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全传全文阅读 第3分节

021章 出发

    这场酒席是为了庆祝张家宝和上官乃丫金榜题名,张传良作为张家宝的亲大伯自然也出席了,只喝了两杯寡酒便离场。暗地里用母蛊召唤上官乃丫,不知和她说了什么。

    六月初二到了,曹小小和齐洛敏为两个孩子准备了两个满满的大行囊,放有吃的,用的,换洗的衣物,还有一些钱财。

    “丫头,你大了。此去路途遥远,照顾好小宝。”齐洛敏慈蔼地嘱咐道。上官乃丫点了点头。曹小小给张家宝整理仪容,这儿看看,那儿拍拍,盯着儿子日渐成熟的面孔,却哭了起来。

    “娘,你哭什么呐,又不是现在就去福州,得八月中旬才去呢。”张家宝嘟囔道。

    “儿子从来没出过远门,娘亲担心你啊。”曹小小抹了一把眼泪,妆都花了。眼角处不知何时爬上了皱纹。

    “去年爹不是带我上京去过一趟吗,比这回的行程还远呢。”

    “是啊,咱们的儿子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张传政安慰曹小小,温暖的大手搭在张家宝肩上,道:“儿子,放心去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从此之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看到老爹赞许、欣慰、期待的眼神,张家宝的鼻腔酸刺酸刺的,连忙“嗯”一声,转身就走。这老头子老了,说话变得婆婆妈妈的,才四十来岁,头上就开始迸出白发。真怀念当年自己怎么欺负他都笑眯眯不急不恼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能把他压垮。岁月,你走慢点吧。

    于伯这几天因暑气旺盛生病了,是一个年轻的马夫送他们去学堂,一路上张家宝和上官乃丫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还没进校门,“广安初级魔法学堂”八个大字就远远地映入眼帘。当年初看是新奇和敬畏,现在看是亲切与不舍。这八个字代表了一段段由懵懂无知到青涩芳华的岁月。

    学校的中央广场上停着六台能坐三十人的大型魔动车,是校方专门从一家外资机构租赁的,据说一辆车配上一名司机,一天的租金得30银元。还有十辆双轮马车,是学生家长免费借用的,用于装载辎重和搭乘小部分学生。

    太阳快到头顶的时候,毕业生们到齐,聚在广场闹哄哄的,惹得教学楼里正在复习准备年考的低学级学生纷纷将头探出窗外。有专门的教员负责收取报名费,每人50银元(即5金元)。此行将从青平州北上,经颍州到达西川州边界的龙心湖,再沿龙心湖的一条漫河到达铭罪深渊。全程千余公里,往返需要10-15天。途中的住宿等费用由校方支出。

    在食堂吃完午饭,兴奋的毕业生在教员的催促下将行李放在马车上,只带一些随身物品和零嘴上魔动车,一个班级乘一辆。由于位置不够,有些学生被安排坐马车,坐马车也有好处,可以三五好友聚在一起。

    上官乃丫不喜人太多,主动要求坐马车。张家宝不想和她在一起自讨没趣,便和陈才灿作伴坐上魔动车。

    刚在位置坐下,张家宝感觉到脖子上有什么东西,摸下来是一张纸片。看完之后羞臊得满脸通红,抬头寻这张纸片的主人。那个脸圆圆的女孩正坐在他对过的位置上,紧张地低头玩手指,时不时拿眼睛偷偷看他。

    旁边的陈才灿正想叫张家宝一起嗑瓜子,见他神色怪怪的,一把将纸片夺过去,凸着眼睛大声念道:“宝哥哥,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张家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车上没有,着急地想将纸片抢回来。

    陈才灿一手挡住个矮手短的张家宝,抬高纸片一字一顿地念道:“你很优秀,而我学习平平,长得也不怎么样,所以一直将对你的爱意埋藏在心底。但是错过这个机会,你就要走你的阳关大道,我也要踏我的独木小桥了,不知此生还有没有重逢的时候。所以我决定大胆地说出来,否则会遗憾终生。宝哥哥,不管你的回答是什么,我爱你。何小平敬上。”

    “哈哈哈哈……”车上的男孩们听到如此露骨的情话,捂住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几个女孩子也抿嘴憋笑,这个何小平还真够胆大的。

    “陈才灿!谁让你抢宝哥哥纸片的!”圆脸的何小平站起来怒目而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太好奇(劲爆)了。”陈才灿毫无诚意地道歉,听到何小平亲口叫出“宝哥哥”,又笑出眼泪来。

    “安静安静,点名了。”副掌学杨光上车来点名,他是这趟远游的领队和负责人。确认人数无误后,车子启动缓缓开出学堂大门。

    “阿宝,我跟何小平换个座位吧?”陈才灿笑眯眯地看着张家宝。

    “切,我看你是想勾搭她旁边的方醒吧。”张家宝怼他。转头看一下何小平,她和方醒说着话,似乎不在乎这边的情况。

    “圣人曰:君子有成人之美。行了,阿宝,哥们也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陈才灿猴急地起身和何小平换座。方醒这两年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他何不利用这个借口与美人为邻?相反何小平长得胖嘟嘟的,张家宝被她看上不知是好运还是霉运。

    “鼻涕虫,我不要跟你坐一起!”方醒十分抗拒陈才灿凑过来,他从小邋遢,有一个称号叫鼻涕虫。何小平重色轻友,倒是很爽快地和陈才灿换了位子。

    “车子颠簸,你们不要走来走去,摔倒了学校可不负责。”坐在前面的杨光回头道。

    “知道了杨掌学,这就好了。”陈才灿应了一声,好不容易才安抚好气鼓鼓的方醒。

    方醒的座位靠窗,只盯着窗外不愿与陈才灿说话。张家宝的位置也靠窗,由于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看窗外的风景,把何小平冷在一边。

    夏日的热风吹进来令人很舒服,但是毒辣的阳光照得脸颊发烫,不一会就让张家宝流出汗来。何小平体贴地把窗帘拉上了,只把玻璃窗留一条缝让风徐徐吹进来。她撑着张家宝的膝盖弯腰去弄窗帘的时候,张家宝既紧张又有种莫名的兴奋。何小平比自己大一岁,个子高不少,快到1米6了。而自己才……1米3?怎么会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022章 第一站

    “宝哥哥,给你吃。”何小平把自己的零食递给张家宝,是一堆花糕和果子。

    “呃,我……你……好的,谢谢啊。”张家宝本想拒绝,发现话说不出口,便接受了。窗帘已经拉上,没风景可看了。装作很费力地在啃坚果,表示自己的嘴和手都没闲着,所以才不聊天。妈呀,怎么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剥壳的声音了?张家宝不安得屁股沟都开始冒汗。

    再看看陈才灿那边的战况,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把方醒逗得笑不停嘴。方醒一会友好地跟他一块吃吃喝喝,一会又生气地打他。

    “陈才灿!你再这样我跟你翻脸!”

    “好好好,不逗你了,真不逗你了。”原来陈才灿跟方醒说去别的州一路上说不定会有很多危险,比如妖兽出没,比如土匪劫道,不过无需担心,他会保护她的。方醒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问陈才灿凭什么保护她。陈才灿从鼻孔挖出一大块鼻屎,道:“自然是用我的宇宙无敌抠鼻大·法。”作势要往方醒身上抹去。方醒被恶心得要哭了,于是有了刚才的一幕。

    人至贱则无敌啊,自己怎么就没有陈才灿的厚脸皮呢?张家宝看着打打闹闹的两人艳羡不已。

    “宝哥哥,我考得太差,升学无望了。”何小平有些伤感道:“爹娘给我订了亲,三年之后,便举行大婚。”

    “怎地那么着急结婚?我听说就算没考上中学,只要肯花大价钱请名师单独辅导,还是有机会考上魔法大学的。”张家宝说。

    何小平摇摇头,道:“我不是学习的料。当姑娘的,总要为家族的兴盛出一份力。爹爹能供我读完初级学堂,已经待我很好了。是我自己不争气。”

    “以前不与你说,是怕影响你学习。我真的想和你当情侣,哪怕只有一天也好。”何小平含情脉脉地看着张家宝,令他起一身鸡皮疙瘩,有种小鸡被老鹰盯上的感觉。他只挠头傻笑,不予正面回应。不是哥不解风情,是风情来得太猛烈啊。

    这支两百多人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在官道上行驶数个时辰,到黄昏的时候,抵达青平州的边界。青平州的版图是狭长形的,其边界有一段与万江重合。万江在青平州的东南处拐个弯,斜向上流经济州,又迂回来流入福州湾。

    青平州西边是顺州,顺州的南边是远州半岛;南边则分别与沿海的郁州、莱州、德州、福州接壤。这便是大康帝国最富庶的南部七州。

    帝国的人口和财富除了南部就集中在北部七州。全国有三大最为荒凉穷困的绝地,西北角的滩涂地冥州,西南角的大漠之疆菩提州,东南角的原始瘴毒林厄州。被发配到这三个州的官民,与流放无异。

    对于帝国大陆的西南北东各七州,民间有诗曰:冥沧望西廉兴菩,顺青远郁莱德福,恭昆保锦英辽颖,化珠济柴伐厄苦。如今中原之地英州被铭罪深渊包围,成为一座无洋孤岛。这趟远游便是要去瞻仰这大康帝国的“弃子”。

    过了今天,再行驶三四日才能穿行颍州抵达龙心湖。何小平可能是从未如此远行,在车上坐得困了,靠着张家宝的肩膀睡着。要是这个女孩是丫妹就好了,张家宝心想。

    ……

    上官乃丫与秦浩轩、金语芳和另外三人共乘一辆马车。一路上她表情冷漠,不吐一语,搞得其他人也没什么谈兴。

    “以后等他翅膀硬了,要取他性命就难了。丫头,这是你唯一能得到解药的机会,你自己把握好。”临行前张传良是这么跟她说的。

    “当年我见识过魔法师的威力,以他的天赋,再过几年,哪怕你有阴阳眼也不见得是他对手。”

    “你想想看,他们家养你这么多年,给了你多少的资源和帮助。就真的是无偿的吗?张传政就真没安一点心思?连你亲娘都老是把‘报恩’两个字挂嘴边吧。到头来,你再成才恐怕也只能当他的附属品,因为你欠他们的。”

    “你现在拼着丢命也要保他周全。我没多少年可活了,生死早已看淡。只怕你蛊毒发作而死了,他还不是好好上他的学,成人之后结婚生子?他又会在心中记你多少年呢?”

    “假若你们俩平平安安走到一起了,你又能保证他一辈子对你一心一意吗?女人呐,只有靠自己才是王道。”

    “只要你把他杀了,我马上把解药给你,我这条老命你随时拿走,也算给他报仇了。从此在张氏宗族你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哪个族长会吝啬培养唯一的一个天才的。说不定你能登上极高的舞台,当那时代的弄潮儿,名留青史。”

    “做得巧妙一点,干净一点,没人会怀疑到你头上。哈哈,你这么聪明应该不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吧。”

    “想想你从前受过的欺负,吃过的苦,到现在还寄人篱下。是和我玉石俱焚,香消玉殒,还是挥剑斩情丝,霸绝红尘?命运掌握在你手里。”

    上官乃丫坐在马车上如一尊塑像。上天为什么要如此折磨她?浑浑噩噩之下,她竟开始构思如何谋杀张家宝。

    不不不,我怎么能有这种万恶的想法?张家待她恩重如山,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绝不能伤小宝的性命。上官乃丫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一注鲜血顿时流到下巴。疼痛的感觉让她的心清明起来。

    她故意在心里想,现在就去把真相告诉张家宝。以往一念即发的锥心疼痛并没有发生。看来这失心蛊也是有距离限制的,现在离出发地已有三百里,张传良要么是窥探不了自己内心所想,要么就无法控制子蛊了。

    “哎呀,乃丫你怎么流血了?”同车的一名男生见上官乃丫嘴上鲜血长流又无动于衷,惊讶地问道。

    “没事。”上官乃丫取出手纸自己擦掉了。她这独立、坚强又冰冷的性子让所有男生敢望而不敢近。

    “所有同学注意,即将到达留宿地,准备下车!所有同学注意,即将到达留宿地,准备下车!”一名骑着快马的信使在车队前后来回宣告。整支车队有四名信使,由教员轮流担任。两名先行10里,充当探路先锋;两名随车队左右,负责传达信息。

    在规划行程时早已联络妥当,第一站住宿的地方是青平州江南水师提供的闲置营房。车队驶入空旷的军营,众人各自从行李内拿出需要的物品,列队集合。

023章 真相

    学生们按班级站好之后,副掌学杨光先让教员们清点好人数。

    “咱们约法三章:一、不得进入禁区,不得损坏这里的任何物品,发现一个就抓去当兵,无论是男是女。”

    “二、锅碗瓢盆和食材应有尽有,各班学生自己做饭。有手艺的照顾照顾别的同学。”

    “三、吃完饭后不得乱逛,早点休息。明天有五百里路要赶,清早就要出发。”

    杨光交待完注意事项,让学生们在教员的安排下认领自己的床铺,然后组织男孩们从马车上把炊具搬下来。

    这些富家子女暗暗叫苦,被别人服侍惯的他们哪里懂得做饭?在这关键时刻,何小平挺身而出,指挥男生们搭起灶台,架起两口大锅。去柴房取来柴木生火,一锅烧饭,一锅煮食,堪堪两个小时才把饭做好。

    饿急了的学生围着两口大锅,一人端着一个碗轮流夹菜,水煮的蔬菜和肉片蘸着调好的酱料吃得香喷喷的。引得本来打算用干粮当晚餐的杨光也拉着老脸来蹭学生做的饭。

    “你这媳妇不赖。”吃得满嘴流油的陈才灿用手肘碰碰张家宝。何小平闻言一笑,大方地给张家宝夹菜。杨光一天没正经吃饭了,此时正沉浸在口福当中,对学生的卿卿我我装作没看到。

    上官乃丫孤伶伶坐着,她的嘴唇破了一大块皮,热饭热菜烫得她吃不下去。看到张家宝跟何小平甜蜜的样子,她忽然觉得,生活没有了一丁点意义和乐趣。头埋进膝盖,身体抽动着,咸咸的眼泪令嘴唇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小宝,你不知道,我为你承受了什么。”

    这时候有人拍她肩膀,她不敢抬头,止住哭腔闷声道:“干嘛?”

    “你在哭?”张家宝蹲下来仰头想看她是不是在哭。

    上官乃丫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张家宝哭得惨惨戚戚。为了避开周围人的目光,张家宝先带她回房间了。

    哭好之后,上官乃丫说:“小宝,有一件事我瞒你们六年了。”

    “哦?你果然藏了心事。那为什么一直不说呢?”

    “当年把我迷晕掳走的根本不是龙虎观的道人,而是你堂哥张家诚找人演的戏,为的是我娘亲对他感恩戴德,说不定就从了他了。”

    “这也太无耻了吧!”张家宝不可置信道。虽然他一直不喜欢张家诚,因为张家诚看曹小小的眼神令人很不舒服,但不相信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只是小奸小恶,他爹才是真正的魔鬼。你大伯多年来一直处心积虑想杀了你。我无意中得知张家诚才是案件的主谋,却被他威胁。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被你大伯下套,中了一种叫失心蛊的蛊毒。”

    “他随时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也能随时操控蛊毒要了我的命。他还说只要我杀了你,就给我解药。”

    张家宝目瞪口呆,“这……这不可能吧。”

    “千真万确。”上官乃丫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盯着他的眼睛不容置疑道:“蛊毒就种在我的心脏和脑子里,黑乎乎的一片,不知折磨了我多少个日夜。连我师父也没办法祛除。”

    张家宝其实已经相信了上官乃丫的话,只是不愿意承认张传良是这么恶毒的一个人。他长吁一口气,道:“那我大伯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血浓于水,不是吗?”

    “他的恨其实来自你爷爷,与你无关。26年前的那一场战争,张传良当了逃兵。你爷爷认为他有辱门庭,父子反目成仇,至死不休。原本属于张传良的族长之位也传给你爹了。所以张传良要杀掉你爷爷最在乎的人,让他九泉之下永世难安。”

    张家宝用拳头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还以为我的家族很美好呢,没想到是一团泥巴。”一把拥住上官乃丫,“这么多年,你一定过得很不好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解药的。”

    “没用的,”上官乃丫神色凄然,“这趟回去,张传良看到你还活着,就会让蛊毒要了我的命。说不准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除非……除非我们远走高飞。”

    张家宝一惊,推开上官乃丫看了她好一会,才道:“丫妹,你让哥哥再想想,再想想。肯定有办法的。”

    “我知道你舍不得爹娘。没关系,到时候我一个人去找解药,你自己回去一定要小心。”上官乃丫笑着把脸贴在他额头上,“现在我心里舒服多了。哪怕找不到解药,能和你快快乐乐地相处几天,我死而无憾。”

    ……

    这里压根就没有洗澡的地方,而现在天气炎热,白天都是出过汗的,于是男同学就光着身子跳下万江洗了一下,女同学只好烧些温水擦擦身子。宿舍也很简陋,这些过惯了奢豪生活的贵族学生几乎没有不失眠的,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报这个名。

    第二天清晨,鸡还没打鸣,教员们就挨个房间地敲门。众人睡眼惺忪,草草吃过从兵营购来的白面馒头,便整理好行装开始赶路了。

    这一次张家宝没有坐魔动车,而是跑到上官乃丫的马车,谁料何小平也跟着过来了。有两个男生知趣地离开,给状元和他的“情人”让座。于是马车上坐了三男三女:上官乃丫、张家宝、何小平坐一排;金语芳、秦浩轩和一个叫沈琦的男同学坐一排。

    张家宝把蛊毒的事情跟他们说了,希望这些家世不凡,见多识广的同窗们能帮忙想想办法。

    “原来你昨晚和她进房间是聊这个,我还以为你们……”何小平小声地嘟囔。

    “难怪乃丫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金语芳说,“我听爹爹说过西川州有一座无妄山脉,那里有蛊术盛行的巫族,或许能从那儿弄到解药。”

    张家宝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去西川州的话正好顺路。思索再三,他决定修书一封,将事情的经过写上,告诉爹娘自己和上官乃丫要去寻找蛊毒的解药,暂时回不了家了。至于张传良父子,相信他爹作为族长应该有能力处置。为了以防万一,这封信用的还是副掌学杨光的名义。

    “其实你们可以跟大队回青平州,先让乃丫住我家里或者小语家里,让父辈们派人去找解药。你们独自去西川州太危险了。”秦浩轩说。其他人听了表示赞同,张家宝和上官乃丫说到底也只是小孩子,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张家宝看了一眼上官乃丫,道:“阿轩说得很对。但我们不知道这母蛊和子蛊的感应距离是多少,不敢冒这个险。”

    “那你们来得及去福州报道吗?”沈琦突然插了一句。

    张家宝楞了一下,这个倒是没想过。要是真赶不上去圣马丁中学,就先修书解释一下吧,希望能通融。找解药是重中之重,万万耽误不得的。

    看着张家宝苦恼的样子,众人深感同情。都是出身大家族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情多少也见过。在利益面前亲情不堪一击,你风光的时候,藏锋露笑;时机一到,刀光乍现,尸骨无存。

    上官乃丫舔了舔嘴唇上的伤口,靠在张家宝肩膀上,“宝哥,我还是自己去找解药吧。你要是去了,爹娘会很担心的。”

    何小平眉头一皱,不甘示弱地霸占了另一边肩膀,既娇且糯地道:“宝哥哥我也要一起去。我也要任性一回。”

    车上的人尴尬不已,尤其是坐在秦浩轩旁边形单影只的沈琦。张家宝像只小羊羔一样被挤在两个高大的女人中间,哭笑不得。

024章 龙心湖

    车队从江南水师的军营开拔,先向东行驶一段路程,到达青平州、辽州、颍州交界处的关南府。在关南府的万江江面有一座建成不久的跨江大桥,是地震之后外国人援建的。

    车队在关南府稍作停留,派人去采购一些补给品。张家宝趁这机会打听到就近的驿站所在,把信寄出去了。驿夫算了一下路程,跟他要180文。张家宝直接给了他三个银元,要求他尽快把信亲自送到张传政手上,驿夫千恩万谢地表示定不辱使命。

    车队在关南府逗留的时候,不少平民驻足观看,指指点点。有人说车上的是王公贵族,有人说那都是要上京面圣的神童。杨光怕出岔子,命令他们呆在车里哪也不许去。

    等人回来齐了,车队驶过跨江大桥,一路向西北进发。颍州的地形不是平原,官道不似青平州那般平稳,路面一会高一会低,车子一时上坡一时下坡,令得众人叫苦不迭。

    一些身子较弱的学生开始觉得头晕目眩,比如方醒。几番呕吐之后哭起来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参加这趟远游。陈才灿表现得十分体贴,鞍前马后地照顾着,安慰着。

    颍州的百姓生活水平不似青平州那般优渥,从房屋的样式和人们的笑容多寡就能看得出来。当年的地震,颍州受损颇为严重,数十万户人家流离失所,沦为难民。即便到现在,还存留一些地震废墟,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无人重建,仿佛一座弃墓。

    当车队经过村镇的时候,路边总会有一些衣衫褴褛的残疾的拾荒人神色木然地看着。不知哪个好事者从车上丢下一些钱财,有个游民捡到,欣喜若狂,用牙齿咯咯咬着,兴奋得忘了财不露白的道理。钱还没捂热,就被别的游民给抢了去。

    这些穷得衣不蔽体的游民,追随财神爷的脚步比车马的速度还快。车队只要一停下,总会有一群人跟上来,闪烁着贪婪的目光,操着颍州方言呱呱乱叫,挡在车前向他们摊开手掌。

    车队要是不予理睬,直接开走,这群人就会在后面用石子砸,甚至不要命地躺在车轮前进的方向上。

    杨光气得跳脚大骂,只得好言跟学生们商量是不是可以施舍一点。众人表示理解,纷纷捐了一些钱,就当过路费了。杨光将钱财用一块布包裹着,用力甩向远处,天上下起了钱雨。游民们如饿狼般奔过去,你争我抢。车队得以继续行驶,这回半刻也不敢停了。

    上官乃丫感慨万千,如果当年没有逃到青平州,或许今天自己也会是他们当中的一员,指不定比他们过得还要凄惨。那时候万江还没有桥,母女俩向往青平州的富庶,是骑着马绕远走旱路过去的。

    颍州算是“穷乡僻壤”,自然没有像样的大型旅店,车队的留宿点要么是地方军队的营地,要么是官府的安置所。军政方面对魔法学子多有照顾,在行程上给了很多便利。提供的住宿条件称得上“经济实惠”,环境设施一概简陋,洗澡做饭皆成难题。

    才几天功夫,学生们就熬得肤黑面瘦。别说男生了,就连女生都变得汗馊馊的,身上没有一块搓不出泥的皮肤。杨光对学生的抱怨不以为然,说教他们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到第四日傍晚,车队的留宿地总算有了改善,是一处官方控股的天然温泉,为少数官员和富商出差旅行的落脚地。这里是颍州为数不多的高端销金窟之一,除了温泉,还有酒肆、赌坊、歌妓等。单是泡温泉和住宿的话每人收费150铜文,杨光按车队的人头数把款交了。

    听到可以泡温泉,如陈才灿等色胚还以为可以和女同学“坦诚相见”,猴急地脱光衣服像饺子一样下到热乎乎的温泉里。一看全都是老少爷们,女同学自然是在另一口温泉。

    当天夜里,陈才灿还鬼鬼祟祟地想拉着张家宝去找歌妓。张家宝义正辞严地拒绝了,这种事情……自然是长大以后再做嘛。而且他现在没这个心情,总觉得这趟远游不会这么简单,离目的地越近他就越烦躁。

    把行囊清点了一下,有几套衣裳,一些生活用品,一些干粮,还有一袋子钱币,合计差不多有五个金元。上官乃丫那儿也有这么多,这些钱省点花足够他们生活好一阵子了,希望能在用光之前找到解药。秦浩轩觉得钱财乃防身之物,定不能少了,给了张家宝五个金元。

    “阿轩,谢了。”张家宝没有拒绝,真诚地向秦浩轩说:“以后有什么事用得到我的,尽管开口。”

    “没事。”秦浩轩手一摆,道:“咱们同窗这么多年,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此去你二人势单力薄,一定要万分小心。”

    陈才灿从口袋里摸摸,掏出三个金元,本想放回去一个,被秦浩轩一瞪,只得悉数拿出来。“算了,我也不去找歌妓了,免得方醒知道了不高兴。阿宝,你可别嫌少,我只有这么多了。”

    “好兄弟,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张家宝感激地看着二人。

    次日,临近晌午时分,车队终于到达了千盼万盼的龙心湖南岸。这座湖据说有三个广安府那么大,隔在颍州和西川州的中间。站在它面前,仿佛看到的是大海。

    龙心湖是红河的终点,充足的水源让这一带形成了发达的农业和渔业。虽然比不上江南富饶,但也是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然而那一年的地震,让龙心湖掀起滔天洪水,把无数生灵卷进其中。从此以后,清澈的湖水变得浑浊不堪,再也没有恢复。还屡屡发生沉船事件,连尸骨都捞不着。老人说水里的龙王被天帝派去阻挡地震,新来的神灵凶神恶煞,一上任就吃人。无数腐烂的尸骸沉在湖底,这座湖不可能清澈得起来了。于是龙心湖变成凶湖,连经验最丰富的渔民也不愿在这讨生活。

    地震还让龙心湖多了一条小尾巴河,直通无底的铭罪深渊,形成壮观的饮天瀑布。在饮天瀑布乃至整个深渊的周围,常年有士兵看守,普通人只有取得州级以上官府的文书才能靠近这一重大而惨烈的自然遗迹。

    张家宝想在此处便下车,和杨掌学说明缘由之后前往西川州寻找解药。上官乃丫却说不着急这一段路,看看铭罪深渊再去也无妨。

    杨光催促学生们不要留恋龙心湖的景色,争取在太阳落山前赶到饮天瀑布,看一看那沧浪之水与晚霞相辉映的美景。到地方之后将会搭帐篷“天人合一”地留宿一晚,以瀑为邻,以星为照,以风为声,以渊为梦。

    由于留宿地在深渊边上,比较危险,需要一些教员和男同学配合,轮流守夜。男生们都踊跃报了名,想表现自己的勇敢。杨光告诉他们一定要盯住,不要让好奇的同学到处乱走,被巡逻的士兵抓住可是要论罪处罚的。

    “那些是什么人?”开在最前面的六班魔动车的司机突然问了一句。杨光抬头看去,“尾巴河”对面有数十人正划着几只船过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各异。不是士兵,不是渔民,那会是什么人?

025章 恶战

    那些人赫然是冲着车队来的,上岸之后,挡住车队继续前行。都带着武器,面色不善。杨光暗道不妙,下车朝领头的一名中年男子作揖道:“在下青平州杨某,不知诸位何故挡路?”

    “青平州的?那过来作甚。”领头的中年男子穿着藏青色的武士服,留了一脸胡茬子,绾着一头长发。肩上扛一把一米半的大刀,显然是行走江湖的。

    “我说,你们这几辆车怪模怪样的。坐在车里的,莫不是魔法学堂的娃娃?”他声音雄浑,中气十足,修为应是不低。

    杨光越发警惕,他为什么要这样问,难道……当下周旋道:“阁下说缪了,他们都是修真学堂的学子……”同时快速地分析这些人的战力,说不定会有一场恶斗。想不到他平静教学多年,所学之术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他们拜的到底是哪座庙的佛,把庙掀了不就知道了。”中年男子大刀往前一指,“兄弟们,除了那些嘴上没毛的,其余人都给我拿下!”

    “是!”这数十名武者高声应道,提着各自的武器向车队包围过去。

    “还愣着做什么,”杨光朝车上的教员们大吼,“快下来助我!”

    那十来名学校雇来的魔动车司机和马车车夫见势不妙,想弃车逃走,却被砍翻几人。“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被他们雇来开车的……他们身上有钱,对!有的是钱!”一名司机惊恐地道。

    “你会开这种车便是罪。给白贼当狗腿子,该杀。”一名武者不由分说一刀结果了他。剩下的司机和马夫吓得肝胆欲裂,纷纷跑回魔动车里。

    “陈才灿!你乌鸦嘴!”车上的方醒见死了人,怕得一边哭着一边用拳头砸陈才灿的脑袋。

    “嘘!别做声!”陈才灿也没见过这等血淋淋的阵势,捂住方醒的嘴巴让她缩到窗户底下,别让那些武者看到。

    魔法学堂这支车队,学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帮不上什么忙。那些雇来的司机和马夫也不堪一击,惟有几位教员还有些战斗力。

    两女八男的十名教员中,除了一名女教员,其余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魔法师。别看杨光平时不显山露水,只会用嘴巴凶凶学生,其实他是一名中级高段魔法师,剩下的八名是初级魔法师。

    所谓魔法师,分为六个大等级:初级、中级、高级、魔导士、大魔导士、圣魔导士。能用自体圣泉中的元素释放出一个术,就能称为初级魔法师。车队上的学生除了张家宝能勉强算一个外,其余的都是学徒。

    能利用外界元素施放魔法,就是中级魔法师。然后随着对元素理解的加深,能施放的魔法威力越来越大,控制得越来越精妙,魔法师的称号也会逐级抬升。

    经过26年前魔法界与修真界的那一战,人们对两种体系下的战力有了对比。初级魔法师可以把生莲境的修真者打出屎来,可以把望月境的打哭,可以与胎蜕境的打得旗鼓相当。

    中级魔法师相当于寻龙境,高级魔法师相当于化真境,魔导士相当于成圣境,大魔导士相当于元婴境,圣魔导士相当于结丹境。当然,也不可一概而论,两种体系的强者孰优孰劣,要看具体的天时地利人和。

    魔法学堂这一方虽然有杨光这位中级魔法师,但是武者那一边有三名寻龙境强者,还有十余名胎蜕境和三十多名望月境。情况非常不妙。

    此时杨光让两名教员轮番用火魔法“火龙之息”掩护自己,口中念诵咒语,大喝一声:“沉沙术!”

    只见武者那一边的地面逐渐化散成沙,变得极其松软,有一种莫名的吸力陷住他们的双脚,令他们无法动身。武者首领朝另外两名寻龙境强者使了个眼色,两人真气沉于足底,施展出轻功,丝毫不受沉沙术的影响,向杨光等人攻上来。

    “快,去铭罪深渊,找那里的驻军!”杨光维持着沉沙术,分出精力朝一名马夫道。然后再念诵一道咒语,“土盾术!”地上的土石似有灵性一般,聚起来形成一道数米高的半圆形围墙。前有防,后有守,令得攻上来的两名武者暂时无计可施。那马夫却被吓破了胆,迟迟不肯动身。

    “小辉,你去!”没时间耽搁了,杨光让一名教员骑快马去搬救兵。

    小辉是在场的教员中最年轻的,也是战斗力最低的,知道自己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当即就骑上一匹马,朝铭罪深渊火速驶去。一名寻龙境强者见状,舍弃杨光,去堵那欲突围而出之人。

    “兰心,你去掩护他!”杨光朝唯一的一名女教员道。同时维持两个术让他头上青筋暴起,眼球中充斥着网状的血丝。

    叫兰心的女教员点头,踩着迅捷的步法去截那名寻龙境强者。她的格斗技巧不弱,虽然力量远不如对手,交手几招也没有明显落下风。

    那名身材高大的寻龙境武者见兰心的面容透着些冷冽,有几分动人,不忍下狠手。连兵器也未抽出,空手与她过招。兰心却瞅准他一个破绽,擒住了他右手手腕,瞬息之间,冰元素的力量透掌而出。

    高大武者心头大骇,连忙控制体内真气抵挡腕部冰元素的侵袭。但是已经晚了,他的右手完全麻木,兰心一个侧掌击,把他的整只手掌劈了下来。

    “啊!”武者痛彻全身,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捂住自己的断腕状若癫狂。

    “差劲。”首领见此情景,摇摇头。此时小辉已经骑马奔出两百多米远了,首领却不急不慢地掂了几下自己的大刀,忽然身体往后一倾,蓄力把它横甩出去。

    刀破空而出,飞快旋转如一面闪着寒光的巨大镜子。正伏身夹马狂奔的小辉如同要往那面镜子上撞。

    “倏。”头颅无声落地,颈上鲜血喷涌而出。马儿兀自驮着无头的尸体飞奔,那把刀直挺挺地插在地面上,颤动着抖落刀刃上的血滴。

    “不愧为四堂主!”首领旁边的一名戴玄纱帘帽的武者赞叹道,声音沙哑难闻。佝偻着背,应该年龄颇大。

    “小技而已,不值一提。倒是九堂主这次的功劳不小。”首领淡淡道。那戴帽的武者便缄口不再言语,面孔藏于纱帘下看不清表情。

    张家宝那边,众人看到小辉教员的死状震愕不已,何小平直接尖叫出声。张家宝慌忙捂住她嘴巴,心想:“这群人如此凶残,杨掌学能带他们逃过这一劫吗?”

    看到小辉惨死的杨光一下子破了心神,魔力反噬下从喉头鼓上来一口鲜血。沉沙术和土盾术顿时崩解。

026章 覆没

    求救信息发不出去,急得杨光心在滴血。只盼前面的两名先锋能及时发现大队没跟上来,第一时间去找深渊边缘的守军,但此地离那还有七八十里路呢,等搬来救兵黄花菜都凉了。自己要如何撑到那时候?

    没了土墙的屏障,那名矮小的寻龙境武者一个箭步上前,匕首斜向上一挑,划开一名教员的颈部动脉。那教员的诵咒声戛然而止,摸着自己的喉管直挺挺倒下。之前被封住脚步的数十名武者也一拥而上,形势非常危急。

    “怎么办?”一名教员着急地问杨光。

    “你上。去把那个矮个子挡住。”杨光虚弱地说。

    “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这名叫李景涛的教员向后退缩,他的身形虽然是教员里面最强壮的,但看到矮个子武者一刀封喉的凶狠一幕,哪里敢与之对战?

    “魔法师不畏惧任何战斗。你主修雷系魔法,实力仅次于我。”杨光一口吐掉嘴里的血痰,道:“要是你挡不住他,让他闯入阵型,我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放心,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随着杨光的咒语声落下,李景涛身上浮起一层褐色的实质盔甲,却无厚重之感,不由得佩服杨光对元素掌控之精微。他想到自己的右臂还种有一个金系二阶构装,终于提起了信心,那就战吧!

    此时阵型前面的几名教员正施展着各自的看家本领,一边提心吊胆地提防矮个武者的偷袭,一边还要牵制其余武者的进攻,弄得狼狈不堪。李景涛拖着一根环绕紫色雷光的铁棍,去与矮个武者捉对厮杀,正好给他们解了围。

    矮个武者不敢硬抗那根有元素之力加持的铁棍,以诡异的身法不断跳脱,屡屡避开李景涛的攻击。这令李景涛信心大增,铁棍上的雷炎更盛,缠着矮个武者穷追猛打。

    “景涛,坚持住!”杨光声嘶力竭地呐喊,连续三个法术几乎耗尽了他的魔力,“其余的人,集中火力扫荡,敢上前者,格杀勿论!”

    一众教员没了矮个武者的钳制,尽情地使出浑身解数,火弹术、风刃术、金针术轮番轰过去。这些远程法术令得数十名武者疲于躲避,迟迟攻不上来,反而身上皮开肉绽。

    却说那名断了手掌的高大武者被彻底激怒。有了前车之鉴,他不与兰心近身格斗,从背后抽出一把宽剑疯狂挥舞,一道道剑气劈向兰心,斩得地面沙尘滚滚。

    “小心!”杨光高叫道。兰心正闪躲着剑气的轰袭,似乎没听到他的话。

    这时已经晚了,那名持匕首的矮个武者突然爆发,拉开与李景涛的距离,在沙幕的掩护下欺近兰心,将匕首插在她的心窝。

    “结束吧。”武者首领不再观望,豹子一般冲上前,腾空而起,一招双肘叩击落向李景涛。李景涛见来势凶猛,只得抬起右臂格挡,待敌人招数用老,反手将铁棍鞭向对方。

    “唔?”这一招硬碰硬竟让首领的一对手臂有些生疼。他侧身躲过铁棍的挥击,雷焰堪堪燎过面门。同时借助腿上的弓步爆发出全身力量,一个直拳轰向李景涛腹部。

    硕大的拳头如有撞山之威,把李景涛击飞数米远。他在地上翻滚几圈才停下来,身上的土色盔甲早已瓦裂。弓身如虾,痛苦地捂住腹部。口中血流如注,其实内脏已经破裂。

    “就算你有再多的法术加持,也不是我对手。魔法?哼,不过如此。”首领轻蔑道,拾起落在地上的铁棍,稍一用力,就将其掰弯。

    “送你上路。”

    李景涛惊恐地看着武者首领用弯曲的铁棍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单手箍着,逐渐施力。口中一直“呜呜”地说不出话来,直至眼珠翻白,瞳孔涣散。

    兰心、李景涛一死,魔法学堂一方兵败如山倒。仅剩的教员失去了斗志,无须寻龙境强者动手,就像陷入狼群的羔羊被武者们砍杀殆尽。

    “你不会为难他们的,对吧?”杨光神色惨然地问首领。

    “看心情。”首领淡淡道,“你倒是有些本领,给你个痛快。”取过一名手下的武器一刀结果了他。

    这些武者隶属于反魔联盟,是始建于26年前中西大战后的一个组织。联盟背后不乏朝中高官撑腰,成员多是一些战亡修真者的亲属和故人。

    六年前那场地震之后,有人放出风说这一切都是西方魔法集团的主使。这使得反魔联盟的实力愈发壮大,在全国掀起不小的声势。尤其是在他们的大本营西川州,几乎看不到一个白种人,一座魔法学堂或魔法工厂。

    朝廷和外国势力多次举兵想要剿灭反魔联盟,奈何西川州多的是险峻山川,且每到关键时候总能被其神奇地逃脱,朝廷军队多次围住的只是一座空巢。久攻不下,朝廷和外国势力只得放任反魔联盟的存在。

    虽然反魔联盟没有明目张胆地打出造反的旗号,但也差不多了,大康帝国多个州都有其势力的渗透。但是他们一般都在大本营西川州猖獗,为何这次会盯上前来颍州游玩的魔法学堂车队?而且他们是怎么知道车队的保护力量以及确切的日程和路线的?这是杨光到死也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武者首领带着手下们在一辆辆车上盘查。在一片求饶和惨叫声中,司机和马夫们被一一砍死,目睹的学生们瑟瑟发抖。但首领不敢伤这些学生的性命,要是把他们都杀了,他们背后家族的雷霆之怒够反魔联盟吃一壶的。

    首领手上拿着一块怪异的白色玉石,逐个让学生握在手上。不出意料,试了几人没有能让这块玉石亮起来的,这些魔法学子又怎会有修真的基础?

    偶尔会有学生能让握在手中的玉石亮起来,发出微弱的绿色光芒。首领沉吟半晌,决定放弃。这样的学生是有点修真基础,但天赋太弱,且已经过了打基础的最佳年龄。把他带回去只会浪费联盟的资源。

    轮到陈才灿和方醒二人去握那块玉石。陈才灿故作镇定,手摸上去,嗯,滑滑的,凉凉的。然而玉石没有亮起丝毫光芒。

    “废物。”首领嗤之以鼻。陈才灿又气又怒,憋红了脸不敢发作。

    “你来!”首领朝方醒道。在他凶狠目光的逼视下,方醒惊惧不已,哆嗦着手去触那块玉石。陈才灿搭着她的另一只手,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你是情圣么?”首领凶光毕露地看着陈才灿。陈才灿只得屈辱地收回手,正襟危坐,默不作声。

    “咦?”那块玉石却闪耀出强烈的光芒,令首领诧异。

    “握紧它!”首领命令方醒。只见玉石的光芒更盛,宛如一块夜明珠和绿翡翠的结合体。

    “七品精基?哈哈,好!”首领兴奋道,然后问方醒的家庭背景。方醒如实回答了。

    “小小富足之家,不碍事。带走!”首领笑道。便有两名手下一左一右挟着方醒下车。

    “陈才灿!陈才灿……救我……”方醒撕心裂肺地哭嚎。陈才灿低着头,喘着粗气,脊背和肩胛上的肌肉痉挛,拳头握得咔咔作响。首领看着他,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

027章 带走

    陈才灿心中闪过一万个念头,夺过那名手下的剑,把首领杀掉。可心里有一个声音跟他说:“别傻了!你摸过剑吗?剑有多重你知道吗?在这些穷凶极恶的人面前,你就是一只无爪无牙的小狼,要不是背后有老狼的庇护,早就被老鹰叼作口中肉了。何况你不是狼,只是一条被豢养的奶狗。”

    “对不起,方醒。”陈才灿最终还是沉默,眼睁睁看着方醒被押下车。他恨自己为什么这样无能和软弱,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跟方醒吹嘘自己如何如何,真正出事了却做不到挺身而出。

    首领看他痛苦闭眼的样子,留下一声嗤笑,继续拿着白色玉石去检验这些魔法学子的修真天赋。

    继方醒之后,又有几人能让玉石发出微弱光芒。首领都没看上,把这些有二品三品精基的鸡肋带回总部没什么用。

    “轰隆隆隆!”天上响起一道闷雷,乌云瞬息遮天。看来很快就要下雨了,但这片地方杳无人烟,连个建筑物都没有,又如何避雨。

    “这天怎地说变就变。”首领皱眉,吩咐手下道,“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撤吧。”于是一众武者三五成群地到车上恐吓学生,让他们把钱财都交出来。反魔联盟扩张势力需要庞大的资金,他们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捞一把。

    “四堂主,祝归途顺风,我先行告辞。”那名以帘帽遮面的武者向首领道。

    “哈哈,好,咱们就此别过。功劳簿上会记九堂主一笔的。”首领大咧咧地揖了下手。

    这九堂主便是张传良。当年与张可敏反目之后,他过得郁郁寡欢,无心修道。偶然的一次与故人闲聊,得知反魔联盟在全国招兵买马。故人劝他加入其中,说不定可以干出一番事业,又何必窝囊地活着。

    于是张传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写了封信到西川州,不料竟然当上了堂主。反魔联盟在全国三十六个州各设一堂,青平州的编号是九,张传政便成了第九堂主,领导青平州的反魔大业。

    可是青平州早已被魔法风潮席卷,张传良不过是挂个虚衔罢了,而且这个虚衔还见不得光。他的心被仇恨填满,更是没什么兴致搞所谓的反魔运动。总部知道以青平州的形势难有作为,任由这个第九堂主自个儿瞎折腾,反正又不发钱粮。

    张传良恨张可敏,也恨自己的亲兄弟张传政。为了报复,他花费重金从总部求来稀有的失心蛊,想着有朝一日利用曹小小把张传政杀死。

    想到张传政被最亲近之人所杀而死不瞑目,张传良就兴奋不已。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要怨就怨你自己,为什么要拿走属于我的东西,为什么在张可敏骂我不肖子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为什么看我活在痛苦之中,你们还能笑得如此幸福。

    后来张家宝被张家诚的诡计误伤,被上官乃丫得知真相,张传良就改变了主意。他决定让上官乃丫杀掉张家宝,让张传政失去爱子,让张可敏失去爱孙,这样的复仇让他更有快感。特别是张家宝逐渐长大,越来越出色,他的复仇烈焰就更盛。

    张传良让两名随从从马车上找到张家宝和上官乃丫,欲要带走。张家宝被何小平拉住手,轻拍她手背道:“别担心,我们都会活着的。”他虽然不明所以,但知道这些武者不会伤害学生。上官乃丫在看到那名遮脸武者时却紧张起来,这身形如此熟悉,不会是……

    “九堂主,你这是作甚?”首领好奇张传良的举动,过来问道。

    “没事,与这两人有些渊源。”张传良说,“我立下的这点功劳不会连两个人都带不走吧。”他一开口,张家宝和上官乃丫就知道他是谁了,心里暗惊,竟被他追到这里来,那这些武者袭击车队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

    首领若有所思,难道九堂主这次通风报信是夹杂着私人原因?还是有别的隐情?

    “他是我大伯。”张家宝忽然开口道。

    “哈哈,知道还不快跟大伯回家?”张传良也不遮遮掩掩了,摘下帘帽,露出一张瘦削的苍老的脸。体内母蛊导致的常年失眠让他的眼窝深陷,平添几分狠戾之意。

    “哦?有意思了。”首领心想。反魔联盟的一堂之主居然有亲人在魔法学堂上学,难道是当间谍不成?看样子又不是,叔侄之间好像有什么恩怨。

    “收手吧,大伯。”张家宝叹了一口气,“我写信回家了,说不定爹娘已经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

    “那又怎样?我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诚儿也让我安排到福州去了。”张传良讥笑道,“倒是你爹娘,得知宝贝儿子去世,会伤心到什么程度。”

    “你就是个恶魔,老天怎么不让你去死!”上官乃丫气得哭了出来。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我说过只要你杀了他我就给你解药,为什么就是不听?”张传良狰狞道,“还好我料到你下不了手,跟过来了。要不然你以为子蛊感应不到母蛊,你还能活吗?”他脑中发出一道意念,让子蛊彻底侵噬宿主,“既然你不让我如愿,那就去死吧!”

    “滴答。”一滴雨落在首领的鼻子上,伸手一摸,食指冰凉。天地已然变色,夏日的滂沱大雨夹着大风,打在人身上生疼,淋得地上的沙砾坨成烂泥。

    不时响起的雷鸣让拉车的马不安地躁动,不远处的“尾巴河”也因暴雨变得湍急和浑浊。修为再强的人,哪怕如首领,也瞬间变成落汤鸡。

    仿佛唾弃这一切的神灵在往凡间泼水。

    几乎雨一下,上官乃丫就倒在地上,嘴唇发绀,呼吸急促。继而全身抽搐,眼睛直翻白,连惨叫声都发不出。马车上的秦浩轩等人都惊得捂拢嘴,首领却毫不在乎被雨淋得如何狼狈,抱臂胸前饶有趣味地看这出好戏。

    “丫妹!”张家宝目眦欲裂,双掌绷作鹰爪状,“腾”地升起两团硕大的火球,不顾一切地朝张传良拍去。雨幕中的火球是如此渺小,如同下一秒就会被浇灭。

    “找死!”张传良大喝一声,“我成全你!”掌中聚力击向张家宝。开玩笑,自己的修为再不济,也是寻龙境的高手,那就在今天亲手结果自己的侄子吧!

    一道残影掠至,张传良和张家宝的肩膀被无匹的力气给顶住。“呵呵,一家人何至如此?”首领笑眯眯道,“来人,给他测测底子。”

    “四堂主,你管得太多了吧。”张传良怒目而视。

    首领目中闪过一丝鄙夷,笑道:“九堂主此言差矣。我看令侄小小年纪就能成为初级魔法师,就算不是天纵之资也差不多了。有什么矛盾调解不了要让联盟损失如此人才。”心想这九堂主真是可以,别的堂主都是尽心尽力地贡献资金,培养人才,提供情报,游说大大小小的修真门派归于麾下,你却是利用联盟来解决私人恩怨。而且心眼也忒小,何事非得至亲侄子于死地?

    张家宝看着生死不知的上官乃丫,对首领部下递过来的测灵白玉迟迟不接。

    首领瞥一眼地上的上官乃丫,道:“放心,她还没死,呼吸还在。”张家宝只得勉强地接过玉石,一握之下,竟闪耀出淡淡的蓝色光芒。

    “哟?二品气基?精基、神基未奠就有气基,真是稀罕。”首领端详着蓝莹莹的玉石,朝张传良道:“九堂主,令侄可不能死,我要带回总部。”张传良阴森睥睨着,并不说话。

    “这位大人,求您救救她……我摸不到她心跳了……”张家宝扶起上官乃丫,小小的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首领点了点头,给上官乃丫输送真元。不消片刻,上官乃丫的脸色就变得红润,眼皮快速颤动着,仿佛在做什么噩梦。

    “她死不了,你哭哭啼啼算什么爷们。”首领没好气地训斥张家宝。灵光一闪,他将测灵白玉放到上官乃丫手里。这一下可不得了,白玉闪烁出炫目的红、绿二色光芒。

    “六品精基?八品神基?他奶奶的,这可是个大宝贝啊!”首领万分诧异,转而朝张传良怒斥道:“我操,差点被你弄死了!”

    “赶紧带回总部,这雨淋得她有点发烧了。”首领抱起上官乃丫招呼部下撤退。

    “四堂主,我也跟你回总部吧,无家可归了。”张传良说。

    首领略一沉吟,道:“可以,你别再动什么歪脑筋了。”张传良看了张家宝一眼,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张家宝看首领对自己和上官乃丫颇为袒护,心说总算保住一条命了。只是跟这帮人去所谓的总部,何时才能脱身与爹娘团聚。眼下形势逼人,先走一步算一步吧,于是跟武者们上了停在“尾巴河”岸边的小船,还不忘先回马车拿走行囊。

    “兄弟姐妹们,保重!有缘……再见。”张家宝郑重地跟大家道别,众人苦涩地点头。

    “宝哥哥……”何小平突地坐起来抱住张家宝。

    “不要担心我,平平安安回家。”张家宝温柔地抚着何小平的背。

    待武者们走后,留下的学生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胆小的女生相拥痛哭,庆幸自己逃过一死。这趟远游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们又要如何回家?

    何小平看着张家宝被带走,不知他会遭遇什么,此生还能否相见,悲恸之下,泪流满面。

028章 叔侄

    张家宝提着两箱行李,正要随首领上船。却看到张传良步履蹒跚,背影萧索,有些于心不忍。

    张传良虽然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罪,都说虎毒不食子,他却想杀死血缘关系浓厚的亲侄子,还害死了魔法学堂的众多无辜者。

    但其实他很可怜。张家宝记得,每年家宴,他都是孤伶伶的一个人。妻子早逝,儿子成天往外跑,族人与他关系疏离。张家宝很小的时候,张传良还抱过他一次,脸上竟不挂一点笑容,以致于张家宝长大以后不敢与他亲近。

    现在想来,如果早几年能给大伯一些理解和关怀,也许他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吧。张家宝决定劝张传良回头是岸,毕竟是他的亲大伯,是他爹的亲哥哥。看他衰老的样子,没多少年可活了,张家宝不希望他的一生只是场悲剧。

    首领看张家宝不知死活地与九堂主同乘一艘船,向那名持匕首的矮个武者道:“老五,过去看着点。”老五抱拳领命,也坐进张传良那艘船。首领自己则专心致志地照顾上官乃丫,取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弯身坐着给她的头挡雨,用羊皮水袋给她喂水。连断了手掌的老四都未曾得到他的如此照顾。

    “水急风大,都出力划。”首领吩咐众人。这小河虽小,也有将近一里宽,可别让河水冲下瀑布了,得赶紧划到对岸。

    几名武者在岸上推船,待船能自如行驶,纵身跃到船上。张家宝张嘴想和沉默独坐的张传良说点什么,却看到何小平离了车队,冒着狂风暴雨追过来。

    “何小平,你疯了!快回去!”张家宝站起来叫道。

    何小平听到张家宝的话,哭着摇头,倔强地冲到岸边,蹚进浑浊的水里。她单薄的纱裙早已被大雨浇透,显露的身材有些丰满,湿哒哒的乱发糊在脸上,狼狈不堪。她艰难地从岸边淤土一步一步往河水中沉,挥着手哭道:“等等我……我要和你一起……”。

    当河水漫过何小平腰部的时候,没了淤泥的陷力,汹涌的河水一下子把她冲出数米远。

    “小平!”张家宝惊道,便想下水救人,全然忘了自己不会水性。老五拉住了他,跳下船将何小平拉上来。幸好是在岸边,要是到了河中央,老五也不会冒险去救人。

    首领默认了把这个痴情的小姑娘带上。上了船的何小平后怕不已,抱着张家宝痛哭,“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泡过水的身子软软的、凉凉的,一双透空锦筒靴上和裙摆上都是污秽的泥巴,浑身沾满了烂树叶、烂水草等物。

    “傻瓜,你怎么那么蠢。”张家宝既责备又怜惜地道。

    “你小子要好好待她,人家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了。”老五脱下衣裳拧出黄黄的河水,虽然不一会就要被雨水重新浸得沉甸甸的。

    “连家也不能回么?”何小平问,上唇边还挂着鼻涕泡。

    “哈哈,还回什么家?”老五桀桀一笑,“兄弟们好久没开过荤了,先剥皮煎得又香又脆,撒上一点芝麻。再把肉切成一块一块,配辣椒和盐放水里煮。”

    何小平破涕为笑,“那太好了,到时候分我一点,这几天伙食差劲都难受死了。”

    “你如何吃锅里面的自己?”老五揶揄道。何小平一呆,难道……

    张家宝告诉她只是个玩笑,感激地看了老五一眼。这个矮小的刺客虽然杀人时心狠手辣,但也并非十恶不赦之人。

    老五“嘿嘿”一笑,不与他们扯闲篇了。雨越下越大,这河水湍急得让人心慌。眼看小船的船头偏斜得厉害,就要掉队了。老五拉开一名划船的武者,夺过他的桨使出吃奶的劲划,这才慢慢追上前面的几艘船。

    张传良在船边面对河水蹲着,口中叼一支没点火的烟斗,显得分外孤独。张家宝小心翼翼地在他旁边蹲下,轻声道:“大伯,跟我一起回青平州吧,相信爹娘他们都会原谅你的。”

    “原谅?他们于我谈何原谅?”张传良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是他们欠我的。”

    “是,我们都欠你的。爷爷没有给你的温暖,我来给你。我已经长大了。”张家宝露出诚挚的笑容。

    这笑容饱含的温情没来由地扎得张传良的心一阵刺痛,他怒道:“你懂什么!少在这假惺惺!要不是四堂主拦着,我早就杀了你了!”

    “我想活着回来见妻儿,这有错吗?张可敏那条老狗凭什么不待见我?你爹凭什么心安理得地坐着我的族长之位?为什么连我老婆也要跟着受人白眼?”张传良站起来疯疯癫癫地手指脚划,仿佛在对抗这漫天的风雨。

    他拍着自己的胸口,破着嗓子道:“来!有什么仇冲着我报,我早就不想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筹划着要害你,你早就恨透我了吧!”

    在船梢头划桨的老五大略听懂了张传良的沉痛往事,在心里感慨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心,命不由己啊。”

    “轰!”滚滚雷鸣掩盖了人的说话声。张家宝抹了一把脸,雨水让他的眼睛有些迷离,站起来提高音量道:“大伯!我爹喝醉时说过,恨不得当年参战的人是他,那他的亲哥哥就不会变得这么孤僻冷漠了。”

    “他常跟我说你们俩小时候的事呢,那时候你老护着他,从来没让人欺负过。”

    “爷爷去世的时候想和你说话,可那时候你和堂哥已经出去了,这是他的遗憾呐。”

    “一家人都爱着你呀!”

    张传良双臂下垂,烟斗掉落在地,身体颤抖着,胸膛在剧烈起伏。张家宝伸手扶着他,乞求道:“现在您的侄子已经长大了,懂事了,也有出息了。让我们把失去的这些年给找回来,好吗?”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张传良双手的指甲深深插入自己灰白的头发中,头猛烈摇晃,状若癫魔,“我杀了你这个蛊惑人心的小贼!”抄起一名划船武者放在船板上的剑,“刷”的一声,剑锋出鞘,寒光斩雨!

    “坏了!”老五一把扔下船桨,想要过来施援。在旁边一直看着两人的何小平却更快一步,不顾一切地抢上来阻止张传良。

    眼看剑刃就要砍到何小平的头颅,张家宝用力将她推开,同时转肩躲避张传良的攻击。由于身体侧得过于厉害,失去重心的张家宝“噗通”一声掉进水里,剑砍在船板上,入木三分。

    “阿宝!”何小平叫得撕心裂肺,也要跟着往水里跳。

    老五拦着悲痛欲绝、奋力挣扎的何小平,怒视张传良,“九堂主!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传良展着双臂仰天狂笑。笑声戛然中断,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神宛若择人而噬。为什么心中没有一点复仇的快意?为什么?

    张家宝已经被河水冲出去二三十米远,扑棱着手随着河水一沉一浮,眼睛和嘴巴紧闭,湿漉漉的头发垂贴在小脸上。看他无助求生的模样,张传良忽然间万念俱灰,一头栽进水里。不一会,两人都被波涛盖过,消失不见。

    在这汹涌澎湃的河面中央,任谁下去都无法活命。

    “阿宝……阿宝……”何小平无力地瘫软,趴跪在船板上。

    首领惋惜这对悲情的叔侄,长叹一声,看一眼还在发烧昏迷的上官乃丫,“都划快些吧!”

029章 家书

    张家大宅这几日前来祝贺的客人络绎不绝。刚送走远方亲戚,就来地方乡绅;刚送走乡绅,这不,又来了县里的官员。

    “哈哈哈哈,恭喜恭喜,恭喜令郎高中状元。”来客笑吟吟地连连拱手,命随从放下挑着的两箩筐礼品,“唐某小小心意,还请张族长笑纳。”

    张传政揖手回礼,笑道:“唐大人能来就已经蓬荜增辉了,何必如此客气。”这位唐大人是广安府拓南县的县丞,官居八品。或许明年就到府里任职,再上一个台阶了。

    “诶,”唐县丞摆摆手,“到状元之家走动,哪能缺了礼数?这也是府里的意思。以后啊,可得让小宝和我们家的后生多亲近,提点提点他们。”

    “一定,一定。”张传政畅快地一笑,让仆人接过礼品,搬到库房去。一番客套,主客二人坐在厅内饮茶。

    “圣马丁中学的录取信应该到了吧,不知张兄能否让唐某一观?”唐县丞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道。

    “唐兄说的哪里话,当然可以看了。”张传政便让人去取信,“来,尝一尝这碧螺春。”

    唐县丞无心品茶,看到下人捧来录取信,连忙双手接过。他对这封用国语和契美尼语印着“圣马丁中学录取通知函”字样的烫金硬帖爱不释手,仔细看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交回。

    “唉,”唐县丞叹了一口气,道:“张兄有福了,令郎以后必定是名动一方的风云人物。犬子当年要是能沾小宝的半分才气,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没出息。”

    怪不得唐县丞眼红张家能出如此天才,那圣马丁中学乃是圣马丁魔法大学的直属招生基地。而圣马丁魔法大学是能与契美尼皇家学院、萨隆联邦罗浮公共学院比肩的世界三大高等魔法学府之一。只要张家宝不骄傲,不懈怠,以他全州第一的成绩,假以时日必定能有所成就。

    张传政嘴上谦虚着哪里哪里,心里却乐开了花。小宝这样有出息,他这当父亲的也跟着沾光啊,这么多年没白疼他,没白受他欺负。

    送走了唐县丞,张传政高兴地坐在太师椅上,边喝茶边哼着小曲儿。“哎你别进去,信交给我就行了。”门外响起于伯的声音。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亲自交到张传政手上。”进来一个戴着草帽,胸前挂一布袋,风尘仆仆的人。

    “你就是张传政吧?”那人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张传政问道,端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倒。

    “你是?……小心烫!”张传政刚想制止,那人已经被茶水烫得连翻舌头。

    “我操!算了,不喝了。”来者看样子是一名跑邮驿的,刚下马,渴得不行。他放下茶壶,从布袋里掏出一封信,“喏,这个给你。”

    “信?”张传政不解地接过,看到信封上“广安初级魔法学堂 副掌学杨光 寄”的字体,更为不解。副掌学给他写信干嘛?不过这字却像是小宝写的。

    张传政看站在一边整理布袋的信使神情颇为劳累,便叫于伯给他拿一点辛苦费。那信使却说:“不用了,小少爷给的够多了。告辞。”手一拱,扶了扶头上的草帽,出去了。

    “小少爷?难道是小宝给我写信了?”张传政心里纳闷,连忙拆开信。这一读,他眉头就皱了起来,读下去,脸色越发阴沉。

    读罢,张传政拍桌而起,“岂有此理!”叫上于伯带着几个壮实的家丁,去找亲兄长张传良。

    然而张传良家早两日已经人去宅空。一名正在打扫屋子的老妈子看到族长气势汹汹地带着人马过来,扫帚都拿不稳了,哆嗦着道:“回族老爷的话,我家……我家老爷和少爷前两日有事……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发……发生什么事了?”

    张传政一脚把门踢得“哐啷”响,“哼”一声愤然离场。那老妈子吓得“哎哟”一声,扔掉扫帚,抱头蹲下。半晌没见人来打她,才扶着膝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回自己房里去。“这日子没法过喽!”刚才猛地蹲下牵动膝盖的毛病了,她需要到床上躺一会。

    张传政把信给曹小小和齐洛敏看了,两个女人一个哭哭啼啼,一个愁眉不展。

    “你那天杀的哥哥是不是去害小宝去了,他怎么不遭雷劈……”曹小小抹着眼泪道。

    “不会的,小宝跟队伍去,有大人们护着呢。”张传政安慰道,“说不定他和丫头现在已经到了西川州,在寻解药呢。咱们的孩子机灵,一定能平安回来的。”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谱,自己的兄长隐忍这么多年,说不定还有什么狠辣的招数呢。只盼他们父子突然间消失,是害怕东窗事发而离家出走,而不是去寻小宝的麻烦。

    “都怪我,没做好娘的本分,竟不知道女儿藏了这么多年的心事。还连累了小宝。”齐洛敏自责道。

    “别这样说。至亲之人想害小宝,总能找到机会的。丫头也是受害者,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好好的一个活泼丫头变成这样。”张传政重重叹了口气,“说起来,最该怪的人是我。”如果当年在张可敏骂得张传良不敢抬头的时候,他能站出来替兄长说句话,如果他能拒绝继承族长之位,如果他能把对兄长的敬佩和亏欠之情表达出来,而不是因为所谓的尊严埋在心底,也许张传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张家宝出生之后,张传政的身心都在儿子那里,几乎没有再去关心兄长过得如何。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而张传良心中的恨在疯狂蔓延……

    自从看到儿子的那封信,曹小小便决定此生都吃斋念佛,只求用自己的功德能换来张家宝的平安。

    “丫宝,你也跟着我吃斋吧。”曹小小提着一个大食盒到花圃蛇窝,用筷子夹一条青菜放到丫宝嘴边。自从张家宝和上官乃丫离家,她就接过了喂养丫宝的重任。

    丫宝吐着信子,仿佛在舔那条青菜,又像是在嗅,却是不张嘴。

    “唉,你不吃斋你爹你娘怎能回得来。”曹小小叹一口气,自己将青菜吃了。从食盒中拿出两个煮好的鸡蛋,剥好之后再次放到丫宝嘴边。

    丫宝还是不吃,用头去拱那食盒。

    “你怎地那么不懂事!”曹小小没办法,只得打开食盒盖子,拎出那只冒着肥油的烧鸡。丫宝张大嘴巴一口就吞了。

    “轰隆隆隆!”夏日的天气,要么是烈日,要么是暴雨。刚才还晴空万里,顷刻乌云密布,雷鸣电闪。风雨在酝酿,曹小小的胸口有些气闷,不住在心里祈祷。

    我思念的人,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030章 噩梦

    枫红色的粘稠的黎明,房屋影影绰绰的潮湿街巷,回荡着一个小女孩悠扬的歌声。上官乃丫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奈何桥。”

    “孟婆在做汤,拿我拌调料。”

    “孟婆说——”

    “吊死鬼,割头煮。”

    “饿死鬼,舌头妙。”

    “刀棒鬼,切块肉片炒一炒。”

    “孟婆问我什么鬼,我说不知道。”

    “孟婆说我淹死鬼,我道一声好。”

    “解开阳世衣,汤里洗个澡。”

    “跳下孟婆锅,此生便结了。”

    这小女孩便投身沸腾的水中。上官乃丫感到一阵炽热,睁眼一看,哪有什么孟婆奈何桥,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木筏上,置身在广阔的碧海蓝天中。旭日高照,四周空无一人。

    她不由地感到惊慌,这世界怎地只剩她一个?

    “喂~人呢?喂~小宝?”她呼喊道。

    “喂~宝哥?”

    天空骤然变成惨红惨红的颜色,海面由蔚蓝变得昏暗,凭白漂出无数的四肢残骸和人类头骨。张家宝从海里冒出头,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眼神空洞,嘴巴一张一合,“丫妹儿,你下来陪我吧。”

    “宝哥你怎么了?”上官乃丫趴在木筏边关切地问。

    张家宝伸手拉住上官乃丫,那只手已经腐烂,皱皱巴巴坑坑洼洼的,“你害死我了,下来陪我吧。我一个人好冷呢。”

    又从水里伸出好多双腐烂的手,纷纷要将上官乃丫扯下水。有杨光的,有兰心的,有李景涛的。

    “你害死我们了。”

    “是啊是啊,你害的。”

    “你也死。”

    “不!”上官乃丫惊恐地挣扎,“不是我害你们的,不是我……”张家宝等人不由分说一直将她往下拉。

    木筏上蓦地出现小辉的无头尸体,拽住上官乃丫的头发,不见他有嘴巴,却兀自说话:“头留在上面。”

    于是上官乃丫被撕成两截,头被小辉拎着,身体沉入海里。

    “啊!”上官乃丫猛然从床上坐起,全身冷汗涔涔,摸一摸自己的脖子,头还在。原来只是一个荒谬的梦。

    混沌的意识好不容易清醒,上官乃丫辨得自己身处一间简陋的竹舍中。刺眼的阳光从窗洞照进来,烙得床铺发烫,不时有讨厌的蚊虫在耳边飞来飞去。不是在家里,那这儿又是什么地方?上官乃丫记得那天在河畔下着大雨,张传良催动子蛊要取她性命,她痛苦难当,以为自己要死掉,然后就一无所知了。

    “你终于醒了。”何小平端着一个脸盆从外面进来,用桌上的茶壶给上官乃丫倒了一杯水,“喝点水吧,喝完擦擦身子。你已经昏迷五天五夜了。”

    上官乃丫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了,能清楚地感觉到凉丝丝的液体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还是不解渴,她拿起茶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虚脱的身体才恢复一些知觉。

    “这里是哪里,小宝呢?”上官乃丫抹了下嘴,急切地问道,“我不是蛊毒发作了吗,为什么还能活着?是谁救了我?”

    “蛊毒的事我不知道,我只负责伺候你。”何小平拧着毛巾,冷漠地说,“张家宝被他大伯所逼,掉河里了,没人去救。早就被冲下深渊,粉身碎骨了吧。”

    上官乃丫如遭雷击,顿了半晌,强作笑颜:“别开玩笑了,我都没死,小宝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快擦擦吧。”何小平将毛巾递给上官乃丫,“人死不能复生,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小宝都已经死了。”

    上官乃丫不接毛巾,撑在床边楚楚可怜地盯着何小平,盼着她突然哈哈大笑,“骗你的,小宝好着呢!”

    然而没有。何小平将毛巾扔回盆里,转身出去了,“药应该煎好了,我去拿过来。”

    “他……真的死了吗?”上官乃丫自言自语,目光呆滞。难道真如梦境里发生的,所有人的死,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不!不!”上官乃丫厉声大叫,撇开被子挣扎着下床——她要去找张传良,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手刃仇人,却手脚发软,摔倒在地上。

    “我没罪,我没罪……”她哭喊着,用手肘和膝盖从床边挪到竹舍门口。

    “圣女,你这是何故?”一名值岗的武者见状,连忙将上官乃丫抱回竹舍内。这个一直昏迷的少女前几日才来到总部,却直接被奉天教教主看中,收为义女。奉天教是反魔联盟的真正核心,教主女儿的地位可以说仅次于盟主。要是被其他人看到圣女的模样如此狼狈,这名武者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一会儿,一人迈着大步走进竹舍,正是那日袭击车队的武者首领。一进来就半跪在地,“属下第四堂堂主林拥城,参见圣女。”才几日光景,他的气息涨了不少。因为带回圣女有功,奉天教主赐给他一枚化神丹和一些渡雷劫的丹药。他已经圆满六品寻龙境了,再准备一些日子就可以冲击化真境。三十来岁就踏入化真境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见上官乃丫在床上发疯,又咬被子又用头撞桌子,林拥城点了她几道穴位,令她动弹不得,背起来走出竹舍。

    这片地方位于西川州的无妄山脉,数不尽的山头都是反魔联盟的地盘,总部便建在这里。一路上都是葱葱茏茏的参天巨木,栖鸟高鸣于枝,奔兔掩藏于花,夏蝉振翼于树。淙淙泉流声似玉石相击之响,不知从何而来。像一处世外桃源一般。

    最高的一座山峰名叫云止峰,其实并没有多高,只是住在峰上的人能触到云端罢了。林拥城背着上官乃丫来到云止峰脚下,此处三步一停五步一岗。出示了令牌,守峰的武者才让他们上去。拾阶而上,再无一个人影。

    峰顶有一处平展地,似鬼斧神凿,站立于此几乎能将整座无妄山脉饱览。石台往里有一处幽幽石室,乃盟主闭关修炼之所。石室门前摆着一张石桌,两人在对坐饮酒。

    黑袍之人绾着一头灰发,五官威严而庄重,是反魔联盟盟主戚长天,162岁,三品结丹境强者。另一人穿一袭白衫,青丝长垂,一斟一饮怡然自得——他便是奉天教教主廷义,10年前以87岁的年龄升入五品结丹境的当世高手,一身修为通天地,无双蛊术惊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