰腿都快发软了!谢家这么作死,居然还暗算上了靖王府的人?

    当下所有人便都开始明白晏衡何以出现在这里了。

    鲁氏彻底抓狂了!

    想不到谢莹除了跟何桢,居然还瞄上了晏弘!她居然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

    这要是今日让他们得逞了那还得了?

    被人挑拣的羞忿比起许了个不知廉耻的儿媳妇带来的气愤更让人难忍,顾榷与初霁到来时,顺天府险些要被掀翻了天!

    谢家得罪的都是大菩萨,齐钰早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看到两府来人如蒙大赦,当下请了他们入内询问靖王与太师的意思。

    初霁与顾榷既被派出来,又怎会应付不好这种事?

    当然只道:“既然世子已经将人证物证全都递交齐备,那么齐大人禀公办理即可,我等只是前来旁听,不参于判案。”

    齐钰也是个知趣之人,听到是来旁听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里便将所有人证物证召齐,又亲写了案状,移交都察院处理。

    东乡伯府状告谢家,还有靖王府被牵连在内,都察院拿到手里立刻开堂——其实也没什么好审的了,证据在堂,谢奕又拿不出新的证据反驳,这笔烂账就送到了刑部。

    谢奕被弹骇,被罢官的布告张贴出来时是两日之后。

    有这两日工夫,城中早把当日之事绘声绘色地传遍了,只差没直接写成戏本子登台来上这么一出。

    谢莹少不了要闹两番自尽,当然都是被丫鬟婆子还有谢夫人给拦了下来,没死成。

    呜呜咽咽地卧床吃药,这回却没有何桢来喂药了。

    何桢与谢莹无苟合之实,但私相授受罪名坐实,当日被谢奕抽了几鞭,又挨了顺天府几板子,在公堂上还挨了鲁氏好多下抓挠,还是看不过眼的路人把他扶起送回住处的。

    一身布衣离开大理寺回来的谢奕,听着沿街四处纷纷议论,青寒着脸回到府里,当即便着人去把何桢捉过来要打死!

    谢夫人哭泣求饶:“他与莹姐儿事已至此,只能成亲了,你若打死了他,来日莹姐儿怎么办?

    “便是回乡,你罢官回去,乡亲们也定然会四下打听什么缘故,到时候也难嫁到好人家。就是嫁到了,难免也要闹得鸡飞狗跳。

    “难不成我们要举家在外浪荡吗?”

    谢奕跌坐在椅子上,颓丧到好半日才喘上一口气来。

    案件之来龙去脉自然经由衙门告示大白于天下,就算有些不方便公示的,也会由各司经手的官吏传播出来。

    这几日就连太师府里下人们也在议论这个,毕竟谢奕从前也称得上是李家的常客。

    那日李夫人回来后一直没来找李南风,这让李南风在书房呆到太阳下山才悄咪地出来。

    回到房里刚打听了两嘴正院动静,金瓶就过来传达“王母娘娘”的责罚了:禁足两日,除了学堂哪里也不准去,再好好抄几遍《女诫》,然后绣个枕套出来。

    虽说猜得到定然会有这一出,但还是大大出乎李南风的意外,这怎么可能写几页字绣个枕套就放过她了?

    她总觉得这背后还有招数。

    但接连等了两日也没等来下文,反倒是李存睿抽空到了她屋里,语重心长跟她说了一番话。无非是让她体谅李夫人一番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李南风原想跟他诉说几句,后来一想也没有必要说,李存睿既然能替她去劝说李夫人,那么这个女儿是什么品行他能不知道么?若是反驳,不过是让他夹在中间更难做罢了。

    “女儿最听爹爹的话。”她乖顺地说。

    李存睿抚抚她的头,温声道:“等你禁完足,父亲带你进宫去玩玩儿。”

    李南风重重点头。

第113章 黑心佞臣

    禁足的时候没闲着,李南风这几日着意让人去街头转了转,街坊百姓们的议论大多集中在谢家的门风上,余下的则是议及谢家老太爷当年的清名,各种唏嘘。

    至于对她当日的推波助澜,不知道是因为出场的大人物太多,还是因为事件太过夺人眼球,尚且没有多少言语提及。

    如此一来她心里就更踏实了,只要没什么话头传到李夫人耳里,这事儿她就基本安全了,至于外人怎么议论她,她全然无所谓。

    那日顾榷回话的时候李挚正好在李存睿书房,便有幸自他们嘴里得知了这桩刺激得不得了的案子经过。

    内心不免震撼,李南风早前就说过谢家家风不正,不想今日之事竟与她所虑如出一辙,看来自己眼神果然有些不好。

    转头去寻李南风,就带了许多糟鸭信,卤鸡爪,外带半壶桂花酒,联络兄妹感情去了。

    时入八月,秋风习习,庭院里的桂花香气日渐浓郁。

    兄妹俩坐在窗台下,望着明月树影,融洽得仿佛你从来没揪过我的辫子,我也从来没藏过你的功课。

    靖王府这边显然就要平静得多。

    晏弘那日被晏衡推着下了楼梯,直接侍卫就送着他回府了。

    回来之后又是惊异世间如何能有这般放荡的女子,又是担心晏衡会如何大闹,以至于侍卫每传进来一道消息,都能令他心惊胆跳一回。

    后来跳的多了也就淡定了,到靖王揣着惊怒回来,又到李家那边来人,他都将事实照说不误。

    傍晚时晏衡回来他起身来到了门外,隔着偌大院子望见他昂首挺胸无事人一样回了东边,并没有怒火中烧的靖王在后吼骂,才又轻吐了一口气回房。

    大理寺把告示张贴出来这日,闭门安居的沈夫人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了这件事。

    彼时母子三人正在用午饭,接收到沈夫人投过来的目光,晏弘就停下了牙箸,说道:“前阵子府里下人全部清换过,父亲和王妃长年呆在战场,身边又没什么可靠的管家娘子,我听说王妃从二婶屋里借了两个嬷嬷在打理事务,想来是忙不过来。

    “母亲要是无事,不妨也去帮帮手。总不好我们舒舒坦坦地关门过日子,尽让他们把大小杂事全给揽了下来。”

    林家虽然也有家业要管,总归不比沈家这样的人家,陡然之间要打理整个王府内务,有些吃力也是正常。

    沈夫人却是在沈家那样的大家族长大,又是嫡女,当时是作为宗妇主母栽培的。

    再者她与京中好些人家也有过交情,高门之间很多规则都深谙在心,可以说这方面终究还是有她的长处。

    话说回来,林夫人与晏衡几次帮他们,他们能回报的,也只有这些事情了。

    沈夫人闻言也放了碗筷:“你三婶早两日来串门,也提到了她在二房借嬷嬷这事。我是有这份心去打个下手,这不还是怕她那边用不上我么。”

    说到底还是当初那件事隔在那里,凡事都多了顾虑。

    当初晏驰终究是起过那些念头的,连她当娘的自己都对他如今怀着什么心思没有底,他们母子又怎么会不提防他又借机生事呢?

    要放下这段过往来,并没有那么容易呢。

    晏弘扭头望着木着脸埋头吃饭,浑若没听到一般的晏驰,想想也是。

    ……

    谢家这边完事了,晏衡也关心了一下安定坊的事。

    经过严密筛查,朝廷捕获的十一个人里除去两个属于误捉,其余九人全都跟周魏王府有莫大干联。

    姓韩的当然也在其中。

    这日靖王要去大理寺,他就假称要去观摩这个害得王府鸡犬不宁的罪魁祸首,央求同去。

    靖王看在他收拾了谢奕的份上,便应了他。

    牢里的韩拓五十来岁,肌肉结实,眼神深不见底,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人。

    但这距离晏衡的想象还是有些差距,一个能号令魏王府庞大兵马,并且还能提炼出一支精兵来的人,他还以为是个年富力强的男人。

    出来时他留了心,瞅空子看了几眼此人供词,以及抓获他的全部经过,倒是没有任何破绽。

    韩拓还关在天牢,不立刻绞杀,是因为还未查清楚他替赵家皇朝拼命的因由,这也许会是个漫长的过程,但剩下便是大理寺的事了。

    靖王因此也不再如之前那么忙了,甚至可以说有点闲,比如说他闲到开始琢磨当日夜闯大理寺的会是什么人,以及在安定坊里下巴豆的人又是谁?

    晏衡总觉得应该找点事儿给他干干,但苦无良策。只好暂且躲避,近来便总以功课忙为由不跟他碰面。

    恢复自由的李南风照样又是学堂里最耀眼的崽。

    早上涂先生看完她写的《秋赋》,就当堂读了出来。读完之后大伙就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晏衡——一个月早就到了,也是该检验他练字成效的时候了。

    果然涂先生放下李南风的功课,就朝晏衡看了过来:“你的呢?”

    晏衡先是环视了周围人一圈,才慢吞吞自书本里抽出夹着的一叠字。

    晏弘揉皱了铺好的纸,替他捏起汗来。他不肯让他教,看这怂样多半自己也是不曾练的了。怎么他就这么不喜欢读书呢?

    合伙打下谢家之后,李南风跟晏衡又桥归桥路归路了。

    这时看他磨磨蹭蹭地,也料他拿不出什么好货,斜睨他一记就懒懒收回了目光。

    不料涂先生接过他的功课,却扬起眉来:“还是有长进嘛,这么说来早前是根本没用功?”

    这话虽然也不那么中听,但对于晏衡这种渣渣而言已经算得上是褒奖了。

    大伙全都吸了口气,然后几个小的还不约而同趴上桌子要来看个真切。

    李南风也瞄了两眼,果然比早前的鬼画符有进步多了,至少已经能看出笔画来,大小也工整了许多。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可别一不留神弃武从文,来日从黑心竖子变成黑心佞臣,换个角度祸害别人!

第114章 要办喜事

    “看什么?”晏衡瞅见了,睨她道。

    她微微一哂,低头翻书:“看未来的金殿传胪的状元呢!”

    晏衡瞅见夫子正检查起李缘他们的功课,便凑过来道:“你嫉妒吗?”

    李南风抬手把书往他脸上一拍,把他怼了回去。

    被挤扁了脸推回来的晏衡笑得灿烂得不行,——要看这婆娘服气一回可真不容易。

    李勤看他们俩这一闹,有点困惑,戳戳李南风胳膊:“你怎么跟那家伙和好了?”

    “哪儿和好了?”李南风绝不认同这个说法,“回去好好把眼睛洗洗!”

    李勤也就不说什么了。

    这边厢晏驰也在瞅李南风,半路遇到她目光,微顿了一下,收势坐好。

    李南风瞅了眼他,只觉得晏家这气氛也是够古怪。

    一块读书都有好几个月了吧,就没见过他们兄弟仨儿有过什么交流。

    当然,从晏衡前世里生生逼死了这俩来看,没交流也是正常。

    世事一变,从晏衡这回都救了晏弘一把来看,也不知道那俩兄弟这辈子能不能在他手下多活个几年……

    李南风觉得够呛。并且替在谢莹一事中表现尚可的晏弘掬一把辛酸泪。

    ……

    吏部经过大半年的忙碌,各司官吏基本到任,今日李存睿在家,便请涂先生吃饭,李济善作陪。

    李南风早上就听管事娘子说今儿有又大又肥的螃蟹,放学后便邀了李舒李勤一道回扶风院用饭,顺便写功课。

    路过通往正院的屏门,忽然瞧见院子里有几张陌生面孔,是几个打扮齐整的丫鬟婆子,不由停步看了看。

    李舒也看了两眼,随后道:“这不是许家的人么?”

    李南风看了一眼她。

    李舒跟她解释:“刑部郎中许淮生。也就是清河许家的三老爷,去年冬由谭尚书举荐入朝做官的。

    “上回我随母亲去林家赴喜宴,见过他们夫人,那当中两个着青衣的丫鬟,就是许夫人贴身跟随的,他们倒是少往咱们家来。”

    李家身份高,应酬也多,李夫人不可能家家都亲自去,于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场合,往往就由冯氏梅氏她们代替太师府前去,一面也能撑开她们这一层级的人脉。

    她说到清河许家,李南风就想起来了。这许家在江北颇有些名气,前周时某个当家老爷辞官归乡,后来就在清河耕读传家,这许淮生入仕之后,后来还做到了正二品。

    许家跟李家直接交往不多,至少在李南风印象中如此,但她也还是记起来许淮生的长子许璋娶了沈栖云的长女沈芙。

    “肯定是来请二伯母去喝喜酒的,我听说他们家就是这个月办喜事。”李勤嘴快,听到是许家便说道。

    又叹气道:“可惜我去不成了,我约好了跟梁诚去城外学骑马。”

    这叹气声拉得长长地,又大又响亮,让人很怀疑他其实是在炫耀。

    梁诚是工部梁尚书的孙子,李南风倒好奇了:“都是读书郎,谁教你们骑马?”

    “是梁诚的表哥给他请的一个武师,我已经跟谭护卫借了匹小马,他让我别踹它就行。”

    李勤果然藏不住得意了。

    李南风又不能学骑马,耸耸肩意兴阑珊。

    事实上还真让李勤猜对了,许家就是来请太师夫人去赴宴的。

    按说官位品级差在那里,一个四品官还请不到太师府头上,事情起因是早前有一回在寿宁宫里,太皇太后夸赞许家姑娘温柔大方,玩笑式的说让李夫人看着合不合适?

    李夫人听出来是要许给李挚的意思,生怕又来一个谢莹,当场便装了糊涂,并顺水推舟夸赞了两句,转口说日后家里办喜事要吱一声。

    这不,许家真办喜事了,还来吱声了。

    当然人家来了,去不去还在李夫人自己。

    不过沈家这边听说许家都请到了李家头上,私下里就有点着急了。

    夫家都摆开这么样的场面了,自己家里现摆着一位当王府侧妃的姑太太在那里,若是她都未到场,那这娘家还有什么脸面?

    沈芙嘴上不说,这几日却也开始伸长脖子往外瞅。

    沈亭撞见过几次,也不便说破。等沈栖云回来却把事情给告诉了。

    “世人皆知咱们家眼目前就有这么一门亲戚,可到如今靖王府那边也未曾有人来添妆,姑母那边也是没有消息,想来是还沤着咱们呢。

    “我前番寻过卿飞了,他不肯谅解,我看父亲还是亲自去走一趟,真拗起来外人可不会说靖王府的不是,只会编排咱们。”

    沈栖云叹道:“你姑母也是个死脑筋。”

    沈亭道:“也不能怪人家,皇上都钦封她正三品诰命了,母亲还动手,人家不恼你恼谁?”

    沈栖云沉默半晌,道:“终究还是没坐上正位,损失大了。若是正妃,便是打了,总归我们也还是王府正经的舅老爷,除非他们是打定主意不往来了,否则就是他们人不来,礼性总是要到场的。”

    说完他起身,“也罢,我便去走走。”

    沈亭送他出门,回来后妻子明氏立在门下:“父亲去了?”

    沈亭负手点头。

    明氏跟在旁侧叹气:“但愿能劝服才好。这几日来府的好些官眷可都在打听王府,估摸着母亲回乡的事也是引起猜测了。

    “——对了,家里那边来送亲的车队今明日也要到了,到时候问起,也不好交代。他们总归还是要回去跟老太爷回话的。”

    沈亭想到这个也是头疼。

    祖父沈源性情刚直,年近古稀了还一副火爆性子,跟祖母当初又只生下这一个女儿,不说宠成掌上明珠,终究自己的孩子,总是要紧的。

    人老了又易感怀,若是知道卢氏是这么回去的,还不知道要怎么大发雷霆。

    “来的是谁,可知道了?”他想了想,问道。

    “据说是二伯母和大哥大嫂子还有二嫂子。”

    沈亭眉头又皱起了一点。

    这二太太还好,当年沈氏母子在沈家住着,也不止卢氏一个人不待见,另外两个都有微辞,只不过她们圆滑,不曾留下把柄让晏驰他们抓住罢了。

    有这层,回头倒好掩饰,只这个大嫂子……

第115章 唉,世家!

    这位大少奶奶黄氏是长房沈栖平的长媳,为人泼辣强硬,是老太爷昔年同窗好友的孙女,打小那性子就很对老太爷脾气,后来就娶回来当了长孙媳妇。

    这长孙沈翼也跟她一个鼻孔出气,婆媳俩偶有不对的时候,沈翼还只管哄着媳妇儿,这两口子也就成了老太爷的心腹小辈。

    想来也是如此,老太爷才没让大太太过来,反钦点了沈翼夫妇。

    但想到沈翼还未有差事,他又有些担心老太爷此举,乃是打发他们进京来谋前程。

    毕竟沈家要东山再起,重新回到前朝荣耀,家里不出几个京官是做不到的。

    倘若真是如此,就难免让人头疼。沈翼是长房长孙,还有老太爷在后头撑腰,他们三房要行什么事,定然不如从前那么自由。

    “你赶紧打点下人,别让她们整出事来。”

    他吩咐了一句说。

    明氏自去打点不提,却说沈栖云到晏家,门房通报给沈夫人,沈夫人正教丫鬟打理名下细账,直到进出的半个月花销全写明白了,才道:“我身子不舒服,歇着呢,请他回吧。”

    丫鬟去回了,沈栖云听到这话,未免气闷。回到家里望见里外正忙得热火朝天,左思右想,翌日下了衙,又还是着人去专办了些点心,拿了些花胶燕窝到王府来了。

    沈夫人叹了口气,道:“请他进来吧。”

    沈栖云进了屋,见她好端端坐在堂中,心知肚明,也不能说什么。

    只把带来的东西呈上去:“听说你身子不好,来看看你。可没什么大恙?”

    沈夫人道:“劳烦三哥一趟。”

    这语气不冷不热的,跟过去处处赔着和气可不同多了。

    沈栖云虽然有些不舒爽,终究也是亲妹妹,便放软了语气说:“听你的安排,你三嫂已经回蜀中去了,日后京中就亭哥儿媳妇管事。

    “上次的事情,哥哥代你嫂子跟你赔个不是,知道你委屈了,你别怨我。”

    沈夫人低头捧了杯子,看着茶水微微荡漾,又放了下来,说道:“我也不拿那些场面话来回你了。

    “你既说是一家人,那我问你,我自小到大,连父亲母亲的责打都没有受过,她不过是我的嫂子,有何权力冲我动手?

    “沈家于我有恩,我心里明明白白,你们却非要赶在我自己家事都还没调停清楚的当口来逼我,只当她做过的那些事我们都是傻子,如今你们得偿所愿了,该补偿你们的都到手了,余下的情份也被那一巴掌打没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呢?”

    沈栖云面红耳赤,说道:“我这不是来给你赔罪么。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终究是你的哥哥。

    “芙姐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沈家这才刚刚入仕,要是让人知道你这位姑太太就在眼前都不肯露面,背后该怎么议论咱们?

    “不说别的,咱们父亲可还在世呢,你向来孝顺,难不成还要让他知道了心里难过不成?”

    沈夫人侧开了脸去,掐着手道:“你不必拿父亲来压我。”

    沈栖云望着她背影,随后唤了家丁进来,自他手里接过两个纸包放在桌上:“我带了你小时候最爱吃的云片酥,早年那个张厨子已经不开铺了,我特地登门请他亲手又做了两斤。”

    说完他又道:“嫂子不好,哥哥总是亲的,亲兄妹里哪里能有真仇呢?

    “芙姐儿这辈子也就这一回大事,这几日日日盼着你去,你就忍心她抱着遗憾上轿?你便是空手去,往那儿坐一坐,那也是极好的。”

    沈夫人许久都没转过身来,沈栖云等了片刻,便起身道:“初九那日,我会着人来接你,你就看哥哥小时候疼你的份上,给我个面子,嗯?”

    说完久久等不到她开口,他也就沉叹了一口气,负手出门了。

    ……

    林夫人才送走许夫人,檀香进来说:“沈舅老爷又往王府来了,昨儿也来了趟,没见着,刚刚也是吃了杯茶的工夫就走了。”

    又道:“沈家婚期在即,初大人来问咱们王府要不要给沈姑娘添妆?”

    林夫人道:“怎不让他去问王爷?”

    檀香笑道:“就是问过王爷,王爷说这些应酬由王妃作主就成了,这才来问您。”

    林夫人心里没好气。想了想,便问她:“可知道侧妃那边怎么说的?”

    “暂且还不知道。”

    林夫人就道:“照早前那模样,这事儿按说是不必去的,不过事情也了了,就看侧妃那边怎么说。

    “她若是去,那咱们就以王府名义按照给姻亲添妆的规矩正式去礼,她若是不去,那咱们也不必管了。”

    檀香称是。

    林夫人想想沈家那一大家子,也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她跟各家官眷接触,当中有不少留在京城没挪过窝的老燕京人,说到当年的沈家都还是称道不停的。

    说他们老太爷铮铮铁骨,沈栖云他们三兄弟那会儿人品上也都没有留下什么诟病的地方,怎么在她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呢?

    老太爷是不好说,她没见过。这个沈栖云人品好坏也不便武断。

    可他们两口子至少也太急功近利了点,倘若真是为妹妹着想的,早前王府闹出那样的事来,就该想着如何做才对妹妹和外甥们好才是,至少也不能下手逼迫。

    他们倒好,生怕手脚太慢,拔毛拔得不利索。

    真不知道是他们这些人生来道貌岸然呢,还是经历家变国变之后,人心也跟着变了。

    唉,世家!

    ……

    初霁领了回话,又转给了靖王。

    靖王近来果然很闲,最近这两天泡在大理寺天牢,进进出出地不断拿机括做试验,每次一回来便满面春风,还拉着晏衡陪他一道吃晚饭,说起他的调查成果。

    晏衡每日晚饭都吃得心抽抽,就怕下口饭的工夫就被他按着到了地上摩擦!

    初霁来的时候爷俩就正在吃饭,听完后靖王道:“这么安排很有道理。你就去问问侧妃,看看她怎么打算的?”

    说完之后又扭头跟晏衡道:“沈家这边有你大哥他们去就成了,不必咱们去,许家那边你你娘要是答应去的话,你就跟她去。

    “也去见见世面,看看别家子弟是怎么行事的?都十三了,我像你这么大都入营了。”

    这两家都还请不动他这级别的人物,要不是因为想打发晏衡去历练历练人情世故,实则连他也不必去的。

    晏衡猛扒了几口饭,道:“好。”

第116章 如此狭隘!

    初霁傍晚时到的昭华堂。

    沈侧妃听完来意,静默了有半日随后回道:“转告王妃,我会去的。”

    初霁颌首走了。

    晏驰气不顺,手里正吃着的点心啪地放下来,说道:“母亲不趁此机会断个干净,又巴巴地过去作甚?

    “都说打人不打脸,卢氏这都打到你脸上来了,你为何还要给他们面子?

    “那芙姐儿不是卢氏的女儿吗?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尽赚你的好处,你还尽由着他们来!”

    沈侧妃沉脸:“我也是看在你外祖父份上!你舅舅既提到他,八成是把你舅母回乡的事给瞒了下来。

    “他年纪大了,好容易捱过了那段战乱,如今天下太平了,你反倒要让他为儿女事操心么?

    “如此我又岂对得住他体恤我们的一番厚意?”

    晏驰腾地站起来:“又不是咱们的错,怕什么外祖父知道呢?你当你这么替他们遮瞒,由着他们这么对咱们,就是对沈家好么?

    “照我说,沈家这些满肚子算计的,就该一个都不留才好!让他们通通没好下场才称我的心!”

    “你住嘴!”沈侧妃怒起,“从前我看在你身子不好的份上,处处纵着你,不想却纵出你这么一副心肠来,前面的事才了了,如今又这么对付你的舅舅!

    “沈家再不济也庇护了咱们十七年,哪至于在你这儿就落不得留存?你如此狭隘,可是想让天下人个个都捧着你,哄着你,你才高兴?!”

    “这又是怎么了?”

    闻讯赶来的晏弘连忙上前扶住她,转头又斥着晏驰:“一天到晚不消停地就是你!还不快走!”

    晏驰气怒不已,冷冷一哼,拂袖离去了!

    一路出了跨院门,沿着庑廊走往僻静处,直到进了园子,才在花荫下坐下来。

    暮色已经全然笼罩了大地,园里树木湖船都显得影影绰绰,像匀不开的墨,一团团地压在心口。

    “驰哥儿我们去放风筝吧?”

    “别叫他,没看他喘口气都喘不匀呢,别没跑两步就倒地了!……”

    “哈哈!他爹不是很强吗?怎么他是个病壳子?别不是他亲爹吧?”

    “嘘!别乱说!让人听见了不好。”

    “怕什么!他爹都这么多年没来接他,指不定是死是活呢!就是活着,人家飞黄腾达了,未必还记得他们!……”

    晏驰撑膝坐在石凳上,抬手捂住耳朵,没多久深吸一口气,又放了下来。

    风一吹进眼里,便只剩不停抬手擦眼的份了。

    远处有晏弘和小厮的呼唤声,他抬袖把脸擦了,藏进了假山后。

    晏衡练完功回房,负责留在王府待命的唐素也前来报告消息:“方才驰二爷一个人跑进园子里去了。”

    晏衡下意识看了眼外头夜色,又收回目光瞅向他:“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不过先前隐约听见西边有斥骂声,不知道是不是挨骂了。”

    那倒是好事儿!

    晏衡把案头写完了的字整理好,翻到晏弘给的字帖了,又抬头道:“沈栖云来过?”

    “来过。”唐素道,“昨日就曾到府求见侧妃,侧妃那边说身子不舒服,病了,今儿又来了,居然还带了好些滋补之物登门。门外等了有两刻钟,到底还是进去了。”

    “沈许两家婚期是哪日?”

    “就在这月初九。”

    晏衡嗯了一声。他知道沈栖云是为什么,当日闻听晏弘去莲香居的约他就查问过了。

    沈家放着这么扎眼一门亲戚在眼前呢,就是他们自己不当回事,也不能不把旁人眼光当回事儿。

    沈氏要是不在婚礼上露面,那像话么?

    朝中官户之中哪家有喜宴,但凡有点交情的都会送出贺仪。按理说哪怕不是姻亲,沈家嫁女,初霁都得送去一份添妆银子。

    既然沈家也没来请靖王,那可想而知上回他也没对沈栖云有什么好脸色。

    想起沈家自己内部那笔烂账,他便跟唐素说:“不用管西边的事,先去看看沈家那边进京来送亲的有哪些人?”

    唐素点头离去。

    晏衡猫着腰钻进小杂房,自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里翻出张乌油锃亮的大弓来,拿出抹布细心擦拭,又让阿蛮拿出羽箭来试了试。

    三箭齐中三十步外手腕粗的小树干,只有一箭擦着树干射到对面门楣上,略觉满意,走出去拔了下来。

    目前阶段他手里没实权,干什么都不方便,这次对付谢家本来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全因为他很多事情不能自己作主,只能倚借各种关系激化矛盾。

    而为了能够早日走上“有权”那一日,他也只能先当个好学生,以图年岁大点儿有揽权的基础。

    但武功是不能落下的,这具身体所限,他的力量还未能倾尽全部发出来,上回去安定坊是有赖他对地形的熟悉以及对靖王的布局深谙于心,若碰上完全不熟悉的对手,他还真不一定能成事。

    虽说不想进营,但傍身的家伙,习好了总归有备无患。

    ……

    李南风用过晚饭,疏夏就带来了前院的消息:“昨日二姑娘和五爷说的果然没错,是许夫人登门来邀请太太去赴宴。

    “听说他们家大少奶奶就是当初跟我们从沧州一道进京的沈家的大小姐。这回沈家三位老爷都入仕了,据说会很风光呢。”

    那应该是会比前世风光,李南风也这么觉得。

    “那太太去吗?”

    “去吧。”疏夏也不确定,“奴婢听说是太太亲自送到院门口,再吩咐金嬷嬷送出去的。”

    这么给面子,那八成是要去了。

    那么按照惯例,她这个太师府的小姐也是要跟着母亲一道去的了。

    又得装一日淑女,烦。

    不过反过来想想,她既然回来了,总得想办法让这辈子过好点儿,前世里的腌臜人和腌臜事,能尽早隔离开就尽早隔离开。

    父亲也是真辛苦,如能给他减些忧虑,说不定他不会在她染病的时候没扛过去也未定……

    倘若这前世种种遗憾都能够在这一世得到弥补,让她能有父兄可以相伴,安安生生地过日子,那么即便也会面临不少新的挑战,也不算白回来这么一遭了。

第117章 冤家聚头

    沈家自蜀中上来送亲的车马是初七下晌到的。

    唐素在打探清楚马车人员后飞快回府告诉了晏衡。

    正喝水的晏衡鼓着腮看他半日,才咽了水问道:“你说谁跟着沈家进京来了?”

    “程家呀!”唐素搔了搔头,“就是从前跟晏李沈三家齐名的那个程家!”

    ……

    王府给沈芙添了妆,份量看着挺体面,但沈侧妃那边会不会出面依旧没有准信,初霁也没说,这让沈家上下暗地里都揣着几分不踏实。

    这边厢蜀中上来的车马却又到府了。

    沈亭夫妇迎到了家门下,先与沈翼见过,又上前迎马车里下来的女眷。

    二太太吕氏带着十岁的女儿单坐一车,大少奶奶黄氏与二少奶奶吴氏同车。

    明氏抬步上前,还没来得及见礼,吕氏就笑道:“我们还带了客人来,要劳烦你多备两间客房。”

    明氏怔住,就见说话间后头又进来了几辆马车,加随行仆从一起,声势也不见低,得亏是沈家原本家宅就够大,否则还真要拥挤起来。

    吕氏笑眯眯地拉着明氏到了停住的马车前,面向自头辆马车里下来的一位中年妇人说道:“这位便是昔年与咱们府上有亲戚的程家的二太太,他们家老太太与我们老太太是堂姐妹。你是在蜀中进的咱们门,想来并不熟悉。来见见。”

    明氏听到这里,不由动容:“莫非便是住在如意坊的程家?”

    京师几大坊都住着达官贵人,如意坊的程家便是与昔年沈李晏程里的程!

    统共宁王起事到凯旋也不过十七年,晏李两家都是先离京了,沈程却是后来才出去,算起来离开都不过七八年工夫,如今京中的人怎么可能会忘得了呢?

    “正是!”吕氏笑着点头,又跟微笑着的程家二太太道:“这便是我们亭四奶奶,在我们三太太的好帮手。”

    两厢见过礼,明氏着人引着吕氏与程家女眷进内吃茶,又过来迎最后的黄氏吴氏。

    “大嫂二嫂怎么跟程家的人这么巧碰上了?”

    黄氏笑道:“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做什么。”

    说完也进屋了。

    明氏看着她进门,又来看吴氏,吴氏这才告诉她:“在沧州碰见的,程家不是跟许家有亲戚么?

    “这次专程进京贺喜,半路上程二老爷的马车抛了锚,正好碰到了咱们,叙了回旧,就索性让女眷们随咱们先回来,他们留后一步。”

    明氏点点头,看她还站着,连忙引着她进内了。

    沈栖云进京后把整个府内外全都拾掇了一遍,虽然有偏重,但稍微打扫打扫也是能住人的。

    自家人就照原先在京时的住处分院住下,程家则另行安排了两座院子以供暂住。

    明氏忙完所有,立刻回到房里把沈亭也唤了回来:“程家此番进京,怕不是只为贺喜。”

    “这是当然,大宁都建国大半年了,他们也该回来了。要不是想借着这次许家成亲得个幌子,只怕是早就按捺不住了。”

    知道了随沈家人一道进京因由之后,沈亭对程二太她们的出现就不怎么关注了。

    他在乎的是沈翼夫妇。“下人都打点好不曾?不会说漏嘴吧?”

    明氏回神,摇头道:“不会,都交代过了不许提母亲怎么回乡的事的。”

    沈亭叹了口气,这才坐下来。

    ……

    晏衡听完程家进京的消息意外了有半晌。

    “来的人还不少,据说程家四房每房都来人了。”

    程家跟许家不过一点间接的姻亲,各户都来了人,那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但他记得程家前世并不是这当口跟沈家遇上的,这次这么巧,肯定不会是真巧。

    沈家虽然跟他们当年是前后脚出的京,但如今怎么说都借靖王府的势撑起来了,先跟沈家联络上,怎么着也比进京后单打独斗要强。

    而他们拉不下脸主动攀求沈家,用个这么样的法子,倒是顾全了体面。

    他把茶喝了,起身拉起弓,又一箭射向树桠上站着的麻雀。

    “不错嘛!”

    麻雀应声落地,门下却传来击掌声,是靖王跨步进来了,“看来近来没白练。”

    说完他又转头看过来:“没事跟我去大理寺看看?”

    ……

    晏衡觉得他爹亡他之心不死,各种旁敲侧击地试探他,根本就是对英枝的交代半信半疑,至于只是试探而没有戳破,他觉得他不是不想,只是疑惑更多,仍是不肯相信他小小年纪从未曾进过这类衙门的他会有这样的本事。

    也好在有这层皮护着,要让他死心,大概只能交给时间了。

    翌日到了学堂,下意识看往李南风座位,她倒是挺早,这会儿不光是到了,且还跟几个小的唠上磕了。准备坐下,忽然又挪过去坐在她隔壁:“你去不去许家?”

    “关你什么事。”李南风睨他。

    晏衡想了下,说道:“我也去。”

    “你去就你去,我又不是你祖宗,不用跟我请批。”李南风收回目光看着屋檐。

    晏衡脸色就拉下来了:“你再说一遍?”

    李南风瞪他。

    晏衡毛火气也上来了,忍耐道:“别怪我没告诉你,程家回来了!”

    李南风听到这里才算正眼瞧他。

    “几时回的?”

    晏衡冷笑,起身坐回自己位上去了。

    李南风跟过去。

    晏衡寒脸道:“好好叫我声哥哥,就告诉你。”

    李南风抓起他书甩到他脸上!

    晏衡把书兜住,怒道:“李南风!”

    李南风抓了书再打:“叫姑奶奶!”

    晏衡懒得理这个疯婆子,一股脑儿把书全部抢过来。

    李南风又抓起了砚台!

    晏衡心里气不过,每次都输在她手底下也太窝囊了!

    他拍桌站起来,咬牙凑近她:“昨儿下晌回的!”

    说完他又压声冷笑:“一共来了十三个,四户都有人来了,跟沈家进京的人一起!当中就包括那个被你祸害得走投无路凄惨死在街头的程淑!

    “恭喜你啊,这回冤家可聚头了!前世沈家也不中用,程家只能靠着许家慢慢来,如今沈家已先起了势,据我所知你们这些世家都有些盘根错结的姻亲关系,程家傍着这两家,可不必再走那么多弯路了!”

    李南风望着他,缓缓把砚台放下了。

第118章 那道坎儿

    早在沈栖云三兄弟同时被授官职时李南风就暗里有过这样的忧虑。

    数百年来京城不换天子换,代代君王下来,朝臣如流水来了又去,统共能稳居在这城廓里的也不过他们这四家以及另外几家官身不那么显赫的人家。

    权贵之间凭出身地位讲究门当户对是多正常的事,所以认真追究起来,的确家家户户往上某代说不定就曾经结过亲。

    程家老太太跟沈家过世的老太太是同族的姐妹,虽然不那么亲,但作为家族观念甚强的如今而言,哪怕再不亲,只要不出五代都不能无视,这世道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因为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事求得上对方呢?

    前世沈家并没有落得像如今这般体面,程家跟他们家情况相似,许家都带契过他们不少,但终究能力有限,因而都需得靠自己钻营。

    程淑就是在那个时候跟她一见如故,程淑生母是填房,为了能被程家人看得起,对原配子女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周到,因为两人有相似经历,便被李南风将她引为知己的。

    后来想想,程淑之所以敢跟陆铭苟合,不外是因为太过了解她和李夫人母女之间的矛盾。

    而陆铭的胆子,很大程度上也是从程淑这边给出的消息而生出来的了,毕竟她李南风和李夫人都不是会把自家矛盾随便往外说的人。

    这样一想,不免令她对李夫人的心情又冷了三分。

    但眼下晏衡说的是程家傍着沈家回来了。

    沈家入了仕,李南风就知道程家会按捺不住,再听到程淑的名字,也依然会血气上涌,却心生寒意。

    看到世事若换一种方式进展,这个家族依然会冒出来一个把她的一份真挚情谊当笑话、不惜毁掉能在她低落时给予她慰藉的好姐妹人生的渣女,也依旧充满着不忿。

    但终究上辈子的恩怨已经了结了,这些不好的情绪并不能够促使她主动对他们做些什么。

    想到这里,她端起面前茶来:“来了就来了,又怎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像你,没人招你惹你你也能贱到去撩别人!”

    说完她仰脖喝完茶,狠瞪了他一眼之后出了去。

    话是说得坚硬,但心里还是不那么平静,她需要去吹吹风,冷静冷静。

    晏衡全程提着气,望着面前喝光了的杯子,半日才眯眼转向门口——

    死丫头片子,骂完他还要喝光他的茶!

    “爷还是没事别往李姑娘跟前凑了,每回您都没落着好脸儿。”

    阿蛮端起杯子准备添茶,顺势瞅了眼外头的李南风说。

    他就不明白晏衡这又是何苦?瞧他当初都把人欺负到那份上,不赶紧趁着上回合了回伙人家态度有了点起色而保持相安无事,还没事尽去讨没趣儿!

    晏衡冷脸转过来:“多嘴。”

    阿蛮没话说了。

    ……

    李南风放学回房坐了阵才吃饭。

    不是她任性,也不是她爱记仇,实在是程淑两个字又勾起了那段不愉快的回忆。

    除去被背叛的惨痛之外,是她根本没得到来自仅有的亲人的关怀,当时延平侯府就只有李夫人和李煦在,她想不通,那种时候她难道不该指望亲生母亲与她同仇敌慨吗?

    难道她应该像她说的那样,先为自己的“过错”愧疚反省吗?

    过不去的从来不是她曾经被背叛,而是被生母忽视感受的这个坎。

    她不知道当时的李夫人是带着什么心情跟她说那番话的,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还是在看到不听话的她被摆了一道之后畅快的心情?

    左右是逃不出这两样了。

    夜里银簪来传话,要疏夏梧桐准备好不日去许家赴宴的衣裳头面。还有各种嘱告就不必细说。

    从前都是李夫人派人传李南风过正院耳提面命,近来倒都是着人传话,仿佛有了相互眼不见心不烦的默契似的,也好。

    ……

    眨眼就到了初九。

    出阁在下晌,按例午间沈家会有宴度,宴请前来道贺的各方亲友,因为许多人还要赶着晚上去赴沈家的宴席。

    沈侧妃等晏弘回来,便安排人去备轿备马。

    晏驰在房里坐了一阵,透窗看到院里的他们,想了下也把衣裳换了,走出去道:“我也跟你们去。”

    沈侧妃与晏弘双双回头。

    看他半日,晏弘道:“你去干什么?好好在家里温你的书。”

    晏驰白他一眼,走到沈侧妃身边,特别温顺地道:“沈家办喜事,你们去得,我就去不得?

    “我前些日子不过是说了几句气话,难不成作为外甥我要去给舅舅捧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了?外祖父要知道,该怪我没礼数了。”

    沈侧妃倒也无话反驳。片刻道:“你去也成,得守规矩,你要是搅和了喜事,我绝饶不了你!”

    “放心,儿子不会的。”

    沈侧妃便沉气:“走吧。”

    晏驰扬唇,伴着她出门了。

    ……

    迎亲虽在傍晚,但沈家自天亮起就已经忙开来。

    大奶奶黄氏与二奶奶吴氏负责招待女客。绝大部分客人都会选在今日贺喜时前来添妆,来宾还不少。

    吴氏跟黄氏迎了几轮,见她渐有些心不在焉,不由问她:“大嫂是在瞧什么?”

    黄氏冲她一笑:“我是乡巴佬进城,看什么都新鲜,这花花草草地,哪样看得够?”

    吴氏也笑道:“迟早咱们都是要搬回来的,不急在这一时。”

    黄氏没说什么,再照看了几眼四处,就沿着庑廊到了自己院中,着丫鬟把也在前方陪客的沈翼请了过来。

    “干嘛呢?我正忙着呢!”沈翼匆匆忙忙说。

    黄氏道:“你见着姑母不曾?”

    沈翼微顿,摇头道:“不曾。靖王府好像也还没来人。怎么?”

    黄氏凝眉:“我总觉得这气氛有点不对,我们前儿来的,正是芙姐儿出阁前三日,按说这当口正是家里近亲该过问的时候。

    “可这几日我愣是没见姑母前来,今日这都什么时候了,眼下家里人大多都在蜀中,她都没来,你觉得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