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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孤家寡人

    “这,这当真?”卢氏连话都说不好了。

    “金口玉言,你说当不当真?”

    传旨的太监是乾清宫的人,那眼神扫过来,卢氏气势就刹时跌到了地底下。

    靖王妃是正一品,正三品低出好几级,但不管低出几级,这都是朝廷下的诰封,是皇帝金口玉言指认的诰命夫人!

    虽然身为侧妃也绝不可能拥有与正妃一样的权力与体面,但有了这个,便算是皇帝钦封的王府侧妃,是有资格接受低阶官眷谒见,以及能够被将来儿媳妇公开唤称婆母的!

    更甚至,她百年之后也有绝对资格进入晏家祖坟!

    这又怎么能跟她之前认为的侍妾身份一样?

    更何况正三品的诰命,举朝可也并不多!

    这样一来晏弘兄弟即便成了庶子,也不会低微到哪里去了!至少没有人敢明面上拿这个来挑理儿!

    沈夫人一时不能自已,当下连磕了几个头,起身时已经眼泪盈眶。

    旁边卢氏在双唇连翕了好几下,深悔方才嘴快,最终才在沈栖云拉扯下跪了下来,伏地拜了拜:“恭贺姑太太!”

    沈夫人捧着圣旨,再看向他们,方才的窘迫又浮现在脑海,她轻轻一哂:“你不必跪我,我不过是个妾,给你们沈家抹黑了。”

    沈栖云是前朝的举人,战乱耽误没能在科举上再进一步,到了这一朝,朝廷也不能认他的官身,因而面见官眷是得下跪的。

    听到这话夫妻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竟不知如何下台,最终改唤了一声“沈夫人”才勉强圆了这个场起身。

    太监来时晏家男子都去了祠堂,今日宗妇已定,自然该上告祖宗。

    晏弘回来闻讯到了昭华堂,沈栖云夫妇已经走了,沈夫人正对着桌上圣旨出神。

    “恭喜母亲!”晏弘行礼。

    沈夫人放下圣旨,凝目望着他:“原本我是打算走的,你一个好好的嫡长子,连累你如今反成了庶长子,心里有几分对不住你。

    “可如今这一来,我是连走也是不能走了,我没有想到皇上这样……”

    “皇上这样,多是因为之前也许诺过林夫人。”晏弘坐下来,凝视着圣旨字迹,“皇权在握,抬举一两个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由此咱们更应该看清,王妃这些年应该确是对立朝有过许多贡献的,不然皇上也不会如此恩待她。

    “有这层摆在这里,就更显得驰哥儿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冲动,而我们更该自省了。

    “至于嫡庶,到了父亲这样的身份地位,子弟们嫡庶出身哪里还有那么要紧?

    “除了当朝少数的几户,如李家这般,一般人家哪里敢拿咱们的出身说事儿?

    “尤其咱们家还兄弟不多,仅那么三个,定然是都会被照拂到的。咱们可不要自己看轻了自己。”

    沈夫人点头:“我原本还觉心酸,如今有了这份尊重,倒是突然之间什么意气也没有了。

    “我也想通了,什么侧妃不侧妃,都这把年纪了,也不图什么生儿育女了,跟你父亲分开这么多年,很多事情都变了,他不再是从前的他,我也不是从前的我了。

    “才见面那会儿他都已经跟我说过不可能再有闺闱之缘,便是当了正妃,又能如何?

    “他能惦记着你们俩,我就满足了。我与他本来从小就是玩伴,是你祖母认定了这门婚事我们才成的夫妻,若无这层,与他也就只是个熟识罢了。

    “索性往后就是搭伙过日子,打开门是一家人,关上门,彼此就是邻居!

    “他是曾经对不住我,若无你们,我才不会再搭理他。关键是顾着你们——话虽如此,但咱们日后吃他的喝他的,蹭蹭他的荣华富贵,沾沾他的光,想来也是好事!”

    说到末尾,她也忍不住扬了唇。

    晏弘深深沉气,也欣慰道:“正是这个理。”

    ……

    都说世态炎凉,当真不假。

    沈夫人这边诰封下来,下人们又都换了脸色。

    晏衡冷眼瞧着,暗中也觉好笑,沈氏母子今日所受的冷遇,也是他昔年所受。奴才们是最会见风使舵的,才没有几个人会管你是不是被不公正对待。

    既然说到下人,——曦日堂的下人虽不说个个都有问题,但既然出了这档子事,总归是要清理掉的。

    午歇起来他着阿蛮取来花名册,先把他结合前世确认不会有问题的人挑出来,余下人全部画了圈,然后送到林夫人手里,供她陆续买人替换。

    林夫人虽然半信半疑,但看他笃定的样子,想着他将来也是要当家作主的,便就索性放手听他的,总之不行她再换掉就好了。

    各房里的人自然也换了,除去靖王身边的人是他自己挑的,沈氏母子仨身边有他们自己的人,其余都是去年买进来的,换掉都不可惜。

    晏衡顺便也把自己房里人换成了日后追随他的那一批,包括昨夜里听命他行事那几个。

    ——那几个就算原本还算是冒险在帮他,到了今日看到这结果,自然也都死心塌地了,前世里跟随他去拦李南风马车侍卫的杜海陈曜,就先成了他的左右手。

    当然这些办下来也得有些时日,如今不过是起个头而已。

    靖王在林夫人处碰了壁,又想去寻沈夫人再阐明一下他的态度,不想沈夫人接过圣旨后就称病歇了。

    他虽然与沈夫人育过两个儿子,但这个妻子他已经十多年没有相处过,不可能还有昔年的亲昵,既然歇了,那顿时连院门也觉得不方便再迈,悻悻回了房。

    初霁进来道:“侧妃已经受封,日后两厢如何共处?”

    余事皆安,也终于谈到了这份上。

    靖王只觉头大如斗。

    若真是纳的妾,规矩礼法摆在那儿,倒啥事都不用操心。

    关键这却是两个明媒正娶的,惹不起。

    林夫人那儿已经不搭理他了,沈夫人的诰封也下了来,也能明正言顺给他脸色看了,他都不知道他上辈子欠了谁,小心翼翼顾着这个顾着那个,结果到头来他们个个都求仁得仁,风光得不得了,反倒他成了孤家寡人。

第050章 上梁不正

    “不是都把我撇开了吗?”他撩眼,“又不是没地儿,把西路隔出来,分几个院子让弘哥儿他们住。

    “东边划给衡哥儿母亲,衡哥儿的院子也在东边,就不必挪了。

    “日后内宅事务,除西边宅子用人让他们自己管,余事由王妃总揽,庶务你来管。弘哥儿兄弟俩份例按规矩来便是了!

    “对了!”说到这里他又抬头,“没事别让她们俩碰面!”

    初霁道:“那王爷您这边……”

    “我这边往后就是和尚庙,你管着就得了!”

    他板着脸抖开扇子。

    初霁无奈笑笑,点头又道:“按晏家惯例,哥儿们还要读些书,那这请夫子的事……”

    原先是打算给晏衡请个先生任课的,眼下既然要公平,那就不能不给晏弘他们请。

    请的话,好的先生又不跟买萝卜白菜似的,随处可拣,哪有那么多?若只请一个,就难免日日碰面,就目前这状况,自然两厢是越少碰面越好。

    靖王揉了下额头,道:“缓缓再说。”又起身道:“我先去赴个约。”

    原先靖王想着跟林夫人夫妻多年,难得她心胸大度,肯接纳与他的原配及子女同个屋檐下过日子,那么给个名份给沈夫人,不枉她那么多年的劳苦,让两个儿子也能体体面面地受到他的弥补,此外他与林夫人和晏衡继续三口之家过日子,简简单单,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哪里想到竟是他一厢情愿!

    虽说李存睿那边铁定没那么好说话,但眼下,他还真就宁愿听他叨逼叨也不愿留在这个家。

    李存睿觉得闺女不愧是他亲生的,简直跟他想的一样,受了委屈,还有什么法子能比直接揍上那小子一顿更让人解气的呢?

    于是父女俩就这么说定了。

    趁着夫人还没到府,又防着府里找吃的露了馅,他即刻打发李挚往外头买了吃的回来喂饱了李南风,又唤来李济善,让他嘱咐勤哥儿母亲过来陪着李夫人先说话,防着她在他回来之前冲李南风施威,而后才出门赴约。

    他挑了个僻静雅间,先坐下来,没片刻靖王也来了,一屁股坐在对面,兀自往肚里灌了杯茶。

    李存睿望着他:“靖王享尽齐人之福,正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如何闷头闷脑跟我这茶过不去?”

    靖王索性又灌了一杯,道:“你李太师,延平候,当朝最有身份的郡马爷,还请不起几口茶叶?”

    李存睿呵道:“火气不小。”

    心知他烦什么,却懒得过问,哗地把扇子收了,说道:“我寻你什么事你心里有数,事情经过我就不多说了。

    “我女儿金尊玉贵,玉洁冰清,却因你们家衡哥儿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体面,扯裙子的事明面上咱们也可以不说,私下里却得有个章程。”

    “你想怎么着?”

    “看你诚意。”

    “怎么算是有诚意?”靖王道,“赔礼也赔了,道歉也道了,还想怎么着?”

    李存睿道:“我女儿想打你们家衡哥儿一顿。”

    靖王抬眼,李太师背靠椅背,慵慵懒懒坐着,说起这话来仿似顺嘴打了个哈欠这么简单。

    靖王把腰直起来些:“你再说一遍?”

    横扫千军的靖王爷发起威来也是不可小觑。

    李存睿点点头:“你把脸伸过来。”

    靖王心里正脆弱着,不想跟李存睿唠几句磕都处处被堵住了生门,顿觉这人生真太他奶奶的灰暗,不知他怎么走到哪儿都能被人挤兑?

    他瞪着对面看了半晌,泄气地瘫在椅背上,静默片刻后,息事宁人地从怀里摸出把银票来:“算我们理亏。这是一千两,拿去给蓝姐儿添点珠花衣裳。

    “再替我转达我的歉意,改日我请她上府里吃好吃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也就他李存睿能养出这么跋扈的闺女来。

    李存睿垂眼瞄瞄那银票,又撩起眼皮:“合着我女儿体面就值区区一千两?”

    “要不再加一千?”惹不起赔得起,靖王索性又数了几张拍在桌上。

    李存睿啪地把扇子放下来:“我听说沈栖云也进京了?”

    “怎么着?”

    李太师冷笑:“听说他们家还有个女儿未嫁,我倒有意保个媒,替他们寻个权贵嫁了。”

    靖王敛了神色,转而也黑了脸。

    沈栖云伴着沈夫人进京便是想打靖王府的秋风,这人尽皆知,而他打王府秋风是为了替沈家谋条出路,这也是人都心知肚明。

    原本靖王是打算提携一把以报这么多年照拂沈氏母子之恩的,但眼下还有个不老实的晏驰,他又怎会明知有后患还抬举沈家?

    李存睿这个专门拆台的,他在这当口提携沈家,这是还嫌他麻烦还不够多?

    靖王望着对面,幽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虽说打小都在燕京长大,但两家有世仇,刚进宁王营帐那会儿他们俩也是明争暗斗过一段时间的,交过手后他就知道他李存睿奸滑无比,一副心肠不知多黑,行事从来只冲目的而去,手段哪里有什么光明可言?

    几家还在京时沈栖云也与李存睿一道吃过茶喝过酒,他说保这个媒,还真不会是说说而已!

    但他要打的是他儿子!……

    他一把把银票抽回来,道:“不要就算了,要钱有,要人没有!打我可以,打他是不能的!”

    “别说那没用的!”李存睿凉凉睃他,“我可不是吓唬你,你趁早把人给我送过来。”

    “除了打就没别的法子了?”

    “也有。”

    “什么?”

    李存睿睃着他:“以后衡哥儿见着我女儿就跪地叫她姑祖奶奶,但凡有她的地方你们家衡哥儿就得鞍前马后给她效劳。

    “她吃饭他得递筷子,她喝水他得搬茶几,她打个喷嚏他都得赔三个不是,承认是他侍候不周!

    “成吗?”

    靖王鼻孔都要冒烟了。

    “我衡哥儿贵为靖王世子,给你们蓝姐儿下跪?你他奶奶的是自己想当我祖宗吧!”

    李存睿收扇起身:“不行就失陪。”

    “赶紧滚犊子!”

    靖王破口骂。

    等第三杯茶喝下肚,扭头见门槛下已没了他人影,到底又一咬牙,起身追了出去。

第051章 棍棒之下

    李南风有了吃的垫肚,奋笔疾书,总算是在李夫人回来之前写下了一摞。

    知道这回是断无理由可讲,索性低眉顺眼。又免得伤及无辜,早早把李挚给支了出府。

    李挚原还磨蹭着,可正好过几日他们这批勋贵世子也要被下恩封,礼部有人来寻,便也只能嘱咐了几句后先走。

    李夫人回到府里原是就要往扶风院来的,不料梅氏带着李舒来了,又有几个官眷递来贺帖人要来谒见。

    少不得又要打开门来待客。

    好容易等到人走了,也近日暮了,她便连袍子也顾不上换,直接就来到了李南风院里。

    李南风倒有预感今日凶多吉少,只是没料李夫人一进来便着人拿了戒尺,门一关,而后披着一身珠翠金光闪闪朝她走过来。

    “伸手!”李夫人道。

    李南风犹豫了一下,她是准备好了不争论,但却没准备好挨打。

    她没伸手,先跪下来服了软:“女儿知错,求母亲恕罪。”

    “伸手!”李夫人怒道。

    李南风还是没伸。

    那戒尺便不由分说朝着她背上扑打过来!

    这季节穿得薄,她皮肉又嫩,板子打在身上,生疼生疼!

    李南风早已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当下就要反抗,李夫人的声音却如刀子似的冰冷往下坠:“今日你若敢抗命,你从此便不要再认我为母亲!

    “我与你一刀两断,你是生是死是荣是辱都不与我相干!我也省得来日被你牵累!”

    李南风不觉收了势,她说她耐着性子受着,就是顾着这层母女情份,到她李夫人这里居然说断就要断?

    倒跟谁稀罕似的……

    李夫人见她愣神,以为她又在发犟,那板子立时就跟下雨似的往她背上扑起来。

    李存睿跟靖王谈妥了条件,紧赶慢赶回到府里,看到的就是这副惨状!

    李夫人板子啪啪往下落,李南风则跪在地下咬着下唇硬憋着不吭声。

    屋外丫鬟婆子跪了一大堆,包括金嬷嬷都跪在地下相劝,却没一个人能劝得住!

    “行了!别打了!”李太师蹿过去,一把夺过戒尺,然后把女儿抱起放到了榻上。

    再回头看李夫人,神色也没好到哪里,牙关咬得死紧,眼眶通红通红,眼神倔强而又饱含怒火:“你护着她!你们就护着她!

    “一个千金小姐,不过几日之间,屡屡惹事生非,如今更是顽劣到半夜出府插手人家家事!

    “你们不管,也不让我管,来日为祸乡里,到时候看你们怎么收场!”

    这斥骂声震动耳膜,所有的声音都如同熨斗熨过,陡然平静下来。

    李存睿缓下语气:“孩子不对,指出来让她改过就行了,姑娘家家的,怎能动手打?再说了,她也没做什么坏事,出去遛个弯,刚好碰上了,不问缘由就出手,是否也有失公允?”

    他回了两句,又回到榻前,看李南风双唇紧闭,唇色乌紫,脸色却煞白如纸,额前绒发全让汗水给打湿了,薄衫之下后背皮肉微微鼓起,一碰她就情不自禁地打起哆嗦,当下心都碎了,立时回头道:“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梧桐她们就等着这句话,当下起身行动,出的出门,打的打水,拿的拿帕子,屋里忙碌起来。

    李夫人望着他们,脸色青寒,一转身,大步跨出了房门。

    李存睿看着她出门,守着李南风等丫鬟们全都过来了,也出门到正房。

    李夫人兀自寒脸坐在榻上,眼圈还红着。

    他走过去端了茶给她,说道:“小孩子嘛,哪里能不犯错?李家规矩也严,我小时候也常气得父亲母亲直跳脚,长大了也没见变歪。

    “你不要对她太严苛了,别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真无法无天了,说难听点,咱们这样的人家,官品威望都到了极致,不必再处处完美。

    “从上到下毫无诟病之处,你让底下那些官员又怎么活?

    “树大招风,就当是留个口子让旁人也出出头也好。”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李夫人气息起伏,“咱们身为百官表率,处处律己乃是天经地义!

    “我两家都出身不低就不说了,就按如今这身份,那也是该拿出一番大家千金的作派!

    “不衿持端庄,难不成无视礼仪规矩反倒该赞赏?”

    “你言重了,古往今来,皇室公主不乏有性情乖张的,七品芝麻官家的小姐也有温婉大方的,咱们家女儿若是个乖巧性子,那就往大方端庄里养,她既然做不到,那只要她能明辨是非善恶,知道好歹,不也就行了么?”

    “世间哪里有什么天生的好人恶人?都是管教出来的!她是个女儿家,来日出了差错,外头批评的可是咱们家没家教!”

    李夫人又负气背转了身去。

    李存睿还想再劝,金瓶却来道:“大夫来了。”

    他心里担心着李南风,便暂且收了声,出了门去。

    虽说是不稀罕维持母女情份,可到底得顾着李存睿的处境。李南风没跟李夫人反抗,生生受了这顿板子。

    无论如何,父母双亲总算感情和睦,李挚也聪明长进有才学,这也是难求的福气。

    她若真跟李夫人闹僵了,李存睿夹在当中必然难做。

    过程中虽闭着眼,但屋里来了什么人说了什么她全知道,李夫人走她也知道,只是疼痛也使她各处肌肉不听使唤,只能咬紧牙趴着。

    大夫上完药嘱着好生歇息。旁边梧桐她们就偷偷抹起眼泪来,呼出的粗气一半是看她可怜,一半倒是恼她总也不长记性。

    李南风倒没啥,既然敢闯祸就得担得起这后果不是?只是觉得这记性是长不了了,又或者说她压根没打算过还要跟李夫人妥协。

    母女俩的矛盾上辈子到临了都没能解开,这辈子重来就想一切抹去,怎么可能?

    人家都不理解亲生的母女俩如何能关系差成这样,原本李南风也没想过——毕竟她还是受正统教育长大的,懂得忠孝节义礼仪廉耻,母亲严格也就严格,无甚大不了。

    也是直到前世里那年有了招赘的决定,以及后来发生的那桩破事儿……

第052章 不做木偶

    李存睿创立的家业,在他过世后没有一个合适的人来要继承,李南风便有了留在娘家打理家务的想法。

    但李夫人认为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是应该留在内宅相夫教子的,而不应该让她一个妇人家抛头露面。

    并且李家又不是无男丁,招赘这样的事情,更是不应该出现在正统的李家。

    她的主张,是给李煦找个继母,给病床上无法动弹的李挚说门填房!

    确然,大多数人家遇到这种情况也会这么选择,索性不求女方家世,只要能安安份份把李煦抚养成人,让他将来能够把祖业传下去也就够了。

    但李南风却不是这么想的。

    谢氏是李煦的亲生母亲,她都能舍得下孩子自请离去,你还指望一个填房能把这份差事做好?

    况且,有见识的姑娘不会来守这活寡,没见识的也带不好李煦,这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主意。

    然而人到中年先丧夫后伤子的李夫人心伤之下几近丧失了所有斗志,而只想守成,李南风的话她听不进去,也不认为这是一个千金小姐该干的事儿。

    几次力争无果,李南风的耐性也渐渐被消磨掉,但所幸在盛贻芳提醒之下,她得到了病重的李挚和宫里皇帝的支持。

    皇帝下旨允她留在李家打理家务。同时也赐金银田产给她,加上她自己的嫁妆,如此来日便不必跟侄儿争家产。

    有皇帝下旨,看模样是能顺利了,但李南风没想到,当她自己物色好了招赘的人选时,母亲却又兀自替她相中了寒门出身的陆铭,并且还将李南风自己相中的人选打发出了京师。

    她这边紧密锣鼓筹备婚事的时候,她母亲大人却给她来了个釜底抽薪……

    南风少年时期无忧无虑,身边个个皆算玩伴,到家变之时她又一心进取,管理家务,并未有过什么像样的少女绮思,本来是招谁都行,只要条件过关。

    她之所以相中那个人,一来确实两人有些缘份,二来对方也确属智慧之人,且又无亲无故,当时情况下,不选他又还选谁呢?

    李夫人自作主张地行使了父母之命,并且强横地打乱了她的计划,李南风终于怒了。

    但李夫人却道:李家绝没有自行择婚的规矩,你未经允许私自挑选夫婿,可曾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道理是对的,可她又总觉得哪里不是很妥?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捆绑了手脚,无论想做什么都总是被牵住做不成。

    后来就成亲了。反正跟谁过日子不是过?

    此后有意无意地避免母女碰面,三五日不见面是常事,即便有时候见了面,也完全没有吭声的欲望。

    两年后她的长子李倍出生,再两年她怀上女儿。

    夫妻生活平平淡淡,没什么值得一说之处。

    她绝大多数时间在忙碌家族事务上,这么过着倒也不觉什么。

    可谁又能料到她怀胎八月,还能撞见凭借她李家地位从一个寒士一跃成为六部员外郎的丈夫,竟然与她最好的手帕交暗通款曲?!

    他们一个是她虽然不爱但也认定是可以相扶到老的丈夫,一个是她在继李勤堕落之后第二个无话不谈的好友,这家伙!这是合着伙地扬起巴掌往她脸上左右开弓啊!

    李南风当然怒了,是前所未有的震怒。她拿着马鞭抽得陆铭体无完肤。若不是她还算强悍,肚里的闺女就没了。

    这个时候她李夫人道:“男人偷腥是该死。但你当初婚前不是也曾跟裴寄私相授受?我早说过你该循规蹈矩,你若听了我的,今日他又哪里敢这样放肆?你又何必受这番侮辱?”

    李南风望着她,笑起来。

    合着她被欺到了这份上,她的亲娘还在责怪她没曾听从她的安排?还认为她自行选夫婿就是不衿持?

    可去你的吧!

    积压了二十来年的郁气使她忿而将鞭子摔了下地:“从今以后我的事情不用你掺和!我就是做不到端庄衿持,以后这辈子也不会因为别人的眼光活成端庄衿持的模样!

    “你可以从此不必再管我!从此以后,你我都死心好了!”

    她说到做到了。

    从那以后,凡是她李夫人的意见她一概不听,她的建议一概不要。她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再多看她。

    自然,她也碰过壁,但碰过壁之后,她也摸索着成长了。

    女儿生下来之后,她与姓陆的禽兽断绝了关系,先将他撵出了李家,一年后又将他踢出了京师,三年后他犯事被监押入狱,困死在狱中。

    姓陆的出京半年,她那个她曾经无话不说的“手帕交”,当然也被她踩到了泥沼里。

    她私行不检的证据被摆到了她丈夫的案上,连同她才周岁的儿子,都被疑心是野种,被一道送回了娘家,被连累了的程家视她为耻辱,她被逐出家门。

    有回李南风受太后之邀乘着轿辇入宫吃茶,路上程淑冲到轿辇前大骂,没让她出口两句,便已让随宁的父亲下令乱棍打死了。

    是自己母亲让她明白了,她不果断心狠,世上人便认为她理该让步。

    逆境使人崛起。经历这一段之后,她更加无坚不摧。虽然代价是儿女们恨她害死了他们的亲爹。

    她极力栽培李煦,同时也兼顾起族中子弟的成长,在她被雷劈之前时,李家已经再度成为与靖王府齐名的权贵。

    都说延平侯府成立在李存睿手上,却中兴在她李南风手上。这当然是外人吹捧她,没有父亲,她怎么可能“中兴”?

    她万万不敢占这个功劳。

    金瓶曾说,李夫人是为她好,或许吧,但她的确感觉不出来。

    有时候她想,也许李夫人要的不是个有思想有主见的活生生的女儿,而只是个照着她本人复制出来的牵线木偶。

    不过后来有了可以完全自己掌控的一生,李南风倒是也看开了。

    比如说如今跟她争归争,但因为知道自己这后辈子已经可以自行掌控,一切便都释然了,再回到十一岁,再重新经受着苛责,她也真的不介意。

    反正,已经没有人能掌控得住她!

第053章 倒霉家伙

    靖王回到府里,想想李存睿的过份,十分地不乐意,但也无可奈何。

    再怎么说李南风是个姑娘家,晏衡是个小子,脸皮没那么要紧。就是送过去让她打两下出出气想来也没什么。

    这么想着就把晏衡给找了来,事情跟他说了,道:“明儿你就带些礼过李家赔个罪,蓝姐儿打你你不许还手。”

    晏衡差点没噎住:“您怎么不把我直接拆了给送过去呢?”

    “没办法啊,人家说了,要自个儿下手心里才痛快。”靖王摊手。又道:“就让人家小姑娘打两下能有什么要紧?顶多一个鸡毛掸子,又不会舞刀弄枪,你别那么小器。”

    晏衡简直无语。

    这是他小器的事儿?

    “你不心疼心疼你儿子?”他皱眉道。

    “心疼啥?”靖王撩眼,“谁让你熊?碰人家瓷还扯人家裙子,没接着揍你算好了。”

    晏衡还能说什么?

    靖王打发了他出去,转而就着人上林夫人处传话备礼了。

    林夫人正想着要好好谢谢李南风,又因知道李夫人的为人,这事不好放在面上,听说晏衡要送上门去挨打,也是愣了一下。

    哪个当娘的肯干这种事儿?

    也就那些臭老爷们儿舍得!

    但答都答应了,想想李家也是要脸的人家,总不至于把她儿子打断了胳膊腿吧?

    还有,再怎么说也受了人家的恩呢,打打就打打吧,反正他也皮实!

    于是晏衡刚进门就被勒令着明儿带着礼上李家去一趟。

    他们倒是个个都觉得被李南风打一顿没什么要紧,不过是小姑娘气性高要撒撒火,哄一哄,却哪里知道她壳子里早就换了瓤,哪里还是什么未曾世事的小姑娘?

    晏衡知道这层却不能往外说,心内越发憋屈。

    到这份上,也不能不去,一早起来用罢早饭,便就怏怏带着阿蛮往李家来。

    门房看到他没认出来,听说了名头才愣了一下,进内通报。

    李南风硬生生趴了半夜,醒来活动了会儿,又趴着迷糊睡到了早上。

    金瓶在跟前,恰到时候地捧来水盆帕子,亲自侍候洗漱。

    李南风也不吭声,跟具没有感情的木头一样行事。

    她倒不是被打怂了,只是觉得眼前这困境需要改变。

    虽说她跟李夫人这恩怨没法儿化解,但也不能总这么下去,难不成她还真耗上半辈子来跟她消磨不成?

    可她再怎么冷酷都好,血缘割不断,这个家也不能分裂,真若不顾一切闹翻是不可能的。

    “穷”则思变啊……

    “姑娘别在心里恼,你这不哭不闹的,让人害怕。”

    她兀自琢磨着,金瓶却担忧地劝起她来。

    李南风定眼瞧她半晌:“你怎么来了?”

    金瓶回道:“奴婢早上说来看看姑娘,太太没说什么。姑娘别恼太太,太太真的也是为了姑娘好。就是有时候话不中听了些。”

    这话李南风耳朵都快听出了茧子。

    她放了碗,匍伏回了枕上:“知道了。”

    金瓶无奈,轻手轻脚出了去。

    刚到门下,有丫鬟匆匆来了。她问道:“什么事?”

    “靖王世子求见姑娘,说是奉咱们老爷和王爷的命令来的。”

    金瓶可不知道当中内情,只知道李南风跟晏衡自打了那一架,已经势同水火,不知这晏世子又来干什么?

    但人都上门来了,怎么着也得说声。

    折回房里,躬着腰往隆起的那团被褥上戳了戳,说道:“靖王世子求见姑娘,说是奉命前来,姑娘要是不想见,奴婢帮您去推了他。”

    李南风蒙着被子就是打算图个清静,金瓶戳上来的当口她已预备着借势撒个火。

    等到听完她这番话,那支起的身子停在半路,半刻,被子一甩露出头来:“谁来了?”

    金瓶一顿,有不好预感。

    “这竖子果然来了?”不等她答话,李南风已经坐了起来。

    昨夜大夫走后,李勤李舒他们都来了,满屋子人不便说话,后来安静下来却已经天色不早,她也忘了跟李存睿打听跟靖王谈判结果。

    丫鬟们说他奉命而来,这若不是李存睿给谈稳当了,还能是什么?!

    太好了……

    原来是这倒霉家伙来了!

    “去把花厅收拾收拾!”

    说着她掀被下了地,动作那样麻利,令金瓶简直都有她还能随时再扛三百板子的错觉!

    “姑娘!”金瓶上前劝阻。

    她也是嘴贱!都已经知道这俩不对付,居然还敢前来通报!

    昨日李夫人下手这样狠,照李南风之前那吃不得亏的性子,必然是憋了一肚子火的。

    眼下对头送上门来,她这万一要是按捺仓不住,岂非后果不堪设想!

    “你慌什么?”李姑娘迅速地对镜梳妆更衣,因疼痛脸都扯得歪牙咧嘴也没阻住她尽快出门的欲望,“靖王世子来拜访,我怎么能不出面接待呢?

    “太太最是个知礼数讲规矩的人,她一定不会阻拦我去见客的。”

    “姑娘,方才太太受邀去宋国公府上拜访了。”

    梧桐到底是她的人,即便金瓶怒眼瞪过来,也还是梗着脖子告诉了。

    “那还等什么!”

    李南风说着,接而一步一挪地出了门。

    金瓶无话可说,气成了鼓眼青蛙随在她身后。

    ……

    晏衡等了半晌,也没见有人出来,正想着还不来就打道回府,这会儿却有管家走过来道:“我们姑娘在花厅,世子请移步。”

    晏衡打量了一会儿他,抬步跟他进了门。

    李家门槛他还真没踏过,前世里忙着整顿家务,奋斗夺权,接触的人都是利益相关,干的事儿也是不择手段。

    李存睿跟靖王交情好,以他当年跟靖王的关系,自然会避免这层。更别说他需要助力的时候李家也处于低谷时,压根就不在他结交范围内。

    后来他大势初定,有些名声也慢慢传出去了。

    权宦圈子本就不大,外头人诟病他时,也很容易顺带牵扯上几个同类,他不记得是哪一日,听阿蛮说起李家那位大小姐也是个狠角色,他这才好奇认识了一下这个人。

    花厅在西面,晏衡跨门入内。

第054章 恶有恶报

    当初打架的事情,李南风原本是没打算再追究的,毕竟当日她也不算打输,再说要讨回这口气还得冒着被李夫人责骂的风险,划不来。

    但是有李存睿出头就完全没问题了!

    李夫人虽然对女儿严苛,但正因谨守妇德,李存睿下过的决定,她通常都不会反对。

    当日李南风是没打输,但晏衡这厮将来可是得跟她争田地,纵容子弟拐骗她李家姑娘,并且,还要拦住她马车令她被雷劈的!

    眼下看这样子她是不可能再回前世寻他报仇了,虽然眼下他还没对她做什么,凭这个寻他出气是有点缺德,但既然还有双方家长默许她出手揍人的这样的好事,她这就是不揍白不揍了呀!

    挪到花厅,她唤来丫鬟们左右立着,身姿不得劲,又让人现挂了副珠帘,免得让那厮看出窘态。

    而后就正襟危坐等他进来。

    中厅无人,东厢垂着珠帘,珠帘里头人影绰绰,依稀看得出来有人坐在那儿,旁侧还一堆丫鬟围着,这排场,还真是熟悉得很。

    晏衡不知道她见个面还整这出干啥,又不是没见过,扭扭涅涅的。

    提着袍子就想坐下来,又一想他眼下不是人到中年功成名就的二代靖王,而只是个才刚在靖王府稳固了身份的可怜小孩儿,气势整大了万一让她瞧出破绽来就不好了。

    屁股落到半路顿了顿,便又站直了,把带来的礼拿过来,打了声招呼:“李姑娘?”

    李南哪有什么心思跟他寒暄?她背上还痛着呢,赶紧打爽之后回房养伤是正经。

    她道:“你今儿就是来讨打的,就不用假惺惺了!”

    晏衡服气。道:“你想怎么打?”

    李南风道:“简单,你也知道我们李家世代书香,都是明事理的人,虽然你理亏,得罪了我,但我宽宏大量,也是个温柔衿持的大家闺秀,绝对不会借势冲你下狠手的。

    “呆会儿你趴着别动,老老实实让我打几下就完了。”

    晏衡听到她说“温柔衿持的大家闺秀”时都快要笑死了!

    不过来都来了,也没什么好费口舌的。

    他说着就伸手解衣带。

    李南风抬头:“你干什么!”

    “脱衣裳打板子呀!”晏衡执着腰带比划起来,“你是个衿持含蓄的千金大小姐,我衣冠整洁地走进来,难不成你要让我披着一身血肉模糊走出去?

    “那你泼辣恶毒的名声可不是就传出去了?我脱了衣裳让你打,打完了再穿上,体体面面走出去,也是为你着想。”

    李南风脸沉了。

    这厮果然是个死不要脸的家伙!

    前世里堂而皇之登她的马车,如今乳臭未干,居然就敢在她面前宽衣解带,敢情他这不要脸的劲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还是说以为耍个流氓她就会下不了手了?

    要不是她眼下行动不便,她这会儿棍子早已经扑上他身了!

    冷冷望他半刻,她深吸气道:“晏世子真是多虑了,你皮这么厚,轻易怎么会被打得血肉模糊?

    “不过既然晏世子这么体贴我,那么梧桐,你还去寻身衣裳来让世子换上,等我打完了再把他自己的衣裳给他穿。

    “多备几身,虽然打不烂这身皮,但万一吓尿了也是怪麻烦的。”

    梧桐响亮地称着是,下去了。

    晏衡瞧着,看了眼珠帘方向,反倒皱起眉头来。

    他也不耐烦搁这磨叽,既然要打那就打好了,方才他解衣裳,便猜想以她的臭脾气早就该二话不说上前动手了。

    他是来挨打的没错,但也没人说他得被打到什么程度,只要她动了手,他让她两下不还手,这事也就算完了,他也可以麻溜地回府去。

    可她怎么就是没动呢?

    这可不正常!

    这婆娘该不会是还要憋什么大招吧?

    这么想着,他就眯眼撩起了珠帘。

    李南风道:“干什么!”

    “我问你在干什么?”

    晏衡上上下下地打量里头,珠帘不影响光线,罗汉床上坐着一身软纱春衫的她,腰背僵硬地挺着,脸上一脸惊怒,仔细看脸颊两边还有些浅浅的印子,就像是在枕头上趴了很久一样——

    除此之外,几个丫鬟脸上也有点惊色,可是也还好,看不出来想挖坑的模样。

    他嗅了嗅屋子,然后道:“你在服药?”

    李南风顿住。丫鬟们也看向她来。

    “你生病了?”晏衡皱着眉头又继续问。再嗅了嗅,又自语道:“不对,这是伤药的味道,不是内服药。你受伤了?”

    李南风翻了个白眼。

    “怎么伤的?”他问道。

    李南风原是不想他知道的,挨了打这种事总归不那么好听嘛,不过一想到这顿打是怎么挨的,又觉得不让这家伙知道知道她为他们母子俩付出过什么代价,实在也太便宜他了!

    她可不想做无名英雄,该让这家伙感恩戴德的事,她没道理马虎。

    于是道:“这还不是托你的福?”

    晏衡若有所思点点头,眯眼道:“被你母亲打的?”

    李南风冷哼着,没说话。

    有点良知的此刻就该知道愧疚了,就该后悔没恭恭敬敬在她面前跪地称谢了。

    还不赶紧死过来趴下!

    晏衡愣看了她半晌,却呲牙笑起来:“原来如此。”

    又道:“那还真是恶有恶报!我说呢,怎么今儿这么装模作样,居然没有拿起棍子直接扑了我再说话,原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看来老天爷还真是有眼,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李南风没想到他这样无耻,歪靠着的身子哧溜一下支楞了起来!

    但那厮不但不自省,说着居然还提袍坐下了!他倾着身凑过来,幸灾乐祸道:“说说一共挨了多少下?哭了多久?”

    指望他上当?做梦去吧!

    分明她就是为着她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半夜跑出来想撺掇林夫人,当他不知道?

    还有脸说是为了他们?!

    他能听从林夫人的指令拎着礼过来就不错了,想蒙他,想让他趴地把她当大恩人?想得可真美!

    也不想想他今儿过来是为什么?

    是她跟她爹逼着他上门来挨打的!

    挤兑着他自己送上门来挨打,还指望想糊弄他,她这简直是想便宜占尽!

    想到这里他来这一路的郁闷之气竟一扫而光,脸上笑容别提多么畅快了!

    他甚至还左右看了看,道:“郡主在哪里?索性我也去拜访拜访她!”

    李夫人这一手太厉害,他得跟她去交流交流铲奸除恶的心得啊!

第055章 是老匹夫!

    李南风听到他开口时就觉不对,再听他把这番狗屁一放,当下什么涵养都丢去喂狗了!

    她举起手畔竹杖就扑了过去:“姑娘我为你们忙活了一晚上!你倒好,母亲王妃之位也拿回来了,世子之位也拿到手了,不麻溜过来对我感恩戴德就罢了,还有脸在这里奚落我!今儿我若不打死你这个缺德东西我就不姓李!”

    她背上的伤虽未到皮开肉绽的地步,但终究是肿起了的,也有几道轻微的血口子,昨儿养了一夜,早上已经合了口,这一棍子扫出去,那结了的痂岂不是又要撕开了?

    绷紧身子骨全程陪着的金瓶箭步上前:“姑娘使不得!”又唤来丫鬟们:“还不快来架着!”

    这谁又架得住?

    丫鬟们把她人给拦住了,手里竹杖却是直朝晏衡飞了过去!

    晏衡等着它到了跟前,随手一捞,施施然当拐杖杵在了地下:“没错,今儿我是奉命来挨打的!如今我就站这儿不动了,你倒是过来打!但凡弯个腰都算我输!”

    丫鬟们都被他这番嚣张劲给吓懵了,顿时此起彼伏惊叫起来:“晏世子,奴婢求您别闹了!您快回去吧!”

    李南风指着他:“他敢走!”

    晏衡原本想着气气她就罢了,看看丫鬟们这副神色,猜想她怕是真伤的不轻,便就算了,转身已经走到了门外。

    可听她这么说,便又停了脚下来。转身抬了抬下巴:“我不敢走。那我不走,我等你过来打,行了吧?”

    李南风挣开丫鬟冲着门外:“谭峻!去给我把旺福拉进来!把他们一家五口全拉进来!”

    丫鬟们听到这里,倏然都变了脸色!

    旺福一家五口是看家的猛犬,是昭毅将军唐鑫送的,高大威猛,凶猛异常,见到生人就两眼发绿光,平日是都被锁在后园角门下看门的,李南风居然要放狗咬晏衡?

    这要是放了狗,这晏世子的小身板够它们撕的么?!

    这要是撕上了他,那靖王府还不得跟他们太师府直接干仗!

    “使不得!使不得啊姑娘!”

    金瓶赶紧上前规劝。一面又道:“谭峻你别去!”

    门外被点到名的谭峻也是立时也绷紧了身子。

    这事他也知道不好干啊!他这才因为跟李南风夜里出去被李夫人罚扫了两天院子呢,这又来?

    这姑娘真是一天到晚地没个好差事给他!

    可偏偏她又是主子啊!关键是今儿晏衡上门讨打的事是李存睿发过话的,这样一来他还敢不听?

    挣扎了三息,他回头看了眼李南风,一跺脚去了。

    转眼他又回来。

    看到随在他身后那一溜家伙一露面,晏衡也张大了嘴巴!

    好家伙!那“一家五口”身肥体壮,知道的是狗,不知道的还当是牛!

    “关门!放狗!”

    李南风一声令下,房门院门下的人都行动起来。

    晏衡瞅准门缝嗖地蹿进来挡住门板:“臭婆娘你怎么这么卑鄙,居然还放狗咬我!”

    “卑鄙的人倒说我卑鄙——”

    不对!

    李南风话说出口忽又停住,瞠目看向他:“你叫我什么?!”

    晏衡蓦地被问到,也顿住在那里。

    李南风盯着他:“你叫我‘婆娘’?!”

    “你听错了!”

    李南风怒道:“你当我耳聋?!”

    她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还想抵赖?

    他为何要抵赖?

    他都敢在她李南风的地盘跟她叫板了,难道还会怕骂她一句有他担不起的后果?!

    当然是因为他心里有鬼!

    她颤着双手揪紧他衣襟:“这个世上敢当我的面这么叫我的,只有拦住我马车害我被雷劈的那个挨千刀的老匹夫!

    “难不成你是他?”

    晏衡没想到威武霸气的自己在她心目中竟然只是个老匹夫!他明明英明神武俊美无俦……

    不不,眼下他想的不应该是这个!

    他没想到他处处小心防着被她察觉破绽,没想到竟被几只狗给逼露了马脚!

    早就知道她不好糊弄了,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敏锐,这么快识破了他!

    他警惕地回望:“你想干什么?”

    李南风激动得声音也颤抖起来:“冤有头债有主!皇天不负有心人,你既然就在眼前,那当然要来杀了你偿命!”

    晏衡闻声后退:“天要劈你,与我何干!”

    “果然是你!”听到这里的李南风神情一顿,眼内喷出雄雄火光,抓起手边竹杖就往他身上扑去:“老天待我不薄,竟然让我还能有机会报仇!看我今儿不打死你个老匹夫!”

    林夫人出事当时,情况十分危急,他不但全程知道这回事,而且还藏身在马车底下,并且选在了关键时刻稳住了情势!

    那压根就不该是一个十三岁孩子能做到的,更关键的是,他前世里能有这么好的武功谋略,他还能保不住他的母亲?!

    事后李南风就有疑惑了,只是想不到他何以会死,故而不敢深想!

    如今他亲口接上话了,好得很!

    这老匹夫从未将她放在眼里,敢登她的马车,敢在她面前口吐狂言,还敢在她的面前叫她“婆娘”!

    前世今生他的厚颜无耻都一样一样的!

    这老混蛋!这老光棍!老匹夫!

    如果不是他,她如今正在二十多年后的延平侯府做着大权独揽的当家人!她在燕京城里活得不知多自在潇洒,都是让他给搅和没了!

    这老不死的,居然还顶着这张嫩脸来骗她!还妄想不让她知道他是谁!

    此时不报仇又还待何时!

    “谭峻!快放狗!撕碎这丫的!”

    她边着力扑打,边扯开嗓子大吼起来!

    晏衡没想到她竟然还没忘了那五只狗!

    说话间身后就传来狗们的粗喘,紧接着猛犬狂吠,到了跟前!

    “李南风!你这癫婆子!”

    他手忙脚乱地蹿上墙头,拽着被狗撕破了的袍角指着她大骂!

    他是武功还过得去,可是狗又不是人,又没有道理章法可讲!他这又要怎么跟他们对斗?

    想赢只能拍死!

    可这又是太师府上的狗!

    不是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吗?他到底是一举拍死它们还是多少得给李存睿几分面子?!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到底是怎么惹上了这么个母夜叉!

第056章 你良心呢?

    花厅周围的人惊动了一大片,金瓶和阿蛮两厢总算是见识过这种场面,还算能保持冷静。

    阿蛮虽知今日晏衡是来讨打的,两个人闹成这样明显超出预料,也只是支了个人回去送讯,而后就在劝说晏衡下来赔礼。

    其余人就不能够了,毕竟这是李家地盘,晏衡怎能这样呢?

    府里的人连忙去寻找当家的,可是李存睿父子上衙门去了,李夫人又去了作客,能找谁呢?

    大伙也还算机变,正好东边梅氏带着李舒在窗下做针线,便就连忙禀告了。

    昨日李南风才因为夜里私自出府被李夫人给严打了一顿,这隔日又跟上门来的晏衡打起了架,回头还了得!

    梅氏大惊失色,忙不迭地丢下针线往花厅来了。

    李舒连忙跟上,李勤闻讯也跟了过来。

    花厅前只听见狗吠,夹杂着少女慷慨激昂的怒骂,少年气急败坏的回嘴。

    再看看两人这副形容,李南风被左右丫鬟架着,衣着倒还整齐,但因为僵着背,那姿态看着可怪异极了。

    墙头的晏衡上身倒也还好,只是一身簇新的王世子蟒礼下摆被狗撕得稀烂,几片破布随风飘荡,可扎眼得紧。

    两大世家的子弟小姐,此时此刻哪里有什么斯文可言?

    “蓝姐儿住嘴!”梅氏沉声。

    梅氏不算太师府的主子,但李家各房关系极近,李夫人世家嫡女,带着儿女在李家祖宅兢兢业业,是受到各方尊敬的,妯娌之间又从无因龃龉,连带着各房之间也相互有体面。

    李南风少时闯祸也没少得她庇护,加上梅氏一贯讲道理,对这位婶娘还是很服气的。

    但眼下正在气头上,又哪里能三言两语劝得回来?

    她怒瞪着墙头的晏衡,抓起手畔一只鸡毛掸子又要砸过去。

    李舒一把夺过来,道:“行了!别闹了!再闹等二伯母回来,咱们都劝不住了!”

    李南风方自沉住气,撒手罢场。

    梅氏指着丫鬟们:“把姑娘给我扶进去!谭峻把狗牵走,再来几个人,把晏世子送回王府!”

    她这里发了话,丫鬟们便立时把李南风扶着进了屋。

    晏衡黑脸跳下地,晦气地瞪了两眼还趴在窗户里冲他怒骂的李南风,袍子一甩,出了门去!

    李南风几乎趴上窗子:“走什么走!我还没打够呢!”

    李舒赶紧把她摁下来,跟丫鬟们齐心合力把她拖往后院去了。

    李勤捡起她落在地上的鞋,屁颠屁颠也跟在后头!

    到了扶风院,李舒先让梧桐来打水给她洗脸。

    梅氏留在花厅先问明了情况再往后院来,少不了也对李南风有几句数落,她倒是抿紧嘴不再做声了。

    晏衡回了府,靖王照例也是去了衙门。

    林夫人是已经知道了消息,有了上次在沧州先例,这次大家都镇定了很多。

    虽是如此,晏衡前脚回了房,她后脚进来,看到他这破落样儿也还是忍不住惊怔了:“你怎么搞成这样?!”

    晏衡不知道说什么好,闷头脱下外袍来。

    阿蛮把全程经过说完,林夫人终于也怒了:“让你去赔礼,结果你跑去人家姑娘面前幸灾乐祸?你良心被狗吃了?!啊?

    “人家挨打是为什么?你以为光是因为她私自跑出府?她挨打是因为李夫人在警戒她插手了她不该插手的事情!

    “她因为这事受了苦,你不心疼愧疚也就罢了,你居然还奚落他?我看你才是欠揍的那个!——把家伙什儿给我拿过来!”

    旁边阿蛮瑟索,也只得老实把鸡毛掸子双手奉上。

    晏衡被连抽了好几下,也是郁闷得紧。

    就算他不了解李南风,但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一个能力挽狂澜把偌大个家族从低谷重新拉拔成首屈一指的世族的女人,她心思能有那么干净?

    手段能有那么光明?

    她干过的那些事,打压过的那些人,他没见过?

    当然,他不是嫌弃她人品,因为他晏衡也不是什么好人。

    只是他前辈子被坑的多了,提防人提防惯了,旁人但凡对他有点企图都难逃过他法眼,逮着对方就往死里踩这种事也是干的不要太顺手。

    他又不知道李南风真被李夫人打了,还打得连走路都不顺当,那婆娘惯常诡计多端,他又是奔着挨打上门的,直以为她是故弄玄虚,借此机会以那夜相救之恩来要挟他伏低做小,因而才不管不顾地把她往坏里想了,又往死里气她——

    他总不能明知道她想干什么,他还乖乖上当吧?谁敢说她不是想让他服栽来着?

    他又哪里知道她是真的受伤呢?

    而且她怎么能把被雷劈的事也算在他头上呢?

    居然还放恶狗咬他!

    他就知道重生的事不能让她知道,这下好了——

    晏衡越想越晦气,低头瞧见自己这破破烂烂的样子,没好气道:“日后我不搭理她了,行了吧!”

    林夫人又一掸子敲在他身上:“还不服气!”

    ……

    李家下人们眼见着李南风昨日挨打,又眼见着李存睿多么心疼这位宝贝闺女,再经过梅氏暗示嘱咐自然知道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不说。

    当下府里安静下来,扶风院这边,大夫来给李南风换过药,屋里就只剩下李舒李勤以及丫鬟们。

    李勤对李南风今日之雄风佩服得五体投地,给她拎完鞋,又替她拿来了扇子扇风,忙前忙后,十足一个跟班。

    梧桐道:“那晏世子也太可气,居然那么说我们姑娘,这次咱们占理,可不怕太太知道!”

    “你别在这煽风点火的了。”金瓶教训她,端了药给李南风:“姑娘也是个急性儿,怎么气头来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那晏世子是堂堂靖王府的世子,被皇上封了爵的,虽说他过份,但他年纪也不大,您怎么连老匹夫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呢?”

    李南风气犹未平:“难不成我骂人还得挑字眼儿?”

    金瓶噎住。

    李勤附和:“说的很是!那小子上回在沧州就冒犯过蓝姐儿,没想到这次还敢上门来生事,简直岂有此理!我是不知道,我若是知道,一早就过来把他打趴下了!”

第057章 太反常了

    李南风听着顺耳。

    “不过话又说回来,方才丫鬟们说你骂他拦你马车害你被雷劈又是何故?”

    才说顺耳,紧接着他就打听起不该打听的来了。

    李南风拍着扶手:“他可不就挡过我马车?他害我被打,跟害我遭雷劈有什么区别?”

    李勤想了下,倒也挑不出来什么不对。

    李南风坐在软榻上,气还是粗的。

    以往只听说晏家那竖子六亲不认辣手黑心,由于两家世仇摆在那儿,轻易也没有什么交集。

    就算是他时不时地半路蹿出来给她添添堵,比如抢夺她看中的庄子什么的,她也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若不是前世他们家晏翎意图来拐李秋宜,她也断断不会去太后跟前告状。

    她没想到这家伙心计这样深沉,他明明也跟着回来了,看模样也早看穿她了,居然还假装没发生这回事儿?

    还奚落她被打?

    他害她被雷劈,居然还披着那层少年皮在她面前装无辜?

    美得他!

    “行了,别气了,咱们祖宗都被他们晏家人坑过呢,何况你?”李舒将一碗温凉的莲子羹端给她,“不过这也没有大不了的事情,不值得大动肝火,既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下次咱们不搭理他也就是了。”

    李南风深吸了一口气,把碗接了:“不行,这辈子我都跟他没完!”

    李勤道:“你别气,回头我帮你报仇!”

    李南风倒没打算拖累旁人:“不关你的事,你别掺和。”

    “那回头二伯母回来了怎么办?”

    听到这里李南风终于皱了眉头,是啊,为着前夜那事儿李夫人都下手打她了,今儿闹成这模样,还不定回头要怎么着呢!挨一回打也就够了,这回她总不能再乖乖受着了吧?

    当下目光溜了他们一圈,道:“谁帮我去衙门喊一声我爹?”

    ……

    李存睿官拜太师,掌着吏部实权,文官队伍里以他地位为甚。虽说到了他这份上,不必事无巨细揽上身,但新朝乍立之初,每日也仍都有他处理不完的公务。

    但即便如此,接到府里来人传话,他也仍旧放下要事,紧赶慢赶地回了府。

    回了府才知道出了什么事,简直震惊!

    原本跟靖王说好了是让晏衡来挨打的,没想到他们晏家竟这么不安份!

    安慰了李南风几句,而后就让府里清客去靖王府告状,最后心里还不是很舒服,想起来旺福,又让厨下赏了它们半筐子的鸡腿。

    林夫人揍过晏衡之后,连日没睡、正在衙门里支肘打着盹的靖王也很快收到李家的告状回到王府了。

    他直接进入致远堂也把才刚收拾完毕的晏衡又揍了一顿。

    李南风怎么着也才挨了一顿,但他晏衡一日之内却连遭三度摧残,顿时心如死灰,已经躺平任由他们处置。

    打完之后靖王仍觉这小子皮痒到让人惊奇,又自觉对李存睿有愧,下帖子主动请他吃茶赔礼。

    李存睿生气不接。靖王无奈,便又让初霁传话给林夫人,让她隔日亲自登门看望李南风。

    朝中除去恩封了靖王和延平侯,同时也还赦封了宋国公、荣国公和英国公三位国公,以及其余三位侯爷四位伯爷。

    勋贵们都是功臣,彼此交情都甚为不错。

    宋国公彭襄年纪在公侯伯里最长,宋国公夫人昨日便已经与其余几位勋贵夫人到李家来作过短暂拜访,同时邀请李夫人今日过府做客。

    李夫人吃着吃着茶就觉眼皮跳起来,想起丈夫一早就交代过下人,说靖王世子会到府里来,而今日那父子俩又去了衙门,她也出门了,只留下李南风在府,便莫名有些心神不宁,好歹捱到饭后,便告辞回了府。

    进门后就问起门下小丫鬟今日晏衡有无来过。

    小丫鬟总不能说没来。接下来李夫人问起详情,终是瞒不过,只好颤着嗓子把大概经过说了。

    李夫人脸色眼看着就变了,金瓶玉簪恰巧进门,当下赶紧把晏衡如何先奚落受了伤的李南风给说了。

    李夫人先听说晏衡是怎么走的已沉了脸色,再一听说竟是他先撩拨的李南风,那乍然抬起的身子便又放直了回去:“此话当真?”

    金瓶道:“千真万确,奴婢断不敢说谎!”

    李夫人凝眉坐片刻,便讥哂道:“蓝姐儿挨打是因为谁?他还有脸嘲笑她?我的女儿我打得骂得,那是因为我有这个资格,岂有旁人跟着落井下石的份儿?

    “这个晏衡如此不识好歹,看来他们晏家果然是家风不行!”

    金瓶松了口气,跟玉簪对视了一眼,说道:“太太说的很是,晏世子今日确实有些过份。

    “对了,晏世子过来时还带了靖王妃嘱他送来的礼,听世子的小厮说了,王妃说是给姑娘赔礼的。改日还要再登门拜访。”

    说着她把礼盒呈上。

    礼盒里是一整套的羊脂玉佩饰,手镯平安扣耳铛什么的都有,品相瞧着倒是很不便宜。

    李夫人扫了两眼,放下茶盏道:“出去吧。”

    金瓶讷然:“那姑娘那边……太太没什么示下了吧?”

    还没下令罚抄罚禁足什么的呢,该不会是气过头准备来更狠的了吧?

    李夫人凝眉:“你们是在等着我下令打板子吗?”

    金瓶玉簪噤声,赶紧退了出去。

    ……

    李南风搬回了父亲当护身符,却一直等到夜里也没有等到李夫人那边有动静来。

    便猜想要么是梅氏下令让下人们封嘴起了效果,李夫人并不知道事情有多么严重,要么就是李存睿从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不然的话她居然不来寻她立威,实在也太反常了。

    不过为防事有转变,她又还是自觉地“闭门自省”——本来就行动不便,加上扑打晏衡又牵动了伤口,哪儿都去不了,索性就做做样子。

    晏衡也重生了的认知令她激动了一整日,脑子里生出无数个主意要把他剥皮抽筋。

    直到夜里李勤打听来那老匹夫被他爹娘轮番揍了的消息,才总算令她心下稍顺——

    也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看她怎么收拾他!

第058章 姑嫂关系

    挨了揍的晏衡这边日子也不那么好过,靖王在李存睿面前碰了壁回来又来数落他不知礼不懂礼,耳朵根子就没清静过。

    他前世里过得那么游刃有余,重生回来这么几天就连挨了几顿打,也是不能不引起反思的,夜里洗完澡,他对着窗外月光思考人生,阿蛮把从李家打听到的消息送了过来。

    “李姑娘前儿回去就被李夫人逮了个正着,随后李夫人出宫回府就对姑娘下手了。据说本是要打她手心的,姑娘不服,后来李夫人动了真怒就打身上了。”

    晏衡扭头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还知道的这么清楚?

    阿蛮道:“小的在李家的时候,就听他们丫鬟说了。”

    晏衡望着他未能有话回应。合着他在那儿被狗咬的时候他就在跟李家丫鬟搭讪?

    他收回目光,深深沉了口气。

    ……

    随着时日推后,京城里近来开始热闹,因为官眷到齐之后,不少官户的族人亲戚也都陆续在进京。

    李家近来也多了不少人。

    太师府原是李家祖宅之上扩建,府里人不多,李存睿与李济善还是同胞亲兄弟,按理说该进住进来,且李存睿夫妇也正式跟他们说了,但终究因为如今的太师府是李存睿开宗,就是再亲近,来日也终还是得有自己的住宅。

    李济善与梅氏商量,便就还是决定另外置宅,但李家除他们之外,后面还将有人要进京,既是要置,那倒不如大伙都住在一起来得方便。于是在沧州时就去信给了南边,约好等着到齐之后一道把太师府周围几座宅子买下来。

    近日李南风的大伯李扬君、堂叔李斯予,李清予,便就全都携家眷到了。

    各房短暂分别之后又重聚,连隔阂都不曾有,等到宅子都置妥了,李家上下不到两日就热闹起来。

    李南风虽然出不了门,但是连日都有兄弟姐妹进来瞧她,她的日子也开始过得多姿多彩。

    李夫人近来也忙,身为当朝太师夫人,又为皇亲,少不了各路官眷前来拜会,又不能侍仗着身份而有来无往,于是这几日要么是在家待客设宴,要么就是出门应酬赴宴。

    就连李挚被封延平侯世子的诏书下来,她也只是接了旨给了赏,而后就匆匆忙她的去了。

    林夫人登门来访时李夫人在如意门下迎接,双方客气地寒暄,仿佛并不曾有两家儿女恶斗的事发生。

    具体她们怎么谈的李南风并不清楚,大约无外乎赔礼致歉,因为最后林夫人由李夫人伴着往扶风院来时,林夫人一抬眼,那目光里显露的便是歉疚与不安。

    只是当着李夫人的面,没提她被打的事罢了,而那天夜里她半夜出去帮她的事,自然也没有挂在嘴上。

    林夫人拉着她的手说道:“衡哥儿太顽劣,我替他给你赔不是,你日后还到我们家来玩,好不好?”

    李南风多年未曾被人这般温柔以待,情不自禁也收起浑身荆刺,乖顺地点了头。

    林夫人笑着,拿了几只盒子出来给她:“一点小意思。”

    却没有打开,放在她手上就起身了。

    目送她们出门李南风才低头来看这盒子,原来是几只外伤膏,盒子精美非常,还有鸾鸟纹样,猜想应是宫中之物。

    李南风也没有浪费,拿着药膏让梧桐日日早晚往背上涂抹,一日复一日,倒是眼见着肿退了,痂落了,接着红痕逐渐淡化,到最后肤色融为一体时,竟也花了不过半个月的样子。

    伤好了的李姑娘又开始生龙活虎。

    因着与晏衡接连几番壮举,李夫人怕她带坏小孩,仍是不让她四处串门——她这意思,合着只要李南风不出门,大家都能做好孩子。

    不过李存睿很忙,李挚交游广阔,各房才刚安定,也有许多事要料理,大家都不着家,其实也没什么好串的。

    这日吃着李勤奉上来的甜瓜,跟李舒在桃树下下着棋,忽看到管家娘子刘瑞家的领着两个妇人进了门,直接往正院去了,原本不经意一瞥,却忽然心念一动,招来梧桐:“那是谁?”

    梧桐颠颠打听了一遭回来:“是户部颜侍郎的夫人与妹妹,好像是来说媒的。”

    李南风支着的头立起来,她才十一岁,当然不可能给她说媒,那就是给李挚。

    不说她倒快忘了,李挚就是今年秋天成的亲,那个前世里因为李挚病瘫在床不过半年就能抛下幼子离去的谢氏,这会儿按理说应该已经人在京师……

    “说的是哪家姑娘?”她问。

    “这个不清楚。不过昨日太太好像打听过谭翰林的长女。”

    李南风对谭翰林的长女不了解,但只要不是谢氏就谢天谢地了。

    谢家门第并不算特别显赫,只是几代耕读传家,其祖父是个名闻四方的清吏,廉洁守制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前周皇室当年朝政腐败时,需要这么个典型来扭转朝官形象,因而一道嘉奖令之下,谢氏的祖父就成了天下百姓口耳相传的名宦,自然也成了谢家的荣耀。

    李南风对谢氏不能说多么怨恨,在法令允许之下,她的确可以自行选择出路,谁也没道理困住她双脚留她下来立贞节牌坊。

    但是站在李挚的角度,自己敬着爱着的妻子,在自己仅仅遭遇意外半年之后,就舍得下这份情份以及才刚半岁的亲骨肉离去,也未免太过凉薄了些。

    李南风是亲眼见过谢氏离去之后李挚的消沉的。

    她甚至想过,如果不是自己的妻子这样薄情,他后来能够撑着好起来也未定——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存睿是不在了,但要请名医长期医治个病人也是断不成问题的。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见不是唬人的。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李舒好奇。

    “当然是担心将来姑嫂关系难处啊!”

    李舒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世上还有她担心的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