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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 缺德冒烟

    晏衡挨打的事,瞒得再紧也瞒不过王府自己人。

    晏驰高兴得喝起药来都带着欢笑,就是晏弘扫过来的目光有些冰冷,让人不能尽兴。

    也想去外头溜达溜达,看看致远堂的笑话,无奈沈夫人早知他会有想法似的,把通往王府那边的院门着人看严了,只留这边厢对街开口的角门留作出入,也只能断了念想。

    养病期间老实读了几日书,这日却碰上沈栖云与卢氏为着沈芙将要发嫁的事来登门。

    沈芙倚借着家中早年的人脉,三年前已经许给清河许氏家的老三。

    这许家老三一房因着在刑部当差,故而也迁到了京师,沈栖云进京之前,便已去信许家提及婚期,这回约摸是商量好了,已经择在八月上旬。

    晏驰不掩饰对林夫人母子的排斥,同样也不隐饰对沈家的不满,毕竟,当年沈夫人因为觉得欠了娘家的恩情,是想过要把沈芙许给晏弘,放在身边当女儿疼,以此报答娘家哥哥们的。

    但结果人家瞧不上他们,生怕靖王来日事败引祸上身,早早地就许给了许家。

    晏驰看不惯晏弘还维持面子情招待他们,也不耐烦与他们交谈,见东边门开了,便信步到了府中。

    遛达没两圈,就在庑廊下与晏衡打了个照面。

    “哟,晏世子这么快就能下地了?伤好了?”他拢着手似笑非笑,“世子当初指控起我们来义正辞严,我还以为世子果真是个光风霁月的圣人呢,没想到原来也是只白眼狼,得了人家女孩儿家的恩转头就过河拆桥了!”

    晏衡站着没动,旁边阿蛮却是不能镇定了:“你说什么呢!”

    晏驰目光溜到他身上,又哂道:“当然是说他啊。怎么着,听不入耳?可惜了,听不入耳也得听,谁让你们缺德呢?”

    阿蛮虽气忿,但也知道面前这位怎么着也是爷,嘴上骂骂可以,打还是打不得。

    晏衡转身望着晏驰,忽然抬手支在他身后廊柱上,垂眼睥睨他:“你才知道我缺德?我不光缺德,我还缺德带冒烟的呢!你看不惯,要不要来咬我?”

    他虽才十三岁,但因为自幼习武,野地长大,身躯比同龄少年高壮许多,而晏驰因为体弱,虽是哥哥,也显得文弱许多,此刻在他如山气势笼罩之下便绷紧了身子。

    “你想干嘛?”他怒道。

    晏衡冷笑觑他:“有贼心又没贼胆,能成什么事?活该一辈子困在后宅里了。

    “只是困在后宅又得白吃米粮——细看看姿色倒有几分,可惜是个病痨子,不然瞅个空子劫走当做死了,而后洗洗干净卖去长春院,倒勉强还能值几个银子。”

    晏驰气得浑身颤抖:“你个畜生!”

    晏衡扬唇:“都一个爹,何必骂得这么绝?——对了,我记得你每月初一都得上庙里进香?要不,就挑哪个初一我试试看?寺庙里随便埋伏两个人,挟着你就跑了。

    “回便宜点卖给老鸨们,兴许也有那不挑不拣的,喜欢你这口。”

    晏驰脸颈气到胀红,最终气不过,翻了个白眼,瘫软在地下了。

    晏衡收手站直,侧首看一眼阿蛮:“马备好了吗?”

    阿蛮早已经看呆,闻言忙道:“备好了,随时能走!”

    对于阿蛮来说,如今的晏衡跟过去的晏衡相比真是变化太大了,过去的晏衡虽然皮,但绝不会有能在危急当口营救林夫人这样的本事!

    也不会对着个挨了打的姑娘家幸灾乐祸,更不可能会像刚才那样流露出强大的混蛋——啊呸!是霸王之气!

    这位靖王府的三爷真真跟过去不一样了,这一定不是他的错觉!

    ……

    晏衡跨进东宫,太子刚刚送走侍讲学士,与几个陪读在吃茶。

    看到他来,便摆手让陪读们且退了,望着他笑道:“多日不见你,你在忙什么?”

    太子今年才满十六,皇帝以宁王称号在南边起兵的第二年,他出生,皇帝一边抱着他一边跟将士们发号施令,直到后来皇弟翼王夫妇以及荣嫔到来,才算腾出手来。

    皇帝对太子的教育十分上心,拜了李存睿与靖王亲自教授,且对儿子负责到底,不光是在任时将朝堂打点得井井有条,殡天之前还给儿子留下了好几位忠臣贤臣,以至于太子好像对权势欲望并不强烈,前世登基之后还有闲心醉心于书画篆刻。

    晏衡虽与太子相差三岁,但在战地同呆过一段时间,小时候也曾共过枕席,不考虑身份的话,也算是半个发小。

    他猜着他也是知道了与李南风打架的事,索性破罐子破摔,说道:“养伤。”

    太子笑着,道:“也是你该,人家一个女娃儿,还有恩于你,你怎生也那样对人家。”

    但晏衡不是来跟他讨论这个的。他看了下四面,道:“上回被押进天牢里的细作,审出什么情况来了,殿下可知道?”

    英枝被打入天牢,除去靖王之外,无人可擅入见面,据晏衡所知,靖王近日就是在忙这个。

    但是最近靖王看到晏衡很烦,烦到什么程度呢?哪怕是隔着院子,他没事路过都要冲着他致远堂的方向吼两嗓子,晏衡只有躲着的份,哪里还敢有那个心情去问他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父皇肯定知道。”太子拿出颗蜡丸在手里捏着说。

    这个他不说晏衡也知道。但他一个无官无职的半大小孩儿跑去问皇帝这种事,合适么!

    他端起茶来喝,又忽觉哪里幽香扑鼻,抬头一看,便看到了太子手里的蜡丸。

    “这是什么?”

    “月支香。瓦剌国进贡来的。”太子把香丸递给他,“此香经久不散,捻开放在屋里,所经之处香气可持续数月,十分难得,乃是世族权贵们稀罕之物。皇上这回才得了六颗,早上赏了两颗给我。”

    晏衡接来把玩了一会儿,而后瞅了他两眼。

    太子扬眉:“想要?”

    晏衡放回去。

    转眼又拿起来:“您赐我一颗得了。”

    太子失笑:“出息!”

第060章 她要盯梢

    晏衡出宫便让阿蛮去打听李南风近日行踪。

    阿蛮吓得跳起:“爷您可消停点儿!”

    这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他从李家披着一身破烂袍子气哼哼出府的事在街头巷尾间还没散去呢,如今各家背后不知怎么笑话这位靖王世子,人家李姑娘都没主动来找他,他倒还要自己送上门去?

    虽说如今钦定的世子之位是到手了,可是任谁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三天两头的被打真的好受?

    晏衡深深望着他:“就不消停!”

    太任性了!太野蛮了!

    阿蛮又跳起来,这次是跳着跑远了。

    被气昏的晏驰被路过的下人看到,扶着回了西厢。

    沈夫人正巧被沈栖云夫妇堵面催请去沈家作陪,方便他们宴请城里官眷时抬抬身价。

    她如今是有诰命,也有身份出面应酬,但她打定主意要带着两个儿子静静过日子,怎会乐意赴这种邀约呢?

    况且卢氏早前还冷嘲热讽说她是个妾,带累了沈家姑娘们,如今宫里给她正了名,则立马又来打她的秋风,这会子倒不顾忌她是个“侍妾”了!

    这任是个泥菩萨也把三分土性儿给气出来了吧?她便是曾经有心想报答娘家,如今心也懒了。

    晏驰这里进来,索性就此过问他去了,由得他们是走是留。

    卢氏坐到半柱香没了,知道是没戏,与丈夫回了府,便道:“沈家收留他们母子十多年,也是等于养了几只白眼狼。

    “那靖王也是,当初见面时说的可好听,到如今,转眼就把咱们抛开了,早知如此,当年倒不如让他们自己过活去。”

    沈栖云读书人出身,道:“到底是我妹妹……”

    “就是妹妹我才这么说,旁人我也不做这个指望。”

    沈栖云道:“没他们我们也得过日子。”

    卢氏冷笑两声,吃茶不做声了。

    看沈虞在旁边打络子,随后又想起来,支楞起身子来道:“听说李家在给他们世子议婚。”

    “你还想让虞姐儿嫁延平侯世子?”

    沈栖云觉得她也太敢想了!

    想当年沈李两家联姻那是一句话的事,如今这地位相差都天上地下了,与晏家好歹还有个姻亲在,跟李家除了当年那点薄如草纸的世家情,可什么都不剩,拿什么去攀李家?

    关键是人家李挚不靠祖荫本身就很出色,而且年龄也不合适。

    “太师府咱们就不想了。”卢氏使了个眼色让沈虞出去,说道,“听说李家几房都来京了,李太师的同胞亲兄弟也都在京,他们两家都有子弟小姐,虞姐儿虽嫁不了延平侯世子,但嫁个李家旁支子弟总是可以的。

    “他们几房兄弟关系都亲近,只要跟李家结上亲了,也不怕日后走不顺畅。”

    沈栖云有些动容。

    李家声势与靖王府并立,并且还走的是仕官,从这点上说,给沈家的便利可能比靖王府能给的机会还要多。

    沈虞已经满十二了,沈家也是响当当的世家,只是当年决策失误,没能搭上这股宁王揭竿这股势头。

    眼下议婚虽说早了点,可早定亲也不等于早成亲,只要这层关系在,年龄又算什么?

    只要有这个意思,李家总归也能找出个跟她匹配的子弟来。

    “可是,咱们如今这处境,又怎么跟人攀得上呢?”

    作为女方,也不可能主动去寻媒人说亲。

    “自然得做得体面点,也不能太着急。”卢氏道,“我听说李家每月十五都要去相国寺上香,昨儿太师的掌上明珠,那个叫南风的,今早就打发了人去相国寺清扫布施。

    “同行的还有他们李家的五太太,也就是李太师的亲弟媳,这倒是个机会。”

    沈栖云想想这次在沧州见到的李家那副派头,再想想当年在京城的平起平坐,当下也不多想了,道:“那你先去安排!”

    卢氏瞥着他:“那也得我手头有银子行事。”

    沈栖云稍顿,摆手道:“你上张泉那儿支五十两银子去!”

    门外沈虞听到这里,抿唇低头,悄步离开了。

    ……

    将近四月的燕京春意深浓,李南风踏着春风与梅氏母子仨儿到了相国寺,同行的还有李挚。

    李家自多年以前就在相国寺捐了香火供了先祖牌位,中间离守十余年,自李存睿回京时起又重新捡起来了,李南风他们到来之前李挚便奉命每月月中进庙祈福。

    跪拜之后,大伙按例得用了斋饭才走,李南风半路忽捂了肚子:“你们先走,我去去就来。”

    李挚皱眉:“什么毛病?”

    李南风指指角落。

    这事儿好像也不能拦着……李挚嘱了她两句,就先去禅房坐听颂经。

    李勤下意识想跟着去,被李舒拿扇子敲了敲脑袋,才反应过来,放弃了。

    李南风等他们走远,拂拂衣襟,一身飘逸地带着疏夏去往了前殿。

    疏夏问:“姑娘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盯梢。”

    疏夏吓了一跳,位列三公的李太师的掌上明珠,她要盯梢?

    李南风没管她,直接到山门下找了个凉茶摊坐着,叫了碗冰凉粉,瞅着路过行人。

    她虽然穿着精致,但因为还是个梳丫髻的小姑娘,相国寺里来往的又都是非富即贵,倒也不打眼。

    疏夏也被赐了张凳子坐下来,这位姑娘屡出奇招,每每都是她从旁侍候,不知今儿又想做什么?

    疏夏没发现,自己从最初对姑娘的提心吊胆,到如今竟有几分期待起来,因为近来的几件事,显露出如今的姑娘跟过去相比,变得有主见多了也有魄力多了——虽然挨了打也是事实。

    “付钱!”

    一碗凉粉才刚吃了一口,李南风就突然一声低喝,撑着膝盖站起来走远了。

    凉粉蹿进了气道,疏夏抚着胸剧咳,忙乱中摸了把钱放在桌上,拔腿跟了上去。

    李南风追踪的是辆在疏夏看来并不算阔气的马车,至少跟太师府的相比差远了。

    马车上走下来几位女眷,当先的是个四旬上下的官眷,随后下车的这个着葱绿裙子,牙白上衣,梳着随云髻,身段婀娜,竟是个面容姣好,看上去也举止温婉的闺秀。

    疏夏见李南风紧紧盯着这少女,正想多嘴问一句来历,就听那边厢又来了辆马车,下来一对母女样的女眷,那女儿甜甜地冲着这边的妇人行礼,而后又欢快地走向葱绿裙子的少女:“谢姐姐,好久不见你了!”

    疏夏就察觉李南风浑身气息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第061章 是未婚妻

    在李挚这一世的婚事上李南风其实也费过一番思量,谢氏虽然不靠谱,但她毕竟给她留下过那么可爱的一个侄儿李煦。

    李煦跟她自己的两个儿女是完全不同的,也是她前世里为数不多的一份慰藉。

    如果她要替李挚避开谢氏,那么,李煦就很可能不会来到这个世上,这也不能不令人纠结。

    既是猜测谢家就在京师,要打听他们住处就不难了。

    收到谢氏也要在今日来上香的消息是在昨日,她便起了心思——

    谢家与李家没有渊源,李家每月固定前往相国寺进香却不是秘密,谢氏出现在这里,可真是好巧。

    如果李挚真是看对眼了,那李南风可真要舀几瓢洗脚水来给他好好擦擦眼睛了!

    “我们先去上香。”

    谢氏——谢莹挽着那姑娘,高高兴兴地上石阶了。

    李南风连忙跟了上去。

    她前脚刚离开,靖王世子的大驾就到了山门下。

    靖王能被尊为本朝唯一异姓王,自然是有他的实力与威望在。

    晏衡脑袋刚钻出车舆,山门下走动的香客就不由自主地噤声了。

    当朝足够资格牛气的少年子弟不多,一个手掌数得过来,宫里太子大伙也见不着,李家那位世子是个风流人儿,也与靖王世子地位相当,但是人家低调,也不像这位这么招摇,才被封世子第二日就披着一身狗咬烂的袍子从太师府骂骂咧咧地出来……简直让人浮想连翩。

    “香带了吗?”当惯了权臣的晏衡对面前一切目不斜视。

    “带了!够够的!”阿蛮引着他上了石阶。

    一个祖上靠杀戳建功的居然要跑来给菩萨上香也是有点意思,关键他那个死对头今儿也在这儿,阿蛮想到上回在李家两人的激战就禁不住瑟瑟发抖,今儿这千年古刹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考验。

    晏衡没理会阿蛮怎么想。

    他想接触英枝,却不得其门而入,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只能通过靖王。

    但以靖王的态度——目前想哄老头子高兴,想来想去又只能从李南风这边下手。

    只要李南风肯接受他的赔礼,他就有办法让靖王消气——李家他是没法登门了,就来上个香装个偶遇吧。

    “待会儿见到李家机灵点儿。”他道。

    卢氏带着沈虞刚下马车,身边丫鬟司辰就道:“前面那位好像是晏世子。”

    卢氏探头看去,认了出来,道:“走吧。”

    她对晏衡没兴趣,因为林夫人母子跟沈家是注定不会有机会形成一线的。当然她也不会对他有什么看法,因为沈氏如今跟沈家也不是一条心。

    “去看看李府五夫人他们何在?”她跟司辰使了个眼色。

    李南风跟着谢莹到了大雄宝殿,只见这两家果然是熟人,已经同时跪拜起菩萨来了。

    那家当家的姓胡,暂时听不出来官职几何,但口音与谢莹相近,估摸着应该是谢家同乡。

    谢莹的父亲如今在六科任给事中,皇帝看中了他们家家风,一来便给了个位低但权不轻的职务。

    李南风也从旁跪在了蒲团上,给菩萨行第二度礼。

    “我们吃过斋饭再走,霁妹妹呢?”谢莹起身与胡家小姐道。

    “我们也是!”胡小姐说着,举目看了看四下,“听说每月今日挚哥哥也会来,不知眼下何在?”

    李南风听到这声,两腿之下仿佛被针刺了一样跪不住了。

    “‘挚哥哥’?”谢莹在问。

    胡小姐清了下嗓子,带着一丝半隐藏的得意:“就是延平侯世子,他与我大哥是好友,我平日叫他‘哥哥’。”

    李南风要炸了。她爹娘可就给李挚生了她这么一个妹妹,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而且她还压根不认识这货!

    侧首一看,她俩已经出门了。

    李南风想到李挚他们都在禅院,倏然抬眼,望向上首宝相庄严的的佛像。

    看到谢莹,眼下正风流倜傥的哥哥日后在病床上消沉乃至消亡的模样就浮现在眼前,李挚跟李存睿一样,是个长情人,原先安好时就待谢氏敬爱有加,最后却心死在这夫妻情份上。

    眼下这个姓胡的都能打听到李挚要来上香,谢家难道就打听不到?

    禅院这厢李勤剥完了小半盘子核桃仁,还不见李南风回来,不由得引颈长看。

    李舒瞄着他:“到哪儿都没个正形。”

    “我还不就是担心蓝姐儿是不是迷路了?她第一次来这里,这么久没回来,可别找不到地方才好。”

    李挚原本悠然摇着折扇,听这么一说,便撑膝起身:“我去看看。”别真掉桶里去了。

    谭峻道:“小的去就行了!”

    “呆着吧!”

    李挚已经跨了门槛。自己的拖油瓶自己管,打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禅院是开设给权贵们的,地方不大,需要提前着人备案以便清扫布施,因而这里相对清静。

    李挚踏着梵音走出穿堂,迎面就来了几个女客,当中更有几位年轻姑娘,他依礼避了避,侧转头的当口,却有人唤道:“……挚哥哥?”

    李挚讷然转身,看到面前人,认出来是衙门里一道吃过一回饭的胡观政的家人,当下忍着耳刺,退后两步微笑道:“原来是胡姑娘。”又拱了拱手:“胡夫人。”

    胡夫人母女看上去都很高兴,还了礼,问道:“世子今儿也来上香?”又跟左右女眷道:“这位便就是李太师的公子、延平侯世子!”

    旁边女眷们仍旧肃然起敬,恭敬地行了礼,然后难免打量。

    李挚胡夫人寒暄了几句,就要告辞。

    胡小姐道:“我哥哥今日也会来,世子若无要事,不如同来吃茶。他正说有些事情想与挚哥哥请教。”

    “李挚!”

    李挚正要答话,忽然魔音穿脑,身后门那头传来中气十足的一道叫魂声。

    李南风立在禅院门下,望了相邻站立的李挚和谢莹两眼,又看了眼因为突然被打断话而炯炯看过来的胡小姐,笑了笑将目光落在李挚脸上:“你妹啊?”

    李挚感觉到了杀气,不知她出什么幺蛾子:“瞎说什么?这是礼部胡观政的家人。”

    被突然打断了话的胡小姐也感觉到了不适,她皱眉:“这位姑娘是?”

    李南风笑眯眯挽住李挚胳膊:“我是他未婚妻……”

    胡小姐脸色煞白,顿时打了个踉跄:“挚哥哥你……”

    李南风悠悠喘完气,挽着李挚继续把话说完:“……的未来小姑。”

第062章 算个卦吧

    胡小姐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

    “你,你是挚哥哥的妹妹?”

    “哎呀,是啊!胡小姐连‘挚哥哥’都叫上了,还不知道我是‘挚哥哥’的妹妹呀?”

    李南风笑容可掬地立着。

    胡小姐的脸色可精彩了!

    她看看李南风又看看李挚,如同才从冰窖里爬出来又跳进了火炉灶,说不出的臊热难当。

    她跟李挚其实并不熟,不过是因为哥哥与李挚同在礼部当差,衙门里年轻辈同僚关系还算融洽,偶尔会相互到家中聚餐,听说李挚这种场合也参与得少,往往都是与人在酒肆应酬多,上次与同僚一道到胡家来,她碰巧就这么认识了而已。

    先前她在谢莹面前才显摆过,这里立刻就被李南风给打了脸,并且她还刁钻地让她出了丑,这脸岂不算是掉在地下捡不起来了?这小姑娘看着年岁不大,怎么好似把她全看穿了似的呢!

    胡夫人到底见多识广,见状连忙跟李南风行礼:“原来是李姑娘,小女失礼,得罪了。”又喝斥胡霁月:“还不快快见过李姑娘,给姑娘和世子赔礼。”

    李南风面藏冷笑。先前这姓胡的旁若无人跟李挚套近乎,她不出声,她李南风来了,被姓胡的直问来历,她也不出声,到这会子搂不住了,却来装什么端正,真是笑死人了。

    正要说话,胳膊上忽然传来股揪疼,李挚抽手揽住她肩膀,等她受完了胡霁月的行礼,而后道:“胡小姐,我既与令兄同僚共事,你以后还是称我一声李大人为好。

    “家眷跟上司走得太近,对令兄的官誉也不利。”

    胡霁月无地自容。

    胡夫人脸上也有些发臊了。转头又怒瞪了胡霁月一眼,才尬笑退场。

    李南风瞧见胡家母女走远,再来看旁侧,方才还在的谢家母女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晏衡上了香,着阿蛮去打听李南风去处。

    阿蛮却来说她与李挚在一起——那就算了,他不太想跟李家人打交道,跟李南风这是没办法。

    不过来都来了,事情总是要办的,想了想,他与阿蛮道:“你找个小沙弥,让他去找到李家丫鬟,请李南风到成悦这里来——别说我说的。”

    阿蛮听得满头雾水,依计去了。

    晏衡直入寺后禅房。

    相国寺最后两进是寺里僧人们的住处,他仿佛走在自家后花园,轻车熟路绕过两道弯,到了第一进东面第三间,叩门敲了敲,不等回应就直接进了内……

    屋里有个年轻和尚正在打盹,面前禅床上铺着不少签文,以及,被褥之下还露出一角《易经》。

    一个和尚房里有道教典藉本就够人骇目的了,不想晏衡弯腰把他褥子一掀,一只酒葫芦也应声滚到地上!

    和尚被骇醒,接而脸色都白了,七手八脚地爬起来抱住酒葫芦:“你,你是何人!”

    晏衡大摇大摆在他对面盘腿坐下来,手指指身上锦袍:“我,当今圣上钦封的靖王世子,晏衡。”

    和尚张大嘴听完:“靖王世子?”

    说完又打了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抓起酒葫芦和易经塞到褥子底下,再一屁股把它们坐实,清嗓子定神,看过去道:“这,这位檀越,你强闯贫僧房门,究竟是有何事?”

    “放心,我又不劫色,就借你个地儿用用。”晏衡漫声应着,环顾四处,忽又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给我算个卦。”

    和尚吸气:“你想算什么?——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会算卦!”

    “当然是看到了你屁股底下的《易经》啊。”晏衡漫不经心翻开他枕头,又抠出来两片卦片。

    和尚张口结舌,一把把卦片夺回来:“你,你是人是鬼?!”

    “你算算不就知道了?”晏衡道。

    和尚屏息瞪他半晌,逐渐齿冷。

    “你想算什么?”

    晏衡琢磨半晌,说道:“就算算最近半个月我有没有鞭笞之灾——不对,还是算算我这辈子怎么死的吧。”

    ……

    李南风被李挚拖着上了阶梯,后脑勺上就挨了一巴掌。

    “胆儿肥了是吧?还敢称我‘未婚妻’?啊呸!也不看看你长得跟棵豆芽菜似的,也配得上我?”

    “你赶紧行行好!就你这样眼神差到姥姥家的,送给我我也不要!那姓胡的摆明就是图谋你,你还笑嘻嘻跟她们言来语往,你有那么缺亲戚吗?!

    “李家那么多姑娘还不够给你做妹妹?你面前这么大个活人又算什么?什么渣滓也敢往兜里揣,还有脸嫌弃我!”

    李挚不以为意:“我哪知道她那么不见外?”

    李南风懒得再跟他说,想到半路退走的谢莹,眉头又锁起来。

    谢家母女能在这当口及时抽身,虽说不能断定是不是跟李挚有关,但能把同道而行的胡家母女撇下,至少跟前世她薄情寡义的行径相符了。

    而谢莹分明跟胡霁月是有交情的,后来却与胡霁月心仪之人成了亲,倘若今日遇上并非巧合,那谢莹也够放得开的了。

    而谢莹肯走到那一步,也定然不会因为她这次“胡闹”而打退堂鼓。

    回到禅院,却见梅氏母子仨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坐在那儿。

    “这怎么了?”她坐下问。

    李舒刚张嘴,李勤已经抢先道:“你猜谁来过?”

    李南风刹时想到谢莹。

    “是沈栖云的夫人和他们家的二小姐。”李舒微勾着唇角,摇着团扇说,“当初在沧州半个月,也没见来投个贴,还是靖王妃那会传了个话。眼下却巴巴地来话家常了,也是有意思。”

    沈家?李南风愣了下。

    前世她跟程家交道打的多,沈家没太多牵扯,对沈家这番动机不太好评判,不过李舒说的很有道理,如果只是叙旧,为何当初在沧州又不见他们找上门?

    难不成,是因为林夫人上位,果然他们从沈夫人这边捞不着便宜,所以准备另谋它路了?

    “沈家是从文的,咱们家也是文官,他们找上门来没什么可意外的。”李挚看看在座,忽又问:“他们家那个二小姐什么年岁了?”

第063章 祸害太多

    李舒略想:“十二三岁吧,比蓝姐儿略大点儿。”

    李挚目光就落在李勤身上,笑起来。

    李勤通身发毛:“三哥你别这么瞧我!”

    说罢看李南风也瞧起他来,他更加不能自已了!

    “你们什么意思?”为什么用这副看将出笼的猪猡一样的表情望着他?!

    李舒也忍不住好笑。

    梅氏轻嗔:“行了,哪里就那么容易?他们沈家也是要脸的,想来总也干不出来那死乞白咧的事。”

    李南风挑挑眉,也就不说什么了。

    沈家心思不难猜,他们家也是有实力的,倘若不玩那些两面三刀的,两家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往那条路上走。毕竟李家也不是那种见高踩低的人家。

    只是卢氏这手——就像李舒说的,倘若真有那么磊落,在沧州怎么还端上了呢?

    “姑娘。”正想着,疏夏忽然扯了扯她袖子,在她耳边悄声道:“有个小沙弥说,寺里一个叫成悦的和尚请您过后面禅房说话。”

    ……

    可想而知,卢氏与梅氏并没有说上多久的话,话题也无非飘在两家上辈的交情上,死活沉不下去。

    但卢氏并不气馁,卢家虽不如沈家,但在沈家这些年,她也算见过世面,知道李家这块骨头若是能三两下就啃下来,那也轮不到她们上阵。

    走到寺庙龙柏树处,她瞅瞅四下无人,便停步道:“先前他们五太太跟前的是李太师的亲侄儿,你觉得他怎么样?”

    沈虞脸红了红:“女儿也没怎么留意。”

    卢氏侧首望她:“这次没留意,下次便留意留意。咱们离京多年,如今朝中大多都是新贵,唯有李家这样的可叙叙旧情。

    “无论如何,只要跟李家交情续上了,咱们往后的路就好走多了。你姐姐就将出嫁,日后就该你帮衬着父兄了。”

    沈虞道:“女儿定然听从父母之命。”

    卢氏见状语气稍缓:“他们这房与太师府是同宗同胞,长房两个都娶妻了,跟咱们没关系。

    “这个李勤十一岁,虽比你小点儿,但是是所有子弟当中各方面比较合适的。”

    说完又寻思道:“他们这房只有李勤一个儿子,李济善听说入了户部,来日也少不了你的福气。”

    沈虞捉着帕子说:“女儿听说,太师府那位李姑娘,跟晏衡似乎不对付。”

    见卢氏有些兴趣,便往下接着说:“在沧州的时候,不少人见到李南风跟晏衡当众厮打。前些日子,还有人见到晏衡去到李家,结果狼狈不堪地出府来。”

    “你想说什么?”

    “我怕他们会因为我们跟王府的关系,不会给咱们机会。”

    卢氏倒没想到晏衡从中还有戏份,默了默,说道:“来日方长,定然有机会的。”又道,“既如此,倒不如趁热打铁,借着今日已经见过面,回头我再带你登门拜访。”

    沈虞点头,面上有了光彩。

    ……

    晏衡盯着卦象,足有半晌才抬头看向对面。

    “耍滑头是不是?打量我不敢把你喝酒算卦的事捅到方丈那儿是不是?”

    靖王世子的声音又邪又飘,像极了随时准备逼良为娼的混账。

    成悦颤手指着卦:“哪里耍滑头?分明卦象就是这么显示的!”

    “你从前红口白牙地说过我这辈子活该孤寡,命里不招贤妻,这回让你算,你就给我算出个一活活到八十九,还儿孙满堂来?

    “合着你这卦还是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能变呐?”晏衡一脚踏上他禅床,支身道:“胆儿不小,敢糊弄我?”

    成悦羞愤难当:“我什么时候帮你算过?你欺负个和尚算什么英雄好汉?!”

    晏衡道:“那你这意思我还真能寿终正寝?”

    “当然!”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爷!爷!”

    晏衡正垂眼听着,阿蛮噔噔进来了:“姑娘往这边来了!”

    他往外一瞅,果见那边厢有个死丫头片子顶着两只毛绒绒丫髻往这边走来了。

    成悦也往外瞅去,看见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也如同逛自家后花园似的信步往他这里来了……

    卢氏母女的出现并没有在李家人中间引起什么持久的话题,因为不至于。

    前世里沈家起先还算行吧,毕竟有沈夫人拉拔着,后来就越发不成了。

    沈夫人死后,沈家两家往来越发稀疏,沈虞虽然嫁的夫家不错,但因为娘家没起来,处境也不怎么地。

    其实像沈家一样的世家几经沉浮的多的是,有些耐得住寂寞的,低调行事,最后也落下了传世美名。

    但是像沈家这样不甘寂寞,又不甘人下的,即便是挣扎出头了,也显得十分难看。

    前世李南风这几年不管家务,对各府浮沉虽有耳闻但感触不深,但随着这世的改变,沈家的浮躁摆在眼前,也使如今的她深深感受到在朝代更迭,权贵阶层经过一轮大清洗之后,也随之涌现出了很多新的利益争夺。

    就比如——李存睿过世之后,那些恨不能即刻取代李家立在朝堂的一些人。

    人一旦欲望泛滥,很多事情也都不由自己控制了。

    思绪漫游之间脚步下意识停了下来,她抬头一看,已经到了那间来过很次的禅房了。

    信手推门,看到禅床上坐着的秃头,她抬腿跨门道:“你今儿居然没偷懒打瞌睡?”

    才被蹂躏到气息奄奄的成悦睁眼望着她,吐出口的高音都有些颤抖:“你,你又是谁!”

    李南风盘腿坐下来,冲他露齿一笑:“家父是当朝太师李存睿,家母是当今圣上同祖父的堂妹宜乡郡主,我是李南风,幸会。”

    又道:“咦,不是你请我来的吗?”

    成悦望着这位,感觉到自己前二十年都白活了!

    相国寺历来是国寺,来到此的多是王公贵族,他自记事起就在寺里长大,上至君王下至六部官员曾经都见过,但这么牛气还并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权贵他楞是头一回——不!头两回见到!

    这女檀越的架势看上去可根本不比刚才那位要弱!

    他情不自禁拢了拢自己屁股底下,道:“是,贫僧受菩萨点化,今日福至心灵,猜到女檀越要来……”

第064章 拿狗头换

    菩萨点化?

    李南风道:“菩萨说我要来?”

    成悦咬着发痒的后槽牙点了点头。

    李南风定坐着看了会儿他,忽然直腰四顾,然后望着他:“既然菩萨通灵,那你不如帮我算一卦?”

    成悦差点没栽在地上!

    又算卦!这帮孽障就不能来干点别的吗?!

    “贫僧乃佛门中人,不懂算卦!”

    李南风懒得跟他废话,伸手便要去掀他的蒲团。

    成悦连忙扑过去,但他刚护住蒲团,这边厢李南风就悠哉悠哉掀开了他挪开的屁股底下的褥子,从禅床当中一个被掏空了的坑中将几本卦书与酒葫芦拎出来。

    “个臭和尚!不懂算卦那这是啥?不算我就把你这些家伙什送到方丈跟前去!”

    成悦好想骂娘。如今这世道都流行用同一个手段威胁人的吗?!

    他只是个和尚啊!

    他颤抖着手指着她,这时候门口走进来两个人,端着两只放满点心果脯的漆盘,到了他们跟前,目不斜视地把茶点都放下来,而后又深深施个礼,走了出去。

    成悦认出是茶房里的小沙弥,连忙把手收回来。

    “臭和尚小日子过的不错,居然还吃得起五香斋的点心。”李南风松手放了他,一样样地审视着瞬间铺满了面前炕桌的十来样碟子,“这碟子也不便宜,还是钧窑的,可以啊!”

    她拿起一盘子枣泥糕抬头看过去,“是不是坑蒙拐骗弄回来的?”

    成悦且惊且怒:“贫僧何时曾骗人!”

    “刚刚就骗了,你说不会算卦。”

    成悦无地自容。

    羞愤之时,这时外头又进来了人,还是刚才的小沙弥,这次两人呈上来的是一壶香气四溢的茗茶。

    再一看,这茶更有讲究了,不光茶好,竟还是把玉壶!

    完整的一块羊脂玉料,雕成的一把弯嘴胖肚壶的形状,连带旁边一排三只茶盅色泽纹路都是一体的,透着那么财大气粗。

    这和尚也太……

    哎,不对,明明两个人,怎么会有三只茶盅?

    她抬起头,成悦不知何故脸憋得通红,活似谁逼着他出门接客似的,目光死死地瞪向门口!

    李南风回头,刹时间破了声:“晏衡?!”

    说着话她跳起来,手里那盘枣泥糕不由分说就朝他飞过去!

    “混账王八羔子!你敢诓我?!”

    说罢人也扑了过去!

    成悦吓了个半死!

    敢情这俩祸害竟然还是仇家?!

    晏衡本着只求结果的原则,着人准备了好茶好点,想着总归把这姑奶奶给侍候好了而后才好再跟她提赔罪的事,眼看着她注意力果然落在他的计算上就准备出场,哪里知道她居然二话不说动起手来!

    当下飞身躲过,而后蹿到她跟前:“我好吃好喝地侍候你,你怎地见我就动手!”

    “说得跟谁缺这几口吃的似的!有本事躺到这儿,等我搬台狗头铡把你给铡了!”

    “佛门净地,不得杀生!”

    瑟索的成悦挣扎表态!

    两个人同时看向他,李南风收势,走到他跟前来:“臭和尚跟这老匹夫合着伙来诈我?”

    成悦匍伏后退:“不是我自愿的,是他逼的我!”

    “逼你你就答应了?”

    “……那我能怎么办!”成悦忍无可忍跳起来,“你们闯到我的地盘来撒火,我还没找你们算账!”

    “找我们算账?”晏衡忽而指着李南风,就跟突然之间鬼上身似的,狗腿得只差没立刻摇尾巴:“你知道这位是谁么?

    “这是当今太师的掌上明珠!是皇上的外甥女!她不问你冒犯之罪便罢了,你也敢说找她算账?你哪来的胆子!”

    李南风冷笑将裙摆一甩,受用了。

    老匹夫虽然该死,但这番态度总算端正了!

    成悦望着他俩,双唇颤抖,不出声了。

    他算看出来了,他今儿八成有大劫!

    “找我干什么?”李南风坐下来,挑了只杯子,执壶斟茶,第一盅先取了只银镯子下来试过,无毒,才又斟了第二盅,凑到嘴边。

    “你知道我找你?”晏衡倒也觉得稀奇了。同时也对她试毒这样的做法感到嗤之以鼻。

    “你知道今儿我都碰见了些什么人么?”李南风望着勾唇,眼刀冷冷丢过来:“太师府每月十五进寺庙烧香不是秘密,你这已经算是第三拨跟过来的了!”

    整这么多夭蛾子她要是还看不出来是他在耍花枪,那她也别活了!

    本该立刻掐死他,但看在他好歹识了一回时务的份上,倒不妨看看他狗肚子里装的什么花花肠子!

    晏衡见戳破,也就懒得再装了,把成悦拎到门外,然后坐上他蒲团道:“既然没瞒过你那我就也不废话了,实不相瞒,今儿来见你就是为了给你赔罪的。”

    说完他掏出个雕花小山檀木盒摆在桌上,抬抬下巴:“猜猜是什么!”

    李南风目光在盒子上定了三息,白眼道:“乡巴佬!”

    晏衡差点被气出鼻血!

    “你怎么说话的?”

    “你想我怎么说话?”李南风道,“月支香本身极香,用香木盒子装它不光会串味,还会破坏它的效力,我们一般都拿玉盒装,不济也拿楠木盒子。

    “糙老爷们儿一个,舞你的刀枪就罢了,还玩什么香装什么风雅?还好意思说拿来给我赔罪?真是笑死人了!”

    晏衡衣食起居都有专人侍候,虽然他连笔好字都写不出来,但常年在锦绣堆里滚,平时也分得清什么香什么用途,衣裳摆件什么材质,房里如何配色如何好看。

    不说精于此道,总归是不算辱没他世家之后的名声,但还真没有想到到她这里连个装香的盒子都有讲究!

    被李南风这么一骂,他也疑惑起来,抓起盒子嗅了嗅,果然不如原先味道清纯。

    这么一看马屁倒又拍到马腿上了……

    但不管怎么说,眼下总归是有了能张嘴的机会。

    他说道:“想跟你打个商量。”

    “拿你狗头来换?”

    晏衡不乐意了:“你要我的命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报完仇雪完恨,睡觉会睡得比较香。”

第065章 放个大招

    晏衡拉下脸来:“李南风!”

    李南风品着茶,如同耳边风。

    晏衡深吸气,颤手指着她:“只要上次的事你肯原谅我,我就去弄一百颗香送给你!”

    李南风斜眼:“给你掩尸吗?”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先跪下磕三百个头!”

    “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你什么了?”李南风道,“我跟你的账足有整整一箩筐,眼下是你把我诓过来,反倒说我欺人?合着你忘了怎么说我恶有恶报了?”

    晏衡心绞痛了。

    想跟这婆娘好好说句话怎么就那么费劲?

    “我这不是来给你赔罪吗?”晏衡道,“我真心诚意请你原谅我,上回是我该死,我不对,真的,咱俩好好谈谈。”

    李南风翻起了成悦的《易经》,当他放屁。

    晏衡觉得自己恐怕要提前寿终正寝了。

    想了想,他决定放个大招:“跟你说个事。你知道咱们回京那天夜里,我们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

    李南风眼皮都没撩。

    他们家出事儿跟她什么关系?

    晏衡接着道:“我谅你也猜不到。若不是我‘回来’,我母亲本该是什么结局你也知道,但你可知道背后向她下手的是什么人么?”

    看她面色略有不耐,他遂道:“下手的是我母亲身边的丫鬟英枝!”

    李南风手里的书页终于晃了晃。

    “而英枝背后,是前周余孽。”晏衡把声音放轻又放缓,多了一些凝重。

    李南风视线落在前方墙面上。

    当夜出事她也算是在场,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也知道那丫鬟是绝对择不干净的。

    但那个英枝背后还有人?而且还来自前周遗党?这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以为不过是出于林沈两厢权力相争……沈夫人母子仨有绝对嫌疑不是吗?先前大伙提到沈家时,她还想到过这茬儿,搞半天原来还不是他们?

    可前世里她也没听说过遗党作乱……或许也有听说过,可是终究离她的生活太遥远了。

    在她印象里,立国之后虽说朝中事故频发,先是身任太师的父亲过世,随着李挚的意外发生太师府也改成了延平侯府,再接着是靖王没几年也离世。

    朝中两大支柱倒了,皇帝大受打击,推行的新政也遇到了不少阻碍,以及太子登基之后……但是终究到她死为止,还算是太平的。

    京师重镇,若有余孽敢作乱,焉是能捂得住的等闲小事?更何况还发生在位高权重的靖王府……

    她面冷如霜:“若是骗我,你立马遭天打五雷轰!”

    晏衡懒得跟她理论。只道:“你若不信,可回去问你爹!”又抬眼道,“原本我都没看出来,还是皇上诈出她来的,我们从她嘴里搜出了藏的毒药,她是预谋着死在宫里,最后再暗算皇上一把,挑拨一把君臣关系。”

    既然口内藏毒,进宫路上都没伺机服毒,非要等到宫里,那是假不了了。

    居然在她以为的太平之下还掩藏着这样的凶险……

    “她背后还有些什么人?”她随后问。

    “想知道?”晏衡抬眉。随后笑笑:“先不告诉你!”

    李南风怒起,痒了很久的手当下握成拳头朝他面门捅过去:“老匹夫敢耍我!”

    晏衡轻松闪避,李南风扑了空,抓起桌上那颗香又朝他砸过去:“去死!”

    晏衡看着她生气便觉开心得很。但也不敢忘记使命,生怕真把她惹火了便什么机会也没了,当下闪身拍拍袖子:“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你得答应我先坐下来——”

    “砰!”

    一句话未完,香丸所落之处刹时传来震耳巨响!

    李南风惊疑站定,所望之处却立时又是一声“轰隆”!屋里的盘盘碟碟全都被气浪裹着箭一般飞向四面!

    狂奔到院子里站定,就见方才还由着他们当成战场的禅房屋顶已经被掀翻了半边,靠门的这边墙壁上门框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轰隆声停住之后,眼前只剩下一片尘烟……

    “啊啊啊——我的房咂!!”

    成悦抱着头,像被踩着了七寸一样尖叫起来!

    尖叫声引得南面的谢家母女,西面的李挚与梅氏一行,东面的卢氏母女,全部都探首看了过来……

    ……

    亲军卫指挥使杨鉴走到乾清宫门下,只见皇帝坐在龙椅上,一双浓眉惯常地轻拧着。

    旁侧靖王正手持军报在禀奏军务:“洛阳方面已经查明,闹事的流民并非真正的流民,实则是昔年在周室担任过游击之责的一批皇族卫士,数量不多,只有八十三个,但是深入追查之后,发现跟周灵帝的侄儿魏王赵苍似有些干系。”

    “赵苍不是死了么?”皇帝道,“渭水一战,朕记得是由你亲手斩了他头颅的。”

    “赵苍是死了,赵王府所有子嗣名录也皆都在案,但是,皇上可还记得魏王何以会被周灵帝重用?”

    皇帝扬眉:“传说赵王府有神兵八千,因为王府里有个卓越的教头。”说到这里他抬眼:“你是说,从这批卫士的行事上能看出来魏王府兵士的痕迹?”

    “咱们南征北战,符合皇族卫士与作战特征的条件的,只有魏王府。”靖王将军报呈上,抻身道,“更要紧的是,魏王府这个教头,谁也不知他真容,也不知他究竟下落何处?

    “虽说以他一个教头身份不大可能有动机谋逆,但未了解他底细之前,也不能不防。”

    皇帝凝眉,片刻道:“上回的细作呢?审的如何了?”

    靖王摇头道:“此人至今闭口不言,一心求死,无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严刑拷打都无法凑效。目前所知信息很有限。”

    皇帝沉气,默想了会儿,看到门外恭立的人,遂道:“杨将军有何事?”

    杨鉴忙走进来,先看了眼靖王,而后深深俯首:“回禀皇上,方才相国寺里出了点事,靖王世子与太师府的南风姑娘……两个人在寺里打架,而后把方丈弟子的禅房给炸了。”

    “……什么?!”

    靖王屁股刚刚挨着座儿,听到这里陡然一个顿错,立时连人带椅子掀到了地上……

第066章 此法阴毒

    相国寺是千年古刹,历经了不知多少朝代,但方外净地总归还是完整保存了下来,僧人们住的禅房,基地可都是石头砌的,墙面也是上好的老青砖砌就。

    但方才还算是古朴雅致的一间房,眨眼就夷为了平地——现场除了成悦的哭声,剩下的就是闻声赶来的倒吸气的声音!

    李南风的心情简直比在看到老匹夫重生时还要一言难尽!

    晏衡要拿“香”给她赔罪,结果这“香”却把成悦的禅房给炸了?!

    这该遭天打五雷轰的……

    “蓝姐儿!”

    李挚快步冲出来,一把将她拉到跟前来护着。

    晏衡在废墟里转了两圈,挥着尘烟自废墟里走出来,迎面就正遇上李南风怒火熊熊的目光,他心下立时涌起不祥预感,原地呆了下,飞快把手里物件塞入怀中,走过去:“你听我解释……”

    李南风飞起一脚,直中他腹下,将他踹了个底朝天!

    “逆子!”

    晏衡刚爬起来,靖王发着颤的怒吼就由远而近传来了!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真切,靖王便已经龙卷风般挟着怒火到了跟前,拎住他胳膊将他按趴在地下,紧接着往他屁股上一踹,皇上钦封的堂堂靖王世子立时飞到了前方墙角旮旯……

    李家这边就好控制多了。

    李挚见势态不好,先着人去打听李存睿去处,李存睿今日刚好在府里会客,来访的是前周的几位文臣。

    皇帝颠覆了王朝,不可能把满朝文武全部清除,眼下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他需负责替朝廷招贤纳士。

    今日来的这几位都是前朝诤臣,宾主聊得正融洽,护卫就气喘嘘嘘送来了相国寺被炸李南风和晏衡给炸了的消息。

    李存睿刹时只觉头眼发黑!文士们见状搀扶住他才算站稳。

    定下神来赶到相国寺,靖王与方丈都在了,只见自己女儿出门时一身雪白雪白的衣裙被尘烟炸得灰里透着黑,转头看看趴在地下的晏衡,身上虽然也有灰土,但总算还算整齐,当下气不打一处来,拂袖与靖王道:“我等王爷给我个解释!”

    说完便牵着李南风怒冲冲走了。

    相国寺遭此浩劫,方丈出面安抚了香客,又捧来几本经文让成悦压惊,王府这边初霁百般跟方丈赔礼道歉,也没能得方丈一句好话,靖王简直头皮发胀,也费事再多说,着人绑起晏衡便上了马。

    回到府后靖王就支了椅子在院子当中,把晏衡押上,让侍卫们抡着棍棒上前打够了再说话!

    李南风看到来的是李存睿,心下便定了大半!

    虽然晏衡那厮嫌死得慢,但相国寺方丈并不是个好相与的老和尚,把寺里禅房给炸了,无论如何这个状也会告到朝上去!

    李夫人又怎么可能容忍她一再地挑战底线呢?这事她是撇不干净了,但只要来的不是她就一切都还好说!

    马车上她掐着大腿哭了一路,把李存睿哭得脸色越来越青。

    回到府里,他一面着丫鬟们侍候李南风梳洗,一面怒到把晏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就连一早知道了消息,已经咬酸了牙齿的李夫人见状,都不曾再做声了。

    等李南风出来,李存睿脸色还未转好。

    府里各房未出门的人,自三房处听说今日之事简直震惊,纷纷都到了正院来,见到李存睿如此震怒,也就暂且留在了院外等候。

    “那竖子如何欺负你的,你别哭,好好说!”

    屋里李存睿寒脸坐下来。

    ……倘若说前两日靖王还只是随手打完了事,这回这架势,是直接要剥了晏衡的皮了!

    靖王嫌他聒噪,回府路上连嘴都被堵住了,到此时方被人抽出了布巾,由得他喘了几口气。

    棍子落下来时他高喊道:“父亲且慢!我有话说!”

    “你还有什么话说!”靖王暴吼,“我威震朝野一个靖王,在京师跺个脚都要抖三抖!回家倒好,三天两头要给你擦屁股,在太师面前你老子我脸都低到埋地底下去了,你还有脸狡辩?!——给我打!打完了再说!”

    侍卫硬着头皮,棍棒就落下来。

    晏衡到底是活过一世的人,总不至于次次眼看着板子到身上!

    先前望见李南风那神色就知今日事大发了,香是他拿出来的,禅房炸了,这“蓄意谋杀”的帽子李南风不用说给他扣定了,但这些都还是其次!

    他扯嗓子道:“瓦剌国进贡给宫里的香丸,里面藏有炸药,父亲慢些打我不迟,眼下正该即刻入宫禀报圣上才是!”

    靖王蓦地放了杯子,犀利目光投过来……

    李存睿发怒时李夫人一直没说话,此刻等他冷静下来才也看向李南风:“禅房是怎么炸的?”

    回来路上李南风已想好了:“晏衡跟踪我,到了寺庙还诓我去成悦房里,拿出颗月支香说要给我赔罪,结果那月支香里竟裹着火药!”

    李夫人凝眉:“火药?”

    “外层包着香料,制成鸽卵大小的一颗蜡丸!”李南风道,“此法极之阴毒,剥开蜡层,点燃之后,里头火药遇热必然爆炸!

    “以先前的威力看来,那火药极为纯净,若为火引,两丈之内人必伤,一丈之内死人都有可能!”

    李夫人紧锁眉头看向丈夫。

    顽劣胡闹则罢,他们这样的人家,也绝没有顽劣到会动用火药袭人的道理!

    “你是说晏衡想谋杀你?”李存睿神色也转深沉了。

    李南风道:“香是他带来的,这没错,但我却没说想谋杀的人是他。”

    “此言何意?”

    “因为他不会傻到无缘无故谋杀太师的女儿。”

    虽说眼下要扣那竖子帽子让他挨两顿苦头轻而易举,但眼前事明显不正常,不妨留他狗命日后再算账!

    李挚也沉吟道:“晏衡此人我们也不是没接触过,虽说顽劣可恨,但他在营中长大,也不是不知火药之威办,不应该如此不知轻重。或者这当中别还有什么别的事?——这香是哪来的?”

    “他没说。”李南风道。

    “老爷!”管家恰在这时提着袍子走进来,“宫里余公公来了,奉旨请老爷即刻入宫!”

第067章 告黑状的

    李存睿到达乾清宫,恰与太子撞上,太子穿着马服,挥汗如雨,看模样应是在练功途中赶过来。

    两人先打了招呼才进内,前殿无人,太监引了他们前往后殿,进门就闻见香气四溢,李存睿心念一动,跨门进内,只见皇帝挽着袖子与靖王立在大开的窗户下,面前案上摆着好几颗掰开了的蜡丸,而殿中还立着许多侍卫!

    这阵仗可不多见,李存睿快步上前:“皇上!”

    皇帝缓缓吸气,神色如黑云积压:“太子赐了一颗香给衡哥儿,谁知这颗香,竟然把相国寺的禅房给炸了!”

    李存睿顿住。

    太子神色剧变:“是瓦剌国使臣进贡的那批月支香?——竟有人敢自杀父皇?!”

    “就是它!”靖王抬头,“衡哥儿拿它送给蓝姐儿赔罪,结果出事了!所幸皇上近来事忙,未及顾上此物,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李存睿来的路上就猜测宫里出了事,他自世家长大,什么风雅物儿没见过?先前李南风说晏衡的月支香有问题,这会儿进殿又闻到香味,心下就有数了。

    再看到这蜡丸,又听到这香的来历,对先前相国寺里的事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俯首拱手道:“这是天佑我大宁!”又道:“那么香丸可已全都在此?”

    “一共六颗,除去那俩冤家炸掉的一颗,剩下的都在了。太子宫中那颗,朕也让太监取了过来。”

    皇帝以指尖小心地捏出蜡丸中心一小撮粉末,放在面前白纸上,“这是微型的‘实心弹’,小小一颗,便能炸毁一间屋子,能制出这样的凶器,对方也必然有军营背景。”

    李存睿道:“如今是大宁天下,能有军营背景的也只能是前朝的人了,五军府可有线索?”

    自前番靖王府出事之后,再猜测凶手来历显然就已不必费什么周折。直冲君王与朝廷而来,不是谋逆就是反朝,当今皇帝登基不过半年,不至于令臣子积怨谋反,符合这两点的不是亡国君手下余孽,就只能是昔年的死对头,这点毋庸置疑。

    但前朝那么多遗党,敌在暗我在明,不锁定范围便等于竖了个活靶子,这次逃过了,下次未必能有这么好运。

    “出事之前,我与皇上正好在议论前周魏王赵苍手下那名教头。”靖王说道。

    李存睿道:“有消息?”

    “洛阳那边抓捕了部分闹事流民,从他们身上查到的线索,这是一批很可能来自于魏王府的余孽。

    “而魏王当年则是凭着手上八千神兵得到了周灵帝的重用。魏王大败之后,王府树倒猢儿狲散,那教头也不知去向。

    “由于他不是皇室中人,也无人在乎他,但眼下除他之外,我竟想不到还有别的人能够驱使得动这批训练有素的卫士,以及,能制造出这批威力强大的弹药来。”

    太子凝眉:“他并非赵家人,处心积虑针对朝廷,又是何故?”

    “所以这是要紧之处。不找出事因,拔除毒瘤,日后必将后患无穷。英国公已经奉旨出京阻截瓦剌国使臣了,香是他们送的,就从他们身上开始查。”

    皇帝拿帕子擦了手。说着他又道:“不过朕估摸着这瓦剌国使臣也是个冤大头,但不管怎么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纵然他们不是主使,使臣身边也定然有细作!”

    就算是香被人掉了包,能够瞒过他们使臣的,也绝对做到了与原物一般无二。

    能做到一般无二,那么这个人也必然与贡品有过接触。

    靖王即时直身:“臣即刻下令西北驻军前去申斥瓦剌国王!”

    皇帝看向李存睿:“你认为呢?”

    李存睿沉吟:“北方牧民一向为朝廷忧患,凭皇上之龙威,若是趁胜北上,发兵重击驱赶,定然也能换得未来几十年太平。

    “但眼下朝中兵力不足,又无与马上民族交战经验,就算是赢了,朝中军事也要大受创伤。

    “眼下内患当前,还是先保存实力为妙。

    “派兵申斥,言明立场,也省得他们觑见我朝内乱,日后轻易就骚扰我边境。”

    皇帝点头,遂与靖王道:“派人去瓦剌,先礼后兵。”看了下手里弹药,又望着他们俩道:“把那对冤家传到宫里来,朕还有话要问他们。”

    ……

    李南风在李夫人威压下如坐针毡地坐了个把时辰,接到宫里太监传话时如释重负,弹起来就往外蹿了。

    晏衡却早就在家里等着了,口谕一到,他立刻把身上衣裳撕烂几道口子,再往手腕上掐出几道红痕,随着太监到了乾清宫。

    殿门下仇人相见简直分外眼红,李南风恼他什么自不必说,晏衡被她踹到了隐秘处,虽无终身之忧,但到如今走路还不那么方便,脸色也是青寒到不能多看。

    殿里李存睿和靖王都归位了,太子回东宫换衣裳。

    皇帝望着他俩,目光最先被晏衡吸引:“你这是怎么了?”

    晏衡俯身:“回禀皇上,臣今日犯了大错,本想跟李姑娘赔礼道歉,不想却弄巧成拙,不但惹恼了李姑娘,还炸了相国寺僧人的禅房,臣该死。

    “父亲为了教训我,抓了我踹打,又绑回去打板子、并且下令往死里打的事情,您就不必追究了。

    “只是方才进宫得急,未及更衣,臣有罪!”

    靖王听到这里背脊嗖地就挺了起来……

    “又踹又往死里打?”皇帝目光睃地移到他身上。

    晏衡朗声道:“回皇上,父为子纲,臣就算被打死也是死在生父手上,毫无怨言!”

    皇帝凉凉睃向靖王。

    靖王后槽牙都气得颤抖起来。

    回府之后他棍棒都还没落下去就进宫来了,怎么就成了他打成的了?还死在他手里毫无怨言?还“不必追究了”?

    明知这兔崽子告他黑状,在他这番“深明大义”的话下却也不知该反驳什么!

    李南风瞅他一眼,表示了同情。

    生出个孽子的确是命不好,她建议他回去之后装麻袋继续打。

    皇帝对着靖王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晏衡:“你怎么会第一时间想到朕与太子有危险,而不是去疑心太子?香是太子给你的,难道你没有怀疑过他?”

第068章 前世仇家

    皇帝这话问出来,殿里气压便瞬间低了低。

    按说香是哪里来的,出了危险就怀疑哪个,这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说句不好听的,香是瓦剌国的贡品,既然能被刺客掉包,难道就不能被太子掉包?

    所以就算真的怀疑,那也不能说有错。

    可这么白眉赤眼地问,谁还敢把真话说出来不成?这又让人怎么回答?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换成别个,或许在座各位就要怀疑皇帝挑事了。

    但明显这位君王不是这种无事找事的人,至少目前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

    靖王与李存睿都若有所思地往晏衡看来。

    倘若晏衡疑心过太子,自然不可能即刻担忧皇帝父子的安危。

    所以反过来想想,皇帝这话问的也有道理,晏衡究竟是为何没怀疑呢?他一个一天到晚惹事的兔崽子,如何会有这般见识?

    靖王更是不免想到了前不久他藏身马车帮着救下林夫人的事。

    晏衡在皇帝目光凝视之下,想的跟靖王他们却不是一回事……

    他不曾怀疑太子,自然是对皇家父子有着相当程度的信任。

    但这股信任是来自于他前世几十年陪伴所得的认知,这是说不得的秘密。

    皇帝这哪里是要探究他有没有疑心太子,他分明是洞察出来他近来的不对劲……

    眼下他该怎么办?

    说怀疑过太子?除非他脑子被驴踢了。

    说从未怀疑?位高权重又是功臣之家,当真对皇家威严半点忌惮都没有?

    他缓慢地清了下嗓子,看向左右。

    “臣,臣脑子不够用,当时只想着不挨打,并没想那么多……臣要是有这份机灵,哪至于三天两头的挨打?

    “皇上若不信,您问李南风,看看是不是每次吃亏的都是臣,占赢面都是她?”

    他扭头瞅了眼隔壁。

    这满殿之上,独有李南风知他软肋,但他们软肋是相同的,死丫头要是不帮他……

    打从皇帝开口相问时起,李南风心口就悬了起来。

    皇帝待功臣如何,她心里有数,又加之内患当前,知道他绝不可能在这当口还在君臣之间挑事。

    但皇帝既然在追究晏衡,那今儿她便也有麻烦了。

    在场机敏睿智如李存睿与靖王,都不能猜到晏衡在为难什么,唯独她知道,重生到如今个多月了,双方家里显然都对他们的变化没有感觉到异常,至少没有异常到让人难以忽视的地步,这样的顺利也让人放松了警惕。

    但终究阴沟里翻了船,今日碰到了皇帝手里——

    “是么?蓝姐儿?”

    刚想到这儿,她就被点名了,皇帝目光投过来,眼底看不出深浅。

    都这紧要关头了,也不能不与这老匹夫共进退了……

    李南风权衡轻重,随后斜睨晏衡,重重地哼道:“你是活该!一天到晚脑袋里缺根筋,专门寻我晦气!”

    “蓝儿放肆!”

    李存睿轻斥她,转头又看向皇帝。

    皇帝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他接着问:“你跟衡哥儿三天两头的打架,究竟是有何冤仇?”

    李南风看了眼晏衡,清嗓子道:“这事,还得从沧州说起……”

    “沧州的事朕已经知道,”皇帝手里玩着颗石印,“朕还知道,靖王妃半夜遇袭那天夜里,是你给他们提供的帮助,让他们赶在早朝之前进的宫。

    “不过既然都已经伸手相助了,为何后来一见面又还是打得不可开交?”

    李南风顿了下。

    皇帝先前问晏衡的话不是出于询问忠心,而是洞察到了他们俩的不寻常也是能肯定的了。

    这话不好回答,若她与晏衡一个不当心,拥有两世灵魂的事情只怕迟早都要被皇帝挖出来,到那个时候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就没有人知道了。

    她说道:“回皇上的话,臣女觉得,晏衡他跟臣女一定是前世的仇家!”

    座上的李存睿与靖王俱都背脊一挺,晏衡也扭头看了她一眼。

    “这话怎么说?”皇帝饶有兴致。

    “臣女跟他素不相识,他在沧州就扯臣女的裙子,不但不知悔改,上我们家来赔礼时还不知礼数掀我的帘子,还嘲笑我,说我活该被我母亲打!

    “若不是前世的仇家,岂会如此不知收敛?女儿家的闺誉岂是能被他如此轻视的?禀告皇上,臣女不但如今见他就要打,日后见他还要打!”

    说着她鼓起了腮帮子,气呼呼地瞪向了晏衡。

    皇帝听到这里,又往晏衡看过来。

    晏衡忙道:“皇上您可千万别听她一面之辞!臣都是被逼的!每次都是她先动手,今儿她还踹了臣!”

    “你还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先惹我!”

    ……

    两人如同一点就着的炮仗,又吵起来。

    皇帝望着他们,抬手摸起了额角。

    其实他只是好奇晏衡对这件事的判断何以会这么肯定?因为以他的阅历,不应该有这样清晰的认知。

    又想到这俩人走到哪儿打到哪儿,但一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爆点到底在哪儿,所以叫过来问问。

    ——前世仇家?

    他看是前八世仇家吧!这回把国寺的禅房都给炸了,方丈回头定然要上折子弹劾了!

    每次碰面都能打到火星四溅,既然连李南风都指认晏衡脑子不好使,那应该就是真的“不好使”了。

    毕竟李南风没理由给他掩护。

    再说一般情况下,能一再地招惹暴脾气女人的人,要么是手贱到极致,要么就是脑缺到极致……

    话说回来,在那种情况下,晏衡没多想就直接提醒了宫里,而不曾怀疑太子,至少说明他心思纯正。

    臣子信服君王,这总归是好事。何况晏衡还是他看着长大的,若将来留在眼皮底下好好调教……

    这么想着他就把石印放下来,说道:“衡哥儿你也长进点,别一天到晚跟蓝姐儿过不去。蓝姐儿你也是,你也打不过他,能赢他还不是因为他每回都让着你?

    “崇瑛好好上李家去赔个礼,把话说清楚,这事就这么揭过去算了。”

    真是感觉自己一天到晚都在做和事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