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全文阅读 第33分节

第319章

    皇帝坐下来,说道:“太子生病了,你不知道?”

    荣嫔顿住,随后面向门下宫人:“殿下染恙,你们居然不来报我!”

    宫人们跪下来,荣嫔说完又跟皇帝道:“我这就去看看。”

    “不必了。”皇上接了茶在手。

    荣嫔顿了下,又兀自让人去拿斗蓬:“我还是去吧,这孩子离不开我,我听了心里也放不下。”

    “你有那么心疼他么?”皇帝瞅着她,转而道:“倒也是。没有他,你也到不了今日。”

    荣嫔神色微变:“姐夫这话是何意?”

    皇帝道:“朕后宫空虚,礼部劝朕纳妃的折子一道接一道地上,朕也有些招架不住。再者朕膝下才得太子一个皇嗣,怎么说也不合规矩。

    “然而朕若是纳了妃进来,又怕她们对太子不好,你跟着朕这么多年,就没替朕想想万全之计?”

    荣嫔万万没想到皇上前来吐出口的竟是这样一番话。她神色缓了缓,但紧接着又凝滞起来:“这是姐夫的事,臣妾不敢妄言。”

    “你怎么不敢?你看朕这么相信你,你说什么朕就信什么,太子也交给你照顾,除了你姐姐,朕最信任的女人就是你了。”

    皇帝斜睨着她:“当年你姐姐那么出色,都禁不住心悦于朕,难道你对朕,就当真一点想法都没有?”

    荣嫔只觉心潮难抑,她垂下头:“臣妾不敢。臣妾蒲柳之姿,怎么堪比姐姐!”

    “你是说你姐姐的眼光还不如你?”

    “臣妾万死不敢!”

    皇帝盯着她看了会儿,杯子放下来:“既然你没有这个意思,那就算了。朕不勉强。”

    “皇上!”荣嫔忽抬头,搭上扶手的手指紧蜷在一起。

    “怎么着?”

    “只要为了太子好,臣妾做什么都愿意。”

    皇帝凝眸半晌,移目看着前方:“她是怎么死的,你再跟朕说一遍。”

    “说。”

    短短一个字,透着不容抗拒。

    荣嫔看着皇帝波澜不惊的神色,整了整心神,说道:“姐姐自姐夫走后便郁郁寡欢,寻了一段时间后战乱频起,也就死心了。

    “怀孕的时候她很辛苦,经常走神,尤其是经历生产之痛后,常常暗自垂泪,还透露出厌恶孩子的想法,我怕她想不开冲孩子下手,就跟大嫂说把孩子抱出来我们俩轮流照顾。

    “没想到那天夜里她借口要奶孩子,抱回了房,夜深时就点火了。”

    “这都是你亲眼所见?”

    “自然是臣妾亲眼所见。那会儿姐夫也常在暗中看着姐姐,难道不知我时常彻夜地陪伴着她吗?”

    “认识它吗?”皇帝拿出只金圈儿摆在桌上。

    荣嫔看到这金圈儿,情不自禁绷直了背脊,并抬头看向皇帝。

    “上面有太子的小名,如果你姐姐不爱孩子,为什么要给她戴这个保平安?”

    荣嫔道:“这是哪里来的?”

    “你姐姐给的。”

    荣嫔腾地站起来,脸色倏然雪白。她手指紧绞在一起,半晌也没能整出个顺畅的表情。

    “……姐姐怎么给的?”

    “你猜猜看。”

    荣嫔急速地吞咽,像见了鬼似的脸色从雪白变成青白。

    “不可能!……那么大的火,她难道还能逃生?”

    “朕也觉得不可能。”皇帝道,“毕竟那火烧过的房间是朕亲眼所见,而你又把事情来龙去脉解释得毫无纰露。

    “不管是她自焚的动机,还是她对朕的恨意,哪怕我每隔一两年再问你一次,你的述说听起来都天衣无缝。

    “所以为什么你会想到她还能逃生呢?”

    荣嫔无言以对。

    皇帝把金圈儿拍在桌上。

    陡然生起的巨响震得人心也跟着跳起来!

    “你能想到她逃生,只能是因为你也不确定她死没死。但你既然能十几年来抱持着这个说法死咬到底,一定也是对自己的计划很有把握。”皇帝走到她跟前,半垂的眼眸露着冰锋。“谁帮你放的火?你们图什么?”

    荣嫔被逼退到帘栊下,艰难出声:“皇上怎么会这么认为?臣妾怎么会放火,那是我相依为命的姐姐,我怎么可能放火?”

    皇帝目光又阴寒了一点,望着她没吭声。

    荣嫔猛吞了口吞液,别开脸道:“这么说来,姐姐果然是还活着吗?……要是的话,那太好了!

    “这些年我日夜思念她,只恨当时全副心神都在煦儿身上,以至没能保护好她,她要是还在……那真是太好了!”

    她攥紧双拳:“可是姐姐也真是的,她既然没死,为何这么多年杳无音信呢?就连大哥他们也没有下落……

    “她还使皇上误会我放心,难道当年她并不是当真寻死,而是知道姐夫的身份,所以才诈死躲避?

    “……她怎么这么狠得下心呢?便是恨您,也不该丢下孩子……她既然要狠心诈死,如今又为何来了?

    “总不会她是见到太子平安长大了,皇上功成名就一统天下了,所以才要回来吗?这怎么可以?

    “皇上,您要接她回宫臣妾不敢说什么,可是求您千万别听信谗言离间我与煦儿的情份!

    “当年我冒死从火里救下他,这些年又跟随皇上悉心照顾他,连自己的前途都不顾了,我就算没有生过他,也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在对待!

    “您不能让姐姐这般颠倒黑白诬蔑我,您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辞!我可是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呀!”

    “如果你当真有那么在乎她,你会乍听到她还活着的时候说不可能?”

    皇帝咬牙:“如果你真的心疼她,你只会抓住一切可能幻想她还活着,你宁愿醒来发现那是个梦也还是希望她活着!

    “因为你也吃不准他们到底死没死,所以这些年一面站在袁家人的立场指责我,骗取我对你的内疚和照顾,一面也给自己留着退路,准备着若有一日当面对质,你还能拿以上这些话替自己辩驳!

    “朕也不得不说,你谋算得很周到,倘若不是太子机敏,你大约会把这秘密瞒到最后!”

第320章 她怎么样?

    “……太子?!”

    荣嫔蓦地一震,那一脸的凄然也溃散了。

    “你什么时候没有抓住过让我陷入内疚自责的机会?在朕面前,你简直高高在上,以袁家人的身份一次又一次地让我的内疚加重,从来不放弃打击指责朕的想法!

    “怎么,朕听听你姐姐的话就是一面之辞,她的话就是诬蔑?!”

    皇帝脸色在天光映照下早已经铁青,他一把薅住荣嫔发髻将她的头往后仰:“谁帮的你?为什么要杀她?原原本本说出来!”

    “皇上!”荣嫔脖子扭得剧疼,声音也撕扯得变了形。

    她浑身都在抖瑟,但揪住发顶的那只手却如铁腕,拽得她无法动弹!

    她瞪大眼望着遥不可及的这张脸,疼痛与恐慌使她的神思渐渐泛散,她想眨一眨眼,润润干涩的眼眶,但眼皮刚一动,眼泪就涌了出来。

    她像只渴水的鱼一样抖动着身躯呼气:“为什么杀她,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皇帝眼里迸射出怒火!

    “我是你姐夫!你竟然因为我去杀你姐姐?你连纲常都不顾了吗!”

    “你是姐夫,你也是个男子!”

    荣嫔双眼被泪水模糊,终于连他的脸也看不那么清楚了。“从一开始你就如山一般只有令我仰望的份!

    “我追逐你,梦想着与你比肩,也幻想过能像袁婧那样大大方方地示爱,但你眼里永远也只有袁婧,我除了做好袁婧的影子,也不能做别的什么。”

    她吸气道:“我确实嫉妒袁婧,我也的确想取代她,一开始我也只是嫉妒,可是谁让我有了那样的机会呢?

    “我们逃亡在途中,看到各奔东西的夫妻那么多,但袁婧却还有你在暗中守着,那样的环境下,再这样一对比,很多选择都不由自己控制了。

    “我纵然也跟着养父学了不少本事,可是终究是个弱女子,我做梦也都想有个人能这样庇护我!”

    皇帝收紧五指,对这些恍然未闻:“帮你的是谁?!”

    荣嫔颤声道:“我不认识!”

    “不认识?!”

    荣嫔止住眼泪:“尸体和金圈儿是我布置的,火也是我放的,你可以说那是个预谋,但成事却只是个意外!”

    “你最好一次说完。”

    皇帝轻飘的声音却透着刺骨凛意。

    荣嫔道:“事情发生之前我曾经与大嫂因为孩子的问题绊了几句嘴,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她认为孩子应该洗澡,而我认为天凉不必天天洗。

    “我们俩都是没生育的,听谁都不好,但姐姐让我听大嫂的。

    “我便沤着气,觉得自己替她照顾孩子结果他们还一伙的,被收养的养女,以及觉得她才是那个得到了你的幸运儿的微妙感觉使我立时觉自己孤立起来!

    “我想一走了之,但昀儿哭了,我又不忍心。我就想带他一起走,可我带着他,又怎么逃得脱?

    “不光是大哥姐姐他们会找我,就是皇上您也不会放过我!

    “就算隐姓埋名,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抱着别人的孩子一辈子算怎么回事?再说世道还这么乱。

    “当时我看着灯火,就有了这个主意。一开始很害怕,不敢想,但后来一想,竟是百利一害。

    “利先不说,只这一害,自然就得冒着事败穿帮的危险。我犹豫了两日,而这日在上街买针线的途中,我竟救了个人!”

    “什么人?”

    “我不知道。”荣嫔咽了口唾液,“他倒在巷子柴堆后头,受伤了,我帮他买了点药。

    “当时没放在心上,因为避乱那一路我们救过的人实在太多了,遇到的这样的事情也太多了。

    “但当天夜里,他竟然进了我房间!他给了一包袱银锭给我,说是要回报我。

    “我当然不要。带着这么多钱在身上,绝对是个祸根。他问我要什么?

    “我看到他潜入我房间,连大哥都没发觉,就想起来我那个计划!我跟他说,让我帮我完成这件事!

    “我以为他会拒绝,但没想到他轻松答应了,可能,杀人放火什么的,对他来说的确不值什么。”

    皇帝道:“那是什么样的人?!”

    “十七八岁吧,眼神特别凌利,后颈上有道两寸来长的疤,那银子我估计是他劫来的,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有钱公子,而像个草寇。”

    荣嫔头后仰的太久,不能不大口喘着气:“倘若不是遇上他,我真的没胆子那么做!火被扑灭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我在城里躲了几日,其实也找过姐姐他们,但是都没找到……我承认我只是想确认他们是不是活着?我是不是能够脱身了?

    “发生这么大的火,因为我知道你会收到消息过来的!”

    “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你就敢让他帮着你杀人放火?你就不怕他告发!”

    “我又没告诉他我要杀谁,只让他帮我找替死鬼过来,而且他身怀武功,对他而言这很简单。何况他还是同伙,他也没有必要拆穿我!既然找上门来报恩,那我还不如利用他一把!”

    “你怎么证明你的话?!”

    “我没法证明!我能怎么证明?!”荣嫔崩溃了,“我唯一能证明的就是跟袁婧他们对质!看是不是在那之前我们曾经绊过嘴!他们是不是都同声一气站在一边!

    “至于那个人,我真不知道他是谁!我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事情都已经到这地步了,难道我还有理由遮瞒什么吗?!”

    哭泣使她趴伏在地下剧烈地抖动,像一滩烂泥。

    皇帝垂首看她片刻,抬脚往外走去。

    “皇上!”

    荣嫔追爬过来。

    皇帝一脚踹在她当胸,铁青脸道:“杀你十遍都难解朕心头之恨!在朕回来之前,倘若迈出这院子一步,朕定让你承受五马分尸之苦!”

    “皇上……”

    ……

    太子候在庑廊下,眼瞧着轮值太监都换了班,才看到皇帝自宫里走出来。

    “父皇!”

    皇帝恍若未闻,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一直走到乾清宫,他才倏然停下来,那挺拔英武的身子随风晃了晃,竟往就前栽了下去……

    “父皇!……”

    太子急忙扶住,定眼一瞧,这才发现他一双眼已然通红!

    皇帝手扶廊柱,极缓极缓道:“你娘,她怎么样?”

第321章 当他死了

    宫里突然而来的这道旨意让绝大部分人都感到莫名其妙,袁婧虽然不是李家人,但她住的是李家的宅子,所以也在被禁之列。

    当然她也有预感是发生了什么,但却未曾慌乱,只要太子平安无事,她也算是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准备。

    袁缜昨夜回来,自然也从袁婧红肿的眼圈里发现了异样,接下来也知悉了这桩惊天往事,惊骇心情自不必说。

    李家这边,李存睿从顾榷怀里站直之后,吊着一口气去接了旨,才回来捉着李南风进正院。

    圣旨自然把李夫人也给惊动了,等她到达书房之后,听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大“惊喜”!

    “你,你……”

    老母亲颤手指着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厢李挚李济善他们也都过来了,一个个脸上惶惶然:“怎么回事?!咱们家外头为何被亲军卫围起来了?皇上究竟想做什么?!”

    “你问她!”李夫人怒火中烧指着李南风。

    李南风感到很无辜:“娘娘住在我们家的事情我也是才知道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谁能想到皇上是个渣男骗了人家感情还骗了人家身子还一走了之害人家怀着身孕又痛失爱子以至心灰意冷终身不嫁……啊呸!我没这么说过!

    “我的意思是这真的不关我的事皇上肯定马上就要过来了我们还是赶紧想对策吧!”

    “李南风!”李挚当先蹿到她面前,手指头摇得都快跌下来了:“你你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好?那是太子亲娘!你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他还吃过太子娘亲手做过的饭!

    靖王府里难得清闲时光,靖王刚拉着靖王妃小手在园子里赏了会儿红梅,初霁就迈着两腿飞跑过来了:“王爷!李家出事了!皇上下旨圈禁李家不得出府!如今李家都被亲军卫给包围了!”

    靖王吓了一跳,把靖王妃一攥:“老李干什么了?!皇上又发什么疯?!是不是有人进谗了?!”

    话没说完人已经大步往外走了,走到半路才想起靖王妃来,回头一看不见她人,再一看她就在自己身旁,手还被自己紧攥着呢!

    靖王妃二话没说:“看什么看!出这么大的事,赶紧走啊!”

    靖王这便立刻拉着她往大门去了!

    晏衡也关注着这事呢,皇帝派兵到李家他就猜到怎么回事了,别的不说,他只怕李南风要挨顿胖揍,正愁不知怎么进李家去,听说靖王夫妇已经往那边去了,当下也驾着马追了上去!

    到了李家门外,只见果然由亲军卫里的指挥使带队把李家给围住了在,街上早已被许多人围观,不乏朝中官户,而且街道两头还不断有人涌过来。

    指挥使是荣国公的亲弟弟,骤然接到这样的旨意也是相当意外,并且惶恐,毕竟鸟尽弓藏,荣国公这批人也算是“弓”啊!

    这大过年的闹成这……怀着纠结忐忑的心情履着职,眼尖看到了靖王府的车驾,当下便也定睛瞅起来。

    靖王箭步到他面前:“滚开!让我进去!”

    指挥使想着皇帝只说不让人出来,可没说不让人进去,想来放个水也拿不住他什么,便就清着嗓子把路让了!

    晏家三口进了门,这边厢李挚手正指在李南风鼻尖尖上!而李家别的小辈譬如李勤李舒等等这些人的表情可就叫做丰富多彩了!

    “我们府里居然住了太子娘?!我们家居然出了个皇后?”

    “太意外了!袁娘子原来是隐藏的皇后娘娘,这么说来,那她是南风的舅母啊!”

    “没错没错!当初袁娘子姑侄遇险,还是蓝姐儿跟二哥解了围的!”

    “她还经常去袁家蹭饭吃!”

    大伙七嘴八舌,越说停不了嘴了,只差没把羡慕嫉妒恨拍在李南风脑门上,被围禁的现实压力一点也不存在了!

    “老爷!老爷!靖王和王妃来了!”

    管家话音刚落,靖王的大嗓门就响起来了:“老李!”

    晏家三口鱼贯进屋,本来已经很宽敞的厅堂立刻又拥挤了一点。

    晏衡见到李南风还全须全尾站着,才把脖子缩回去,跟众人见礼。

    “没事没事儿,”李存睿摆摆手,让他们坐,“不过内情有点吓人罢了。”

    “怎么个吓人法儿?”

    李存睿就撩眼瞅了瞅靖王那头的晏衡,说道:“让你儿子说吧。”

    靖王怔住。

    “老爷!老爷!”这边厢还没有搭上话呢,管家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了:“皇上和太子殿下来了!已经进大门了!”

    满屋子所有坐着的人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站着的人也不由自主吸气提了提胸膛!

    皇帝停在李家前院里,环顾四处,扭头问太子:“她在哪儿呢?”

    “在东面。”

    李存睿夫妇率着满府的人与靖王家一家三口急步自院内迎出来,瞬间在院里空地上跪了一大片!

    皇帝目光落在李南风身上:“蓝姐儿有什么想跟朕说的么?”

    李南风对渣男无话可说,她想了下,抬头道:“皇上……新年好?”

    人群里不知谁发出奇怪的声音,而后李夫人一巴掌就落在她后脑勺上了。

    李夫人屈膝:“皇上,袁娘子就在东边住着,我带您去。”

    “不用!”皇帝看着李南风,“你来。”

    说完先掉头前往东边。

    李南风跟晏衡对了下眼色,然后奉旨引路。

    李济善他们下意识想伴驾,被李存睿拦住了:“省省吧,人家这会儿不定多嫌弃咱们呢。”

    大伙便又都止不住了,只是一颗八卦之心却摁不住,与太子一道引颈长盼。

    李南风引着皇帝到了袁家,在门外停下来。

    皇帝默站了半晌,幽幽道:“她有多恨我?”

    李南风干笑:“怎么会?您是皇上,没人敢恨您的。”

    皇帝扭头面向她,李南风扛不住守活寡中的男人的淫威,只好道:“她说管那人是死是活,反正就当他死了——皇上,皇舅,这可是您逼我说的,不是我想说的。”

    皇帝黯然望着那两扇虚掩的门,说道:“在这等着。”

    而后伸手把门推开,跨了进去。

第322章 别来无恙?

    这院子还算新整,朝向也好,门窗漆绘都是完好的,看得出来李家没亏待她。

    再看看,小是小了点,但花花草草的,这大冬天的也没缺什么。

    廊下晾着衣衫,屋檐下窗台上蹲着一只橘色大猫,半眯着眼望过来,油亮顺滑的毛色看上去打理得极好。

    左边墙角堆着一大堆劈好的柴,那应是厨房,瓦缝里正漫出轻烟,空气里夹杂着食物的幽香,应该是在炖着什么。

    皇帝望着橘猫后面那扇半掩的窗户,抬脚上了石阶。

    这一路到进屋,明明只有咫尺远近,他这一走却像是走了很多个十八年。

    ……他年少不羁,不满朝廷,不服管束,十六岁起就离家远行,十七岁在云南杀了个贪官,震惊朝野,被朝廷下旨通缉,于是隐姓埋名向南而下。

    这一路所见所闻更令满怀热血的他对周室的暴政感到胆寒,被贪官迫害的百姓与贤良不计其数,而官场之上更有数不清的人惨遭政权倾轧。

    那时候想要推翻暴政的念头第一次浮现。

    真正形成目标是在他寄居的农户被官员驾马踩踏了庄稼,而反被押入大牢活活饿死之后。

    他那时候已经结交了一帮挚友,说是挚友,也都无非是些志同道合有着同样心情的人。

    他们各有各的苦楚,有的同样是犯了案在逃,有的是军营里的将领,有的是江湖人,还有的甚至是衙门里捕头。

    终于在一段时间的商议之后,大伙决定干一番大事,改变现状。

    但起事是需要条件的,周室暴政多年,起事的不计其数,但都以失败告终,他高衍要做,当然就得冲着成功去做,而那时候时机还未成熟。

    认识的人多了,他打听到辞官归隐了的钦天监监正袁坤在淮南隐居,于是他前往拜师,钦天监的堪舆观星之术对打江山可是有极大用处。

    但袁坤并没有打算收徒的意思,他三顾茅庐,终于等到机会来临,那日替袁坤解了个围,替他打走了抢劫他财物的流寇,这才感动了他,答应收徒。

    进山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坐在竹林里喂鸡的少女。她一身浅碧色衣裙衬着春天新发的竹林的颜色,轻灵得像个竹仙子。

    等到她听到袁坤呼唤转过脸来,看到她脸庞那刹那间,他连呼吸都已经停住。

    这世间美人很多,他以豪侠自居,也曾引来不少女子愿意投怀送抱,但又有哪一个比得上这样的姑娘?又有哪一个一眼之间就能令他动心?

    他承认这个发现令他预感到未来的时间定然会是个挑战。但他是有目标的,他想,就是再好看的姑娘也不能动摇他的心志。

    然而该死的是,他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看上了他,看上了他这么个前路未卜连家都不敢回的钦犯,并且她还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心意。

    她一天到晚找尽机会地跟着他,说她今天干了什么,到了哪儿,看了什么样的星象,还毛遂自荐当他的二师父。

    还“二师父”呢!只怕他东西没学到,人就要栽到她手上。

    她就一点也不知道“勾引”一个杀人犯有多危险吗?而且还是正准备造反的那种。

    为免栽下来,他只能能避多远就避多远了。

    他躲在树上看她到处找他,藏在林子里看她发牢骚,她在山上崴了脚,眼泪都出来了,自己去背她,她一定觉得是运气太好了吧?

    她趴在他背上,像只猫一样惨兮兮地说喜欢他的时候,他一定不知道,那好比就是拿着万千把刀子在屠剐着他。

    要不是那几年他历练得心念已够坚定,他十成十已经栽倒了。

    在山上那些日子,他觉得自己就如同唐僧历劫。

    成亲后更是如同进了盘丝洞,得多有定力才能顶得住可以名正言顺地亲近,却还坚守不动呢?

    那日日夜夜,每一刻简直都似煎熬,但又那么刻骨铭心。

    “进屋坐吧。”

    沉静的女声蓦然打断了他的神思,他倏尔一顿,抬起头来。

    面前站着的人纤瘦清雅,沉静泰然,一双眼如幽潭一般望着他。

    陡然间看到真人,皇帝下意识站起来,喉头急速地滚动。

    袁婧却平静极了。

    她本坐在窗下做针线,的确早就看到了他,哪怕是没看到,她其实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这里是李南风的地盘,皇帝要过来,随便吱个声儿自然就有人跑腿通报了。

    她是听着他脚步停在门下,站了半晌又离去,而后又席地在台阶上坐了半晌之后,她才出来的。

    男人比当年更健壮,很威武。穿着龙袍的他与当初冷淡的青年相比,脸上多了情绪,但也多了几分陌生。

    这一眼跨了十八年,不,是十九年,她垂眼瞧着,也有些虚幻之感。谁能想到经历过那些之后,还能再见面呢?

    “进屋吧。”

    她又说了一句,率先转了身。

    皇帝神思归位,急步跟上去!

    袁婧在窗下站定,片刻后转身:“别来无恙?”

    皇帝心潮难抑,走近她道:“阿婧……”

    这一声“阿婧”,隔了十八年,竟也顺口。

    十八年未见,她也依旧苗条,头顶松松绾着一只髻,青丝下脸庞淡然安适,只这一眼,面前人便立刻与十八年前活动灵动少女的影子叠合起来。

    皇帝又觉喉头有些艰涩,眼里除了这道身影,他已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坐吧。”袁婧指着桌旁凳子,又扬声与窗外道:“缜儿,去沏两杯茶来。”

    一直在院子角落里站着也没被皇帝发现的袁缜闷声应了,去了厨房。

    一会儿沏茶进来,他抿唇看了那依旧痴望着他姑姑的野男人两眼,然后退了出去。

    屋里恢复安静。

    袁婧见他不坐,也不勉强,自己坐回绣架前,说道:“您过来,想必是有事吧?”

    皇帝其实想问候她几句近况的,他太想知道她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苦,但在这么平静的她面前,说了也只会显得假惺惺。

    他低声道:“昀儿从你这里回去,问了我一些事情,也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先前我已经审过杨姝,她承认是她蓄意所为。

    “我还留着她的命在,打算过后再仔细审问……过来,过来是来告诉一声你。”

    (本章完)

第323章 兽心未改

    “是么,”袁婧闻言,眉头拧得生紧,“果然是她!”

    “是她。”皇帝点头,“可恨我没有早看出来。”

    袁婧握拳绣花绷子:“我袁家救她养她,她竟然想出这种手段来害我母子生生分离,她怎么做得出来?

    “那场大火要烧的恐怕不只我一个人吧?还有大哥大嫂他们,即便是我阻碍了她追求你,大哥大嫂又有什么错?”

    皇帝攥拳:“你说的对,她心狠手毒,居心叵测,害得我们妻离子散骨肉分离,我绝不会放过她。

    “不过,”他顿一顿,接着道:“她那不是追求,是觑觎,是罔顾纲常!追求是应该光明正大,是不以伤害破坏别人为前提。”

    袁婧是个温善的人,此刻也终于忍不住恨意上头。她说道:“她七岁入我家,我与她进出结伴,从无龃龉,即便她为我看孩子,照顾我孕身,等她嫁人生子我定然也会以此回报,我何曾想到她竟然会为着个男人起心杀我!”

    皇帝无地自容:“我可从来没有任何想要接近她,或者让她接近的念头。她不光是害你母子分离,也害得我……总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些年我没有一日不悔恨。但前十八年的悔恨加起来也没有今日这一日的悔恨要多。是我害了你。”

    袁婧眼望着绣了半片的枕套,指甲抠进了桌缝。

    “人不经事,便无法懂事,当年是我考虑欠周,也过于自信。但如今我很庆幸老天爷让我还能见到你,”皇帝自怀里掏出一幅黄帛,“这是才刚已经立好的册后诏书,你大约不稀罕,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当年是我错了,你原谅我。”

    袁婧看着那黄帛,再看向他:“我跟你成亲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年少无知,才招致后来这大祸。

    “本来不应该再说这些,我只要看到孩子好好的就够了,但你既然来了,我也只好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会永远等着你的人,即便有,那也不会是我。”

    “阿婧!”

    “十八年,自你那一走,早已物是人非,你是死也好,是活也好,是帝王将相也好,是贩夫走卒也好,和我袁婧不再有任何牵连。

    “唯一能让我感到安慰的是,孩子还在,哪怕我错失了这十八年与他的情份,还能再看到他,就是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不求别的了。你走吧。”

    “可是你在这儿,我能去哪儿!”皇帝望着她,“有些话可能说的太晚了,但我心里确实是有你的,我,那天夜里,并不是纯粹是发酒疯。我心悦你已久,是我没有让你知道。”

    都说酒后乱性十有八九是装的,他有体会啊。

    那天夜里是为商议大事而下山的,酒是喝了,但怎么可能喝很多?她误会他醉酒,过来给他擦脸,本来就已经堪比唐僧历劫了,怎经得住离别夜面对心上人的那一波冲动?

    他是热血青年,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以至于……

    “你还好意思提发酒疯?”袁婧紧绷脸,“你这个禽兽!”

    皇帝赧然:“是,我是禽兽。而且,我兽心未改。”

    袁婧咬牙转身,说道:“我如今是个寡妇,你不用跟我一个寡妇说这些。”

    “阿婧……”

    “你走吧,我要做饭了。”

    皇帝想起来厨房里的炊烟,沉气道:“那你做饭,我们边吃边说。”

    袁婧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皇帝咳嗽:“杨姝还在宫里,你不想当面问问她么?你不想亲手收拾她么?天色既已不早,不如我们回家。

    “我们还能有大半辈子,以后的日子,你慢慢收拾我这个禽兽。”

    袁婧不理他,往外走。

    皇帝一把抓住她手腕:“娘子!”

    袁婧被迫停步,片刻后望着他,眼波平静得跟曜石也似:“杨姝骗的不止是我,还有你,你既说会治她,哪里还轮得到我?

    “你不要用劝回我来平复你的愧疚,一来,你是九五之尊,不必为了我纾尊降贵,二来,我不觉得你和我之间有什么了不得的情份。”

    说完她把手甩开,把门开了。

    “我不是因为愧疚!而且昀儿很思念母亲,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追问我你的去向,如今好不容易团聚了,你忍心让他再继续这么下去吗?”

    皇帝追上去:“我知道这是我造成的,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只有你原谅我,我才有机会弥补你,不是吗?”

    “弥补不了了。”袁婧道,“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纠正。十八年的分别是一桩错,昔年的不告而别又是另一桩错。不是生死真相水落石出就万事大吉。

    “这些年我当寡妇当习惯了,不想再换个身份。至于昀儿,我跟他,与我跟你,也是两回事。”

    她收回目光,跨出门槛,头也不回地去了厨房方向。

    皇帝呆立在原地,看着那砰地关紧了的厨房门,半晌才沉了口气下来。

    ……

    李南风站在墙头下,皇帝没出来她也不敢动。

    但又十分好奇里面两个人到底说得怎么样,正想是不是能进去瞅瞅,捞捞第一手消息,忽然院门开了,是袁缜臭着一张脸出来了。

    李南风连忙上前:“怎么样?他们两个怎么样?皇上跪地认错没?你姑姑打他没?”

    袁缜幽怨地瞥了她一眼,道:“高家男人怎么都这样?”

    李南风顿了下,叹气拍拍他肩膀,表示理解。

    袁婧这些年都跟着哥嫂过活,看袁缜对她无微不至的守护,就知道他们一家子对她有多爱护。

    不能接受袁婧有个这么样的丈夫是很正常的,更别说袁缜从小就以为自己姑父已经死了,孩子也死了,几乎也就是把袁婧当成亲娘在看待。

    “他们从来没跟我说过我姑姑喜欢的男人竟然是这么个人,”少年纠结得眉结连熨斗都烫不开了,“我还以为他是个对我姑姑特别特别好的人,不然姑姑也不会因他守寡这么多年。早前我还觉得他不坏呢,真是白费我这么想了。”

    “想开点儿。”李南风道:“这摊上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谁不是啊!

第324章 她难受吗?

    正说着院里又传来脚步声,两人噤声回头,只见皇帝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袁缜抿唇行了个大礼,然后退下。

    李南风望着皇帝:“皇上,娘子是不是立刻跟您回宫啊?我要不要帮忙收拾行李?”

    皇帝铩羽而出,心头正郁闷,被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更心堵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认识她多久了?”

    李南风道:“也没多久,就她被刘坤欺负前后认识的。”

    皇帝扭头:“刘坤?”

    他想起来了。刘坤忘恩负义参了提携过他的李存睿,而后不久就传来他被打的消息,再之后水落石出,是因为他轻薄了良家妇女而被打。

    而那个被欺负的妇人,他当时还问过一嘴,是姓袁!

    想到这里他都忍不住咬了下舌头,自己都觉得孩他娘不原谅他是有道理的了。

    看了眼李南风,他打起精神又道:“她还说过我什么?”

    “一定要说?”

    “说吧。”皇帝深呼吸。虱子多了不咬,一次说完他也能死个痛快。

    李南风清了下嗓子:“其实也没说什么,娘子那么温柔,从来不说人的,她顶多就说了句您是个人渣。

    “还说她从前那么喜欢您,但您视而不见,这就算了,居然还在有过夫妻之实后一走了之,还把放火杀她以及造成他们母子骨肉分离的元凶引为亲人……”

    “够了。”

    皇帝觉得这李南风他么就是专门来给他添堵的,她哪句话不是把他往死里踩?还“她从来不说人”的,从来不说人一到他这儿就直接成人渣了?

    可趁早闭嘴吧,再逼逼下去不定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他想了想,耐着性子道:“你替朕进去看看。”

    “看什么?”

    “看你舅母哭没哭?难受没难受!”

    李南风哦了一声,瞥了眼他然后进屋了。

    袁婧在厨房里闷头择菜。

    李南风唤了声“娘子”,她抬起头,要站起来。

    李南风拉着她坐下,说道:“您没事儿吧?”

    袁婧摇头:“无事。”又道:“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据她所知,李家外头可还围着一大圈人呢。也不知道那人渣要干嘛……

    “那个渣——那个人让我进来看看您,看您难受不难受,哭没哭,我寻思着,您要是哭了,他怕是今儿要在咱墙根底下蹲一宿。”

    袁婧略愕:“他还没走呢?”

    “哪能啊,今儿不就是负荆请罪来的么?看着怪烦人的。这会儿知道来请罪,早干嘛去了是不是?

    “居然还把凶手当亲人看,要不我拿个笤帚来,您拿着出去扑他几下出出气?整整十八年呐,哪能那么容易饶了他,他挨打也活该!”

    李南风边说边觑着她。

    袁婧听她这么说着,倒忍不住缓了语气:“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那您不恨他吗?”

    袁婧沉吟:“就是回头太难了。等你将来深深惦记过一个人之后,你就会知道错过之后再说原谅有多难。”

    ……皇帝在墙下站着,一扭头看到那边厢瞅过来的袁缜,想了下,跟他招了招手。

    袁缜顿半刻,走了过来。

    “你是袁邺的儿子?”皇帝和颜悦色问。

    “是。”

    皇帝打量他,点点头:“你母亲呢?他们什么时候成的亲?”

    袁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母亲已经离世。他们在有我之前成的亲。”这不废话么!难道这年头还兴未婚先孕?

    皇帝又问:“那你父亲呢?”

    “去辽东跑镖了,还没回来。”

    “你们在京师,以什么为生的?”

    “草民给人打打杂,后来就帮李姑娘干点活,姑姑原先给大户人家占吉,偶尔也出出摊,后来被刘坤欺负,我就不怎么让她出去的。”

    皇帝听到刘坤二字,又掐了下手掌心。

    再看向袁缜,他不由放缓语气:“你会武功么?”

    “会,刘坤就是我打的。”

    皇帝屏息半晌,换了个话题:“你们在李家,住的还行么?”

    袁缜抬头瞅了眼他:“太师和夫人,以及世子还有李姑娘,待我和姑姑都极好。”

    皇帝有点问不太下去。

    想了想,他摘了块刻了字样的玉下来,给他道:“你有空到宫里来一趟,朕找你说说话。”又道:“一定要来。”

    袁缜也不能不接,听了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李南风就出来了。

    等袁缜走后皇帝问:“怎么样?”

    李南风道:“娘子说不难过,好着呢。”

    皇帝瞬间静默。“你真就只问了这么一句话?”

    “不然呢?”

    皇帝有点想吐血。

    这死丫头平时看着挺机灵,这当口是成心要气死他么?进去了难道不是应该帮着说几句好话?

    都不知道方才巴巴把她叫过来干嘛!

    太师府外自皇帝到来后除了重兵把守还多了侍卫,城里四面早就被惊动了,好些官员甚至都还亲自到了府外,荣国公府宋国公府等等勋贵府上都有人来。

    这大雪将来的夜里,一面是零星传来的欢庆的鞭炮声,一面却是冰冷的兵丁,实在让人心里瘆得慌。

    常春在门下守着,耳听得门外人越来越多,也瘆得慌,皇上这会儿都没出来,看来十成十是要碰壁了!

    李存睿与靖王伴着太子在暖阁吃茶,这边厢听说皇帝回来了,连忙又迎到廊下。

    一看皇帝黯沉沉的一脸,李存睿便与靖王对视了一眼。

    也不好说什么,便就只好请他进内,同时道:“臣已着人备了酒宴,恭请皇上留下来用个晚膳再走。”

    皇帝道:“朕没打算走。”

    李存睿:“……”

    皇帝坐下来,又问常春:“外头怎么样?”

    常春道:“还守着许多人,几位国公爷都在外头等着了。”

    皇帝沉思片刻,看向李存睿:“朕要是把人撤了,你能保证把人给朕留下来吗?”

    李存睿不假思索:“那皇上还是别撤吧。留人要紧。”反正他也不用上朝,十天半月不出门也不碍事,回头可别把锅扣他头上。

    皇帝瞥着他,心里郁闷,把人都挥退了,只留下李晏。

    靖王和李存睿见皇帝闷头不语,他们也不便开口。

    李存睿还好,毕竟人家当年是个风流公子,阵仗见得多,靖王心情就很激动了。

    他还以为举朝就他一个人守活寡,没想到龙椅上这位也这么惨!而且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惨!

    他好歹还只是中了人圈套,皇帝这家伙那可是不但被奸人骗了而且还害得妻儿骨肉分离!以及他媳妇儿还觉得他对她无情!……太爽了,太劲爆了,原来他还不是最惨的!

    闷坐了会儿,跃动的心情使他忍不住想要表达一下,他咳嗽起来:“老李家这厨子也忒慢了,怎么这么久还没上菜。”

    (本章完)

第325章 有话好说

    皇帝看不出来靖王绷着的脸底下藏着的眉飞色舞就有鬼了,他木着脸,端茶看过去:“你这么闲?那就来出个主意,想想怎么把皇后娘娘劝回去?”

    靖王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李存睿虽然看不上他们连个媳妇儿都哄不好,但是事情发生在自己家里,如今面前坐着这么一尊大佛,门外还有重重侍卫,以及街头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等着看抄家或者等着求情的人在,他也并不能自在惬意到哪里去。

    靖王这一嘴贱,他立刻就觉得这死鬼迟早要死于话多。

    “皇上,这事儿臣也不好使劲啊!”靖王摊手道,看李存睿泰然坐着,又指着他道:“您不如问他,他对哄女人最有一手!您看咱们仨儿,就他们两公婆最腻歪!”

    李存睿斜睨他:“我们腻歪是因为我没吵过架,没什么经验好提供的。倒是你,当初衡哥儿母亲铁了心要跟你和离,都闹到皇上面前去了,这样都被你哄回来了,你倒是别拿矫啊,怎么哄回来的,说说看?

    “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初皇上怎么给你们当和事佬的你忘了?该用你的时候怎么你屁用都没有!”

    还敢把他拉下水!

    “哪里是要跟我和离?她分明就是赌气,这老李尽瞎说!”

    靖王乐得快有点藏不住了。

    不过听到这里倒是又提醒了他,他说道:“皇上当初劝臣那说的可是一套套的,怎么这会儿倒不好使了?

    “在臣的眼里您可是文韬武略无所不能,依我说您刚才就不应该走,就应该扒着她不停忏悔,文的不行来武的!扛都把人给扛回去!”

    李存睿嗤道:“莽夫!你以为谁都像你?死不要脸的,人家袁娘子知书达礼,心性超然,扛回去你是想让她跟皇上成生死之仇吗?”

    皇帝望着他:“你怎知她知书达礼心性超然?难道你往日跟她接触颇多?”

    李存睿噎住。他么的哄不好老婆的男人真是不可理喻,这醋火也能烧到他身上?

    皇帝想了想,又道:“你们俩媳妇儿呢?让她们去说说看。”

    这次还没等李存睿开口,靖王已先打了个哆嗦:“皇上……您也知道小莺那性子,她还是算了吧。”

    就他媳妇儿那要死要活一个不爽就要跟他决裂的烈性儿,她还能帮着皇帝去劝受了委屈的袁婧?

    更别说他这两年了才好容易把她毛给捋顺,这当口去开这个口不是找死么!

    皇帝看向李存睿,李存睿也道:“皇上,阿敏爵位给撸了,我官也辞了,老太后那儿至今也没给阿敏个说法,阿敏心里委屈着呢,她怕是不肯去。

    “关键是就算去了,她揣着委屈也不定能办得成事儿啊。”

    这会子女人们影儿都没了,酒菜也没上来,指不定是躲在哪里掰扯他们呢,指望他去喊人?呵。

    皇帝深吸气,沉脸道:“都来劲了是吧?啊?——常春,传旨给礼部!让物色两个美人,分别送给太师和靖王暖床——”

    “皇上!”

    靖王听到这儿都没来得及抖完,立刻扑过去拦住他:“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送美人可万万使不得!”

    皇帝板脸把茶放了。

    靖王连连给李存睿打眼色,李存睿无奈,只好道:“娘子跟皇上说什么来着?您得说出来,臣才知道是怎么个形势,不然怎么分析啊。”

    皇帝道:“你脑子那么好使你能猜不着?”

    李存睿惹不起,便说道:“骨肉连心,要不您让太子出马试试看?”

    ……

    李南风伴着皇帝回来之后,太子和晏衡就把她拉到一旁问究竟。李南风知道的不多,但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太子听着就觉得有点棘手,当然这也在意料之中,不管怎么说他得去见见母亲,这边便就径直往东边去了。

    李南风见状便也跟晏衡跟了过去。

    从感情上来说她是肯定不希望袁婧这么快原谅皇帝的,积压了十八年的怨气,哪里能一两天,几句话就消解得了?

    不让渣男吃点苦头长长记性,这关不可能过去。

    但是从太子给出的来龙去脉来看,这十八年也并非死结,只要皇帝有心,也不能说一点机会都没有。

    也且看看怎么着吧!

    这里看着太子进了院门,她与晏衡便也在门外停了下来。

    先前皇帝他们走后袁缜回了屋,把外头情况说了,袁婧也觉得没意思,他人虽走了,但威慑还在,偏生她又住在李家,自己想跟他一刀两断不要紧,却把人家给连累了。

    人家李夫人夺爵,李存睿辞官,这事都还不久呢。

    更别说,要不是南风和晏衡,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弄清真相,见到儿子?

    她是万分不愿如此。

    当然,从她昨日决定见过儿子之初就料到了迟早会引来那个男人,这番兴师动众虽然超出她意料,但他的到来,也是无可避免的。

    正思虑着的时候就听院里传来呼唤,再一听是“母亲”,她便坐不住了,瞬时起身到了门外。

    门外那少年衣袂翻飞如蝶,正一路奔跑着往她这边冲过来!

    “母亲!”

    太子撩袍跪地,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这头一磕眼眶就酸一点,等磕完抬头,眼泪就已经忍不住滚落了下来:“孩儿来晚了!”

    袁婧拉起他,热泪盈眶,也忍不住将他抱了一抱。

    “太好了。太好了!怎么会这么快?”她终是忍不住滚落了泪珠,“我还以为至少还要等几日!”

    “儿子迫不及待,只恨不能即刻水落石出,所以从速跟父皇挑明了。母亲,从今往后,孩儿是绝不会再放您离开,儿子定要好生孝敬您!”

    袁婧吸气未语。这边厢袁缜也出来见礼了。太子亦拭泪回礼。

    母子二人进屋在桌旁坐下来,彼此都有许多话说,但心情全堵在这个时候,反倒不知该从何说起了。还是看到外面天色袁婧才想起来:“你吃饭不曾?”

    太子立刻摇头。

    “母亲做饭给你吃!”

    袁婧立时去往厨房。

    (本章完)

第326章 爷们儿愁

    太子也情不自禁地跟了过去,站在门下看她利落系围裙和取菜洗菜。

    “你喜欢吃什么?”袁婧问他。

    “母亲做的,儿子都喜欢。”

    袁婧笑了下。

    她的心情根本没办法平复,天知道这些年她有多么想念这个孩子,那是她在战乱里千辛万苦保住的胎儿,又历经阵痛生下来的骨肉。

    如今人在眼前,却还似做梦一样,美好得不真实。

    太子心里何尝好受?虽说找回了母亲获得了最大的满足,也还是空白了十八年。

    他说道:“母亲不必难过,我们也许应该庆幸,眼下总算还不太迟。”

    说完想到皇帝,他又道:“父皇他,把诏书给母亲了吗?您会跟我们回宫吧?”

    袁婧嗯了一声:“他给了。”

    太子遂道:“儿子做梦都想跟您团圆。父皇他也是这么想的。这些年他真的很后悔,他也很自责。

    “杨姝所作所为,的确让我们都感到震惊,如今她还被看押在宫里,您跟我们回去,我们一起去了结这段过往。”

    袁婧沉默了一下:“我跟你父亲是败在当初并不交心上,如今是既成的事实,没有必要刻意弥补和改变。”

    “母亲——”

    “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不要混为一谈。”袁婧温声说道,“母亲的心思都在你身上。”

    “那您会走么?”

    袁婧没有回答。

    她哪里舍得走,分别了这么久,这才刚见上就又要分开,这不等于割她的心肝么?

    可是那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她要是不离京,那么不管住哪儿他只怕都要找个背锅的,李家对她够关照了,如果能不累及无辜,她又为何要走?

    “姑姑,李夫人着人送了桌饭菜过来。”

    正说到这儿,袁缜进门打断了他们。

    ……

    皇帝他们仨儿等饭菜的时候,李家这边李夫人与靖王妃早就已经在小花厅里唠上了。

    方才从太子那儿把来龙去脉一听完,还不觉怎么,可是等李夫人把从李南风那儿听来的内幕给说了,俩人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却都觉得这皇帝也忒不靠谱。

    也猜着皇帝会打她们的主意让他们去当说客,便特意避在小花厅里唠嗑了。

    这种事情她们怎么可能去劝呢?别说劝了,要是可以,都恨不得出声教训几句,不然回头影响了自己家里那个怎么办?让他们误以为媳妇婆娘能随便抛下的怎么办?

    两人心里有着同样计较,面上却不动声色唠着家长里短,李夫人嘱厨下先把袁娘子那边的菜给先做了,然后再做皇帝他们这边。

    渣老爷们儿饿两顿也没什么,不能饿着女人家。

    太子已经过去好一阵了。

    爷们仨儿闷头喝了三轮茶,还不见太子回来,渐渐那手势就停了下来。

    “这么久没回,只怕成了,太子出马就是好使!”靖王道。

    李存睿也道:“这饭点了呢,只怕是娘子留着儿子用饭了。”

    皇帝听着又觉不是滋味,他方才说要吃饭,她就差点没把厨房门都给拍烂了。太子去了就有饭吃。

    又想到:“咱们这饭菜呢?”

    李存睿还没答话,丫鬟就来说:“回皇上的话,夫人让厨下先做饭给娘子那边吃,请皇上再等等。”

    这是什么话?居然让他堂堂皇帝饿肚子?但也没有话说,人家是先做饭给他媳妇儿吃。

    但还是不对啊,他问:“你家就一口灶不成?”

    李存睿道:“多半是几口灶全忙乎上了。”又道:“先上些点心来!”

    皇帝沉气。刚举杯,常春就走进来:“殿下回来了。”

    皇帝不觉抻直腰,太子颓然进来:“父皇,儿臣有辱使命,母亲只答应暂时不离开,但是却不肯进宫。还让儿臣转告父皇,让把人撤了。”

    靖王愣了。

    皇帝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望着李存睿:“这不是你出的主意吗?怎么也不好使?”

    李存睿也意外了,按理来说不是骨肉情深怎么着也得为着儿子就坡下驴吗?怎么亲骨肉还不行呢?

    一瞅皇帝,心下明白了,也不知道他刚去都跟人说什么了?难不成白去了一趟么?即便不能扛回来,拉拉小手亲两嘴也不成么!

    一时间愁死了三个老爷们儿。

    李南风和晏衡守在袁家门外,闻着饭菜香早就饿了,一看李夫人也差人送了饭,当下自告奋勇进内蹭饭吃了。

    太子回来后也跟着回了来,眼下就坐在外间磕瓜子消食。

    也听到太子这回话了,李南风就冲晏衡哼道:“看到了吧?作男的下场。”

    晏衡拉长脸:“说人就说人,老拉上我来干什么?”

    李南风吐着瓜子皮,探头又瞅了眼才收回目光。

    这夫妻母子三方都见上面了,按理说剩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但是因此也衍生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袁邺快回来了,原来他们就打算离京,她这近身护卫是注定缺席了。

    眼下袁婧成了太子娘,是皇帝急待被谅解的娘娘,袁缜这就比他们离京还要更加不可能地当她的护卫了!

    这样一来,她便又等于缺胳膊断腿了,她又该上哪儿去寻人呢?

    晏衡也不希望袁婧进宫,但他不希望的原因是,袁婧成了皇后,袁缜就成了皇后侄儿,而且是唯一的侄儿。

    袁家父子立马得加官晋爵,并且长住京师,那袁缜就立马摇身一变成了贵族,不是如今他能够随便鄙视的小白脸了!

    想到这里他就问李南风:“这事你站谁?”

    “当然是娘子!”李南风说。

    晏衡觉得这还差不多。

    太子正发着愁,一抬眼就刚好看到他们俩凑头不知唠什么,略一琢磨,便跟皇帝道:“父皇,要不让南风帮着想个主意吧,她很聪明,一定有办法。”

    皇帝看了眼猫在一块嘎吱嘎吱磕瓜子的那俩,觉得这死丫头不把他推坑里就不错了,还指望她帮忙?

    “父皇,此番南风与阿檀当居首功。”太子又提醒,“他们俩一直对母亲和表弟关照有加,南风还机警地发现了疑点,找到了关键。阿檀也是,他私下替儿臣找了好几个月,也是费了大力气的。”

第327章 江湖骗子

    晏衡耳朵尖,一下就把身子支楞起来了:“殿下您真的不必在意我!……”

    太子一张嘴他就听到了!打从进李家他就尽量当个隐形人,就是不想让他爹注意到他,毕竟他爹大概还有很多话想找他聊聊!

    太子想找李南风就找李南风,为什么还要关照到他头上?

    人怕出名猪怕壮,他只想做个低调的王者!那千两银子他赚的已经很轻松了,太子心里头记得他这点好也就成了啊真的!

    他嗒嗒走过来:“能为皇上太子效犬马之劳是臣的福份!区区小事,不值多提!”

    靖王眼一瞪瞅过来:“你还有能耐帮太子找人?我怎么不知道?!”

    皇帝瞅完晏衡又瞅向李南风,说道:“你过来。”

    李南风把瓜子放了,扭头看了眼,起了身。

    皇帝望着他俩半晌没吭声。

    刘坤那事儿是他们俩给解决的,太子母亲也是因为他们而住进李家受到照顾的,再来这事没他们俩还真到不了水落石出这份上,他多半还要被骗不知多久。

    这么一来太子说的也有道理,既然人都摆在跟前了,那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他就是真赖着不走,她多半更烦他的。

    便道:“你们立了功,想要点什么赏?”

    李南风道:“这是臣女应该做的,不敢邀功!”

    “那怎么行?你娘犯了错朕罚了,你们立了功,朕当然也要赏。”

    李南风觉得他最多也就赏他点绸缎布匹金银珠宝,那也行,正好她缺钱,但又赏太多太贵重了不好,因为到时候未必能全部到她手里,毕竟全天下母亲的手都一样黑。

    没等她想好,皇帝就开口了:“朕授晏衡从五品武义将军。李南风,朕封你为县君,赐号嘉宁。享禄米两百石。配仪轿仪仗。”

    晏衡倒罢了,反正一个从五品官衔,不要白不要。

    李南风听完却愣了,皇帝居然直接赐了她个爵位!她母亲的郡主位都还在皇帝手里攥着没放回来呢!

    有禄米当然是好,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但皇帝老婆都还没追回去,这就有闲心给他们重赏了?

    一定有猫腻!

    她抬头看了眼皇帝,说道:“皇上隆恩,臣女当不起!”

    “当得起。”皇帝不紧不慢道:“毕竟你还有个劝说皇后回宫的功劳要立呢。”

    李南风愣住,看向桌上一圈老爷们儿,竟没一个敢正眼看她的!

    果然这渣男有后招!合着他们想来想去想不出辙,就把这烫手芋头丢回给她了?

    “皇上,请恕臣女无能……”

    “南风!”太子起身,走到她旁边,压声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什么鬼!

    李南风险些跌坐在地上。

    晏衡也立时竖起了汗毛!

    太子望着李南风:“你要是不帮我,我就请奏娶你当太子妃!”

    这他丫的……太狠了吧!

    晏衡看向李南风,李南风一骨碌爬起来:“殿下手下留情……”

    太子深深望着她,笑一下,站起来。

    没等李南风回神,皇帝又开口了:“朕听说,袁缜之前一直都在给蓝姐儿当扈从?”

    “什么?”装瞎中的李存睿并不知太子说了什么,但听到这里猛抬起头:“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靖王拍拍他肩膀,倒觉得习惯就好。

    李南风刚从太子压迫下回神,见状连忙道:“皇上您有话您一口气说完!”

    皇帝斜睨过来:“当了县君,按规矩可以配备六个侍卫。”

    李南风:“……!”

    要死了!

    这爷俩一定是商量好的吗?一个逼一个诱,打蛇专打七寸,这家伙是一人一手直接掐住她咽喉掐得死死的呀!

    李南风看了眼旁边晏衡,勉力保持冷静。县君什么的当然就算了,但是给配的侍卫她眼谗啊!六个侍卫那能顶六个袁缜了啊!

    “怎么样?”皇帝又催了。

    手都快掐青了,李南风看了眼太子,一咬牙,说道:“皇上隆恩,南风受之有幸。只是这任务也太艰难了。要不,您把条件松松?”

    “怎么个松法?”

    李南风上前,走到他身边道:“我先分析分析,您听着看对不对。”

    皇帝可真怕她开口说话。

    “首先,娘子肯定是舍不得殿下的,为什么她此时此刻还要走呢?肯定是被皇上您这阵仗给逼的。

    “您想啊,她是个多么善解人意的女子,您为了她结果把李家团团围住了,她能安心么?要是搬出去,你八成还得去围别的人家。她又不愿牵累别人,这么一来,那还不是只能离开京城了?”

    皇帝听着倒觉得有道理,他道:“撤人可以,但她不能撇下我们爷俩不管。”

    “这还不是跟您学的么!”

    李南风真是恨死了自己这专说大实话的嘴巴!

    皇帝瞪向她,耐着性子道:“那你是想怎么着?”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您想想,十八年来您这才头回露面,且她知道您和殿下都在世前后也才两三日,您让她怎么过得来这坎儿?

    “你眼下越是逼她,娘子越是往后退,还不如适当适当放放手,让她先和殿下找回母子感情,等她舍不得儿子,您不就有机会了么?

    “只要她人不走,李家大门随时敞着呢,您想来就来!”

    “南风说的很对,”太子道,“父皇,母亲也说过她的心结在于您,咱们就采纳了南风的建议吧?”

    皇帝瞅着他们:“那我们一家三口岂不是还没团圆?”

    “解铃还需系铃人啊!”李南风道,“这事换谁上阵都不好使,现如今不光是殿下要母亲,更要紧的是皇上要娘娘。

    “娘子为何恨您怨您?为何不肯回宫?您以为是杨姝那事儿么?不是的,她是因为皇上当年的冷漠!

    “她是因为被你的无情给伤害了,所以才心灰意冷!

    “这个时候最要紧的不是接人,是该想办法让她的心给活过来!她的心活了,才有可能回宫团聚啊皇上!”

    晏衡听得汗毛倒竖!

    这李南风简直就是个江湖骗子!

    明明她之前还说渣男不可饶恕,她居然为了六个侍卫就叛变了!

    太可耻了!她简直没有底线!

第328章 难为靖王

    场上三个老爷们儿早已听得一愣一愣,就连酒菜上来了也没有放眼里了,这么一屋子人束手无措的事,居然让个小丫头片子给点拨得明明白白,这谁顶得住?

    李存睿几近凌乱:“女儿你怎么会懂得这么多?谁教你的?”

    想到她素日老跟晏衡混一块儿,他眼里又充满了不可思议,他一直以为他家女儿还是个孩子,晏家这小子就不同了,他是个混世魔世,难不成一不溜神蓝姐儿被老晏家这小子带坏了?!

    晏衡自己都没想到李南风居然能掰扯得这么利索!说她是江湖骗子简直都埋汰她了!

    目光收回半路又接收到李存睿的瞪视,他心底立刻敲警钟,这死丫头忽悠人又关他什么事……

    “这么说来还是得靠朕自己。”皇帝想完之后这么总结,“说了半天朕赐你六个侍卫到头来没你什么事?”

    “那当然!您是重心啊!”

    这边连靖王也看不下去了,跟皇帝道:“这事不靠您能靠谁呀?不靠您那太子怎么生出来的?”

    李存睿第一次觉得这死鬼把话说到了他心坎里,免得他死的太快,他决定打个圆场:“当年那么艰难的仗都打过来了,皇上还能拿不下个皇后娘娘?你也太小看皇上了!”

    李南风看准时机煽风:“心诚则灵,这世上最苦便莫过于求而不得,娘子当年追求的也就是一个如意郎君,一个贴心人,虽说隔了十八年,可要是您有办法让她如意,那就是有求有得,也不见得达不成愿意!”

    管它有用没用,如今只能用上这缓兵之计了,台阶都递到这儿了,到时要是还留不下人来,那就是您皇帝的事儿了!

    皇帝深吸气,睨眼说道:“看在你有理有据的份上,三日后在家等侍卫吧。”

    李南风大喜。

    皇帝看了眼在座,敛色道:“李家也有功,常春,回头让礼部赏李家宅第一座。太子生母得李家庇护,蓝姐儿立得大功,当了县君,因赐你母亲也恢复爵位。”

    这个赏赐是真让李南风意外了!

    胡氏那事儿对李夫人的影响的确是有,但经过这一夺一复,这事儿扯平了,且还扯平得让人无话可说!

    当下响亮称是,又跪地谢恩。

    皇帝等他们通通跪完,抿了口酒,又想起点什么来,看向靖王:“难为靖王操心着朕和皇后,再赏给靖王每日二两蒜头……”

    皇帝话没说完,靖王哐啷一声,已经栽趴在桌子底下!

    ……

    既然决定缓兵之计,饭后自然就只能回宫了。

    靖王一家跟随离府,一大群人来到前院,这会儿兵马已在往回撤,顺便也就整队护送皇帝太子回宫。

    荣国公等勋贵们听着倒还好,可算松了口气,可怜那些伸长脖子等着抄家拿人等消息的人冷风里站了这半宿,饿着肚子等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未免泄气。

    何瑜也随外祖父在人群之中,见无干戈,也情不自禁地吐了口气。先前外祖父闻讯要赶来时她正好陪着外祖母用饭,听说这么么急的事情二话不说就来了。

    但她相信皇帝也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一遭,就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家这边送走了皇帝父子与靖王一家,李南风又往袁家去了。

    没想到李夫人竟已先到,便当着李夫人的面她把皇帝撤人回宫的事说了,然后道:“有件事对不住,托娘子的福,皇上居然赏了我个县君,还把我母亲的爵位给复回来了。

    “我没办法,被他爷们逼得只能出主意让他撤兵然后自行再下功夫。请娘子原谅。

    “当然,我也跟皇上直说了,您怎么选择全看您的意思,我决不帮他说好话,给您添麻烦。”

    知道人撤了,袁婧倒也松了口气。也知道那人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罢休?便道:“真是难为你了。”

    李夫人也道:“您就不用说这种话了,是高家对不住您,说起来也是天定的缘份,竟让蓝姐儿遇见了您们。

    “我已经让人收拾出了东北向上一处院落,那里宽敞些,今儿就不折腾了,明儿一早我着人来挪一挪。”

    “这可使不得!”袁婧推辞,“我没答应当什么皇后,您要是如此,我可就不敢住了。”

    “可是,这小院儿仅仅也就住您们三人,到时候太子殿下要来探望,也显得局促。”

    袁婧笑道:“我本就山野长大,他若是这十八年跟随我,我也不会惯他挑剔脾性。我这当娘的呆得的地方,他没有理由呆不得。

    “您就还是让我像从前一样就好了,我也自在。”

    对她执意如此,李夫人也就不说什么了,道:“日常有什么事,您只管出声。蓝姐儿常往您这儿跑,您跟她说也成。”

    袁婧应下来,天色不早,这里说了几句也就散了。

    袁缜在院子里跟李南风说话,听李南风说她即将会有六个侍卫,他还小小失落了一下,说道:“要是姑姑不走的话,其实我也可以的。”

    李南风叹气,小伙子大概还没明白迎接他的将是怎样的富贵荣宠,有太子这么尊贵一个表哥杵在那儿,哪里还能由得他想给她当扈从?

    也没多说,简单聊了几句就回府了。

    其实李南风虽说是给逼的,但也不是什么情况她都会就范。

    首先袁婧若坚持不进宫,那就只有留京或离京。

    离京的话,这场母子相认就没有意义了。且经历过这一遭的袁婧也未必有多痛快。

    而留京的话,明摆着太子娘在这儿,这么重要的身份,就算皇帝死心不来搔扰,也注定会有别的麻烦,而且隐患还有蛮大。

    总之,有一对地位至尊的丈夫和儿子,只要活在这世上,她是注定不可能住在宫外,还能像从前那样过得平静的。

    皇帝是渣,当年的事情他的确是该受到惩罚,不能让他那么容易如愿。

    但他前世到底是为袁婧守身到死的,不但是杨姝没得手,朝中那么多大臣请奏纳妃他也从未允准。

    他们每个人或许对皇帝都没信心,但她和晏衡却是看到过的,凭这一点,她觉得也不妨给个机会他们。

    至于成不成,就看他们的缘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