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全传全文阅读 第1分节

001章 第一堂课

    “混沌开时,下凝水金土木火,谓之五行;上化暗冰风雷光,谓之五运。

    五行织罗万物众生,五运掌宰时空变幻。

    乃生死轮转现,阴阳消长出,构地造天,后有人间……”

    念到此处,虞瑾抬眸看了一眼台下的学生,都趴在学案上东倒西歪的,不由觉得好笑。心想把爱德华·索罗斯《元素论》的开篇句放在魔法启蒙课本的序章里,确实难为这些六七岁的孩童们了。

    不过今天是新学年的第一天,她作为新时期的第一批女傅,在第二个年头便被任命为主课先生,可不能让上级主官和同僚们看笑话。

    虞瑾从讲案上拿了两张手纸,到台下把一个学生鼻门下挂着的两溜鼻涕给抿去了,笑道:“陈才灿,明天上学带些手纸过来,自己给自己擦鼻涕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姐姐。”叫陈才灿的学生睁着小眼珠认真点了点头。

    虞瑾捏了捏他扎头发的小布包,像一个软软的馒头,眯眼微笑,“叫我虞先生。”

    “好了,同学们打起精神来,”她拍了拍手掌,“下课之后你们就可以午睡了,但这堂课你们要认真听完。全体都有,坐正!挺直腰背,眼睛正视前方,双手叠放在学案上,身体离学案保持一个拳头的距离。你,把嘴角的口水给擦一擦;你,手别捧着脑袋了;还有你,再踢前面的同学小心我揍你。”

    被点到名的学生无一不老老实实按着她说的坐好。虞瑾暗自得意,“凭我这个魔法高材生还治不了你们这三十六个没断奶的小屁孩?”黑色魔法袍一甩,英姿飒爽地回到教坛上。

    “同学们看这里。”学生们齐刷刷地看向她伸出来的右手食指,她闭着眼睛,口中蹦出几个听不懂的音节,眸子一睁,指尖上升出一小团蓝色的火苗。小屁孩们同声哗然。

    “厉害吧,”虞瑾露出尖尖的小虎牙,“还不止这样呢。”她又闭上眼睛,火苗随着她的意念忽大忽小。她手指悠然翻飞,火苗就像有灵性一般随着她的纤指欢快舞动,如同在耍一根光滑的蓝色丝带。

    小屁孩们这下可炸了锅了。

    “虞先生你好厉害啊!我要学这个!”

    “我也要会,我也要会!”

    “我要学这个烤肉吃!”

    “虞先生快教我们吧,下学回去我要变个火给爹娘看!”

    “火,火,虞先生能变出火!”有个小屁孩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指着虞瑾四处张望着大叫。

    有些插不上话的就低头摇颈,掌拍桌子拳砸学案来表达他们的激动之情,一副疯了的样子。

    不知从哪飘来一个身着鹌鹑图案的黑色官服,头戴长翅乌纱帽的中年男人,站在课堂门口,拉着脸道:“虞瑾,管好你的学生,不要影响其他先生们教学。”

    虞瑾吐了吐舌头,连忙控制火苗让它灭了,“是,训教大人。”那脑袋上展着一对长翅的中年先生便背着手踱步走了。

    虞瑾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好不容易才把小屁孩们安抚下来。她看着最前面一排那个不扎头发短毛脑袋的学生,他从一开始做自我介绍到后来正式授课,再到看小火球术表演的时候都中规中矩,不吵也不闹,始终坐正如钟,眼睛注视着她。

    “他好像是叫张家宝?嗯,心性平和,专注力高,求知若渴,是个好苗子。”觉得有些欣慰和期待,要是所有学生都能像他一样就好了,她一定能培养出一批未来的国家栋梁。

    “可不止这些哦,我再给你们看一个魔法,你们首先要保证不能大喊大叫。”小屁孩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十指火球术!”虞瑾双手悬空握拳,张开十根葱葱玉指,随着话音落下,每个指尖上都升腾出一团小火苗。小屁孩们目瞪口呆,用手掌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控制不住发出声音来。

    虞瑾看着他们惊讶的样子得意地眉开眼笑,双掌相对,吐出一口气,潇洒地把火苗吹灭了。“只要你们想学,认真学,我保证你们都能学会。”学生们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她瞄了一眼那个叫张家宝的孩子,仍然表情专注地听讲。“我心甚慰啊,当先生的感觉真好。”想到这些贵族子弟未来所达成的成就都有自己的一份功劳,虞瑾便越发上心了。

    她神色一正,双手撑着讲案,环顾四周,问道:“今年,是何年?”

    “大康皇朝弘正19年!”有个稚嫩的嗓子大声回答她。

    “不错,秦浩轩同学回答得很对!”.全班36名学生,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她把名字都记下来了。听到先生的表扬,秦浩轩立马满脸通红,憋着一股劲儿低头看课本。

    “那你们的父母为什么把你们送到这儿来进行魔法启蒙,而不是去普通的修真学堂?”虞瑾继续问道。这个问题估计有点难回答,谁知道爹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几双想举起来的小手便放了下来,改道去摸后脑勺去了。

    “陈才灿,你来回答。”

    陈才灿舔了最后一口唇边的鼻涕,站起来想了想,答道:“因为我爹娘不缺钱。”满堂娃娃哄然大笑。

    虞瑾摆摆手让他坐下,脸上挂着严肃的表情,用深沉的声音说:“那是因为魔法比修真强。”

    “我天央之国,大汉民族,雄踞世界东方,从古至今,已有三千年历史。有过分分合合,有过和平与战乱,但未曾断绝过民族文明。”

    “正是因为有修真体系筑就了我们的历史河堤,使我们的民族内核能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不管哪朝哪代,我们都要学习修真,来壮大我们的力量,提高我们的身心修养。修真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可强身健体,愉悦精神;对于统治阶级来说,可文治武功,定国安民。”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学生们都是一副认真的样子。

    虞瑾咽了一下唾沫,继续说道:“而魔法文明的历史只有短短数百年,比我们大康皇朝的年纪大不了多少。拥魔法文明而立国的西方列强和我天央之朝相比,其悬殊如孩童与大人,这些孩童虽然觊觎大人的财富,却又怎敢与大人角力?”

    “但事实却是,在永兴十三年,西方列强仅仅派出了数千骑兵和数百魔法师组成的联合军团,就把我朝的数十万军队给打得落花流水,即便各大修真门派派出一千顶尖修真者也抗衡不过,逼得永兴皇帝退位,割让一州九府一百七十八县。”

    虞瑾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列强逼迫年轻的新皇帝将年号定为‘弘正’,意思是让他将魔法作为正统大道在全国范围内弘扬传教。在十九年前,我就是第一批学习魔法的孩童,也就和现在的你们一般大。当时的启蒙先生可是外国人,汉语蹩脚,浑身臭不可闻。”说道这里,噗嗤一笑,“你们不是说爹娘都不缺钱吗,但他们所交的钱绝大部分都流进西方异族的口袋里了。”

    “弘正皇帝说过,‘师夷长技以制夷,欲战强敌先知彼’,这就是我们这些先行者的使命。你们应当为身负这样的使命而感到荣幸,为爹娘能费尽心思送你们进来读书学习而感恩和珍惜,为以后能洗刷家国耻辱而奋发上进。”

    虞瑾声情并茂地演讲完毕,放眼一扫,看到绝大多数孩子都扁着嘴,皱着眉,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不禁为自己的口才感到满意。“你们在魔法启蒙学堂将要度过六年时光,头三年主要学习的课程有三门:《魔法简史》,了解魔法文明发展的来龙去脉;《万族伦理学》,了解大千世界各个种族的风土人情,世俗观念,道德理义;《契美尼语》,此种语言为魔法念咒语,亦为外邦通用语,通此语几乎可以与世界上所有人类种族沟通交流。”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变出火球呢?”有个小女孩怯生生地问道。她叫金语芳,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她一说话,便有几个男孩子同时看向她。

    “基本要到十二岁之后了,因为那时候你们的精神力才会有初步的发育,才能进行冥想。这六年里你们的任务是要把基本功给练好哦。”虞瑾和蔼地说道。

    “唔!”金语芳乖巧地坐下。

    “那我们接着刚才的,继续讲《魔法简史》第一册……”

    虞瑾的声音很动听,同学们也被她激发了学习的欲望,于是台上忘我,台下忘情。夏日的阳光似箭般从窗户射进来,埋在虞瑾的法师袍里,随着她的一行一止而腾挪流转,在她身上弥漫出一层金色的光辉,勾勒出她秀美的身材和青春的线条。阳光也扎在学生们的小脸蛋上,一个个灿若朝阳。

    当树蝉此起彼伏的鸣叫声越来越大的时候,虞瑾“哎呀”一声,才发现用餐时间已经过了,午休时间也快过了。她不好意思地对学生们说:“等下我请你们吃饭,给你们补午休时间。这堂课就以明志来结束吧,少年们,你们轮流来说,长大以后的愿望是什么?想清楚再回答哦。”

    “我要改变我们的国家,让它变得更强、更好,不受别人欺负”秦浩轩第一个站起来,有板有眼地回答。

    “我要揍死西方那些狗娘养的。”陈才灿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估计鼻涕变硬了塞在里面下不去出不来。

    “以后可不能说这些,”虞瑾嗔怪道,“这座学校里可是经常有外国人在的,而且说脏话也不对。”她见张家宝从来没举过手,便和颜悦色地问他,“我记得你是叫张家宝,你长大以后想要做什么呢?”

    张家宝顶着个毛绒绒的大脑袋站了起来,因为他长得矮所以显得头大。“要说实话吗?”他的声音还是挺清脆的。

    “那当然,你放心说。”虞瑾心想,就冲这首屈一指的专注力和认真度,此子绝对是年少存志,长大以后必能一飞冲天,前途不可限量。

    “我长大想娶你做老婆,天天看你。”张家宝说。他的话让课堂陷入一种奇怪的氛围,每个学生都低下头,身体颤动着,拼命地压住从腹部涌上来的歇斯底里的笑意。偏偏课堂又安静得似乎连同桌的心跳声都能听到。虞先生一直没有说话,所以张家宝只能站着。

    虞瑾姣好的面容由白里透红变得通红,由猴屁股般的红又变成苍白,由苍白变成铁青,最后由铁青归于平静,总结成几个字挂在脸上:大祸临头!她龙行虎步地走到张家宝面前,左手抓着他的上衣领子,像拎小狗似的拎起来,右手粗鲁地扯开他的裤子,露出白花花圆嘟嘟的小屁股,风风火火、毫不留情地朝课堂外走去。

002章 帝国之灾

    天央之国自古以来都是万邦共主,其民黑眼黑发黄皮肤,体型中等,崇尚修真,多智而长寿,以龙的传人自居。当朝国号大康,领土一千三百七十二万平方公里,生民逾四亿,国寿三百一十余年。

    大康帝国自成一陆,横长纵短,西宽东窄,南暑北寒。整块版图左低右高,宛如一条伏身欲起的巨龙。北望罗希亚豪族,隔海相对;南临无边汪洋,抛五珠海岛以守;东往万妖之国,落死亡天途相护;西接异域之邦,惟有一条皇家商道相通。

    商道以南是席尔瓦拉大沙漠,几无飞鸟走兽,遑论生人,漠际西南是教化未开的原始黑民;商道以北是龙头山脉,山脉的另一侧是腐烂的沼泽滩地,其轮廓是绵延数千里的沙岸,沙岸以外星罗棋布了数以万计的海岛。海岛群的北面自是隔断了大康帝国和罗希亚帝国的北冰洋内海,向西则有世界另一处的繁华。

    如果把大康帝国的版图比作一条巨龙,那么龙嘴便是炎炎大漠,龙角是高高山脉,那成千上万个海岛便如钻石一般点缀着它的皇冠。东北部高耸的龙背有连绵的长恨山,那是它坚硬的盔甲,使罗希亚强兵在此处仅隔一条布里海峡亦只能敢望而不敢战。龙爪是南海五岛,龙尾如一根尖尖的长矛,斜向下深深插入妖兽的国度。环境如此得天独厚,是以大汉民族,炎黄子孙,数千年来能安守中央富土,高坐万族宝殿之首。

    此泱泱大国,有三条长达数千公里的河流。一条自龙头山脉东部的雪峰流入陆地中部巨大的龙心湖,犹如一条蜿蜒盘旋的血管,叫做红河;一条从潮湿多雨的南部丘陵,横跨半个大陆,向东流入南海,叫做万江;还有一条叫做澜沧江,从东北长恨山脉向西南汹涌而下,亦归于南海。此三条父母河,哺育着大康皇朝的攘攘国民。

    现如今,大康帝国分三十六州,五百五十三府,五千八百九十四县。南边五海岛各为一州,龙尾蛮荒苍凉之地为一州,中腹陆地东西南北各七州;首都为京阳州,位于中部偏东,乃天子居所;陪都为紫阳州,位于西部偏南,乃直辖地。当然,南部福州已割让于西方列国,三十六州有一子流落在外。

    万江中段有一条支流叫怒马江,灌养着青平州的黎民百姓。张家宝的家因为离府里的魔法启蒙学堂只有十一二里地,算不得远,所以不寄校生活,每天乘坐马车经过这条江上下学。此时已近黄昏,他便在怒马江的一座桥上,坐在马车里闷闷不乐地啃着管家带来的精美点心。

    “小鱼下手真狠啊,是她自己让我说实话的”张家宝还在想着课堂上说长大后要娶虞先生然后被打屁股的事情。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眼睛就是离不开虞瑾,她的长头发,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她的手,每一处都那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听她讲课舒服极了。要是能抱她一下就好了,可是今天她的手打在屁股上真疼,不然那双冰凉的好看的手摸在身上应该很舒服……张家宝臆想着,不知不觉地睡着,被口水濡湿的点心一半握在小手上,一半窝在张开的嘴巴里。

    睡得正沉,车厢突然翘了起来,张家宝从躺凳上滚落,屁股再受重创。

    “少爷,快出来看!”还没来得及发火,驾马车的管家于伯急冲冲地拉开门帘大叫。

    张家宝便跳下车,看到自家的大黄马跪卧在地,马面朝下不敢上视,马车重心前移,后轱辘抬了起来。

    “黑鬃神现世啊!”于伯腿一软,跪倒在地,“我这一把年纪,竟能看到黑鬃神!我活够了啊,活够了啊!”双臂平伸,泪流满面,对着天上一拜再拜。

    张家宝昂起小脑袋,看到天上有一只体型庞大的生物,遮天蔽日,投下一团巨大的阴影。那充盈于视野的冲击力压得他呼吸急促。这神兽四蹄奔腾,如履平地,不一会儿就从这片云团没入另一片云团。

    “你要去哪?”张家宝追着它,朝天上大喊。

    神兽的眼珠微微向下动了动,漠然地看了一眼在桥上奔跑的小虫子。那一眼所透出来的威严让张家宝打了个激灵,他一言不发,咬牙继续跟着它跑,恨不得它能载着自己在天上飞个几圈。

    神兽通体漆黑,外形像一匹马,不过黑色的鬃毛从头上一直长到屁股。没有尖角、锐齿和利爪,长相透着苍古之意,让人由衷地敬拜;亦没有翅膀,却能在天上自由地翱翔,似与太阳同高。应有日行万里之能,一刻间便隐入天际。

    “喂~你回来!喂~”张家宝眼看它不见了,懊恼地大叫。他感觉它是能听得懂人说话的,为什么吝啬于载他一程。

    “哎唷我的小祖宗噢,你跑丢了我可怎么跟老爷交待,”于伯连扑带爬地追了过来,哆嗦着腿牵着张家宝往回走,“咱们回家报喜去,小少爷开学第一天就见到了黑鬃神,以后肯定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大黄马好催歹催才像活了过来,慢悠悠地往家里赶。刚回到张家村口,便有机灵的孩童去报信,好去族长家蹭晚饭吃。

    “族叔好。”一群十几岁的少年笑嘻嘻地跟下了马车的张家宝打招呼。更有一个妇人,对怀中抱着的两三岁婴儿说:“快叫族爷爷。”

    婴儿果真奶声奶气地叫了声“族爷爷”,张家宝习以为常,学大人背着手轻描淡写地回了声“嗯”,便跟着管家往张家大院走去,马车自有下人牵去安置。

    张家这等大族讲究辈分,名字中间必须按照字辈谱来排。“武功恒久远,文才百世芳,纵可传家学,横则兴国邦。”张家宝的父亲张传政便是传字辈,他这一脉向来生孩子比较晚,所以张家宝是同龄人的爷爷辈。而且张传政是族长,又只有张家宝这么一个独子,自然宝贝得很,所以族人不管心里如何作想,表面上都对张家宝很尊敬。

    张家宝没走几步,就被一个美艳的妇人抱了个满怀。“我的宝儿啊,娘亲想死你了。”张家宝的脸被挤在软软的胸脯上,几乎喘不过气来。这妇人名叫曹小小,大约二十七八,身着华贵的罗衣,浑身珠光宝气。

    闻着娘亲胸脯的气息,张家宝觉得有些羞臊。“娘,我已经长大了。”他不满地说道。心里咯噔一想,假如虞先生也像这般把自己抱在她的胸脯上,那会是什么样的滋味?顿时便有些呆怔了。

    “是,我的宝儿已经六岁了,是个小男子汉了。”曹小小溺爱道,她看到儿子的表情以为他第一天上学有点累了,便说:“走,娘亲带你回家吃饭,你爹也有一天没见你了。吃完饭娘亲给你洗澡,晚上睡个好觉。”

    张家大宅里已经传出阵阵的饭菜香气,几条黄狗和黑狗不时发出三两声吠叫,呼朋唤友地在院子里逡巡,等主人们吃完饭后扔出来鲜美的骨头。

    突然间,犬吠声戛然而止。不管是自家的还是邻家的狗都蜷缩在角落里,发出不安的呜咽。张家宝看到路边爬出来好多手指粗的蜈蚣,鸭蛋大的蝎子和像盘子一样大的蜘蛛,还有很多前所未见的巨大毒物。曹小小吓得尖叫连连,在原地直跺脚,一步也不敢走了。

    就像幻觉似的,整个天地筛糠般抖动起来。几间根基不稳的房屋瞬间便倒塌了,幸好张家大宅建得牢固,只是落下几片屋瓦。

    曹小小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把重心低本来能站稳的张家宝也给扯倒了。“宝儿不怕,娘亲保护你。”曹小小死死地抱住张家宝。两个跟过来的丫鬟早已蹲在地上搂在一起恐惧地抱头大哭了,于伯只好爬过来护住夫人和少爷。“奇怪,黑鬃神现世不应该出现灾祸才对啊,难道书上的记载有误?”他纳闷地心想。

    “传政,传政啊,快来见咱们娘儿俩最后一面吧!”曹小小呼喊道。

    说来奇怪,她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似的,可怕的地动山摇随着她的话语而停止了。整个张家村恢复了宁静,除了几堆坍掉的房屋废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张传政已经领着一家大小从宅子里出来了,村道上站满了惊疑未定的族人。所有人都听到了曹小小刚刚的那句话。

    焦灼的张传政在看到妻儿安好之后便放松下来,他表情怪异地看了曹小小一眼,以族长的身份向众人发号施令:“我张传政在此,族亲们不必惊慌。三舅爷你先带着所有老弱妇孺去南边的谷场暂避一二,以防余震发生。于伯你去通知各家长辈,让他们派出青年壮力展开搜救,行动要快,不管是死是活,都要拉回到这地面上来。张家诚你驾着马车火速去镇上请几名大夫过来,多带一些治伤残的药品和材料。”

    张传政和于伯便去组织救人去了。曹小小让一个胆大的家仆去大宅里拿了一些饭菜,让张家宝席地就餐,天大的事也不能饿了宝贝儿子呀。想了想,又派了几个人手,把所有饭菜都取了,分给那些还没吃饭的村民。这一个举动倒是帮张传政维护了族人的秩序,许多哭闹的婴儿也停歇了。

    人多力量大,不到一个小时便有了结果。共有五间房屋倒塌,七人当场死亡,十九人受伤,其中有两名重伤者未治而亡。

    “让各家各户都捐一些钱财吧,阖族戮力料理亡者后事。至于生者,各位叔伯觉得应当如何安置?”张传政皱着眉头和几名族老商讨道。

    “族长,村头的石岗中发现一条大蛇,应该是死了,有碗口粗。”一名青壮气喘吁吁地过来汇报。

    张传政便领着人群过去,张家宝挣脱了曹小小,也跟着过去。那条大蛇将近10米长,浑身覆盖白鳞,睁着没有神采的眼睛,倒是挺恐怖的。曹小小吓得一手捂住张家宝的眼睛,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一名见多识广的族老上去检查了一下,说道:“通体没有伤口,已有百年之寿,不过我认为它不是老死,应该是吓死的。”

    “吓死?”张传政觉得不可思议,“我们的居处竟然有这样的巨物,为何此前没有现身过?”

    “此等生物有灵,如若不死,再过一二百年便可成妖,修得人身。”族老叹道,“它此生未曾为害人间,我等把它好生安葬吧。”

    此时于伯上前一作揖,恭敬说道:“仆身在接少爷下学的途中亲眼见到了黑鬃神。”

    “什么?此言当真?”张传政不可置信地问,因为就连他这一族之长也只是从书本上知道黑鬃神。

    “当真,此神物与书中所述并无二致。其形似马,踩云跨日,所到之处,万兽皆伏。”于伯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不敢相瞒,仆身的额头就是磕头磕青的。”

    “黑鬃神现世,却有大灾降至,又有灵蛇枉死,看来天下要生大变啊。”族老捋着白须陷入了沉思。

003章 朝野震动

    人兽有别,在于灵智;无灵无智,人可为兽;灵智兼修,兽可为人。

    在《万兽通鉴》中,将海、陆、空三维空间的诸多物种,分为四等:常兽,灵兽,妖兽,神兽。

    寻常所见的虎豹豺狼,牛羊驴马,虾蟹鱼龟,鸡鸭鹅雉,鹰隼雕鹫,蜂蝶蚁豸,及其它有情众生,便统归于常兽。天地虽大,不争则无以立命,千万种生灵无时无刻不在为每一寸生存空间而拼夺。水里游的跳脱出来,渴望能成为那地上跑的,争那亿万分之一的机会,不死便可喘气;地上跑的仰望星空,希冀能成为那天上飞的,纵使此生无果,也要在骨血里埋下一颗因子,累万代业力未必不能展翅遨游。

    鹰狮搏兔,蛇蛙吞鼠,鸦燕啄虫,强食弱肉取那久活之机;角鹿撞虎,枯蝶藏叶,壁蜥断尾,良善斗凶搏那苟命之息。不死总会出头,长寿终有惠报,芸芸众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无非等那鱼跃龙门的时候。毫微萤虫朝生暮死,一日灿烂怎有升华之遇?缩头老龟趋吉避祸,万年清苦可待有灵之时。

    兽活百年有灵,木活千年成精,知天知地,知己知彼。若得造化怜悯则变妖,修聚人形走红尘。兽成神者,有通天彻地之能,凡间几不可见。

    那黑鬃神便是《万兽图鉴》中有所记载的一位古老大神。据说其乃所有食草者的共祖,寿岁和体重不可考,惟知其体长约900米。黑鬃神所过之处历来风调雨顺,万物滋养,却不知为何最近一次现世却引得天灾扰民。

    此时在京阳州(亦称京阳城,方圆不过一府之地)的皇宫里,弘正帝正和文武百官连夜朝议数个时辰之前发生的那场旷古绝今的大地震。

    据受影响的各州差回的骑雁信兵所呈奏报分析,有五个州的损失极为重大。初步估计有二百三十万户人家流离失所,死亡人数超过五百万,伤者不计其数,更有一州州牧及下属官员全部殒命,是下级知府代为发回的消息。

    奇怪的是,这五个州的急报中都提到地震最为强烈处形成了一道深不见底,长不见边际,宽有数里的可怕沟壑。此沟壑飞鸟不过,犬声不闻,仿佛有神祗之力生生地把土地拉离。

    钦天监监正扑在地上磕头哭道,“皇上圣察,臣不敢有丝毫懈怠,实是天象平稳,并无凶异之兆啊。”

    弘正帝挥挥手让他起来,“朕信你无罪。”“锦州,辽州,恭州,颍州,西川州……”他沉吟道,却突然间把手中的几张信笺扔到台阶下,“为何不见英州的消息?取舆图来!”

    早有太监取来大康皇朝的舆图,弘正帝捧着舆图的双手有些颤抖,“五州同现天堑,英州围于五州杳无音信,到底是什么原因。”他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契美尼使臣,实在不敢往那个方面去想。

    才三十多岁的弘正帝像一下子老了许多,脸色苍白的他努力使自己平静,“罪在朕,五百万枉死的冤魂……呵呵,前所未有啊。朕,乃千古第一昏庸帝。翰林大学士李清替朕拟罪己诏传告天下吧。”百官皆跪,痛哭流涕。

    “兵部尚书,派成圣境强者前往英州探查;礼部,吏部和钦天监遣五人为钦使,各往五州指挥救灾,倾各大门派之力派出医修,胆敢藏私者灭了他的门第;户部和工部各司其职,把灾民安置,钱粮拨发,房屋重建的事务拟出一个章程来。”弘正帝颁下了一道道旨意,最后对宰辅陈步望说道:“国库怕是杯水车薪了,朕要涨三年赋税,陈卿家以为如何?还有这遍野尸殍也要妥当处置,谨防疫情才是。”

    宰相陈步望出班答言:“臣以为,可颁补天令,倡各州豪族巨阀……”未等他说完,契美尼驻使道佩斯在朝堂之上公然鼓起了掌,笑道:“大康皇帝临危不乱,运筹帷幄,外臣佩服。”却是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只是此次地震有所蹊跷,不知皇上如何认为?到底是自然天灾,还是神怒而罚?”

    “大胆,大康天子的龙威岂容外邦小小使臣冒犯!”陈步望指着道佩斯怒视道。道佩斯充耳不闻,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弘正帝。

    “不知贵使有何高见?”弘正帝淡淡地问,闭上了眼睛。

    “外臣倒是有一些消息。极西自由之地,圣魔导士卜兹·邦克不日前来到了大康帝国……”

    弘正帝龙目一睁,死死地盯住道佩斯,“你的意思是,他跟这次的地震有关系?”

    道佩斯笑呵呵道:“外臣对他仰慕已久,只可惜缘悭一面,对他的所作所为自然不敢妄自猜测。只不过,世人皆知,卜兹·邦克圣魔导士对土系魔法的造诣无人能出其右。”

    “哈哈哈,他再厉害也不过一介凡人,何敢比天神之力?”弘正帝大笑道。道佩斯并不接话,只是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他。弘正帝疯魔般笑了一阵,气息陡然不畅,一口深红色的血液喷了出来,他神色萎靡道:“那个魔法,叫什么名字。”

    “无上大禁咒,分疆裂土。”道佩斯还是一样的微笑。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弘正帝万念俱灰。

    “无他,还是那种技术,希望大康圣皇能允许我们传入贵国,帮助贵国强军富民,同我白人种族一道走上文明巅峰,共御四海。”

    “受人之鱼,且为人奴;受人之渔,莫同案肉。”弘正帝喃喃道,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道佩斯,“这千古罪帝,就让朕来当吧。道佩斯,为了那件事已有三年交锋了吧,今天朕准了,但你们记住,这造下的滔天血孽总有一天要偿债的。”

    “朕十五岁继承大宝,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一分一毫的差池,想不到竟落得如此下场。罢了,国书签下之后,朕……退位。”

    “退位”二字一出,满朝文武相拥悲泣,如吊国丧。惟见那契美尼,菲瑟亚,侬利等西方国的使臣对眼而视,喜上眉梢。

    ……

    却说地震次日,张家宝还是正常乘着马车去府里的魔法启蒙学堂上学。昨日的种种怪遇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想快些见到虞先生那柔美的面庞和曼妙的身姿。

    暖煦的太阳从青山上冒出了头,大黄马甩着蹄子滴溜溜地在怒马河的跃马桥上小跑。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用好吃的哄着强拉硬拽着才哭爹喊娘,不情不愿地去上学堂,张家宝对于上学却是比谁都积极。他独占偌大的马车,站在躺凳上又蹦又跳,“起来上学早啊,小鱼没得跑啊,屁股不算啥啊,今天继续打啊……”

    待学堂里的三十六名学生到齐,虞瑾吁了一口气,昨日发生了一场惊动全国的地震,幸好自己的学生一个都没少,不然在职业生涯中将会是一个阴影。想来这些富贵学生家境不凡,房屋都建得比较牢固吧。她额外看了一眼兴致高昂的张家宝,摇了摇头,宣布了一个消息:“昨天发生的大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朝廷下旨,举国哀悼七日,为亡者祷告祭祀。这七日你们便不用来学堂上学了,另外,赈济灾区需要各州的上下官民捐纳钱款,大家各尽所能吧。”

    孩童们便慷慨解囊地交出了自己的生活费。秦浩轩第一个上前,豪气地捐了一个大金宝,陈才灿也从钱袋里摸出了五个银元,金语芳捐了两个金元,每一个都上前或多或少地捐了钱财,最少的一个也捐了二百铜文。

    大康朝的币制有金宝,金元,银元,银分,铜文,铁钱六种。五个铁钱基本能买一个白面馒头,一个铜文等于十个铁钱,一个银分等于十个铜文,一个银元等于十个银分,依此类推。金宝,金元,银元,银分,同为金银所铸,因币种不同含量有多有寡而已。币值最大的三种形厚质重,上刻大康朝历史上的重要人物,主要为大商巨贾所用,称为大钱;另外三种形薄质轻,无图有字,中有方孔,为寻常百姓平日交易所用,称为小钱。

    也就是说秦浩轩相当于捐了一万铜文,家底丰厚可见一斑。奈何张家宝不在校舍里住,压根没有生活费,此时摸着裤兜里被他玩得黑乎乎的两个小铁蹦不知所措。

    “虞先生,我现在没有,但我要捐十个金宝,说到做到!”张家宝站起来叫嚷。

    “哈哈哈”同学们都笑了,这个短毛矮鬼每次都语出惊人。

    虞瑾笑言:“无须如此,张同学尽自己心意就好。”

    于伯从学卫口中得知今天不用上学,便一直在外候着,等张家宝出来就送他回家。

    “于伯,给我十个金宝!”张家宝气鼓鼓地要钱。

    “呃,于伯没有这么多啊,”于伯可怜巴巴地翻出自己只有一个银元和五个铜文的钱袋,“少爷要钱做什么?”

    “没有就算了,我找我爹要去。”

    回到家,看到张传政在忙碌地筹备亡者的后事和国丧的吊唁事宜,张家宝还是毫不客气地摊开小手掌,“我要十个金宝!”

    张传政吓了一跳,“我儿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

    “学堂捐款救灾!”

    “哦!”张传政恍然大悟,“官府也派人来通知为父了。国难当头,朝廷倡议军民子弟合心合力,众志成城,救百万同胞于水火,积浮屠之德以福荫后世。为父作为一方士绅豪强,自然不会不识大局,钱财已捐纳不少。但宝儿你要知道啊,老爹仙去之后那八十亩良田和三十四亩瘠土都是你的,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啊。你可明白那些田产来之不易,是张家历代祖先悉心守护一辈又一辈传下来的,若没了田产和钱财……”

    “张传政!你给还是不给!”

    “于伯,去库房取十个金宝,给少爷送到学堂!对了,不要记公账,用我的私钱!”张传政正义凛然地吩咐道。

004章 落难母女

    这几日张家宝在家赋闲。村里面的人穿缟戴素,一片悲音哀色。死了亲属的自然整日哭哭啼啼,没死家人没倒房子的也要“顺应大势”作出万分沉痛的样子。又是设灵堂,又是入殓,又是奔唁,又是出殡的,连续搞了好几天,而且禁止一切娱乐项目,实在无趣得很。

    为了打发时间,张家宝便看起了从学堂拿回来的课本。那本《万族伦理学》上有许多精美的图画,倒是让他看得津津有味。

    原来世界很大,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人的踪迹。而且不是所有人都长一种模样,除了黄肤黑发的人种,还有白色人种,黑色人种,红色人种。眼珠子不全都是黑色的,还有褐色的,蓝色的,碧色的,琥珀色的等等。头发也有很多种颜色,还有顺直和卷曲之分。不同的种族穿不同的服装,甚至有的种族不喜欢穿衣服……为什么没有不穿衣服的图画呢?张家宝翻遍整本书也没找到。

    也不只有人族才是这世上的智慧生灵。灵兽化妖也有智慧,甚至比人族更高。只不过人的形体契合天地之道,最适合修行,所以妖都喜欢化作人身行走世间。在大康帝国境内便有许多或明或隐,或恶或善的妖,有的妖聚居成族,甚至有的妖在朝为官。在厄州的千年瘴毒林往东,更有那人类不可涉足的万妖之国。

    并不是所有灵兽在化妖的时候都能成功,那些失败的便会成为兽人,终生囿于半人半兽的形态,不似妖般能自如地在人体和本体间转换。兽人智力有缺,普遍性情粗鲁且残暴。接受现实的就找个同为兽人的另一半,凑合着过一辈子。不甘心的或贪恋美色的,不敢去寻妖,只能找弱小的人族。因此经常有兽人奸·淫人族妇女,生下丑陋婴儿被抛弃的惨案发生。

    在长恨山脉有身高10米至15米的夸父巨人族。传说在数个朝代以前人族和巨人族征战不断,最后数量繁多的人族占据上风。仁慈的人族皇帝不忍伤巨人性命,又恐其祸害人族子民,便与巨人族立下盟约:把长恨山脉许为巨人族的永世聚居之地,巨人族替大汉人族镇守边关,作为回报,大汉人万世万代不侵扰巨人族。

    在西方也有巨人族的分支,身高5米至8米的特斯拉巨人族和20米至30米的泰坦巨人族。这些巨人族能活到200岁至500岁,但生育十分缓慢。西方还有一支特别的人族分支:矮人族。矮人族强壮而好战,豪爽,喜饮烈酒,擅长铸造兵器。

    西方有一些举世闻名的妖族,如吸血鬼一族,狼人族,以及最为著名的隐藏穿梭于茂密森林中的精灵族。精灵族一说起源于灵兽化妖,一说为人族在森林里的分支。特征是身材高挑而健美,男性精灵平均身高2米以上,女性精灵也有1.8米,都长着一对标志性的尖耳朵。此族十分长寿,普遍能活到300岁。那图画中长相隽秀,气质优雅,服饰华丽的精灵族女性让张家宝恋慕不已。

    张家宝对这本《万族伦理学》爱不释手,文字只能看懂一点,但把所有图画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就连洗澡时也在看。自从他被虞瑾打肿屁股之后,便死活不让娘亲给他洗澡了。

    这日又到了他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浸在热乎乎的专属于他的木制小浴桶里,跟前的椅子竖放着翻到女精灵图画的《万族伦理学》,一手扶着额上烫热的毛巾,一手拨弄着自己的小丁丁。“真想快点长大啊,到森林里找女精灵去。”他闭上眼睛肆意幻想着。

    “嘎吱”一声,房门被拉开了。张家宝腾地站起来,想把《万族伦理学》合上,却来不及了。

    “奴婢见过少爷。”进来的是一个略有些沧桑,年近三十的妇女,她微微行了一礼,道:“夫人让奴婢来服侍少爷沐浴。”

    “我不是跟娘亲说了以后我自己洗澡吗?”张家宝撇撇嘴,坐回到桶里,“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回少爷,奴婢原籍西川州长乐府,在地震中因去了浣衣侥幸逃过一劫,但失去了家园,丈夫也已殁亡。奈何无亲故投靠,便携小女流落南方。”妇人走上前来,挽起衣袖,用澡巾给张家宝擦拭背脊,“蒙老爷和夫人心慈性善,收容奴婢和小女在家务活,不至于温饱无济。”

    那双长了茧子却仍柔软的手掌搭在张家宝的脖颈上,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藏在水里的小丁丁一下子支棱起来。

    “少爷请站起身来吧。这几日少爷独自沐浴怕是不能尽去污垢,夫人特意交待奴婢要从头到脚把少爷的身子给洗净。”妇人说道。张家宝便红着脸站了起来。

    “少爷才这般年纪就精基固实,倒是修真的好苗子。”妇人看着张家宝直挺挺的小玩意儿笑吟吟道。

    “我是修真的好苗子吗?可是张传政让我去了魔法学堂,说魔法习有所成可以进朝当大官。”张家宝说。

    “咯咯,”妇人掩嘴笑道,“你这样称呼你父亲,不怕他知道后揍你吗?”

    “从来只有我揍他,哪有他揍我。”张家宝一脸的不屑。

    “唉,”妇人有些落寞,“说来惭愧,其实奴婢从前对修真也所学一二。不过二十年前我朝大败之后,修真便式微了,不复千年盛况。不然凭着奴婢所学也可觍脸开门设馆,混口饭吃,何至于娘儿俩被赈济所的官员欺凌。”

    “你被人欺负了?他在哪本少爷去给你报仇。”张家宝转过身拍着妇人的手安慰道。

    “呵呵,少爷的心意奴婢感激不尽。那狗官已经被我……算了,说此无益。”妇人说道,“奴婢还是快些为少爷沐浴吧,水快要凉了。”

    一番交谈,得知这妇人名叫齐洛敏,若是把身上的朴素布衣换成锦罗缎裳,也有一番姿色。她有一现年八岁的女儿,名唤上官乃丫,此时也在张家宅院里,不知作何忙碌。

    齐洛敏年少时曾入修真门派学道,颇有实力。从她口中张家宝对修真有了一些了解。

    修真意为以修行之法去伪存真,证悟无上大道。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一直以来作为天央之国,东土大汉的国学根基。经过三千年的摸索和发展,修真在大康皇朝已形成一套公认的严密的体系。

    修真分为八个境界,第一境称为生莲境。莲中通外直,出淤泥而不染,不管哪个朝代都作为道花而被修真者所崇尚。“生莲”意即道之初始,此境界以筑炼精基为要旨,扎根于地,修习功法培精固本。生莲境者精火充沛,肢体柔软,最适宜6岁至12岁的孩童修炼,过早恐伤发育,过晚则贻误良机。当脐下一寸半下丹田成莲,代表得功,可往上一境界。

    第二境称为望月境,宗要是修习心法孵养神基。攫泽于天,朝迎金乌晚对月。此境界者耳聪目明,智窦大开,适合12岁至18岁的少年修炼。过早则脑髓未全,过晚则神思已成,事倍功半。当莲坐额间泥丸宫(上丹田)时代表功成。

    第三境为胎蜕境,适合18岁之后肉身长成时修行。此时地福已得,天恩已获,可回养于人。以精基为柴,神基为火,熬炼气基。此境界者以内气通任督二脉,修小周天功;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修大周天功。当莲生乳间膻中位(中丹田)时,三宝圆满,脏腑无毒,病邪不侵,如脱胎换骨般,故名胎蜕境。

    第四境为寻龙境,不断循环修习前三境之功法,以内气强筋健骨,生血造肉。当肉身锤炼至臻,蓬勃内气可使外发时,此境功成,战力发生质的飞跃,凡人望尘莫及。

    第五境为化真境,讲究炼气化神。当元神强大至上丹田之莲化为卵状时,引来第一重雷劫。成功渡劫者可悟本命神通,已非凡人能比。此境者有150岁寿,世人尊称为真人。

    第六境为成圣境。以强大元神催化内气修习气出体外之法,当成功渡过第二重雷劫时,可以内气裹体,御气而飞。有200岁寿,凡夫俗子尊为圣人。

    第七境为元婴境。以澎海之气反哺元神,修习炼神返虚之法。当上丹田之卵化生婴儿状时,引来第三重雷劫。渡劫成功可元神出窍,以神念感知天地,分阴阳,通鬼神。此境界者有250岁寿。

    第八境为最后一境,结丹境。引导元神之婴吞食气基,精基之莲,当三宝合一沉于下丹田时,引来第四重雷劫。成功渡劫者在丹田处蕴一金丹,此金丹为精、气、神结合体,如熊熊之火运转不灭,生生不息,可独自存活于体外。此境界者相当于有第二条性命,哪怕本体身死,也可金丹夺他人之舍,再得一命。已无形体之拘,金丹可沟通血脉之力,以皇皇之气构筑血肉改变本体,幻化众生相。有300岁寿,实力堪比妖之至强者。

    望月境往后,圆满胎蜕境大抵需要5年,此后每过一境,所需时间翻倍。且每次渡劫之前都需要花费若干年时间准备,才敢冲击更高的境界。能在期颐之年成圣,已属大福大幸。踏入元婴境者,大多已近两百之寿,离结丹境仍有160年之功,非资质超凡者断不可能再上一个台阶。况修真之道本就逆天而为,在滚滚天雷下殒命者不可凡计,故大康皇朝虽有数亿生民,结丹境至高强者不过寥寥数十人尔。

    在天央之土三千年的历史上,亦曾有人通过进一步的修行引来第五重雷劫,但无一不身死魂消,故世人渐渐放弃了更高的求索,修真体系的高楼巨厦总共只有八层。

005章 上官乃丫

    张家宝沐浴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精神抖擞、神清气爽地走出浴间。却见院子里头站着一个七八岁的清秀小姑娘,小姑娘头结花顶髻,身穿花布衣,低着头显得有些腼腆。

    “奴婢……奴婢见过少爷。”小姑娘行了个福身礼,不自然地向张家宝问候道。

    “你就是上官乃丫吧?”张家宝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

    “嗯。”小姑娘的头更低了,两只单薄白嫩的手扣在衣摆下捏得手指有些发白,样子十分局促。

    “不用这么害怕,我又不吃人。”张家宝拍拍上官乃丫的肩膀,“以后就跟着本少爷混吧,本大少罩着你,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还有你娘也一并保护,毕竟她刚给我洗过澡。”

    似乎觉得说人家娘亲给自己洗澡有些不妥,张家宝又道:“不如这样吧,我认你作义妹。你娘亲就是我义娘,哥哥保护义妹和义娘天经地义。”说完还嘀咕了一句,“我娘亲也真是的,也不生个弟弟妹妹给我玩。”

    上官乃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叫义母不叫义娘。”顿了一下,有些羞赧道:“而且我听夫人说你今年才六岁,我都已经八岁了。”

    “不打紧。”张家宝一本正经地说:“我爹经常说一句话,叫……呃,年轻情义重。”

    这下连站在旁边的齐洛敏也忍不住笑了,“小少爷你真可爱。不过只能在私下里叫哦,可不能让老爷和夫人知道。”

    “怕什么,他们都听我的。”张家宝十分自信,“对了,丫妹儿你要跟我一起上魔法学堂吗?”

    齐洛敏连忙摆手道:“少爷,不用了。丫头大难不死,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不敢让老爷和夫人劳心破费。”看上官乃丫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又补充道:“奴婢自会教她一些修真功夫。”

    “嗨,放心吧。等我一会儿。”张家宝潇洒地挥挥手,扭头走了,让齐洛敏在心里直感叹遇到了个好主家。

    一问二泡三撒娇,张家宝搞定了曹小小。儿率领着娘又去磨了张传政小半个时辰,最终让他同意了上官乃丫去上魔法启蒙学堂的事情。一来张家不缺这个钱,二来让张家宝有个陪读,不至于孤单。

    夕阳下沉,到了晚饭的时候。张家宝看着一大桌子菜只有三个人吃,有些不乐意了。对站在一旁伺候的齐洛敏说道:“丫妹儿呢?叫上她一起过来吃饭吧。”

    齐洛敏一听,惊惶道:“奴婢之身不敢与主家共同落座。丫头在厢房里已有饭食,谢谢少爷关心。”

    张传政显得十分高兴,笑道:“坐下来一起吃吧,既然小宝已经认你作义母,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我也挺喜欢乃丫这个小丫头。”吩咐下人添了两副碗筷,亲自摆下,对齐洛敏和颜道:“这几日你经历了大难,又孤儿寡母地流浪奔波,着实受苦了。以后就在我们家安心住下吧。”

    “是,老爷。”齐洛敏纵然坚强也不禁红了眼眶,用衣袖擦了一下泪花出去唤上官乃丫去了。

    曹小小一会看看张传政,一会看看张家宝,心想这老头子对人家这么好,不会是想把上官乃丫当作童养媳来养吧。嗯,这丫头确实挺水灵的,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还是相公聪明。

    上官乃丫被齐洛敏牵了进来,向几个大小主人问候一声,有些拘谨地坐在饭桌上。眼前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清蒸鲈鱼,五香卤鸭,红烧狮子头,葱香玉豆腐,甜浆玉米羹,枸杞乌鸡汤……都是她很少能吃到的。又想到连日来受到的委屈,突遭横祸失去疼爱她的父亲,随着难民潮却被恶官欺凌猥亵,和母亲沿路乞食南下……原以为这辈子就注定孤苦无依了,却遇到这么好的人家。积压在心里的滔天悲苦被突然间的感动一激,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哎哟,有这么多好吃的饭菜怎么就哭起来了呢?”曹小小见“未来儿媳妇”哭的凄惨,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去安慰:“噢不哭不哭,乖丫头不哭,姨娘知道你受了太多的委屈了。”

    感受到曹小小的爱怜之意,上官乃丫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扑进她怀里捧着她的胳膊涕泗横流。

    曹小小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关切地用手帕给上官乃丫擦脸上的泪渍,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一个没忍住落下泪来。

    张家宝和齐洛敏也上去帮忙,三人哄了好一会儿才让上官乃丫止住哭泣。“老爷,夫人,少爷,你们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家人。”上官乃丫鼻子一抽一抽地说。

    “好,呵呵,咱们吃,吃,好饭菜等我们都等得凉喽。”张传政劝大家动筷,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

    上官乃丫估计是好多天没吃过饱饭了,狼吞虎咽起来。“别吃太着急,小心噎着,菜还有很多呢。”曹小小关心道。又往齐洛敏碗里夹了一大块嫩鱼肉,“亲家,你也……”察觉自己说漏嘴了,瞄了一眼张传政,连忙改口道:“哦,我的意思是齐姐你也多吃点,一家人不必客气。”

    却见猛吃的上官乃丫停了一下,脸上飞起两片红霞。

    ……

    入夜时分,人声渐静,然而村里婴儿的哭啼声和猫狗的叫声却多了起来。已经连续几日小儿集体夜哭了,而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张传政作为族长有责任处理这个事情,便叫上于伯到村里查访。张家宝拉上上官乃丫也想跟去凑热闹。

    “小宝你和乃丫回屋里去吧,我们查的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张传政对屁颠屁颠的张家宝说道。

    “我们也要去,跟着爹我啥都不怕。”张家宝使出了他很少用的绝杀招数——叫爹。

    果然,张传政老怀大慰,笑呵呵道:“好,那爹就带你去转转。”

    上官乃丫跟上来,好奇地在张家宝耳边小声问道:“少爷,老爷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啊。”

    “那当然,”张家宝自豪地说:“只要叫声爹,我放的屁都是香的。”

    “咯咯,少爷你好坏。”上官乃丫掩嘴偷笑。

    “丫妹儿,别叫我少爷了,叫我宝哥。”

    “嗯。”小姑娘乖巧地点头。

    张传政一行两大两小先到婴儿哭得最凶的一家,向家长询问孩子的情况。

    “唉,也不知怎的了。”婴儿父亲愁眉苦脸地说道:“我们家的孩子以前一直好好的,很容易哄。三天前开始一到夜深就从睡梦中惊醒,哭得那个凶啊怎么哄都不行。也不是饿了,也不是热了冷了,也不是尿裤子了。偶尔哭累了睡着,过一会又开始哭。我们大人跟着遭罪不要紧,就怕他哭伤了元气啊。我们家就这么一个男丁……”说着便和旁边的妇人一起哭了起来。

    “会不会是,前几天地震村里死了九个人……”于伯犹疑道。

    “不会的,”张传政打断于伯,“那九个人的身后之事已妥善处理,正等着明日头七下葬呢。而且它们因天灾而亡,怨气应该不会太大,我也相信它们不会对族亲下手。”

    “是,老爷说的在理。”

    “不管是什么原因,明天让过来做法事的道士看看吧。”张传政说。

    一起跟来的两个小家伙就靠在门边看大人们说话。此时上官乃丫扯了扯张家宝的衣角,轻声说道:“宝哥,其实我能看见它。”

    “它?它是什么?”张家宝不解地问。

    “一个灰色的模糊的人形影子,两个空洞洞的小眼孔,一个透明的大嘴巴坑。”

    “你是说……鬼?”张家宝惊奇地问道:“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嘘!”上官乃丫作噤声状,“别被大人们听见了。真的有,大概半年前吧,我开始能看见这种东西,一开始很害怕,后来就习惯了。我娘亲说我有阴阳眼,有很多修真门派愿意收我为徒的。之前已经寻访好了师门,我都准备去别的州拜师学艺了,却发生后来这些事。”

    “你看,那灰影在婴儿身上嗅着,徘徊不去。我感觉它是闯进婴儿的梦里才把他吓醒的。”上官乃丫像个先生般向张家宝解析着现场状况,“它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快闭上眼睛别看它,这样它就看不到我们了。我猜是这样。”

    听她这么一说,张家宝有些害怕,急忙闭上眼睛紧紧拽住上官乃丫的胳膊。

    这时候婴儿哭声渐小,张家宝仍然不敢睁开眼睛。上官乃丫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它飘到房梁上了,好像在找什么,别让它看到你啊宝哥。它现在飘到神瓮前了,盯着神像看。”过了一会儿,上官乃丫又道:“它又开始动了。宝哥,你有没有感觉到一阵风?”

    “嗯。”张家宝说,刚才身上确实掠过一股带着凉意的微风,把他的鸡皮疙瘩都吹起来了。“夜晚有些凉,我出来穿得有些少了。”

    “那是因为它从你身上穿过去了。”上官乃丫用幽魅的声音说。

    “啊!”张家宝双目圆瞪,一声大叫,撒腿往家里跑,“娘亲快救我啊!”

    “等等我啊少爷!”上官乃丫一边用力憋着笑一边追喊。

    “小宝你怎么了?”张传政和于伯连忙告辞回家。

006章 来者非善

    却说张家宝一行外出的时候,齐洛敏独自呆在厢房里,静静地望着天窗出神。

    世事无常,十年的夫妻相对,一日之间阴阳两隔。弥漫整个天地的灰尘似乎把人带进噩梦里,到处是哀嚎声。入眼之景都是碎的,所有的房屋不留全尸,无从辨认归途。幸存的灾民度过了最初的恐惧、悲伤和彷徨,逐渐袭来的饥饿感让他们开始游荡,拾取一切能饱腹的东西。

    他们翻开了废墟,偶尔会发现一些重伤者,好心的人把他们掘出来之后,也只能任由其自生自灭。

    当微弱的求救声听得多了,他们的心灵变得麻木。齐洛敏看到过一个几乎整个被埋在石块里的人,只露出来头部和半边肩膀。胳膊被石锋铲开了血肉,暴露着刺目的白色骨头。头皮被门板削去一块,汩流而下的血浆和着他的眼泪鼻涕,掺杂着灰尘和泥土,在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结成了痂。苍蝇在血痂上盘旋驻留,但他已经没有丝毫意愿和气力去摆脱它们了。这是齐洛敏见过的最惨烈的容貌。

    她就在不远处看着,那个人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然后他面前那个跛了脚的中年男人举起了手中的石头……齐洛敏连忙捂住了上官乃丫的眼睛。沉闷的一声响,像是石头砸在了木头上,原来人在凋零时也可以无声无息。

    跛脚男人弄了几块石头把他砸死的人完全掩埋了,拍拍手一瘸一瘸地离开,到母女俩旁边时冷漠地说了一句:“他求我给他个痛快。”

    灾民无秩序地东逃西蹿,逐渐升级为抢财掠食,甚至向受损不大的人家发起暴动,烧杀奸·淫的事情时有发生。齐洛敏靠着自己修真者的武力终于熬到了天亮。

    官府派来了军队镇压因灾而暴的民众,指引他们向临时搭建的赈济所聚集。妇女和孩童优先住进棚户区里,男人们露天而营。齐洛敏母女俩则有幸被安排到为数不多的帐篷区里。

    营地里架了十几口大锅,煮着稀粥。每人发了一个碗,排队去领。身强力壮的男人宁愿挨鞭子也要占到前面的位置。有个孩童在拥挤中碗掉地上碎了,在队伍外嚎啕大哭却无人理会,齐洛敏不忍心只得把自己的碗给他了。和上官乃丫领了一碗粥,自己只喝了一口,饥肠辘辘地撑了一天。

    天黑的时候,有人将一袋干馍丢进了齐洛敏的小帐篷,齐洛敏也顾不得是哪个好心人在帮助她了,娘儿俩狼吞虎咽地吃完,疲惫地相拥而眠。

    迷迷糊糊中,齐洛敏感到有一双肉呼呼的大手从自己的小腿摸到了大腿根部,她一把抓住了那只手。面前是一个油头肥耳的官吏,也不知是如何瞒过帐篷区的值勤士兵闯进来的。

    “呵呵,娘子何必如此激动,没有我你们今晚可要饿得睡不着了。”胖官笑吟吟地低声说道。他不急不慢地把毛绒绒的大手搭在齐洛敏的肩膀上,“今晚你要是从了我,待我把这边的事务完成之后,就明媒正娶把你迎进门,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胖官的手摸上了齐洛敏瘦削的脸庞,像毛毛虫一样恶心,“你要是不从我,那也没关系,我马上出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只要你们母女俩还在这里一天,就别想分到一丁点粮食。要离开这的话我不阻拦,外面兵荒马乱着呢,孤儿寡母活成活不成你自己掂量。”

    齐洛敏相夫教子多年,早已没有了年少修真时的血性,此时被这般羞辱的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对过往生活的思念,对命运的怨恨,对前路的迷惘占据了她的内心,任由胖官像一只猪一样把自己压倒在地。

    “娘子啊,我是真喜欢你。”胖官哆嗦着手解开齐洛敏的衣裙,在她的发丝间和脖颈上窸窸窣窣嗅着,残余的些许清香和体汗味混在一起,让他兴奋不已,“奶奶的,比那些脏婆娘好闻太多了。”

    扒掉她身上的最后一道防线,胖官开始持械攻城,试了几次没捅开城门,于是吐了一口唾液抹上去,进去的那一刻他舒服得浑身颤抖。

    “快,快叫起来,让老子更爽一点。”胖官低吼道。抬头一看,却见到齐洛敏极其厌恶的眼神。“妈了个巴子,”胖官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你这个死鱼一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哇……哇,你是谁,为什么要欺负我娘亲?我打死你……”却是上官乃丫被惊醒了,看到自己的娘坦胸露乳地被一个陌生男人压在身下挨他巴掌,顿时大哭起来,挥着小拳头砸胖官的脑袋。

    “你活得不耐烦了,啊?敢搅老子的兴!”胖官起身提裤,愤怒地掐着上官乃丫的脖子,一个大巴掌扇在她的小脸上。

    齐洛敏似乎被女儿的哭声唤回了魂儿,为自己的懦弱和不知廉耻感到羞愤难当,看到这狗官如此殴打自己的女儿更是怒火滔天,衣衫也顾不得整理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一把掐住胖官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这一百七八十斤重的躯体举了起来。

    胖官的肥脸憋得紫红,眼珠外凸仿佛要被挤出来。求生欲让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挣开箍在脖子上那双纤薄的手掌,却无济于事。

    不消片刻,胖官便像一只被掐死的鸭子,头歪向一边。齐洛敏把尸体扔下,往他的裤裆处用力踢了一脚。抱起仍处在惊惶中的女儿,身如轻燕般腾跃到马厩,偷了匹马,在岗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出营门,向南绝尘而去。

    因为不知道自己杀的官有多大,所以齐洛敏一刻也不敢停歇,驾着马不分昼夜地往南方赶了三四日,中途只休息了几次,乞了一些饭食。

    到青平州广安府的时候,马儿已经快不行了,齐洛敏只得和女儿下马,牵着它往最近的市集里走。街上的人对这对口音迥异,风尘仆仆,衣容破败的母女投来好奇的目光。一个屠夫对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马开价三个银元。齐洛敏要价五个银元,屠夫说病死的马买了亏本,累死的马不值钱,摇摇头走了。

    在市集里像乞丐一样坐了半天,直到天快黑的时候,一个做生意的年轻人出现,把母女俩带回了张氏宗族,族长说儿子正好需要同龄玩伴,便将她们留下了,才过了现在这样安宁平和的一天日子。虽然是给人家当奴婢杂役,但是这一家人都把她们当亲人看待,齐洛敏觉得这里是隐约乱世中难得的幸福港湾了,只是不知道这种幸福会维持多久。

    窗外朦胧昏暗的月光,亦如她的未来一样让人向往又不可捉摸。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一重两轻的敲门声。“齐夫人,是我,能进来吗?”

    齐洛敏连忙收回思绪,起身迎贵客进门,“奴家见过恩公,恩公请进。”

    来者是张家诚,是一个长相英俊,身材挺拔的年轻人。年龄约二十四五,是张家宝的堂兄,两人乃同一个爷爷。目前张氏宗族在城镇的生意大部分都是他在操持,包括十几家商铺和几家大型作坊,因此张家诚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了。齐洛敏母女俩便是他经过市集的时候顺道带回来的。

    “恩公请喝茶。”齐洛敏十分得体地为张家诚奉上茶水,“粗茶陈茗而已,还望恩公不要见怪。”

    “齐夫人不必喊我恩公,唤我家诚便是,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张家诚四处打量着房间内的环境,“在这边住的还习惯么,缺什么尽管跟我说,无须客气。”

    “我还是喊您诚少爷吧,”齐洛敏微笑道,“老爷,夫人和小少爷都待我们很好,谢诚少爷关心。”

    “嗯,那就好。”张家诚颔首道,“只不过让你在这张家大宅打杂却有些屈才了,改天我跟叔叔商量一下,给你安排一个更体面的差事,正好我生意上缺一个帮手。不知齐姐意下如何?”

    齐洛敏撩了一下鬓间的发丝,有些不好意思,“恩公太抬举奴家了,奴家从来只干些家头细务,哪里懂得经商行贾?”

    片刻寂静。张家诚盯着齐洛敏卧蚕般的双眸,齐洛敏便有意回避了。摇曳的灯火令她恬静柔和的面庞忽明忽暗,照耀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形成一道诱人的光晕,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搭在肩前,仿佛拨开那秀发就能看到更多的洁白。这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成熟气息的女人。

    张家诚心潮涌动,小腹涨热,一把握住了齐洛敏的柔荑,“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我张家诚既然把你带了回来,就应该给你更好的生活。给叔叔家当牛做马有什么好的,还不如跟我出去打天下。”

    手中柔软温热的触感让张家诚越发兴起,他见齐洛敏只是把头扭向一边,并未反抗,便得寸进尺地绕到她身后,一把拥住了她,下腹硬得发烫的物体毫不避讳地抵住她的臀部,“我发誓,只要跟了我,我会让你幸福的。我要照顾你一辈子!”

    “恩公!”齐洛敏挣脱开来,张家诚狼狈地摔倒在地。“你对我的恩遇我十分感激,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必会报答。时候不早了,丫头也应该快回来了,恩公早点回去歇息吧。”

    “是家诚唐突了,方才不合礼数之举,还望齐姐海涵。”张家诚站起身来向齐洛敏道歉,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样子,“齐姐也早点歇息,家诚告辞。”

    出了门,张家诚满脸阴沉,在心里暗骂:“呸,装什么清高。当初就该找人把你们母女俩抓到青楼去,一大一小卖肉去吧。”

007章 头七(上)

    张家阖族七百余户,田产数千亩,位于广安府拓南县边缘,几乎自成一镇。张家诚相貌不俗,数年前搭上了边邻云顶镇首富王家的千金,因而尽管能力不是十分出众,在老丈人的支持下还是接管了族里的大多数业务。族长也放手让他干,对外的事情基本上他说了算。

    原本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就算日后当不了下一任族长,攒够的钱也足以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了。谁知将王琳娶过来之后才发现,此女相貌是不差,但是体弱多病,新婚洞房之后七日没下床。遍寻名医大夫诊治无果,说是先天元气不足,房事少办为妙。

    若要办事,需提前一月按照方子煎药喝汤,调理好身子。事后又需休息一月,养足体内的元气。令得张家诚无法随性而为,每次和妻子圆房都像在举行某种仪式,两月之精华堪堪半刻一倾而尽。本来妙趣无穷的事情弄得双方都在受罪,几次之后,身下的患病之人让他失去了兴致。

    一块容易耕坏的地,一只有力无处使的牛。张家诚借着做生意的机会经常暗地里寻花问柳。不是没想过纳妾,但是近几任族长都只娶一房正妻,他要纳妾的话少不得要被说闲话。

    族老们对于族产掌管者的选定十分严格,最基本的一条是心正,先顾大家,再顾小家,除非他带领族人走上更高的台阶,拥有了很高的威望后再纳妾无可厚非。可是他上位以来生意无甚起色,是靠着老丈人的面子才保住了位子,贸然纳妾只能自取其辱。

    他昨日在街头遇到齐洛敏母女俩,决定带回来的时候便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

    今天是丧假的最后一天,恰逢张传政请了人过来做头七法事,张家宝少不得要看场新鲜热闹。在广安府这一带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驱鬼邪要请青衣的长发道士,送死人要请黄衣的光头僧人。对外说是术业有专攻,实则是佛道两家同行不同业,经营范围先谈好,各自不要越界免得“分赃不均”闹得不愉快。

    但是最近需要超度亡者的人家太多,和尚们忙不过来,张家村的丧仪便让广安府有名的龙虎道观主持了。龙虎观大略也是人手紧张,只派来一老一少两个道人。

    傍晚时分,张家村的各家各户早早地用完晚膳,沐浴完毕,便各自紧闭了门户。要等做完了法事他们才能露面。传说是为了防止亡魂见到故人,思念阳间迟迟不肯投胎转世。留下来帮衬的张传政等少数人也要事先喝下一碗隐蔽阳息的符水以避过阴魂。

    在张家祖庙,摆一丈贡台,焚三尺高香,布下三牲祭品。两根粗壮的厅柱挂门形白绫,堂口的地缝竖上一根挑着冥钱的竹竿,前门框上插着两根玄色招魂幡。

    “张居士不必过于忧怀。”长着一拢白髯的老道一边画着北斗七星阵,一边对来回踱步的张传政说道:“此番天灾突降,亡者由生而死之间想必是大悲大惧,亦懵懵然,对世间多有执念。阴魂趋赴灵智未长之人,欲行夺舍重生之本能,才令得婴儿频频夜哭。待贫道了却此事,彼事自然可了。”

    “有劳道长了。”张传政作揖道。除了张传政,在场的还有两位年纪不算太大的族中长辈,以及于伯,张家诚两人。其实还有两个小鬼在偏厅的门缝中偷偷观看,张传政当作不知。

    一切准备妥当,白髯道人戴上道冠,穿上法衣,开始诵念咒语。唱几句后,便提着二胡拉了起来,同时循着脚下七星阵图,步罡踏斗行召魂之仪。其徒弟伫立在一旁,右腰处别一块玉磬和一面钹盘,右手持一棒槌,腕部用绸带缠着另一面钹盘,耍杂技似的对腰间系着的两个物件轮番击打;左手则持笙管为师父的咒唱和二胡乐吹伴奏。

    族中两位长辈觉得很是新奇,不禁啧啧称赞。这师徒俩都是一心多用,简直能顶五六个人。那年轻道人虽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但看起来无甚大碍。

    张家诚眉头紧皱,一对眼珠东瞄西看的,那“依依哦哦”的咒语和诡异的曲调对他来说格外地刺耳,他不禁在想自己干的亏心事有没有牵涉到这些亡魂的。张传政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便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随着法事的进行,上官乃丫看到鬼魂们陆陆续续地飘进来,吸食充盈于屋子里的烟气。当年轻道人不小心奏出错音的时候,有些鬼魂就会停止吃食,昂着它薄如轻纱的面孔发呆。如果错得厉害了,鬼魂甚至会试图逃出这个屋子。这时老道人就会瞪年轻道人一眼,年轻道人满头大汗地竭力挽救,总算是让鬼魂们安稳下来。上官乃丫看得津津有味,张家宝好奇心大起也只得忍着,因为跟老爹保证过只看不说话。

    看时候差不多了,老道人向徒弟使了个眼色,口中所唱由引魂咒过渡到往生咒,合奏曲乐也跟着变换。调子由轻快喧嚣变得宁静平和,年轻道士这时也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敲那对钹盘了,剩下的两样乐器他能从容应对。

    但这时更需要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地和师父配合好。又不能过度紧张,须保持平常心,心稳,气平,手自然。要是嘴上笙管一口气吹抖了,或者手上节奏敲错了,导致阴魂不往生,又跑回村里去浪了,那他少不得要挨师父一顿惨打。

    师徒俩的奏唱进行到高·潮时,上官乃丫看到鬼魂们开始停止游荡和吸食烟气,呆在原地作沉思状。然后躯体慢慢化作微如尘埃般的点点星沙,升腾,消散,无踪。待往生咒吟唱到第二遍的时候,鬼魂们便全都升华了。

    “结束了,它们全都消失了。”上官乃丫对张家宝耳语道。张家宝很想过去问那道人这些鬼魂都去哪了,但见他们师徒俩仍在卖力作法,直到调子结束。

    “归罢,归罢。”白髯道人放下二胡,感叹一声。年轻道人也放下手中乐器,顾不得自己的汗水湿透了衣裳,殷勤地为师父脱下道冠和法衣。

008章 头七(下)

    “道长和令高徒辛苦了,”张传政连忙迎了上去,“我已命人备下饭菜和房舍,还请两位在敝处作一番休息。”

    “不忙休息,”白髯道人摆摆手,“贫道还有要事,这就便要告辞了。张族长待会让人把那串‘雨中雷’(鞭炮)烧了吧,去一去这里的阴气。”

    “我龙虎观原本是收取三千铜文一个,”老道指了指贡台上的九个牌位,“但国难当头,吾修道之人应以济世度人为己任,三九二七,去零取整,就收取两万法酬修葺道观,燃燃香火罢。”张传政便让张家诚去取二十个金元,又交待他另取一个金宝作为师徒俩的“车马费”。

    这边鞭炮在轰天响,那边却突然听得张家宝大叫道:“爹,丫妹儿她晕倒了!”一行人闻声过去,老道正准备掐她人中,她却兀地醒转,跳起来往村南的溪涧跑去。待众人追上,见小女孩浑身湿漉漉的,怀中抱着一条一米余长的小白蛇,也不知从哪掏出来的。

    “吾孩儿……”上官乃丫轻轻抚摸着小蛇,小蛇盘在她怀里,蛇头上扬,不停地吐着信子,似在交流一般。

    “吾乃张文鼎所养,汝等为吾所护。天灾实为人祸,吾力不挡其万一。三魂已失其二,此生无望超脱六道轮回。吾所附之体有上上之资,吾孩儿亦将与之共进共退。张氏一族可愿善待吾孩儿?”上官乃丫用冷冽的目光环视众人。

    听到张文鼎这个名字,张传政便知道上官乃丫是被鬼魂附体了。因为张文鼎是文字辈的老祖宗,算起来是他爷爷的爷爷的爸爸。是张家有族谱以来修为最高的修真者,活了二百二十多岁,在数十年前冲击修真顶峰结丹境的时候归西了。听长辈们流传下来的故事,有人见张文鼎和一条蛇玩耍过。现在附丫头身的魂魄,应该就是属于那天在石岗上发现的被地震吓死的大蛇。

    想到此处,张传政冷静说道:“我是这一任的张家族长,也是张文鼎的嫡系子孙。祖宗的朋友就是我们的亲人。只要我在一天,我不会让你的孩儿受委屈。”

    “如此甚好,待吾孩儿长成,亦会守护汝等。”上官乃丫点头道,最后看了一眼怀中的小蛇,眼神逐渐变得涣散。张传政心想养你这条小蛇好说,让它守护族人就不指望了,难道是让它多抓田鼠守护咱的庄稼吗?

    “我感觉迷糊了好一阵……嘶,好冷啊,腿为什么这么酸。”眼神清明起来的上官乃丫喃喃道,“刚才鞭炮响的时候不知从哪吓出来一条蛇的魂魄,一股脑儿冲我来了。”看着怀中的小蛇竟然有一种亲切感,如同她是姐姐,它是妹妹一般。但她从来都是不喜欢蛇的,应该是蛇的亡魂在她的脑子里种下了某种印记。小蛇亦乖巧地窝在她怀里睡觉,颇显亲近。

    这时齐洛敏闻讯赶来了,众人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她说了一番。她看女儿冻得瑟瑟发抖便着急地想带回家去。

    “且慢!”白髯道人上前拦住母女俩,眼冒精光,显得有些激动,“女娃娃可是有阴阳眼?”

    上官乃丫把头埋在娘亲腰里,默不作答。齐洛敏回道:“道长慧眼,丫头的眼神儿确实比普通人要好。”

    “妙哉,妙哉!”老道人兴冲冲道,“张族长,若得此娃娃入龙虎观,贫道此次作法分文不收。齐居士,若你的丫头拜了贫道为师,贫道定有重酬。我的道法会让这丫头成为修真界的又一位女豪杰的。”他激动是理所当然的,自己好歹也是化真境的强者了,还是得借助外器才能“看”得见阴世之物。看这个女娃娃的表现定是拥有一双阴阳眼无疑了,具此天赋者万里挑一,资质极高,只要不出差错都能培养成结丹境的顶尖高手。他在近花甲之年还能收这样一个弟子岂不是妙事一桩?

    “道长爱惜丫头,我们母女俩十分感激,可是……”齐洛敏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张传政。后者向她微笑点头,意思是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什么主仆之分,你尽管作主便是。

    张家宝便着急了,狠拍了一下张传政屁股,又跑过去扯齐洛敏的衣袖。齐洛敏干脆把皮球踢给了女儿:“丫儿,你自己说吧。”只见上官乃丫把头摇得跟拨浪鼓差不多。

    “呵呵……可惜了。”白髯老道摸了摸鼻子,自己一个实力道长的魅力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小男孩的撒娇,还是说自从二十年前修真界被西方魔法大败之后,修真的吸引力就弱到如此地步了?

    张家诚见此情景,却滴溜着眼珠不知道在想什么。

    ……

    道士师徒回到张家祖庙收拾东西上牛车准备离开,年轻道人却顾着把玩那颗沉甸甸的刻着大康皇朝开国皇帝头像的大金宝。

    “看够了没?修道之人怎可为此世俗之物丧志?”白髯老道狠狠地给了徒弟一脑瓜崩儿。

    “怪徒弟没见过这么大的钱。”年轻道人摸着被敲疼的脑袋笑哈哈道,“师父,这是咱的私房钱,咱发达啦。”

    “瞧你这点出息。快些收拾,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赶下一场。”

    “哈?还要作法啊?师父我嘴都吹麻了,手也酸得抬不动了。”徒弟叫苦道。

    “你还好意思说?为师让你练一心多用的功夫就是为了能两个人分五个人的钱,你可别给我说累。这段时间是非常时期,和尚们吃肉咱也抢点汤喝。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三年不开张?”

    “开张吃三年!”徒弟显然是经常被师父用这句话教导。扶师父骑上了老牛,牛拉着车慢吞吞地走着,自己则在前面牵着。

    “对了,师父,咱们观的收费是两千文一个人头,您为什么涨到三千又给他抹去零头啊?”年轻道人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宰猪宰得再好只能宰一次,宰人宰好了能宰无数回。”白髯道人优哉游哉地坐在老牛背上,用拂尘在背上挠着痒痒,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这等指点江山的豪言也只有徒弟听着并崇拜着,老牛只顾边走边吃草,月亮也只管静静地照。

009章 魔法简史(上)

    数日的悠闲终于结束,张家宝要带着上官乃丫上学了,走之前给她的小蛇寻了处有草有水,有沙有石的窝。

    明媚的晨光里,上官乃丫在马车里颠簸着,如若隔世般,怔怔地看着窗外飞闪而过的景色出神。倒是张家宝,没心没肺地哼着不着调的曲儿。

    魔法学堂就坐落在云顶镇的近郊,占地约六七十亩。中间一栋长方形的最大的楼体是主教学楼兼办公楼。大楼两侧各有两栋小一点的楼,西边两座是男生和女生的宿舍,东边两座是食堂和图书馆(上层是教员宿舍)。

    五栋大楼都是契美尼式的建筑,全部用白色雕花石砌就,简约中透着灵动。中央是一大片旷阔的空地,种植着花花绿绿的草木,布着鹅卵石小道和三两凉亭,供师生们休憩和玩耍。院门的围墙上刻着几个大字:广安初级魔法学堂。

    由于大康帝国接触魔法文明才短短二十年,而且上魔法学堂的费用并不是普通人家能承担得起,因而一个府通常只有三五座魔法学堂。有些偏远的地方甚至一个州只有一座,非达官贵人的子弟莫能入读。

    而张家宝入读的这所是广安府的府立学堂,建学18年。现有的六个学级的学生共1300余人,教员和主事官员及杂工等有八十余人。

    临近中午时分,所有师生基本到齐,全部集中在中央操场上。虽是旭日当头,掌学大人胡知还是发表了一番中气十足的演讲。刚刚府里来了官信,因他募捐得力,办学也办得有声有色,为此特意给他涨了俸禄,等明年他资历到了,有望从正七品升到从六品。

    说的也很老套,无非什么国难当头,大康帝国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我辈有幸无性命之虞,衣食之忧,应当同心协力,众志成城,挽救同胞于水深火热之中;应当奋发图强,努力读书,十年树己,终身磨剑,成为国家坚实的栋梁云云。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直到汗水从眉毛流到眼睛里方才作罢。

    然后是外国人学监艾瑞克上台,比划着手脚,用变异的汉语给大家说中西文明的关系源远流长,友谊长存。此次大康帝国发生的旷世地震,所有国家的人民都觉得非常悲痛,深表同情和关怀,几乎每个国家都出钱出力进行援助……

    每当艾瑞克说到哪个国家又捐了多少钱的时候,掌学和副掌学以及训教大人就会让教员命令学生们鼓掌。虞瑾倒是没有命令她的学生,但同学们看着她鼓掌时候发自内心的感激神情也只得配合地拍起了手。张家宝没有鼓掌,一手摸着饿瘪的肚子另一只手作扣鼻屎状。上官乃丫怕他挨骂连踢他几下他才不情愿地鼓了几下无声的掌。

    最后是训教大人上台,宣布了一件大事。大康帝国的年号由弘正改为崇安,今日起所有的教案和功课用新年号作记录。新皇帝的登基大典在数日后的九月初一举行,至于是隆重地办还是简单地办就不得而知了。据坊间流言,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好不容易这场大会才折腾完,学生们便一哗而散,涌向食堂了。

    由于此前已打过招呼并交纳相关费用,上官乃丫顺利地成为了虞瑾主课下一学级六班的第37名学生,也是第8名女生。虞瑾安排她与张家宝同桌,看着张家宝的注意力似乎从自己身上转移到旁边的小女生了,不由觉得好气又好笑,不过倒也省心了。虞瑾讲的课很有趣,就像讲故事一样,为上官乃丫打开了新世界的一扇大门。

    在很久以前,西方的远古先民们就发现了某些异兽的体内可以放出火和毒气。他们惧怕并且崇拜这些强大的异兽,把它们自身能喷火和喷毒的能力称为恶魔的法术,这就是魔法的名字由来。

    很久之后,终于有勇敢而强大的人类杀死了某只能喷火的异兽,解剖的时候发现它的脑部比普通野兽多了一个奇怪的晶体。人们尝试用不同的方法研究也没弄清楚这个晶体是什么,有一个胆大的人把它吃了下去,结果立马形体枯槁而亡。晶体在他体内已经不见了,而他的所有内脏都是严重脱水。

    又想法设法弄来一些异兽(魔兽)的晶体让普通动物吃下去,无一不是当场毙命。于是世人对魔法的探索搁浅了,只把这种晶体称为魔晶或者晶核,认为其乃恶魔所有,凡人不可染指。

    又过了许多年,一位极具天赋的神秘学家包其瑞(契美尼人,音译)在接触许多解剖案例后提出了一个理论:魔晶,或称晶核,是大脑某个区域开发到一定程度的产物,把大脑的这个区域叫做第三只眼。

    他兴奋而狂热地向世人宣告,上天是公平的,对世上的每一个生灵都赐给了第三只眼,让每一个独立的生命都拥有了洞穿宇宙奥妙和物质本源的权利和机会;人类又是最幸运的,因为人的第三只眼最容易开发,所以说人是最高级的物种。

    哪怕你是一条龙,你仍然有可能继承不了来自父辈的魔法能力,需要通过漫长的岁月和一定的运气才能开发出第三只眼。如果你是一只鸡,你可能有亿万分之一的几率能逃过被宰杀、被捕食和短寿的命运,其中又有亿万分之一的好运让你的第三只眼觉醒。如果你是一条虫,那么还是早死早转世吧。

    世人对包其瑞的理论嗤之以鼻,认为这纯粹是他的妄想。直到有一天他当众变出一个火球,然后把博物馆里面的一个魔晶吃下去并且安然无恙。人们才知道,要发生大事了。

    包其瑞的冥想术造诣本来已经达到了可以用意念內视的水平,他又潜心创造出一套冥想法,持之以恒地在体内世界探索,终于锁定了疑似第三只眼的区域。随着意念对第三只眼的不断激活,他的冥想能力也在提高,逐渐能用心灵观察到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比如,那个火蜥蜴的晶核里面,其实是无数个无法言其微小的红色颗粒。

    包其瑞通过冥想发现自己体内也有这些红色颗粒,只是不会集中在某一处,也无法用冥想来引导它们移动。不过外界游离的红色颗粒却是可以引导的,他把它们引进来集中在第三只眼那里。

    有一天正当他为下一步行动焦躁不已的时候,他和妻子发生了争吵,他无意识地想骂妻子一句,谁知一开口就喷出一束火把妻子的头发烧没了。妻子摸着焦糊的头顶发愣,他却兴奋地跑到自己的密室。

010章 魔法简史(中)

    是特定的情绪控制了第三只眼的红色颗粒(包其瑞称之为元素)外放,才喷出了那口火。包其瑞回忆适才喷火时元素的路径,发现在浅度冥想的状态下也是可以人为控制元素的外放量和外放速度的。他写下一句类似咒语的话以帮助他更快进入浅度冥想:以火神之名,烧烂老太婆的嘴吧。

    在第三只眼积累起足够的元素,包其瑞不停地重复着那句骂老太婆的话开始一次次的尝试。但并不是每次喷火都能成功,火的大小也不能尽如人意,包其瑞认为这是熟练度不够的缘故。

    他不厌其烦地做着试验,第三只眼的元素用完了又重新冥想积累。他发现元素也可以从手指或者手掌上跑出来,变为火苗或者火团。不,理论上应该是可以从身体上的任何部位跑出来,只不过只有嘴和手的灵活度和受控制度达到了激发魔法的要求。这样的话人类比其它动物又多了一个优势——施展魔法不用靠吼。

    练习的次数多了,他激发出火魔法所用的时间越来越短,一开始需要十几秒,像憋一泡屎挤出来一样才能变出火,到后来只需要两到三秒,有时甚至不需要念那句骂妻子的咒语也能默发出来。

    不过如果释放出来的火团比较大,激发的时长肯定要长一点的。而且释放后会感觉到累,需要休息片刻才能释放下一个火团。如果连续好几次都激发大型火魔法,他就会筋疲力尽,要休息一整天才能缓过劲来。

    当他第三只眼容纳的元素规模越来越大的时候,他的身体自动分泌出一些物质,在第三只眼处结成晶体状,元素便稳定地贮存在其中。

    包其瑞亲自验证了,他的理论是正确的。魔晶位于大脑的第三只眼区域,是生物体分泌物和元素结合而成的晶体。人可以通过冥想等修炼方式激活第三只眼,从而成为魔法师。

    包其瑞开启了魔法文明的初始阶段,他被后世尊为魔法之父,他创立的一套完整冥想术尽管后来经过多次修正和改进,但名字一直叫“包氏冥想法”。

    既然有红色颗粒,那么肯定还有其它种类的元素,包其瑞认为整个世界就是由这些及其细微的元素构成的。他带领他的学生们对毒气型魔兽进行研究,却再一次证实了人们的说法:毒气型魔兽是没有晶核的,它的毒气贮存在胃或者肛门附近的特殊器官里。

    只好研究它们的毒气,也只有这种比较纯粹的东西容易入手,如果直接用深度冥想观察其它事物比如人体的构成,只能陷入无边的麻乱和混沌中。

    毒气里面没有单一的元素颗粒,最小的单位是数量不等的不同元素粒结合在一起形成的个体,而且结合的方式和类型不尽相同,包其瑞把这些最小的个体称为分子。他非常自信,因为他的第三只眼已经形成晶核了,不听学生们的劝阻将一些毒气分子引导到第三只眼。然后在第二天,刚刚兴起的魔法界收到了一分讣告:伟大的包先师在探索关乎人类进步的光荣事业途中不幸与世长辞。

    后人吸取教训,在选取研究对象的时候除了纯粹性还会兼顾安全性,比如空气、水、金属等,又陆续有了一些新的发现。水分子的构成是水元素为主,金元素为辅;空气中含有许多种不同的分子,最多的一种分子构成是水元素和风元素;金属中金的分子构成是金元素和火元素,银分子的构成是金元素和水元素,铜分子是金元素和土元素,铁则是金元素和木元素。

    在包其瑞逝世后的百年间,在魔法文明的前进道路上又涌现出许多杰出的人物。其中最著名的一位是明烈·巴其顿,他发现并斩杀了一只具有强大自愈能力的稀有的高级魔兽,得到了一种从未面世的魔晶——木元素魔晶。这块魔晶在拍卖中被一位魔法师花天价购得,并神奇地治愈了他断肢多年的弟弟。

    明烈·巴其顿的贡献当然不止这个,他第三只眼的开发程度达到了前人未有的水平,能在浅度冥想中利用外界的元素施放魔法。他为此特意创造出一种冥想术指引人们的修炼——世人称之为巴其顿冥想术。

    在巴其顿之后,西方魔法师们的个体战力大幅提升,冶炼学、医药学、武器制造及其它学科亦有了长足进步,魔法文明步入了快速成长的阶段。

    西方的各个人类国家纷纷崛起,如契美尼、菲瑟亚、侬利、圣瓦朗斯、罗希亚等。魔法师团在军队的保护下,屠戮或赶走了一只又一只强大的魔兽,使得它们只敢偏居在极北寒荒之地。不仅整块西方大陆成了人族的天下,野心勃勃的诸王还命令魔法师们乘着先进的航海船去“征服到世界的尽头”,由此开启了长达百年的大航海时代。

    西方列强所到之处,略一施展魔法便不战而屈人之兵,被侵略的其它大大小小的国度奉其为“下凡的神祗”(其实内心认为他们是恶魔)。然而侵略者是仁慈还是残暴,并不在于你是否反抗,而在于你和他们的差距。被他们看上眼,觉得有用的种族,就成为了他们的鹰犬和帮凶;文明程度低但是有一身力气的,就成为了他们的奴隶;其他的,自然是无用的种族,统统屠杀殆尽。

    在往更西方向航行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块处女大陆,没有产生有文字的文明,只有少量土著人类与蛮兽共居。一群魔法师不甘心空有一身法术,却只能受贵族的驱使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垦荒,于是怂恿船队的士兵带上家属,或者从别的地方掳来女人,在这块大陆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神圣萨隆联邦。萨隆是自由的意思。

    萨隆联邦不断吸收外来人口,极力发展魔法文明,不到百年便发展成一个十分强大的国家。在西方列强联合入侵大康帝国的时候,萨隆联邦是其中一员。

    在东西文明发生战争的十年前,一个来自萨隆联邦的古老财团,叫爱德华·索罗斯的年轻人,在游历大康帝国的时候接触到了阴阳五行学说。大受启发之下,年仅二十岁的他写出了《元素论》,从本质上阐述了元素为何物,元素之间的联系,以及人们可以如何利用元素提升自己,改造世界。对于跟魔法息息相关的“第三只眼”,爱德华在书中称之为“圣泉”。

    兴奋的爱德华连忙回国,在家族的帮助下建立起一所又一所系统性的魔法大学,为魔法教育的普及作出了巨大贡献。《元素论》的出现,也标志着魔法文明步入了成熟阶段。

    正如《元素论》所揭示的,整个物质世界由水金土木火,暗冰风雷光这十种元素构成。因此魔法也叫做十系魔法。

    水金土木火称为五行元素,是构成物质必不可少的。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

    水金土木火分别对应暗冰风雷光,后五种称为五运元素。暗生雷,雷生光,光生风,风生冰,冰生暗;暗克光,光克冰,冰克雷,雷克风,风克暗。《元素论》中的“风”应译为“气”更合适,但为了区别修真理论中的“气”,故译作风。五行元素与五运元素,乃同构不同性,一阴一阳,一实一虚尔。

    水、暗属太阴,性流漫,主绵润。

    金、冰属少阴,性固利,主收杀。

    土、风乃阴阳四象生灭之地,性沉凝,主承载。

    木、雷属少阳,性伸发,主生破。

    火、光属太阳,性腾勃,主环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