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谣全文阅读 第17分节

第六章 姐弟

    师父,你这点说的倒是没错。

    嬴抱月凝视着眼前年轻男人的脸庞心道,的确是有一点点像。

    只有一点点。

    姬清远。

    他的眼睛生得和师父很像。

    然而看着男人和她记忆里另一张脸重合的轮廓,如果不是肩膀还有剑伤嬴抱月真的很想扶额。

    师父当年的戏谑再次环绕在她耳边。

    其他的地方……大部分……

    像的却是姬墨。

    而且看着不远处远比姬墨要俊美的另一位少年,嬴抱月很有理由相信,姬清远恐怕是最像姬墨的儿子。

    姬嘉树反而不太像他的父亲。

    真是讽刺。

    能成为自己继承人的儿子不像自己,想要拼命忽视的那个儿子却是最像自己的人。

    嬴抱月神情复杂地看着马下的男人,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她险些再次生出拔剑的冲动。

    近十年的光阴,让眼前的这个男人的模样和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已经有了很大差距。

    或者说他变得更像姬墨了。

    她尚存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姬清远时她十七岁,姬清远十一岁。上上辈子他们年纪相差六岁。

    看着男人僵硬着眯起眼睛,像是想从时光中寻找出仅剩的痕迹,嬴抱月却微微松了口气。

    姬清远算是她真正意义上遇到的第一个故人。

    哦,之前那个在冰湖中的不算,那是故神。

    腾蛇的神性和对她气息的敏锐能让她第一时间认出自己,但姬清远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幅皮囊和她上辈子有很大差距,至于很容易暴露的眼睛,嬴抱月自己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她记忆中的眼睛和她现在也有些区别。

    但这并不是这幅身体的问题。

    嬴抱月模模糊糊地觉得,她十七岁之前和她死之前,神情似乎有些变化。

    当然是什么导致的她并不清楚。

    总之她变化如此之大,再加上小孩的记忆没多少长性,嬴抱月觉得姬清远是不大可能认出她的。

    但此时看着僵硬地站在原地的青年,她还是有些意外的。

    应该不会吧……

    但不等她思考如何应对这故人重逢,当她看到那个从姬清远背后走出的少女,下一刻换嬴抱月僵硬了。

    “大哥你怎么了?”带着面纱的少女摇晃着姬清远的肩膀,姬清远回过神来看向她唤道,“安歌。我没事。”

    安歌。

    安歌。

    那个女子的声音在嬴抱月耳边响起。

    “终于生了个女儿,这次是我取的名字,叫安歌。”

    “虽然才三岁但眉眼和我已经有些相似了。”

    “等她满七岁我抱给你看。”

    高阶修行者的孩子因为天生灵性较高,七岁以前有种根基不稳的说法,很容易神隐,一般七岁前不能离开家乡故土和父母设下的法阵。

    为了保证两个孩子的安全,大司命林书白不得已将其都留在了南楚国师府,他们的父亲身边。

    前世她身上过高的天赋似乎会对天生修行者的觉醒产生影响,在她对南楚国师府发生的一个事件后,姬墨不准她在七岁前和自己的子女见面。

    嬴抱月一直期待着和姬安歌的见面。

    然而当年,她没能等到安歌长到七岁。

    ……

    ……

    看着一步步怔怔向自己妹妹走来的少女,姬清远心中突然有种古怪的感觉。

    就像是他昨晚做的梦。

    他已经二十岁了,早不再是个孩子,也很少再做梦。但一旦姬清远做梦,他一定会梦到幼年时候的事。

    姬清远从小到大最盼望他的生辰。

    从他记事起,姬清远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不正常。

    他是一个只有父亲没有母亲的孩子,而他的父亲也绝不会像乡下普通的父亲那般,生气时训斥他高兴时将他扛在肩上。

    他的父亲只会用复杂的眼神凝视着他,像是透过他看着什么人。

    就在这诡异氛围里,姬清远在一个封闭院落里一天天长大,听下人们碎语,他才知道他其实有个远在天边不同寻常的母亲。

    后来他母亲偶然也会来看他,但她太忙了一年来不了几次,每一次来要么匆匆离开要么也会在父亲和父亲真正妻子的争吵中离开。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姬清远学会了沉默和接受。不再觉得被关在院子里的日子孤寂,也不会为什么感到惊喜。

    但只有一天除外。

    就是他的生辰。

    这个府里没有人会把他的生辰当回事,而小他五岁的那个弟弟哪怕连话都不会说,却会被尊为小寿星身边堆满礼物。

    姬清远原本以为自己这样的人是不会收到寿礼的。

    但从他五岁记事时开始,他在他生辰的早上醒来,总会在枕边发现什么。

    然后他就知道,她来过了。

    后来随着他年岁增长,不光是生辰,每当逢年过节,他那个弟弟被礼物包围之时,姬清远却不再羡慕。因为他知道他第二天早上醒来,枕边也绝对会有属于他的礼物。

    连侍候他的老仆和外围封锁这个院子的护院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放进来的。

    护卫惊慌地禀报给他父亲也只换来一阵沉默,看着死死护着那些东西的自己,南楚国师淡淡开口。

    “随她吧,你们也挡不住。”

    姬清远那时就知道,那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弹弓骨剑,她送过他不少森林里和自己做的东西,看上去都不值钱但都是小男孩们的宝贝。

    是只属于他的宝物。

    但唯一让姬清远不满的就是,那个人总是在他睡梦里悄悄来。

    他一次都没有见过她。

    直到姬清远八岁生辰那年,他觉醒成为修行者三年后,终于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

    能控制自己不睡过去的时候,小男孩仔细设计了一个计划。姬清远忍着装睡,在心里默默数到了三千,周围彻底死寂黑暗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那个声响。

    说实话并没有声响,那个人完全没有气息,哪怕是二十岁的他回想起来都找不到一丝破绽,如果不是他暗自练习了整整一年控制呼吸和心跳,先行一步暴露的也许就是他自己。

    他从未如此紧张,也从未如此彻底利用到他天生的力量。

    但总之那是姬清远值得炫耀一辈子的成就。

    就在那一天的深夜,在寂静无人的室内,躺在被衾下装睡的小男孩,在一只手悄悄将一尊泥偶放到他枕边之时,一把伸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抓住了那只手!

    躺在黑暗中的少年猛地睁开眼睛,就着窗外透入的月光,姬清远看见了那名少女惊讶的眼神。

    那一天。

    他抓到了他梦中的姐姐。

    

第七章 摘星

    看着眼前肩头染血的陌生少女,姬清远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个夜晚。

    也许是因为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的时候,她和现在他眼前的这个少女年纪相仿?

    姬清远微微呼出一口气,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他八岁,她十四岁。

    姬清远一直知道他有个“姐姐”一样的存在。因为从小到大,家中下人无人不明里暗里告诉他,他的母亲就是因为那个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而抛弃了他和他妹妹。

    明明他们才是母亲的亲生子女,但那个陌生少女却夺走他们和母亲的一切,甚至让他的母亲成为背叛南楚的罪人。

    那个少女罪无可赦,妖异非常……总之在老仆告诉他的那些睡前故事中简直如同妖魔鬼怪。

    大抵是很想让他恨她吧。

    可惜姬清远从小听身边人换着法儿说那少女不正常,但最后他却觉得他自己也不太正常。

    不然以幼童小郎的心志,被每日潜移默化耳提面命如此灌输,哪怕是亲生兄弟都能反目。

    但不知是不是听的太多,姬清远反而没什么感觉,也没如那些人所愿把那个姐姐当成“妖女。”

    如果那个姐姐是妖女,保护她的母亲是什么?

    也是妖女?

    那他和妹妹又是什么?

    妖女的儿子?这在南楚倒是有不少人这么认为。那他为什么要相信这些如此嘲笑他的人的话,却怀疑自己的母亲?

    那些嘴碎的下人丫鬟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从那些人如吐毒一般的恶言中,没人知道姬清远感觉到的不是他那个“姐姐”的妖异,感觉到更多的,却是那些人对她的恐惧。

    姬清远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他的想法和他身边的少年们不同。

    也许他天生也是个不正常的人。

    也因此当他第一次在枕边发现礼物之时,虽没任何人告诉他,但姬清远暗暗觉得,这也许就来自于他的“姐姐。”

    枕边的寿礼带着清冷的香气,如同森林和湖泊。明明他从未亲眼看到只从书中见过只言片语,但姬清远当时就是如此觉得。

    而当他计划已久真的抓住了那个人的时候,见到的不是妖魔鬼怪。

    在月光下,他见到了真正的森林和湖泊。

    虽然屋内很暗但她正好站在窗前。看来这人是走的窗户。

    真的是一个少女,比他大几岁的样子,但姬清远之前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猜测,就像是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他本来准备了很多话要和她说,有很多关于母亲的事要问她。

    但在看到她的瞬间,从小到大没见过几个人的少年,瞬间失去了言语。

    月色下,那名少女的双眸如封冻的冰面,带着微微晨雾般的冷意,但却是姬清远见过的最晶莹剔透的冰面。

    清澈见底,流光暗藏。

    而那双清澈的眼睛此时正注视着他。

    “你……”小男孩准备了许久,张开嘴却在那目光下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自己简直愚蠢透顶。

    在静谧的月光下,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那名少女看着他怔了怔,随后无奈地笑了笑,看向他攥紧的手。

    “怎么不好好睡觉。”

    那名少女的声音如她的眼睛一样清冽,“抓着我要做什么。”

    看着那人平静的双眼,姬清远记得自己当时不知为何就恼火了。

    他在国师府内逆来顺受,从没发过脾气,但那时就人生第一次想要任性一次。

    “你是谁?”他抓住床边的泥偶,又弯腰从床底拖出一个大箱子,猛地掀开另一只手还是死死抓着她不放,“这些都是你送给我的?为什么从来不露面?”

    姬清远看着那个少女一怔,修行者的力气不小,她的手腕已经被他攥红了但她却只字不言,看着那个箱子,“你都留在的。”

    “当然。”姬清远看着那堆东西声音突然就低下来,“我只有这些。”

    小他四岁的妹妹会拥有他送的礼物。

    而他,只有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会给他送寿礼。

    “不光是我,”他听见那个少女轻声道,“有不少是师父……也就是你的母亲和我一起做的。”

    姬清远看着那名少女向他伸出手,手却虚虚停在他的头上,最终没有落下。

    少女收回手看着他道,“我叫林抱月,是你母亲的徒弟。”

    “姬清远。”

    他听着她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然而还不等他反应,那名少女看向自己手腕,“你不该抓住我的,我们也不该见面。”

    “为什么?”姬清远质问,却只见眼前少女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我以为你身边有人警告过你,”那名名唤林抱月的少女眨了眨眼睛,随后看着他,“你为什么想要抓住我?”

    她难道以为他恨她吗?

    姬清远不知他当时在想些什么,简直是恶向胆边生,伸出另一只手也死死抓住她,委屈地开口,“今日是我生辰。”

    八岁的他远比二十岁的他有勇气。

    看着那个少女意外地看着他,姬清远咬紧牙关开口道,“不是有句话说寿星最大吗?”

    他是从别处学来的,但他却没有底气。

    他从来没有任性的资格。

    他从不是父母的心肝宝贝,而是路边被弃之敝履的草芥。

    更何况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姬清远从来没想过他能被别人当做最大,看着那名少女微微一怔,他立刻后悔自己的得意忘形,后悔太把自己当回事,但下一刻却只见眼前的少女轻声笑起来。

    “你说的对,那么小寿星,你还想要什么?”

    姬清远一愣,险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那个少女认真的目光,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抓着她怔怔开口道。

    “星星。”

    天知道他小时候脑袋是不是进水了。

    姬清远目光一暗,他小时候虽然蠢,但他却知道他当时为什么这么说。

    八岁之时的他,也许只是觉得说出如此难以办到的要求,那名少女也许就会留在他身边,至少会多呆一会儿。

    当然,当他说完看到眼前女子微微一怔,就再次后悔了。

    “我开玩……”

    然而他还没说完,月光下的少女却看着他一笑,轻启双唇。

    “好啊。”

    哎?姬清远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下一瞬没等他反应他眼前一暗身体一轻,下一刻只听少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睁开眼睛。”

    少年睁开眼睛,却看见漫天繁星。

    他居然已经坐在了屋顶上。

    “想要星星也许你娘能摘下来,但我还不行。”

    年幼的少女抱着他坐在屋顶上,轻声笑道。

    “但我能带你看看。”

第八章 面纱

    那是姬清远永不能忘的神奇记忆。

    白日里束缚他的院落看起来如此渺小,而每当日落他都被紧锁其中的房间和阵法对幼童而言是个坚实到永远无法打破的牢笼,但这个女子轻而易举就突破了它。

    他已经是等阶七,以他的年纪他的境界算是高得可怕,但他依然没看清这个女子是如何做到的。

    在从未见过的漫天繁星和那女子的声音中他忘记了呼吸,直到被憋得难受才苏醒过来,才后悔后觉地想起害怕。

    “等等,那些护卫……”

    八岁的他浑身一震,才想起将这个院子看守得如铁桶一般的护卫们。

    他人生第一次做出格之事,不知被发现后父亲会多么震怒,国师夫人会多么刁难,浑身泛起冷汗颤抖着往屋檐下看去,然而却看见那些等阶不低的护卫毫无察觉地站在院门口。

    “不用担心,”他身边的少女笑了笑看向他,她的声音平静但内容细思极恐。

    “这个宅院内除了你父亲,没人能察觉到我的屏障。”

    这时姬清远才意识到为什么府内其他人会对这名少女产生恐惧。

    只会被他的父亲察觉……

    姬清远足不出户,却无比清楚他的父亲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她才多大,难道却已凌驾于无数修行者之上了吗?

    这府内可是有无数地阶巅峰的修行者啊!

    看着不为所动闲适地坐在屋顶上的少女,姬清远才明白他父亲对护卫们说的那句“你们管不了她”是什么意思。

    等等,除了父亲以外……

    八岁的他身躯瞬间紧绷,看着眼前的少女恐惧地道,“可……可万一父亲他发现……”

    他身边的少女一怔,姬清远满脸汗珠,但那名少女的神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如果有,只是看着他的目光瞬间复杂了起来。

    “别怕。”少女伸手擦去他脸边的汗珠,声音静谧如河流,“你不需要害怕什么。”

    “不需要害怕你的父亲。”

    “可……”他记得他呆呆地看着她,而那名少女看着他笑了笑道。

    “要知道,你父亲可不是你母亲对手。”

    八岁的他第一次听到,呆滞地坐在屋顶上。

    府内人只会和他说他父亲是南楚国师,是朱雀神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陆至强者。

    他也出于修行者对强大者天然的畏惧,对那不苟言笑的父亲有着天然的敬畏。

    那位南楚国师夫人也总是说她夫君是这世上最强的男人,这世上没人敢得罪她。

    而她碾死他和他妹妹也是轻而易举。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低语,眼前的少女笑了。

    “师父这个收敛真元的习惯要改改了,”她第一次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随后嘴角笑意一顿,“看来真没人告诉你。”

    那名少女注视着他的眼睛,静静开口。

    “那一人之下就是你的母亲。”

    姬清远浑身一震,世界瞬间天翻地覆。

    “所以你明白了吗?”姬清远忘不掉那个少女自信又耀眼的笑意,“你父亲是打不过你母亲的,所以你不用怕他。”

    “而就算你母亲没时间理睬他,还有我在。”那个少女看着他认真地开口。

    那一年她只有十四岁,但却有着强大的光辉让人移不开眼,那种强大不是来源外表和声势,而是藏在更深的地方。

    “不管是谁,甚至是你的父亲,如果有人伤害你和你妹妹,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一年后,那件事发生之时,那名少女实现了她的承诺。

    “清远。”那个年幼的少女看着他说道,“只要我还活着,你不用惧怕任何东西。”

    ……

    (防盗章节,半小时后替换)

    第八章面纱

    那是姬清远永不能忘的神奇记忆。

    白日里束缚他的院落看起来如此渺小,而每当日落他都被紧锁其中的房间和阵法对幼童而言是个坚实到永远无法打破的牢笼,但这个女子轻而易举就突破了它。

    他已经是等阶七,以他的年纪他的境界算是高得可怕,但他依然没看清这个女子是如何做到的。

    在从未见过的漫天繁星和那女子的声音中他忘记了呼吸,直到被憋得难受才苏醒过来,才后悔后觉地想起害怕。

    “等等,那些护卫……”

    八岁的他浑身一震,才想起将这个院子看守得如铁桶一般的护卫们。

    他人生第一次做出格之事,不知被发现后父亲会多么震怒,国师夫人会多么刁难,浑身泛起冷汗颤抖着往屋檐下看去,然而却看见那些等阶不低的护卫毫无察觉地站在院门口。

    “不用担心,”他身边的少女笑了笑看向他,她的声音平静但内容细思极恐。

    “这个宅院内除了你父亲,没人能察觉到我的屏障。”

    这时姬清远才意识到为什么府内其他人会对这名少女产生恐惧。

    只会被他的父亲察觉……

    姬清远足不出户,却无比清楚他的父亲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她才多大,难道却已凌驾于无数修行者之上了吗?

    这府内可是有无数地阶巅峰的修行者啊!

    看着不为所动闲适地坐在屋顶上的少女,姬清远才明白他父亲对护卫们说的那句“你们管不了她”是什么意思。

    等等,除了父亲以外……

    八岁的他身躯瞬间紧绷,看着眼前的少女恐惧地道,“可……可万一父亲他发现……”

    他身边的少女一怔,姬清远满脸汗珠,但那名少女的神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如果有,只是看着他的目光瞬间复杂了起来。

    “别怕。”少女伸手擦去他脸边的汗珠,声音静谧如河流,“你不需要害怕什么。”

    “不需要害怕你的父亲。”

    “可……”他记得他呆呆地看着她,而那名少女看着他笑了笑道。

    “要知道,你父亲可不是你母亲对手。”

    八岁的他第一次听到,呆滞地坐在屋顶上。

    府内人只会和他说他父亲是南楚国师,是朱雀神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陆至强者。

    他也出于修行者对强大者天然的畏惧,对那不苟言笑的父亲有着天然的敬畏。

    那位南楚国师夫人也总是说她夫君是这世上最强的男人,这世上没人敢得罪她。

    而她碾死他和他妹妹也是轻而易举。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低语,眼前的少女笑了。

    “师父这个收敛真元的习惯要改改了,”她第一次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随后嘴角笑意一顿,“看来真没人告诉你。”

第九章 揭下

    人们常说南楚国师长子姬清远是个不该出生的儿子,他也如众人所愿长成了个废物,逆来顺受的废物。

    但只有一个人知道真正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真正拖累别人的废物从来都不是她的兄长。

    最逆来顺受的人不是姬清远,而是姬安歌。

    她的兄长尚且能为他所坚信的东西赌上性命,甚至顶撞父亲也不在乎。

    但姬安歌却什么都没有。

    她不敢反抗任何东西,她记事晚,也没有见过兄长所经历的“不用惧怕任何人”的时候。

    从她懂事起她只知道,只要国师夫人一句话,她院内稍微对她表露出善意的下人就会在第二天消失。

    她只知道她除了兄长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她没有母族没有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没有人操心她的婚事。只等有利可图的时候,也许就会直接被推出门交换利益。

    她只知道叶静姝如果想要抢走她什么东西,她最好第一时间双手奉上。

    最好还别让大哥知道,不然府内又要横生风波。

    而她九岁的时候,在得知母亲死讯之时她还知道了另一件事。

    就是她的脸见不得人。

    她的脸是灾难,是诅咒,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父亲久违地来到了她的院子,甩给她了一个她唯一从他那收到的东西。

    那就是面纱。

    随着面纱而来的还有冷冰冰的一句话。

    “别让你的脸被别人看到。”

    随后那个男人就头也不地的离开了,像是多看她一眼都让他难以忍受。

    她才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

    姬安歌攥紧手中面纱的边缘,尝到口中的血腥味。

    看着眼前公主平静的眼神,姬安歌的胸膛却有些起伏。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冲动,虽她从小到大极少出现在人面前,但对她这面纱冷嘲热讽的人多了,叶静姝就不知挑衅过多少次,但她一直牢牢遵循父亲的吩咐,从不拿下。

    从不让人看到。

    拿下反而趁了那些女人的心思。

    徒惹父亲生气,何必呢?

    也许这就是姬安歌自己认为她唯一能坚持的事,可今天……

    可她今天是怎么了?那女子只说了几句话,她却伸手想要如那人所愿想要取下面纱。

    你自己觉得你这张脸见不得人吗?

    和叶静姝那些女人相比,这句话算不得挑衅,比这再难听的话姬安歌都听过。

    姬安歌看着这个名唤嬴抱月的公主。

    但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这名少女的眼中,并没有轻蔑和嘲笑。

    也没有看热闹的好奇和廉价的同情。

    什么都没有。

    少女的眼睛一眨不眨平静地望着她。

    但就是这么平静的目光和话语却刺得姬安歌心底隐隐生痛。

    她们明明初次见面,但这名少女的目光却能渗入她的心底。甚至让人觉得这个人在为她感到心疼。

    这都是什么错觉!

    也许是因为兄长的旁观,也许是因为少女的话语,也许是因为她从未见过的眼睛。

    总之等姬安歌意识到时,她的手居然就已经抓住了面纱正要往上掀。

    “长姐?”

    姬安歌浑身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掀开面纱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愣愣看着面前神色惊讶的少年们和唯一平静的少女,头脑一片混乱。

    她……这是在干什么?

    就在刚的一瞬间,她居然鬼迷心窍想要违背父亲的命令?

    她……

    而就在下一刻,姬安歌却感到手背一凉,那名少女上前一步居然伸出手握住了她抓着面纱的手。

    “你……”姬安歌立即想挣扎,但等她感觉到手背上的触感之时,整个人却愣住了。

    血泡和伤口布满这少女整个手掌。

    这是一只闺阁少女难以想象的手,也是一只让人难以挣脱的手,而嬴抱月也不会给她挣扎的机会。

    她不能让那个人的女儿以这样的方式苟延残喘。

    站在比她还要高一个头的少女面前,嬴抱月像是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秘密。

    在看到这名少女脸戴面纱之时,嬴抱月本以为只是出门的折颜,但从刚刚的对话中她却得知姬安歌居然是一直戴着不愿拿下。

    嬴抱月目光一冷。

    或者是有人不给她拿下。

    那么面纱下到底藏着什么?

    嬴抱月伸出手,握着那少女的手不给她后悔的机会,猛地掀开了那个前世今生她都未曾见到的秘密。

    ……

    ……

    “你想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面纱下的脸。”

    那少女动作太快,姬安歌反应太反常,让姬清远和姬嘉树失去了阻止的机会。

    等男人们反应过来时,姬嘉树从小看到大的他长姐脸上的面纱就已经被一把揭下。

    下一刻,面对面而立的两名少女都僵立在原地。

    连姬嘉树都没见过姬安歌摘下面纱的样子,他小时候还会为这件事发问,也曾好奇过为什么长姐要带着面纱,但却惹来母亲大发雷霆,大肆鞭笞下人。

    最后他只好识趣地把这个问题咽到肚子。

    姬安歌也从不许人碰她的面纱,绝不会主动解开面纱。

    本该如此。

    但姬嘉树没想到,就在他这位未来妻子与其相见不到一刻钟,从不露脸的长姐的面纱……就被揭了。

    他也托这位抱月公主的福,知道了自己姐姐到底长什么样子。

    并不是如他小时候猜想那样,姬安歌脸上有什么缺陷。

    撇开容貌,虽然和他和姬清远长的不算特别相像,但姬嘉树实在看不出这张脸有什么需要遮掩的。

    “长姐,殿……”虽接触时间不久但姬嘉树总觉得这位公主是个守礼之人,不知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他正想开口终止这诡异的情景,下一刻,他突然发现眼前的少女死死盯着姬安歌的脸,攥紧了双拳。

    有鲜血从她指缝渗出,染红了嬴抱月手中的面纱。

    “现在你看到了,”姬安歌淡淡注视着嬴抱月,“殿下你满意了吗?”

    “民女的容貌是否符合殿下你……”

    姬安歌深吸一口气正想冷嘲热讽几句,但在看到那名少女眼神的瞬间,她失去了言语。

    姬安歌很难形容这个眼神。

    但那双清澈的眼睛中倒映着她的脸,而那蕴含着的静水流深的思念,仿佛要将姬安歌的淹没。

    “你……”

    姬安歌看着眼前少女试探着开口,下一刻她听到了牙关咬紧的声音,再下一刻那名少女微微低头重新抬起,看着她笑了笑。

    “我的确看到了。”

    嬴抱月凝视着姬安歌的脸,终于明白为什么姬墨会要姬安歌戴着面纱。

    因为姬安歌的容貌……

    几乎和其母一模一样。

    

第十章 不忘

    “你……”

    看着眼前少女的眼睛,姬安歌愣了愣下一刻突然想起了什么,冷冷凝视着嬴抱月。

    “民女差点忘了,殿下你出身前秦。”

    “没错。”嬴抱月认真地凝视着这张面庞,轻声开口。

    “所以你见过她。”姬安歌看着嬴抱月深吸一口气,有些厌烦地闭了闭眼睛。

    又是这样。

    从小到大她因为这张脸失去的东西还不够多吗?现在居然还让她遇上一个秦人。

    姬安歌不用想都能猜到秦人对她这张脸的厌恶,正如她从小身边人和她所说的那样。

    如果她听到的那些传言没有错,她和眼前这个少女搞不好还有世仇。

    见?见过谁?

    姬嘉树看着眼前的一对少女,联想起他这个姐姐的身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大哥长姐是特别的,因为他们拥有那样一个母亲,不管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被卷入诸多事端。

    姬安歌的母亲大司命林书白,原本是这位和亲公主所属国家的国师。

    更有传言说二世皇帝之死和大司命脱不开关系,这么一说抱月公主和他的这对哥哥姐姐,有杀父之仇?

    等等……他有点乱……

    想清楚这一切姬嘉树心中之前姬清远和嬴抱月之间的古怪感觉顿时消散,下一刻他猛地握住的剑柄,生怕眼前这对少女下一刻就打起来。

    都是因为他的大哥没见过这名少女的战斗力,不然此时姬清远早就护在了姬安歌身前,姬嘉树也不用担心……担心……

    原本如临大敌的姬嘉树看着只是站在姬安歌面前凝视着她脸庞的少女,缓缓松开了剑柄。

    没有杀气,什么都没有。

    连姬安歌都有些意外。

    这名少女的反应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在姬安歌的认识里,秦人都应该恨大司命入骨,更何况这名少女这眼神明显是见过大司命的。

    可为什么?

    “所以我是真的和她长的很像吗?”姬安歌深吸一口气看着嬴抱月问道。

    嬴抱月看着她点了点头。

    很像。

    嬴抱月之前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像。

    这一刻她想起之前师父说起姬安歌时对她那炫耀的眼神,想必那个人就是想向她炫耀这件事吧。

    不愧是三岁就能看出和自己相像的女儿。

    如果师父能看到她的女儿长大的模样……

    嬴抱月闭了闭眼睛,将所有心思压到心底。

    “你和你的母亲年轻时长得很像。”

    嬴抱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说实话。

    看着眼前的兄妹,嬴抱月的心情简直复杂到难以言说。

    他们站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当年的师父和姬墨在一起的样子。

    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这种情况真的正常吗?

    女儿像母亲,儿子像父亲。

    姬清远姑且不提,姬安歌的情况有些超出她的预料。

    看着面前少女厌恶的神情和她手上的面纱,嬴抱月目光微寒。

    正因为太像,却给这名少女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影响。

    在这片大陆上,有不少人并不想看到这张脸。

    “是么,原来真的如此,”听到她的回答姬安歌却似乎没什么反应,伸手想要重新戴上面纱,却发现另外半边牢牢抓在嬴抱月手中。

    “抱歉,被我染上血了。”嬴抱月看着眼前少女道歉道,“你可能戴不了了。”

    “没事,还请你松手。”姬安歌眉头一皱,不管沾上什么,她都必须戴。

    “我之后补偿你,”嬴抱月凝视着眼前少女松开手,下一刻她忽然开口,“不过你可以不戴这个。”

    “不戴?”

    姬安歌像是听到一个笑话,看着嬴抱月道,“你既是前秦人,想必也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戴吧?”

    女子一声嗤笑,“不戴面纱民女可出不了门。”

    除非她想成为人人喊打的老鼠。

    “安歌,我说过你可以不用在意这些,”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姬清远却忽然开口,“谁敢对你不利,我会帮你挡住。”

    “算了吧大哥,”姬安歌静静开口道,“我们还有什么力量和其他人为敌呢?我们……”

    “不,你有。”嬴抱月打断了她的话,将面纱还给了她。“如果你是自己想遮住这幅容貌,或者觉得面纱好看可以带。”

    姬安歌一怔,却只见眼前的少女看着她笑了笑轻声道。

    “但如果你是以这幅容貌为耻,在意别人的话而带上这幅面纱。”

    “那你恐怕搞错了一些什么。”

    姬安歌浑身一震,却觉得好像有什么扎进心底,她忽然愤怒起来,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前秦女子。

    “你……难道不恨那位国师?你们的皇帝明明都……”

    这情况真的有点严重,看着眼前少女嬴抱月心道。如果说当年姬清远她还能尚且干预一二,姬安歌就彻底没赶上。

    姬安歌等于是在各种流言蜚语中长大的,也没见过她母亲几面,甚至只愿称自己母亲“那位国师。”

    国师么……

    嬴抱月并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恨不恨林书白,但看着眼前的少女,嬴抱月握紧了自己隐隐作痛的手腕。

    “刚刚有所冒犯,我也说过如果你摘下面纱,我就说出我的秘密。”嬴抱月看着姬安歌道。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恨你的母亲,但是……”嬴抱月握着自己的手腕道,“我的身上有你母亲曾设下的护身术法。”

    或者曾经有过。

    姬安歌闻言一愣。

    “你母亲的力量保护过我。”

    保护过无数次。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恨她。”嬴抱月静静道。

    姬清远闻言神情陡然复杂起来,但下一刻他看了眼身边的姬嘉树,突然想起什么冷声开口。

    “等等,前秦的公主,你之前也说了如果我妹妹摘下面纱,你也会证明自己的身份。”

    真是利用得彻底。

    就在这时,北郡郡守和江陵城太守像是终于发现门口有人,从太守府内走出,而又像是刚听到这句话一般,立刻附和道。

    “姬公子说的没错,这位姑娘,虽然你有婚书,但这边秉公办事,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就是抱月公主本人,我等身为命官不能放你离开江陵。”

    这时候倒不嫌弃是哪个姬公子说的话了么……

    嬴抱月看着铁了心要把她扣下的南楚官员,笑了笑开口。

    “还请问两位大人,是一定要见到国书和嫁妆才能放行?但恕小女子直言,按照二位所说,有这两样东西的人不也可能不是公主么?”

    拿着婚书你们不信,再多拿几个书你们就信了?

    不自相矛盾么?

    北郡郡守和江陵太守一愣,但下一刻两人像是商量好一般,大度地开口。

    “其实我等并无刁难之意,不知前秦公主有没有画像在民间流传?如果有也完全能……”

    看着得意的南楚官员,嬴抱月在心里笑了。

    这些人笃定她没有画像。

    毕竟这是事实。

    “我知道二位担忧,可我没有画像。”

    北郡郡守和江陵太守闻言面上遗憾喜色只藏在眼里,但下一刻两人正得意之时,只见眼前少女微微一笑。

    “但所幸丹阳城内有人认识本宫,二位大人不用担心。”

    认识?

    谁?

    这和说好的可不一样。

    在场其他人瞬间僵住,北郡郡守上前一步,死死盯着嬴抱月的眼神。

    “是谁?”

    ……

    ……

    就在同一时间,百里外的南楚国师府内,一间满地瓷器碎片的屋子里,迎来了一个客人。

    “我说了!所有人都给我滚出去!”

    叶静姝正站在碎片中央,控制不住想要大吼,但又迫于身份,心中怒火难抑。

    而就在这时,她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少年的轻笑声。

    “怎么,谁又得罪姨母了?”

    听到这个只有一人会用的称呼,叶静姝一愣看向站在门口的少年,愕然开口。

    “你怎么来了?”

    ------题外话------

    能猜出是谁吧?

第十一章 秦楚

    叶静姝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年,唤出了他的名字。

    “嬴珣。”

    少年长身玉立站在门口,就如同一幅画。

    叶静姝从盛怒中回过神来,静静看向这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外甥。

    如果不是有姬嘉树珠玉在前,再加上这人身世特殊,叶静姝觉得丹阳城里玉郎君这个称号本该属于这个少年。

    只可惜被他的身份给拖累了,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年叶静姝不禁微微摇头。即便他从小在丹阳城内长大,更是她们叶氏女的子孙,却依旧难以立足。

    金玉之质,只得蒙尘。

    连和他一起长大的自己,在知道这少年身世后都不知该如何对待他。

    叶静姝目光复杂。

    谁让他是她长姐与秦皇长子嬴苏之子呢?

    “怎么了这是,”嬴珣站在门口看着复杂地凝视着自己的女子,“我最近可没有得罪你吧?”

    嬴珣走进叶静姝的屋子,他脚底下瓷器的碎片像是会自己离开一般,叶静姝眯起眼睛知道这是修行者真元的力量。

    “初阶大典临近,你的力量又增强了?”叶静姝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我和你不一样,可是每天都在勤勉修行,”嬴珣好笑地看着她,“我们好歹也是亲戚,我变强你不为我高兴就罢了,怎么还摆脸色。”

    “谁摆脸色了,”叶静姝恢复端庄的模样,在桌边一处美人榻边坐下,睨着背手站在桌边的少年,“这世间不准女人修行,你身为男人现在又来显摆你的勤勉是什么道理?”

    “谁显摆了……”嬴珣心知和这位被他外公宠坏的幺女向来是有理说不清,只得无奈开口,“我毕竟已经确定要参加初阶大典,为了不死在里面,怎么也得挣扎两下。”

    “然后呢?”叶静姝好笑地看着他,“然后为拼死前秦挣得功绩?”

    在如今七国林立的山海大陆,修行界也四分五裂,初阶大典本质上已经变为各个国家争夺修行资源的战场。

    而嬴珣已被选为前秦继子,继子是在初阶大典中率领一国修行者之人,叶静姝虽从不修行,但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秦人在想什么。

    那些前秦遗老们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指望他为前秦争光,争夺南楚的修行资源,这让叶静姝如何再将他当亲戚看待?

    “我是南楚人,看着前秦继子变强然后在初阶大典上打我们南楚人,”叶静姝看着嬴珣讥讽地开口,“恕民女实在高兴不起来。”

    “继子一事不是我能控制的,也不是我的本意,”嬴珣看着叶静姝叹了口气,“我毕竟是那个人的儿子。”

    看着愤怒的叶静姝,嬴珣心情也十分复杂。

    他姓嬴,他是嬴氏子孙。

    但他却是南楚水土养大的人。

    关于前秦王宫内的记忆已然模糊,嬴珣在梦中虽偶尔会见到一个他不记得脸的女子的模糊身影,但那座王宫留给他的,大部分都是冰冷的回忆。

    他的父母,都是死在那里。

    然后他无人理会,还是外公在一片混乱中让亲随从王宫里抢回了他,更是南楚国师庇护了他,让他得以在南楚安然长大。

    想起他那个前秦王宫中丢了皇位苟延残喘坐在王位的堂兄弟,嬴珣目光冰冷。

    如果他留在前秦,估计早就被那个堂哥派的人干掉了。

    而就在他长大之后,那个堂哥居然还恬不知耻想让他当前秦继子,为那个国家卖命?

    “我只是为了保证自己不死在里面,”嬴珣看着叶静姝淡淡道,“你也知道我没理由在初阶大典里拼命。”

    他是疯了么为前秦人拼命?

    叶静姝闻言脸色稍霁,舒了口气,“你记得你是怎么长这么大就好。”

    想起关于初阶大典的传言,她终于后知后觉担心起外甥的命来。

    “听说初阶大典最近几年,死的人越来越多了,”叶静姝看向神情冷淡站在桌边的少年,但随后却又想起自己的意中人,“真不知道当年表哥都是怎么过来的。”

    嬴珣闻言无奈一声轻笑,“姬嘉树当年可是初阶大典魁首,你担心他?”

    该担心的是姬嘉树的对手才对吧……

    嬴珣被选为前秦继子之时,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不会在这届初阶大典中遇上那位国师公子。

    姬嘉树是等阶五,已经参加过一次初阶大典,这一次如无意外他是不会下场的。

    看着自己这位小姨母依旧满脑子都只有那位南楚年轻一辈中绝对的佼佼者,嬴珣无奈开口,“果然你这么大发脾气还是因为他吧?那位玉公子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少年看向院外眯起眼睛,“我这一路走来,这府里的真元异动都还没散,这么夸张到底是进了什么高阶修行者?”

    看着陡然僵硬的叶静姝,嬴珣皱起眉头想起一路走来听到的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因那说法太离谱他本没相信,此时看叶静姝反应少年愕然开口,“难道那是真的?”

    嬴珣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姬嘉树那小子跑了?”

    那个南楚世家子典范,丹城阳第一玉公子……跑了?

    这是闹得哪一出?

    难道……

    看着怀疑地看着她的少年,叶静姝面容扭曲,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此等事她也没想着往自己身上揽,女子死死凝视着嬴珣。

    “不管为什么,如果不是那个前秦公主非要嫁给他,表哥怎么会被幽禁?”

    “等等,那是和亲并不是……”怎么说也不是那女人要非要嫁给姬嘉树,嬴珣本能要分辩,但下一刻看着叶静姝如同淬毒般的眼神,他猛地一停。

    “你居然向着那个女人说话?”叶静姝面色一冷。

    “这样说起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叶静姝冷冷地凝视着嬴珣。

    “那女人是你的堂妹不是吗?”

    嬴珣猛地愣住。

    ……

    ……

    “说起来,南楚人是不是都忘了一件事?”

    江陵太守府门前,嬴抱月看着北郡郡守和姬嘉树等人一笑。

    “我有个堂哥听说人在南楚。”

    姬嘉树一怔,看向眼前浑身染血的少女。

    “南楚姓嬴的人,”嬴抱月淡淡道,“不只我一个罢。”

    

第十二章 打赌

    的确不止一个。

    姬嘉树看着眼前少女心道。

    他怎么会把嬴珣给忘了。

    那个秦皇长子的遗孤。

    但这也并不奇怪,那少年身份迥异,几乎融入了南楚之中。姬嘉树非常清楚叶家人一直不遗余力把那个少年往一个南楚贵族的方向培养,几乎让南楚人忘记了他的身份。

    一开始就没人觉得,嬴珣会向着其他嬴氏王族。

    更何况嬴珣和嬴晗日作为曾有王位之争的两位秦公子,关系之恶劣全大陆人人皆知。

    然而作为嬴晗日的妹妹,这名少女居然想要嬴珣作证?

    她哪来的自信?

    “这位姑娘,你是说嬴珣公子?”北地郡守似是也想到了这点,冷笑着开口,“嬴公子的确能证明,但那位真的会……”

    然而他的嘲笑没能讲完。面对老人的冷嘲热讽,姬嘉树只见眼前少女淡淡开口。

    “既然有嬴氏王族在南楚国都,一切是真是假等本宫到了丹阳自有分晓。”

    “虽多年未见,但那位嬴公子应该没健忘到认不出我。”

    北郡郡守闻言一愣冷冷凝视着她,“可万一套……”

    “没有万一,”嬴抱月只是看了他一眼,北郡郡守却突然背部一阵寒意。

    “既然丹阳有人能分辨公主真假,此时阻挡本宫去丹阳者才是真正的居心不良。”

    “你……”北郡郡守和江陵太守愕然。

    但他们依旧没有说话的机会。

    “既然两位大人如此不放心,要不要和小女打个赌?”

    嬴抱月一笑,忽然看向姬嘉树,姬嘉树心底突然腾起不好预感。

    “如果到了丹阳我被认出是假的,我自然会回到这里,”嬴抱月看了一眼姬嘉树,“到就托姬公子把我人头带到吧。”

    “什么?”一边的陈子楚姬清远等人闻言忽然脊背一凉。

    这女人要不要这么狠?

    “但如果嬴珣认出我是真的,”嬴抱月看向僵立的两位南楚高官,“那两位大人可愿把自己的人头送到丹阳去?”

    少女笑颜甜美,但她的话和杀气与她的外表有极大的差距。

    让人感到彻骨寒意。

    她的神情很平静,但只要是修行者都能感觉到,她居然是说真的。

    北郡郡守和江陵太守第一次感到背心发凉,这女人……

    “如果不敢赌,”嬴抱月的目光冷起来。

    “那就打开城门。”

    ……

    ……

    “你在想些什么居然要和南楚高官打赌?!”

    “还要以性命做赌注?”

    久违地坐上马车,透过车窗看着远方逐渐闭拢的城门,归辰看向面前脸上还沾着血渍的少女,扶着脑袋开口。

    眼前少女偏开头看向窗外笑起来,“我就开个玩笑。”

    “可那些官员不会当成玩笑,”一个少年清淡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嬴抱月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神情复杂的姬嘉树。

    “那就不是玩笑,”嬴抱月笑了笑道,“刚刚还麻烦春华君为我作证了。”

    这女人……

    姬嘉树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想起方才北郡郡守和江陵太守泛青的脸色,内心无言。

    在那女子说完那句话后,北郡郡守和江陵太守差点拂袖而去,但没有回应那个赌注只是丢下一句话。

    “朝廷命官和一女子打赌成何体统!”

    但有赌命的说辞在前,他们也无法再坚持方才扣留这女子的说辞,这时南楚国师府其他护卫也赶到了,姬嘉树顺势以乖乖回府为条件让姬清远捎带上了这一群人。

    “你可知那些官员会把你今天所言之事拟成奏折上书,如果嬴珣在丹阳没有指证你为公主,你甚至可能会以欺君之罪被赐死?”姬嘉树淡淡道。

    当然那些人绝不会提到自己的人头一事。

    此言一出,马车内的几个秦人都瞬间色变,归辰没想到此事如此严重,归离猛地一把抱住嬴抱月,“姐姐……”

    姬嘉树看着对面似乎完全不知轻重的少女,到底是想要一逞口舌之利还是……

    “嗯,我知道。”嬴抱月笑了笑点头。

    身为南楚人也正在惊讶的陈子楚一愣,她知道?

    “不过,如果嬴珣认出我,那折子就永远不会出现在南楚王案上吧,”嬴抱月一笑。

    反之,如果嬴珣否认,怎么样她都要倒霉。

    虽然那些人不承认,但这的确是一场赌局。

    输家满盘皆输。

    不管有没有今日之摩擦,如果连嬴珣都对她落井下石,本就没有任何依靠的前秦公主在丹阳怎么样都是死路一条。

    当然以嬴珣和嬴晗日的关系,很难说嬴珣会怎么对待她。

    不过有一点,即便嬴抱月不清楚,但林抱月却是清楚的。

    “嬴……堂哥他,”嬴抱月看着姬嘉树笑了笑道,“大抵不至于会故意致人于死地吧。”

    就算橘生于淮北可能为枳,但她还是不大相信会长成毒果。

    姬嘉树凝视着眼前少女,心底有些古怪。幽闭在家这些时日他不是什么都没干,也算是了解了一些秦王室的恩怨情仇。

    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二世皇帝嬴昊和皇长子嬴苏两人兄弟阋墙的那一段。

    这种仇恨理应延续到了下一代,但看着眼前少女他却莫名觉得,这女子居然对嬴珣有着说不出的信任。

    姬嘉树想不明白这信任到底来自何处。

    从见到这名少女开始,他所预想的一切似乎都开始出现偏差。

    ……

    ……

    而出现的偏差并不只姬嘉树一人。

    就在姬嘉树等人离开江陵城时,另一个少年也在为预想中出现的偏差而惊愕不已。

    江陵城外,赵光站在荒野的巨石之上,死死盯着手上的信件,脚下正踩着一只肥硕的红鸽。

    终于将无数次撞上他脸的鸽子踩在脚下,赵光脸上却没有一丝报仇雪恨的喜悦。

    “你已经看了半天了,”像一座石像站在一边的李稷淡淡开口,“你大哥到底说了些什么?”

    把这孩子都吓成这样。

    赵光像是想把薄薄的帛书盯穿一般瞪着手上的信,但不管他怎么看,上面的篆字都没有丝毫变化。

    “疯了,简直是疯了。”赵光喃喃开口,失魂落魄地看向李稷,张开手中帛书。

    “你看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李稷瞥了一眼,漆黑的眸子也微微一怔,察觉到他反应赵光愈发绝望。

    “不也挺好的么,”李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证明你大哥多看重你。”

    赵光不怒反笑,像是听到今生最大的一个笑话。

    “我都不知道我们东吴这么缺人的么?”他无力地苦笑着开口,“居然需要一个间谍去当初阶大典的继子?”

    赵光看着手上的兄长的传书,只觉这书信简直是个烫手山芋让人拿不住它。

    而那上面他的大哥只写了一件事。

    那就是让他赵光参加南楚初阶大典。

    以东吴继子的身份。

第十三章 谣言

    看着不远处的江陵城大门,赵光的目光已经死了。

    “我最近应该没怎么得罪大哥吧……”赵光喃喃道,“除了这次拖的时间长了一点,我应该也没做错什么吧……”

    李稷看着少年肩膀微不可见的颤抖,漆黑眸子微微闪了闪,开口道。

    “你没做错什么。”

    赵光没想到二哥居然会主动和他说话,于绝望和恐惧中微微一震,抬头看着李稷永远平静的眸子,鼻头微酸。

    “可既然我没得罪他,”他喃喃道,“大哥为什么想要弄死我?”

    李稷在青铜面具下皱起眉头,有些无语道,“不过是要你去参加初阶大典,又不是派杀手来杀你,作甚这个样子。”

    “只是参加初阶大典?”赵光愕然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二哥你有看我之前收集到的情报吗?”

    他二哥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这世间的修行者可不是都像他那样,为了变强不顾自己死活。

    更不是世上所有的修行者,都像他那样擅长战斗。

    赵光抬头看向江陵城冰冷的大门,像是看着一个地狱的入口。

    南楚,初阶大典。

    作为太祖皇帝创立,大司命林书白监修的山海大陆修行体系上升道路上最初始也重要的一环。

    相比于野蛮生长,闭门造车,初阶大典常被当成修行的一个捷径。

    但事实上这世上哪有捷径?

    赵光自嘲一笑。

    初阶大典之所以能帮助修行者快速提升等阶,除了排名靠前的个人和国家能获得大量修行资源外,就在于它将大量修行者聚集到了一起,也就意味着把原本只会少量发生的争斗也都聚到了一起。

    虽然残酷,但赵光不得不承认,想要提升战斗的能力,最快的方式就是战斗。

    大量的战斗。

    高手之间的战斗。

    在太平年间,不得不说初阶大典的存在解决了年轻修行者没有切磋机会的问题。

    毕竟比起仗剑远游,路上遇见一个打一架,这种集中式大乱斗肯定更高效。

    然而那是在统一的太平年代。

    赵光目光沉沉。

    在太祖皇帝和大司命相继去世后,修行界虽为了自身发展没有废除初阶大典,但没了绝对力量的震慑,初阶大典自此失去了绝对的秩序。

    成为了残酷自然法则的战斗场。

    “我之前收集到的情报,最近几年,初阶大典死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赵光看着李稷幽幽开口。

    修行界现在正处于一种微妙,或者说岌岌可危的平衡中。

    初阶大典在南楚举办,南楚国师姬墨作为目前最强神子和修行界领袖,明面上多少会维持一下初阶大典的秩序。

    但赵光从他收集到的情报中隐隐觉得,东皇太一姬墨和大司命林书白是不同的。

    那个男人也许并不相信公平,只相信力量。

    在七国分裂的现在,谁都不知道在这片曾经统一过的大陆上,这种七国林立的情况会持续多久,每个国家都在暗暗准备,为自己的国家囤积力量。

    从大司命林书白死后开始,南楚一直都是初阶大典的绝对赢家。

    再然后就是北魏和东吴。

    弱国更弱,强国更强,而原本的霸主前秦则是能打压就打压。

    当然南楚的胜利,和南楚本身有稷下学宫,优秀人才辈出也有关系。

    但对于修行者在竞争中耍的各种手段,初阶大典考官近年来一直都处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对南楚本土的修行者更是有所偏袒。

    初阶大典已经不是以前的初阶大典。

    在现在这种乱象下,初阶大典对于没几把刷子的修行者而言,简直就是险象环生的修罗场,弄个不好就成为了牺牲品,变成别人进阶的踏脚石和登云梯。

    赵光悲惨地觉得,他……很大可能就是那种牺牲品。

    “二哥你也知道,”赵光看着李稷无奈道,“我根本不擅长战斗。”

    他晋升至今靠的是运气、丹药和兄长的扶持。赵光对自己的认识很明确,他生性怯懦怕死,根本不是战斗的料。

    还是当间谍细作适合他。

    打起仗来,他一定是第一个逃跑的那种人。

    把他丢到这种修罗场,不是想要他的命是干什么?

    “我觉得你大哥不是想要你的命。”

    赵光本以为李稷要安慰他,结果李稷一开口反而更打击人。

    “要你的命不需要这么麻烦。”

    李稷看着被赵光丢到地上的帛书,淡淡开口,“毕竟还给你安排了人马和新的身份。”

    什么叫不要那么麻烦……赵光被迎头一个痛击缓过神来也看向地上帛书。

    “你大哥这不是挺周到的么?”李稷面无表情道,“还给你准备了个东吴大司马之子的新身份。”

    是啊,还考虑到他赵光原本在东吴的身份敏感,不能参加初阶大典,特地让他当了别人的儿子。

    果然他爹死了,大哥就能为所欲为。

    赵光一声嗤笑,“田茂那老头要是知道我成了他儿子,难道不会气死?”

    “反正他有十几个儿子,不多你一个,”李稷淡淡道,“你大哥安排的不错,看来这上面写的派给你充场面的人马大概很快就会到了。”

    而他们也差不多要分别了。

    赵光看着忽然冷肃的李稷,脸上充满了赶鸭子上架的恐惧,虽知不可能但还是祈求地看向李稷,“二哥,你能不能……”

    “我有我的路要走,”李稷静静看着他,“赵光,怎么说我也不可能陪你参加初阶大典。”

    之前一直是勉强顺路,但这一次不是。

    初阶大典强者如云,也有不少老怪物会陪年轻人一起来,他如果被认出身份还是比较麻烦,李稷并不想横生枝节,阻了他原本的路。

    他一直以来,走的都是他的复仇路。

    也是,赵光颓然低下头,在家谱上李稷和他已经不是兄弟了,这一次已是他们同行时日最长的一次。

    虽然赵光知道如果有李稷的帮助,他也许能活过这次初阶大典,但他没有足够的理由挽留李稷。

    “你多保重,”李稷看向这个萍水相逢的兄弟,他转身顿了顿还是开口道。

    “凡事以保命为先。”

    正弯腰去捡地上帛书的赵光一愣,只听已经转身的男人静静道。

    “我们东吴不缺这点初阶资源。”

    东吴是高阶修行者如云的地方,更是中阶大典的举办地。

    也许赵光的大哥,那个心如铁石的男人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低阶修行者才想到赵光,并不是想弄死他。

    “你大哥并不是想让你死……”

    “二哥……”李稷的话被打断,身后忽然传来赵光怔怔的声音。

    “大哥也许不是想我死……”赵光捏着帛书夹层中的一张布条,愣愣开口。

    “你怎么了?”察觉到赵光声音中的异样,李稷心生不对回过头,却只见赵光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二哥,大哥这封信里还夹着一个消息。”

    如果不是仔细看,赵光险些没有发现。

    “信里提到北地最近兴起的一个谣言,”赵光凝视着李稷面具里的眼睛,“但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李稷看着赵光的眼神,瞳孔微缩。

    “说。”

    “那个谣言是……”

    赵光捏紧手中的暗信,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李稷开口道。

    “少司命复活了。”

    ……

    ……

    ------题外话------

    来吧,让风暴更猛烈一些吧

第十四章 复活

    就在赵光将那句话说出口。

    狂暴的风浪如同真实的巨浪在一瞬之间将其压倒。

    周围荒野上的巨石在男人瞬间暴起的真元的吹卷下,居然都像球一般咕噜噜往外滚。赵光从巨石上跌下啃了一嘴土,一边狼狈地调动全身真元抵抗,一边用最大的声音嘶吼。

    “咳咳……二哥你冷静点!”

    “你弄死我就东吴就没人参加初阶大典了……”

    在真元的狂风巨浪中赵光绝望地伸出一只手,“这信后面还说……”

    哗啦一声如同海啸打下,在漫天的水汽中,有人伸手拉住了他。

    赵光在剧烈的咳嗽中睁开眼睛,看着周围像是一瞬间所有泥土中的水都浮起的可怖画面,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比之前那拿断水剑的小子掀起的大雾要可怕多了。

    看着面前空手站在他面前,只是一个情绪起伏就险些弄死他的男人,赵光再一次微微心悸。

    这就是等阶四的真正实力。

    甚至不是他这个兄长的真正实力。

    赵光看向被他死死攥紧在手中的布条,像是看着他那尚且有些许良心的大哥为他安排的护身符。

    “这信后面还说了什么?”李稷看着赵光淡淡开口。

    男人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周围的水珠也在一瞬间落下,这种可怕的控制力却更让赵光说不出话来。

    赵光虽早就知道那件事对李稷的影响,却没想到只是一个传言就能让他变成这样。

    就如同当年他消失的日子对他的改变。

    赵光低头看向手中帛书,在心底叹了口气,静静开口。

    “是北边的探子偶然在路边听到的,没什么依据,但因为你之前提过,大哥就特意留心了。”

    赵光看着李稷彻底变得漆黑如墨的眸子,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是从永夜长城那开始传出来的传言,因为太离谱也没有太多人相信,”赵光看着李稷继续道,“说是死了八年的少司命其实没死,而是已经复生了。”

    “复生?”眼前男人冷冷重复着这个词,“怎么可能。”

    “大哥也觉得不可能,”赵光偷眼看了眼李稷,“所以觉得可能还是如修行界之前的猜想,那位可能真的没死。”

    赵光知道自己这个兄长也曾这么觉得。

    或者强迫自己这么觉得。不然他就撑不住。

    会被仇恨所淹没。

    赵光闭了闭眼睛快速道,“那个传言还说,少司命虽然没死,但失去了所有力量,而且据说还混在这次参加初阶大典的修行者中。”

    赵光一口气说完,看着手上的布条心惊肉跳。

    不管是多么没有依据的传言,但这内容实在是太惊人了,也不怪在地广人稀的北地也能流传开来,如果是换作人口密集的南楚,现在恐怕早就人心惶惶了。

    “混在参加初阶大典的修行者中?”李稷面具下的双眸眯起,看着赵光,“传言真的这么说?”

    赵光手心都是汗,虽然他很希望李稷陪他一起前往南楚丹阳参加初阶大典,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糊弄李稷。

    赵光默默将手中已被他手汗浸湿的布条递过去,“总之大哥是这么写的,至于能不能相信,就看你了。”

    李稷看着手中字迹模糊的布条,看着代表那个人的三个字,攥紧了双拳。

    “你大哥还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说谎,”李稷看着面前不安的赵光淡淡道。

    赵光也这么觉得,虽然在这关口送来这种消息有利用李稷为他保驾护航之嫌,但除非他大哥嫌命长,不是太可能用和那个人相关的消息造假。

    毕竟那个人是……

    “你大哥看来是真的不想让你死,”李稷道。

    哪怕是个传言,但他绝不可能放过和那个人相关的任何可能。而赵光的大哥很显然清楚这件事。

    李稷转身看向赵光。

    “我会和你一起去丹阳。”

    赵光浑身一震,只是直直看着面前的李稷。

    “初阶大典么……”李稷看着远处已经被这边动静惊扰,官兵上城墙眺望的江陵城。

    “你到底在哪?”男人静静开口。

    那个将他最重要的人夺去的女子,他记忆中最大的仇人。

    少司命林抱月,到底在哪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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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赵光将那句话说出口。

    狂暴的风浪如同真实的巨浪在一瞬之间将其压倒。

    周围荒野上的巨石在男人瞬间暴起的真元的吹卷下,居然都像球一般咕噜噜往外滚。赵光从巨石上跌下啃了一嘴土,一边狼狈地调动全身真元抵抗,一边用最大的声音嘶吼。

    “咳咳……二哥你冷静点!”

    “你弄死我就东吴就没人参加初阶大典了……”

    在真元的狂风巨浪中赵光绝望地伸出一只手,“这信后面还说……”

    哗啦一声如同海啸打下,在漫天的水汽中,有人伸手拉住了他。

    赵光在剧烈的咳嗽中睁开眼睛,看着周围像是一瞬间所有泥土中的水都浮起的可怖画面,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比之前那拿断水剑的小子掀起的大雾要可怕多了。

    看着面前空手站在他面前,只是一个情绪起伏就险些弄死他的男人,赵光再一次微微心悸。

    这就是等阶四的真正实力。

    甚至不是他这个兄长的真正实力。

    赵光看向被他死死攥紧在手中的布条,像是看着他那尚且有些许良心的大哥为他安排的护身符。

    “这信后面还说了什么?”李稷看着赵光淡淡开口。

    男人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周围的水珠也在一瞬间落下,这种可怕的控制力却更让赵光说不出话来。

    赵光虽早就知道那件事对李稷的影响,却没想到只是一个传言就能让他变成这样。

    就如同当年他消失的日子对他的改变。

    这可比之前那拿断水剑的小子掀起的大雾要可怕多了。

    看着面前空手站在他面前,只是一个情绪起伏就险些弄死他的男人,赵光再一次微微心悸。

    这就是等阶四的真正实力。

    甚至不是他这个兄长的真正实力。

    赵光看向被他死死攥紧在手中的布条,像是看着他那尚且有些许良心的大哥为他安排的护身符。

    “这信后面还说了什么?”李稷看着赵光淡淡开口。

    男人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周围的水珠也在一瞬间落下,这种可怕的控制力却更让赵光说不出话来。

    赵光虽早就知道那件事对李稷的影响,却没想到只是一个传言就能让他变成这样。

    就如同当年他消失的日子对他的改变。

    赵光看向被他死死攥紧在手中的布条,像是看着他那尚且有些许良心的大哥为他安排的护身符。

    “这信后面还说了什么?”李稷看着赵光淡淡开口。

    

第十五章 神隐

    “神隐?”

    “十岁?”

    姬嘉树话音刚落,谁都没想到先开口质疑的人居然是姬安歌。

    前两日在嬴抱月的“这里所有人都见过你的脸了,戴也没有的意义”的劝阻下,姬安歌难得放弃了在马车内戴面纱,此时少女脸上的震惊一览无余。

    “十岁怎么可能遇到神隐?!”

    在马车内众人的目光下,姬安歌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没有面纱,浑身一震低下头去,但女子难以置信的声音却还是低低传出来。

    “不是说只有七岁以下……”姬安歌艰难地喘了口气,“最多八岁……的天生修行者才可能遇上神隐的吗?”

    而且还必须是天赋够高的修行者。

    姬清远担忧地看了妹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知道为什么姬安歌突然这么激动。

    神隐,对于其他修行者而言可能只是一个传说,但对于他们兄妹而言却是童年的一个梦魇。

    对这世界而言,修行者像是贪婪吸收其精华长大的果实,那么在最有希望的果实在还没过多吸收天地养分之前将其吞吃入肚,哪怕不是正统神灵,对于大陆上的神兽也好妖兽也好都有着极大吸引力。

    父母境界越高的小孩越可能遇上神隐,这是山海大陆的常识。

    而在这片大陆上,还没有人能比他们兄妹的父母境界更高的人。

    正因为这潜在的危险,姬安歌和他从幼时刚懂事开始就被限制了自由,绝对不能去荒郊野外,也绝不能上山下海,更不能见太多父母之外的外人,总之他们一切都被限制在了那个设有牢固阵法的院子里。

    而他姑且不论,姬安歌因为神隐一事,甚至错过了和那个女子的见面。

    看着面色苍白的妹妹,姬清远心知虽然姬安歌嘴上从不提,但心中多少还是一直在意着。

    此时姬嘉树一提到神隐,立即就唤醒了她心中不太美好的记忆。

    姬嘉树虽然当年年纪尚小,但也多少有所耳闻,此时看着大哥长姐的反应顿时一僵,但下一刻姬清远抬头看着他道,“没事,你继续说吧。”

    平素没有和这位弟弟聊天的机会,更何况关于神隐他也挺在意。

    神隐是整个山海大陆的传说,更是所有修行者心中的神秘。

    姬嘉树看着马车内所有人好奇的目光,定了定心神道。

    “这件事只是传闻,东吴昭华君我也只是远远见过一眼,但之所以会有神隐的传言,就在于昭华君幼年曾失踪过一段时间。”

    “失踪?”

    车内众人闻言一震,连消沉的姬安歌都再次抬起头来。

    “是的,”姬嘉树点头,想起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少年眸光一深。

    虽只曾有过远远一瞥,但那男人身上暗藏的力量当年简直是给他迎头一击。

    昭华君比他年长四岁,但姬嘉树还是难以相信未及弱冠的年纪,一个修行者怎么会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那绝不是单靠勤学苦练就能获得的。

    姬嘉树在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姬嘉树不是稷下学宫里看到强者只会羡慕妒忌的少年,他比谁都要清楚。

    非人的力量往往意味着的,是非一般的经历。

    呕心沥血,甚至痛彻心扉。

    又或者,刻骨铭心。

    某种意义上,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不经一番彻骨寒,不得梅花扑鼻香。

    除了西戎的那位,在战国六公子唯一的那次聚集上,姬嘉树从战国六公子最年长博学的琼华君那里,知道了那个强大男子秘密的冰山一角。

    “神隐的确一般最大也就是七八岁,”姬嘉树看向姬安歌道。

    之所以是七八岁,是因为天生修行者最晚觉醒也就是差不多这个年纪。

    “不管怎么说,过了废物线肯定都是安全了的,”姬嘉树静静道,“东吴的昭华君之所以那么晚,其中缘由我也不大清楚,只不过……”

    少年顿了顿道,“可能和他觉醒的时间也比较晚有关。”

    当被那男人强大的力量所震慑之后,姬嘉树在听说了那男人觉醒的年纪时,更加震惊。

    作为当年见面的五位公子里境界最高的男人,姬嘉树没想到那人却是觉醒最晚的一个。

    那人虽然年纪比自己要大,但进入修行界的时间却和大多数十五六岁的少年差不多。

    这么短的时间,和那人提升极快的境界,这也让姬嘉树终于理解为什么会有从他身上想起另一个少女的影子。

    当然那名少女的名字现在在修行界不能提及,尤其是在东吴人面前。

    谁提谁倒霉。

    但即便不能提,那名少女创下的诸多记录依然挡在无数修行者面前,至今无人超越。

    扯远了。姬嘉树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昭华他……身份比较特殊,据说是十岁的时候,曾被家中刁仆带出去跑马之时,不小心找不到了,彻底失去了踪迹。”

    当时因为那名少年身份的特殊,在东吴还引起了很大的风波。

    “之后他们家派了无数人去找,但整整一年都没找到,”姬嘉树道,“所以才被认为是神隐了。”

    不小心找不到?

    嬴抱月听着眼前少年描述,却感到了些许不自然。

    看着目光复杂的姬嘉树,嬴抱月知道这位少年隐去了一些消息,比如那位昭华君的真实身份。

    但她并不准备问,她知道有些消息只在世家上层流传,作为一个世家公子有些事能说有些事不能说。

    这是世家间的心照不宣,也是各自的利益交换和平衡。

    但正因如此,嬴抱月也听出了这个故事里世家大族内部倾轧的味道。

    毕竟一个十岁的孩子,可不是说丢就能丢的。

    除非丢到人迹罕至,让一个十岁孩子怎么都找不回来的地方。

    嬴抱月眯起眼睛。

    比如深山老林。

    跑马时不小心找不到?不用说都是明面上遮掩的借口,世家大族间的权力财产倾轧,一房干掉另一房从子嗣上下手的例子可不少见。

    看着姬清远若有所思的目光,嬴抱月就知道想到这些的不只她一个。

    但别人家的风风雨雨不是他们要关注的,姬嘉树也很清楚,深吸一口气继续开口。

    如果只是神隐,这就只是一个属于修行者或者世家子宿命的悲剧。

    但东吴昭华君的故事却不仅限于此。

    “就在东吴人放弃的时候,没人想到……”姬嘉树目光严肃起来,“就在一年后,在东吴始祖之地,昭华君突然被人找到。”

    失而复得的少年。

    也是神秘传奇的开始。

    再然后,消失了一年的少年,从原本的默默无闻开始了他的崛起之路,成为了全大陆的修行天才。

    “只不过那位性格古怪深入简出,只有很少的人见过他,”李稷苦笑道,“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在那名少年消失的那一年,一定发生了一些什么。

    “那位昭华君到底……”听的入神的归离瞪大眼睛正要开口,但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向前一顿,外面传来车夫洪亮的声音。

    “公子们,丹阳城快到了!”

    马车内的少年少女们都精神一震,嬴抱月伸手正要掀开车帘,然而就在这时车外忽然传来一震嘈杂喧闹,似是无数人马躲避的声音。

    “快看!”

    “是北魏人的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