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谣全文阅读 第20分节
第三十六章 理想
面对少年严肃的提议,眼前的少女也认真地回复了他,“嗯。”
但就在那之后她却又加了一句话,“我们边走边说吧。”
嬴抱月抬头望了望天,“天快黑了。”
天快黑了,不知为何这句话在此情此景下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的确需要在天黑前找到这女子的住处。
姬嘉树克服住内心的怪异,和嬴抱月一边……往他大哥的院子走去,一边开始了这场诡异的婚约磋商。
“前秦那边是什么态度?”姬嘉树盯着眼前少女的侧脸问道。
这也是在试探她对这个婚约真正的态度。
嬴抱月看着他道,“我目前不能左右我兄长的决定,而且我觉得他暂时也不会回心转意。”
答案虽让姬嘉树失望,但不得不肯定这女子说的是实话。
对这场和亲,前秦一开始就不知比南楚要急切热情了多少倍。
“你这边有办法吗?”嬴抱月看着眼前的少年问道。
姬嘉树一顿,但下一刻少年眸光微凝,“没有特别有把握的法子,但还是有些许可能。”
想让他父亲回心转意是困难的,但好在他父亲是会为利益所动的人。
如果他能为这个家族挣得比为南楚王室解决和亲难题更大的功绩,并能把这事圆得漂亮,不惹出太大的外交纷争,那么以此为筹码让他父亲请南楚王室收回成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前提这事不能让南楚国师府面子上太难看,这也是姬嘉树需要和这女子磋商的原因。
按照姬嘉树原本的打算,如果在之前的试探中发现这女子是个不能沟通的人,姬嘉树会尝试单方面解除婚约。
不过现在看来不需要这样了。
“那看来现在是不行了,”嬴抱月在心底叹了口气,只能从长计议了么?好在姬嘉树已经比她预想的要理性不少,让她看到了些许希望。
不过和眉头微蹙的少年比起来,她并没有太多精力和时间能放到这个婚约上,她只能关心眼前的事。
嬴抱月凝视着姬嘉树的眼睛静静问道,“那么现在这个订婚宴是躲不过了么?”
姬嘉树抿紧嘴唇,同样在心底叹了口气点头。
虽然他有一堆计划,但订婚宴的时间实在是太近了。
“订婚宴在三天后,八月十五。”姬嘉树看着嬴抱月道,“来不及阻止了。”
更何况这次他们的订婚宴和初阶大典的开幕仪式一起举办,各国修行者都会一起参加。南楚王室都会有王子出席,兹事体大,出任何篓子都不是任何人承担的起的。
看着眼前少年向她说明这次订婚宴,嬴抱月皱起眉头。
“初阶大典开幕仪式还是第一次和别的宴会一起举办,”姬嘉树看着嬴抱月苦笑起来,“当时的场面估计会非常难控。”
要知道南楚初阶大典的开幕仪式可不是各国修行者亮个相就完了,还有一场更为重要可怕的争斗会一起举行。
真是什么都赶到一起了。
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嬴抱月看着眼前少年复杂的目光,总觉得前方风雨欲来。
但不管前方这场“盛宴”会有什么在等着她,嬴抱月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少年话语中透露出另一层信息。
初阶大典……
“总之,无论要做什么都要等订婚宴和开幕仪式结束后,”姬嘉树不知眼前少女在想些什么,认真地说道,“等初阶大典开始后我会寻找解决婚约的法子。”
想到在这期间这名少女都只能待在这个府邸里,思及此姬嘉树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在这个府中还是暂时不要引起太大动静,当然我也不会限制你什么,你可以自由来去。”
虽然他不说这女子恐怕也会自由来去……反正父亲也不在家,姬嘉树心想大抵也不会发生什么,就算她想去他大哥的院子……大哥恐怕也不会给她开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少女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南楚的初阶大典现在是在什么时候?”嬴抱月问道。
姬清远怔了怔,“就在开幕仪式结束的三天后。”
嬴抱月点了点头,时间真的很急了。
“报名呢?”她继续问道。
“在正式开始的前三天都可以。”姬嘉树继续道。
也就是截止在开幕仪式当天,南楚在这方面效率还是很高的,一直都有固定的程序和规则。
眼前少女继续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姬嘉树有些疑惑,她问这些是要做什么,为别人问的么?她身边的确好像是有个年轻修行者,然而不等姬嘉树怀疑到别的地方,嬴抱月抬起头看着出现在前方的偏僻小院,侧目看向身边少年。
“最后一个问题。”嬴抱月看着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开口。
“你拜托你朋友,当初在江陵城外,”眸光清澈的少女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来?”
你为什么会想来帮我?
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不是出自于无处可生的情愫也没有什么交情,那么是出自何处?
姬嘉树看着嬴抱月的眼睛一怔,随后轻轻笑了。
“我只是想保护我心中的公道。”少年看着眼前纤细的少女,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场和亲不出于我们两人的意志,那么你也是无辜的,你不该死在暗杀中。”
真正的获利者,把她当做工具推出国门的人,阻拦她想要从她的死亡中获利的人,这些人都好好的活在。
那为什么她要死?
他也许不能改变什么,但他至少不能对他看到的不公视而不见。
旁观者亦是帮凶。
他对她没有感情,但不论是谁,他只是为了他自己的信念而战。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这女子自己救了自己。
姬嘉树心底苦笑。
但他却很乐于看到这一切。这是属于他的反抗。也许是孩子气的反抗,但正因为他还年轻,还能做这样孩子气的事。
也许他只是想孩子气一次。扔掉春秋君子,春华公子这样的名号,做一次出格的事。
嬴抱月一怔,看着眼前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同样轻轻地笑了。
到这里嬴抱月终于明白了。
姬嘉树是个极富正义感的少年。
真不知道姬墨一个实用主义者,是怎么生出这样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儿子的。
第三十七章 清安
“大哥,我不在意她住在哪里。”
姬清远并不知道这对神奇的未婚夫妻在来的路上已经达成了协议,听到姬嘉树走到自己面前说出这句话,刚及弱冠的青年只觉头都要大了。
看着一脸正气站在自己面前弟弟说出这句话,和年少时的癫狂已经告别多年,在小院里修心养性多年的青年险些破功。
弟弟……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姬清远胸膛一个起伏,好不容易把一口气压下去,只是死死凝视着眼前的姬嘉树。
如果不是好歹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的为人有点了解,姬清远都怀疑这小子是他母亲派来给他下套的。
他今年二十岁,换作其他世家子早都娶亲,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但他没有母亲操心婚事,父亲更是对此事闭口不谈。
叶氏倒是很想操心,但是南楚国师早在十年前就禁止她插手他和姬安歌的一切事务。那个女人最后一次尝试,是在他成年后叶氏曾想通过各种途径给他屋子里送几个美貌丫鬟,被南楚国师发现后直接禁足了一个月。
在那之后叶氏也学乖了。
多年无事。
这座小院是他和姬安歌的囚笼,却也是唯一的一片净土,姬清远知道他和妹的生活环境比较异常,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和妹妹在成年后依然同院而居。
对于这一点早年间世家间也多有微词,毕竟世家七岁男女不同席,兄弟和姐妹都是别院而居,他和姬安歌能在这座小院偏安一隅,多亏了她母亲当年的安排。
据说当年姬安歌出生之时他的母亲就一力要求两个孩子要住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当年他和姬安歌中毒一事恐怕事情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同时这座小院其实也是他们母亲设计的,院名清安院,名字正是以他和安歌名字命名。
正如这个院名一般,姬清远很清楚他母亲设计这座院落的寓意。
清安院,寓意着他和他的妹妹要永远互相扶持,互相保护,一世清安。
清安院。
一世清安,清平安宁。
这是他们母亲对她这对儿女最初也最后的祝福。
清安院分东西两院,他住在东院而安歌住在西院,所以他们虽然同院而居,却守礼安然,清平度日。
因为叶氏屡屡伸手被挫,这座小院也没什么杂人,他们母亲留给他们的老人也没被清洗。
下人除了安歌身边的奶娘以及一个小丫鬟和他身边一书童就只有外围的几个粗使下人,他身边的书童和安歌身边的丫鬟都是奶娘的儿女。
另外还有一个特殊的人,为他传递消息。
总的来说,清安院正如它的名字,是极清静安宁的。
但姬清远没想到这份安宁却在今日被打破。
姬清远看着姬嘉树叹了口气,“所以你是什么意思?想让她住这儿?你觉得我会同意?”
这其实倒也真没敢想,姬嘉树愣了愣正想开口,却只见身边少女伸出一只手在他和姬清远之间晃了晃。
“你是不是问错人?”嬴抱月看着姬清远笑了笑,“我住哪是我说了算吧?”
姬清远一愣,下一刻更让他惊愕的一幕出现了,只见眼前少女侧目看了姬嘉树一眼,“我们路上怎么说的?”
然后姬清远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弟弟抿了抿唇沉思了一瞬,往后退了一步。
等等,你这后退半步的姿势是认真的?
姬嘉树伸出手掌往嬴抱月侧了侧,“你们聊。”
叶氏到底是怎么样能生出这样的儿子的……
姬清远皱眉,但姬嘉树看着他迅速补充道,“大哥,订婚宴还没举行,娘那边如果有微词我会去解释的。”
姬嘉树有很大的预感,订婚宴一旦举行订婚成功后,碍于礼法他可能必须要和这女子住在一起,但此时还是有空子在。
他们各自还能清静三天。
自己这弟弟居然将他所有借口都弄走了……姬清远看着眼前少女真的有些后悔当初去江陵城把这两人带回来。
但后悔是一回事,这府中如果他和姬安歌不愿意,没有任何人能侵入他们的领地。
青年看着眼前少女目光冷下来。
“即便你未婚夫不在意,但我没有理由收留你,前秦的……公主殿下。”
可面对他的冷脸,眼前少女却毫不在意,只是看着他笑了笑,“别担心,我只是想和你妹妹住。”
他又不是担心这个!
姬清远深吸了一口气,捏紧了手中门框,正想开口,嬴抱月却再次开口。
少女的目光在他扶着院门的手停留一瞬,轻声开口,“而且,姬大公子你刚刚不是给我开门了吗?”
即便他没有任何立场帮她,帮她只会给他自己带来无谓的麻烦,但他还是开门了。
姬清远一愣,也不知自己刚刚为什么如此冲动。他目光微微垂下,也许只是因为……听到了她母亲的名号。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人提起那个人了。
那个人从整个大陆的英雄变为妖女,已经过了整整七年,人们耻于提起她,即便提起都是鄙夷和痛恨。
看着眼前目光清澈的少女,姬清远短暂有些恍惚。
他打开门,也许只是因为她提起那个人的时候,没有丝毫鄙夷。
有的只是,崇敬和思念。
她也许没有注意到,她提起那个人的时候连声音都有些许不同。
不知为什么,姬清远却察觉到了。
姬清远深吸一口气,看着嬴抱月淡淡道,“你真的知道我母亲的事?”
这世上大概没人比她知道的更多了。
当然她不能这么说,容易露馅。
她歪了歪头看着姬清远道,“大概足够说上三天了,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小事也好,姬清远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的这个说法对他很有诱惑力。
看着眼前青年有些意动,嬴抱月眼睛亮起来正想加把火,而就在这时眼前青年忽然开口,“那你还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嬴抱月睁大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姬清远,以为他好奇关于师父更详细的事。
“就是……”
不知为何眼前青年却突然犹豫了,仿佛有些难以启齿。
这人到底好奇他母亲什么,不会是那些风流八卦吧?
就算是也没问题,嬴抱月已经做好拿这位亲娘的八卦抵房租的打算了。
师父,对不起,为了你儿子能收留我,我只好卖掉你了。
“没事,什么都可以问!”嬴抱月好奇又信心满满看着姬清远,“兴许我知道呢!”
“那你还知道……”然而就在这时姬清远忽然抬起头直直看着嬴抱月的眼睛,仿佛想看到最深处。
嬴抱月只听男人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知道我母亲的徒弟,少司命林抱月的事吗?”
嬴抱月心跳猛地一个跌停。
第三十八章 跨越
好吧,这她还真没想到。
看着眼前少年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嬴抱月心底有些发毛。
她卖她师父没什么心理压力,却没想到她如今要进这道门还要卖她自己的八卦的。
俗称她卖她自己?
她怎么不知道这小子还对她也感兴趣?果然是因为这人在家宅太久了么?
嬴抱月心道将来她一定想方法把这小子弄出这个院子,让他明白这世上还有更多东西可以感兴趣的。
但此时她顶着姬清远认真的眸子,只得牙酸地开口,点了点头道,“嗯,我也知道一些。”
看着姬清远眸光倏然一亮,嬴抱月心底感觉愈发怪异,小声补充道,“不过知道的没有大司命娘娘那么多……毕竟那位经常不在宫里……”
她说的是实话,她当年的确经常不在!
“嗯,”姬清远深有感触点头,这也符合他当年收到的情报。毕竟那人如果愿意乖乖呆在阿房宫,他当年也不会追得那么辛苦。
但即便知道的不多,哪怕能知道一些和她相关的消息,对他而言都是意外之喜了。
他希望了解那个人的一切。
这个公主倒也不是那么没用,姬清远原本因她父亲和她与那个女子一模一样的名字,对这个公主很有些抵触。
但此时看着眼前的嬴抱月他顿时觉得顺眼了许多。
“行吧,”姬清远神情复杂地凝视着眼前少女,“如果你愿意知无不言,也不是不能在这里借住。”
反正订婚宴还有三天就举行,也发生不了什么。
嬴抱月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却只听姬清远话锋一转,严肃地凝视着她,“只不过我必须征得我妹妹的同意,如果她不同意……”
如果姬安歌不同意,姬清远也绝不会让这个女子跨进清安院一步,只能让她……
“大哥。”这时姬清远身后传忽然来女子轻柔的声音,男人一怔回过头,意外地看着身后的姬安歌。
然而嬴抱月却丝毫不意外,看着面前女子意料之中的神情,姬清远一愣,她一开始就知道姬安歌在他后面?
“安歌,你……”
“大哥,我都听到了。”姬安歌穿着家常的衣裙戴着面纱,走到姬清远身边,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想和我住?”
少女虽然年幼成长环境特别,但依旧却有着世家贵女好出身特有的矜持……与冷漠。
和她在山野间疲于奔命的母亲与姐姐不同,姬安歌也算是高门大院里出生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女孩。
姬清远看着妹妹这个样子,微微蹙起眉头。
他看着姬安歌长大,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或者说被她的生长环境逼成了与世无争的性子。
姬安歌性情淡漠,甚至冷漠到有些软弱的程度。
哪怕叶静姝多次挑衅,如果不是后来被他发现,姬安歌都能不声不响地忍下来,他甚至都感觉不到姬安歌对叶静姝有什么敌意。
但此时不知为何,姬清远却发现姬安歌居然对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女子有些微微的……敌意?
也许并不是敌意,哪怕他被生活逼得从小对妹妹又当爹又当妈,但他毕竟是个男人,不得不承认还是不太懂女儿家的心思。
看着姬安歌走到嬴抱月面前,隔着一道门槛两名女子面对面打量。不知为何,姬清远觉得自家的小院忽然有些……暗潮汹涌。
姬清远的感觉没错,姬安歌的确不太喜欢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
有些东西讲不清楚,从看到这位公主的第一眼她心底就感觉有些古怪,她之前从没这种感觉,总之让她不太舒服。
而这女子想摘她面纱的那件事更是加剧了她心底的这种古怪。
包括此时这位女子看着她的眼神。
姬安歌觉得她自己应该目光不善,但比她还小一岁的少女却毫不在意,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她。
她要是这么看也叶静姝,哪怕只有一眼叶静姝早闹事了,但眼前的少女却安静得不符合她的年龄。
“怎么了?”嬴抱月看着盯着自己不放的小女孩,姬安歌不知道她在嬴抱月眼里就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为什么想和我住?”姬安歌终于明白拼毅力她恐怕不是这女子的对手。
嬴抱月笑了笑,“我和姬小姐一见如故,没什么理由只是想和你住。”
这也是实话。嬴抱月觉得,只是能看着姬安歌那张脸,她的睡眠质量都会大幅提高。
姬安歌被噎了一下,体会到了他兄长那种没理由可想的痛苦。
这女子成功将所有问题都简化成一个,没有外层原因的原因,只有……你想不想?
想拒绝她,恐怕直接说不想就行了。
但世家子之间哪有说话那么直接的,更何况看着身边兄长的目光,姬安歌已然明白,他兄长似乎很想要这女子提出的条件。
“安歌,你不用……”注意到自己妹妹的目光,姬清远怔了怔想说不用勉强,但不等他开口,姬安歌忽然道。
“大哥,我没关系,可以让她进来。”
“安歌,你……”姬清远有些迟疑,但下一刻姬安歌已经转身往自己屋子走去。
兄长为她付出良多,她虽对这世上大部分事情都不在乎,但不能在乎兄长的感受。
更何况,姬安歌背对着嬴抱月,微微捏紧了袖子里的手指。
她也想弄清楚,她心底那怪异之感到底来自何处。
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
……
姬嘉树站在门口,没想到这名少女真能过了他素来冷清的大哥和长姐的关,下一刻不等他反应就只见嬴抱月转身向他摆了摆手。
“那我今晚就住这儿了,二公子谢谢你送我到这,晚安。”
这个人……
姬嘉树心情虽忽然有些复杂,但心知按理说这女子这个态度才是他当初想要的,他为甚要感到复杂?
思及此少年呼出一口气,像姬清远一礼后转身离开。
姬清远目送弟弟离开的背影,心情也有些复杂诡异,但总之此时也由不得他后悔了,他打开了院门看着眼前少女道,“你可以进来,但注意院门口有阵法,不要随便就跨进来,会……”
姬清远的话忽然停在嘴边。
因为下一刻他看着这名少女轻而易举地抬起脚,一步跨过了清安院门口的阵法。
……
……
第三十九章 真相
看着一步跨进院子的嬴抱月,姬清远有短暂的怔愣。
就在他以为是阵法出了什么问题之时,发现眼前少女居然后知后觉转过身,愣了愣看向自己的脚下,随后蹲下身,怔怔向地面伸出手去。
嬴抱月的手指在触及那外表什么没有的地面之时,她胸口的红玉突然烫了一下。
她一愣,下一刻定了定神,指尖轻轻触上冰冷的地面。
真不可思议,她应该将和修行有关的全忘了。但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却感受到了师父的气息。
在这普通人肉眼什么都看不到的地面上,有个女子曾经割破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鲜血滴倒地面,绘出繁复的花纹。
清安院院内院外,都有着大司命林书白布下的各种阵法。外人是看不出来的,但姬清远自然知道所有阵法的位置。
看着眼前少女珍惜到小心翼翼的动作,姬清远克制住内心异样之感。
嬴抱月身后归辰等人看得莫名其妙,但姬清远却很清楚她在干什么。
这个女子居然在触摸地上的阵法。
可这阵法低阶修行者是根本看不见的,她到底……
嬴抱月感受着指尖的冰冷,并不知为何胸口那块红玉会突然滚热,但那份滚烫一瞬即逝,她眷恋地看了地上一眼,随后站起身看向死死盯着自己不放的姬清远。
“这地上的阵法刚刚可能失效了一瞬,”嬴抱月笑了笑转身看向身后归辰等人,“但现在应该正常了,还能麻烦姬大公子让我的人进来吗?”
“失效?”姬清远怀疑地看着眼前少女,毫无心理负担地诋毁自己师父阵法的嬴抱月信誓旦旦地点头。
是否失效一时也说不清楚,姬清远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看着嬴抱月道,“可你只有等阶九,不可能看到这个阵法。”
这她倒是没想到,嬴抱月顿了顿看着姬清远,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可能因为我不是一般的修行者。”嬴抱月看着姬清远道,“我不是天生的修行者。”
至少这辈子不是。
“不是……等等?”姬清远头皮一麻,她说她不是这意味着……
她修行了吗?在这个女子不被允许修行的世道,这女人居然不怕死地修行了?
她还敢告诉他?
“你修行了?”姬清远死死盯着眼前少女难以置信地问道。
迟早整个南楚都会知道这件事,嬴抱月希望这对兄妹第一个知道,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姬清远没想到这个不同寻常的前秦的公主居然会不同寻常到这种程度,不同寻常到让他无话可说。
“嘉树知道吗?”姬清远问道。
嬴抱月思索了一下,姬嘉树包括之前遇到的陈子楚许义山都没有见过她破境时的样子。
“大概不知道吧,”思及此她笑了笑道,“但他迟早会知道的。”
毕竟也许她与他迟早会兵戎相见。
姬清远凝视着神情平静的少女,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男人忽然收起脸上所有表情,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到南楚来,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他原本以为她只是一个略有些离经叛道的和亲公主,不过是想吸引自己的弟弟,在这个国家找到活下去的办法。但想起之前她和姬嘉树的对话,姬清远察觉到了不同味道。
面对他的质问,姬清远以为这女子会编造理由糊弄他。然而下一刻嬴抱月看着他笑了笑道,“这你迟早也会知道的。”
很快就会知道。她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毕竟离初阶大典和她的订婚宴也就三天了。
“而现在,”嬴抱月看向依旧站在门口的归辰等人,苦笑着向姬清远摊开手,“能让我们先进来吗?”
……
……
月上中天,夜色降临。
白日里鸡飞狗跳的南楚国师府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晚飨后,姬清远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静静读书,这是八年来他每晚的惯例,但今晚男人却有些心神不宁。
凝视着烛台中微微跳动的烛火,姬清远忽然看向窗外,他本想欣赏下月光,却发现不知何时浓浓的乌云忽然遮住了窗外的月亮。
男人皱起眉,看向身边来送茶的书童问道,“小姐那边晚飨吃完了吗?”
姬清远身边的书童叫季三,顾名思义是姬嘉树身边那个季四的兄长。
季三闻言端茶的手一震,随后忙不迭点头,“吃完了,都撤下了。”
“是么?”姬清远拿起书案上的一册书翻开着,书上的字却一个都没看进去,他抬头看着眼前有些忐忑的季三,眯起眼睛问道,“那小子和那武将现在在做什么?”
清安院人丁较少,那女子带着她身边那几个人进来后,姬清远就地进行了分配。
说是分配,其实也就是男女分开而已,为了他妹妹的名节,清安院东西两院一直都是男女分明。即便那个女子短暂借住也不例外。
归辰和楼校尉被分到了东院,也就是姬清远他自己这边。东院这里还是有几间空房的,那两个男人表示他们哪都能住,姬清远就直接将归辰和楼校尉安排到他旁边的房间中。
而归离和姚女官则和嬴抱月一起去了西院,至于她们如何安置,就全听凭姬安歌的安排了。
自己妹妹大概还是第一次安排这样的事,姬清远看着眼前的书童问道,“西院那边是怎么安排的?”
季三端着茶盘,有些局促地看着眼前的公子。
“怎么了?”姬清远皱起眉头,“安歌不会还没给那女子安排屋子吧?”
季三欲言又止,姬清远疑惑更深,厉声问道,“那公主现在在哪?”
虽然姬安歌对那女子表现出了一定敌意,但姬清远不觉得自己妹妹会慢待那女子,至少明面上不可能吧?难道……
季三在主子眼神的逼问下小声开口,“公主殿下还在……大小姐房内。”
“还在?”姬清远还以为姬安歌把那女子丢门外不闻不问,却没想到居然让她进了自己屋子,还待到现在?
“到底怎么回事?”姬清远皱眉,“安歌是要让殿下住她自己屋子里?”
看着吞吞吐吐的书童,姬清远心底觉得有些不对。
“说!”男人看着季三喝道,“大小姐那到底怎么了?”
季三被主子的疾言厉色吓到连忙跪倒,不得已将他刚刚看到一切说了出来。
“公子,不是小人不告诉你,小人也只是看到些事,也搞不清楚……”
跪在地上的书童忐忑地开口。
“刚刚,西院忽然要了很多的药材。”
“药材?”姬清远瞳孔一缩,“都是什么药材?谁受伤了?”
季三浑身一震,“小人也不知道,不过……”
跪在地上的书童抬起头瑟缩道,“都是些金疮药,是用来治……”
季三吞咽了一口唾沫,说出了那句话。
“刀剑之伤。”
……
……
偷香
第四十章 愈合
正如姬清远所料,姬安歌原本的确不想和这个女子走得太近。
虽考虑到大哥的心情让她进门,姬安歌也知道这女子也只能住在她的西院,但她原本只打算让嬷嬷收拾个空屋,然后和那个女人老死不相往来。
当然,她们也不可能相处那么久。
最多三天,就当那人不存在就得了。
姬安歌从小到大最擅长这种事。
不管怎么说,人既然接进来了,为了不给兄长丢脸最基本的礼数还是要尽到的。
总之第一顿饭是要一起吃的,清安院多年没有外人来,怎么说也没有现成收拾好的屋子。
考虑到这女子的身份,也不能像个下人一样有张床就打发了。
姬安歌只得一边先与来到西院的三个女子一起吃个晚飨,一边让嬷嬷和粗使下人去收拾个屋子。
原本清安院的晚飨姬安歌都是和姬清远一起吃的,但饭点时姬清远送来消息说东西两院今晚单独开宴,姬安歌也就明白这是哥哥特意给她留下准备时间。
不过出乎姬安歌意料,和这女子一起用膳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如坐针毡。这女子作风随意却丝毫不失礼数,唯一有些出格的是坚持让她身边两个下人模样的女子也一起上桌。
更让是姬安歌没想到的是,她在饭桌上得知,这位公主身边跟着的小女孩居然是个前秦甲等世家的嫡女,两人结识不久。而她身边的女官也不是从小陪公主长大的人。
姬安歌完全不懂这女子身边人的出身为什么会这么诡异。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那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在言谈中透出的,对那个名唤嬴抱月的公主绝对的信任。
下人是世家大族的底蕴之一,世家子身边的贴身侍女无不需要从小培养,才能保证忠心耿耿。
这是姬安歌从小到大被灌输的观念。
但她眼前这名少女却轻而易举打破了这一切。
不过这女子再特别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姬安歌将心底的异样按下,也压下了身边嬷嬷看着这女子让下人上桌时的不满,反正她很清楚这顿饭吃完和这女子的交集就都结束了。
如果她没有看到那一切的话。
站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姬安歌非常后悔她为什么要多看那一眼。
就在那顿诡异的晚飨吃完之后,姬安歌捧着下人送来的饭后茶,正等着收拾屋子的粗使丫头来回话。而就在这时她身边的女子忽然站起身,问可否借她床边的屏风一用,顺便想借件家常衣服,下人穿的也没关系她想换件衣服。
这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而且姬安歌对那女子身上那件破烂甚至隐隐粘上了不知什么人血迹的衣服已经忍很久了,只不过不关她的事她才一直一言不发。
听嬴抱月这么说,姬安歌立即让身边老嬷嬷去找了件她没穿过的家常衣裙送来,那女子接过就道谢走到了屏风后。
一切到这里都是正常的。
这时负责收拾屋子的侍女来说屋子已经收拾好,嬴抱月在屏风后让那个小女孩和那个女官先去看看,于是归离和姚女官就在西院下人的带领下离开了。
姬安歌继续坐在桌边喝茶,下人进来收拾碗筷离开。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姬安歌突然意识到,屋中一时只剩下她和那名少女两人。
当然只要她一出声,门外下人就会立即冲进来,姬安歌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再说了她天生的等阶可比那少女要高的多。
但意识到屋中只有她和那女子两人时,姬安歌心中那股古怪之感又浮现了出来。
之前在饭桌上,为了吃饭她摘下了面纱,她现在一摘面纱就会想起那女子和她说过的话,心中的感觉也愈发奇怪。
于是听着屏风后静静的衣物摩挲声,姬安歌做了她今生最无法理解的一件事。
坐在桌边喝茶的少女鬼使神差地端着茶盏起身,向她床边的那座屏风而去。
当然,这行为本身没什么,同为女子又是主人家,她就这么走过去看看那女子还有什么需要的也是一种礼数。
只不过姬安歌也没明白她到底是想干什么,走到屏风边才觉得自己好是荒唐。
她苦笑一声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出问题了,转身想要离开,但下一刻少女的脚却定在地上。
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姬安歌眼角像是瞥到了什么。
而她瞥到的内容让她在意到无法忽视。
应该是……她的错觉吧。
姬安歌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随后她在屏风前再次转身,静静移动脚步看去,将屏风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然后少女屏住了呼吸。
屏风内的另一名少女为了更衣已经衣衫尽除,但姬安歌并不是为了这种事难以呼吸。
映照在她眸子中的确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身体,少女肤色洁白如玉,有着年轻的活力也有着深宫大院女子的纤弱。
但让姬安歌难以呼吸的,是那具躯体上伤痕。
纵横交错,伤痕累累。
姬安歌能辨认出大多出自刀剑和箭镞,其中有的已经愈合,有的却极深甚至边缘还翻卷着皮肉。
大大小小,深深浅浅。
衬托着少女洁白如玉的肌肤,宛如冰裂纹的瓷器。
脆弱,却让人震撼。
而就在这洁白身体上,姬安歌倏然还窥到一抹鲜红,居然有像是藤蔓一般的花纹从那女子左手手腕蜿蜒而上,透露着不详的气息。
这是……
下一刻那只手的主人忽然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转过头来,嬴抱月看向怔怔站在屏风外的姬安歌,叹了口气,看着呆住的少女问道,“怎么了?”
嬴抱月知道姬安歌在外面,但这是她是这房间的主人她想往哪看都可以,如果不是姬安歌一定要盯着这道诅咒,嬴抱月本打算当没看到。
咔嚓一声,姬安歌手上的茶盏跌落摔了个粉碎。
姬安歌猛地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神情平静的少女脑子里乱糟糟的,但她好歹是个修行者,本能地知道那女子手上的那道红色疤痕不是能问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嬴抱月身上的伤痕。
“你这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哦,这些啊,”姬安歌看着那女子顺手仔细检查着身上的伤口,神情却很平静,“来这边的路上,受到了一点追杀。”
这是受到了一点追杀吗?
姬安歌心底忽然有股酸意泛上来,突然又莫名的让她恼火。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时心情从何而来,仿佛是刻在她身体内灵魂的本能一般。
她和这个女子接触时日甚短,但她却也好歹是和这公主一起坐马车回到丹阳的。然而就在这一路上,她都没意识到这女子居然伤得那么重。那些粗心的男人们就更别提了。
可姬安歌知道她的兄弟们不算粗心,怪只怪这女子太会隐藏了。
她将所有的伤痛都隐藏在她平静的微笑下。
“你……你这个样子到底还想不想……”
姬安歌看着嬴抱月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本想质问这女子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还想不想嫁人,但话到嘴边却觉得自己无比虚伪。
这本身就是对这个女子的亵渎,谁都不知道这名少女到这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谁都不知道在看着轻松的模样下她付出了什么。
姬安歌唯独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她自己没有资格质疑这个女子。
这女子也不需要任何同情。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嬴抱月,冷冰冰道,“你怎么受伤的我不管,但别死在我的院子里。”
“嗯,”嬴抱月看着神情复杂的少女笑了笑。
“我去要些药来,府里没有精通医术的医婆,你……”姬安歌看着眼前女子神情一时有些挣扎。
女子看病不比男人,这女人伤在全身是不能给郎中看到的,看着这些伤痕姬安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我懂医术,只要有药就可以了。”嬴抱月连忙安慰她道。
不知为什么,虽没有任何依据,姬安歌听到这女子这么说居然松了口气,居然像是下意识就会相信这女子说的话。
这到底……
然而不等姬安歌放松,眼前检查到身侧一处大伤口的嬴抱月忽然抬起头看她,“对了,除了药你这边有针线吗?你会绣花吗?”
“你……你要作什么?”姬安歌瞪大眼睛,心底忽然浮起不详的预感。
她从小和针线打交道,但此时她忽然不想说自己会针线。
而下一刻,她的预感成真。
嬴抱月瞥见姬安歌枕边的绣花绷子笑起来,“看来你果然会针线。”
“所以你到底要干什么?”姬安歌僵硬地问道。
“有几道伤口一直没愈合,”下一刻她只见眼前少女微笑抬起头看她,开口道。
“还麻烦帮我缝一下。”
……
……
第四十一章 缝合
“缝起来?”
灯火下,姬安歌愕然看着赤身站在她面前的少女,觉得一定是她耳朵出问题了。
可怜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如此可怕的要求,但下一刻姬安歌看着眼前这个少女眯起眼睛,心想这人一定是说笑。
深宫大院的女子手指被针扎到都要奶娘安抚好久,磕到擦破皮都要祖母心肝肉儿的心疼好久。
这人却要自己拿针去缝合她的皮肉?
“你说笑的吧?”姬安歌故作轻松地笑道,“殿下,这可不好……”
但下一刻眼前的少女笑了笑,一边检查伤口一边看向她笑着摇头,“这有什么值得说笑的。”
姬安歌僵硬了。
嬴抱月向眼前的小女孩招了招手,“来吧,针需要选用长又细的,银针最好,你这院里有白酒吗?越烈的越好,将棉线浸泡进去,等酒干了就能用了,对了……”
听着眼前少女事无巨细地交代,姬安歌背后汗毛直树,“你说真的?你真的要……”
真的要她来缝伤口?在这个女子的身体上?
姬安歌都没意识到她的声音在颤抖。
正检查伤口的嬴抱月一怔,抬起头看着眸光动摇的少女。
看来是吓到她了?
“别担心,”姬安歌看着眼前那个要被缝的人反而开口安慰她。
但这人一开口,却轻笑着道,“这事很常见的,战场或者是乡下……对,乡下。”
这人像是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安慰她的例子,一拍大腿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道,“在乡下农妇们遇上马和骡子受伤还有生产都是这么直接用线缝,我在乡下见过。”
“所以没关系,”赤身的少女走上前拍着她的肩膀,“和马呀骡子什么的都一样。”
这能一样吗?
姬安歌听了整个人反而更不好了。
这说法怎么听都不对劲好么?
“你就不害怕吗?”姬安歌看着眼前的少女很想这么问。
然而姬安歌不知道嬴抱月倒是真的不害怕这些,她只担心伤口不能在初阶大典前愈合。
这些伤口都不在要害上,嬴抱月一路上都在用自制的蒸馏水和生理盐水清理伤口,并无比庆幸她及时升上了等阶八。
多亏了修行者随着等阶提升的身体素质,才让她一路上没有因伤口感染而直接现场去世。
不过腰上和肩膀上两道剑痕实在是太长,愈合速度太慢了,不外科缝合恐怕很难好。
嬴抱月看着眼前微微颤抖的少女笑了笑,“如果你真的害怕就算了吧,但能否借我刚刚我说的那些东西?我自己来……”
缝合伤口对她是小事,但对宅门内的小姐而言恐怕还是太刺激了一些。虽然手不太方便但她也不想让归离姚女官担心得晚上睡不着,更不想被国师府下人看见,她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了。
然而嬴抱月这句话却没能说完,只见眼前姬安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身体,下一刻不等她说完少女忽然猛地转身离开。
嗯?这到底是要哪样?
屋子的房门被重重甩上,外面传来她的主人饱含怒气的声音。
“你待在里面别动!坐在床上!我去拿东西!”
原本端庄冷漠的小丫头却像是突然吃了火药一般,嬴抱月有些疑惑但人在屋檐下,还是要听屋子主人安排,于是她乖乖披上衣服,在屏风后的雕花床上坐下了。
而不知是不是恼火会让人的效率格外高,不到一刻钟姬安歌就备好了所有需要的东西,甚至无师自通的将银针在烛火上消了毒。
看着拿着针笔直地站在自己面前,像是一株小竹子气势高昂地像是要和什么人决斗一般的少女,嬴抱月有些迟疑。
“姬小姐,要不让你身边的下人来也是……”
姬安歌的奶娘她也认识,缝合这事对擅长针线的女子来说都不难,但嬴抱月这时忽然有些担心会不会给这孩子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姬安歌拿着银针在灯火下沉默一瞬,只有她们两人的屋子里静悄悄。
她刚刚把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虽这院子里也没几个人,但也是她第一次这么做。
就在她端着这些东西进门时,看着她长大的奶娘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忧心地看着她问道,“大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让老奴帮你做吧?”
姬安歌平素从不会拒绝奶娘的帮助,但这一次她却拒绝了。
少女看着坐在床上披着单衣的少女,“你不希望太多人看到不是吗?”
嬴抱月一怔,“可是你……”
“没什么可是,”姬安歌看着她恨声道,“别小瞧我。”
这个女子承受如此多伤痕,同为女子难道她连注视这些伤口都做不到了吗?
“我来做。”她凝视着嬴抱月道,“我是这个院子的主人。”
“话说在前头,”姬安歌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放下了所以礼数,冷冷道,“我这么做只是不希望你死在我的院子里。”
“嗯,”嬴抱月点点头,低头笑了笑解开披在身上的单衣。
在明亮的烛火下她抬起头平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女,“那麻烦你了。”
姬安歌听见自己咬紧牙关的声音,随后她捏紧了手中的银针。
……
……
乌云遮住了天上的月亮,南楚国师府清安院西院正屋,灯火通明。
足足八盏油灯,照耀着环绕其中的少女下颌下一滴滴淌下的汗珠。
“最后一针了,”姬安歌看着眼前坐在床上的少女咬着牙道。
不知已经过了多久,她此时满头满脸的汗珠,眼角通红,仿佛受伤的人是她一般。
“嗯,”嬴抱月坐在床上微微点头,从姬安歌开始缝合之始她就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她手掌下攥紧的床单,姬安歌甚至以为她缝合的是一座雕像。
用针线,缝合人的皮肉。
姬安歌原本以为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但她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缝到了最后。
她深吸一口气,专注于最后一针。
而姬安歌不知道,她专注于缝合伤口的时候,嬴抱月也在观察她。
看着眼前明明从未接触过这些却敢咬牙亲自上阵撑到最后,手从一开始的颤抖到最后的稳定的少女,嬴抱月在灯火下微微含笑。
原理虽然简单,但这世上第一次就敢用针缝合皮肉的女子可不多。
虽然她以前没见过师父的这个女儿,第一次见到时的印象也略微妙,但这个时候嬴抱月确定了。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一些问题,但这个孩子长得真的挺好的。
“缝完了!”这时嬴抱月耳边传来姬安歌兴奋又放松的声音。
姬安歌咬紧牙关打上最后一个结,看着眼前自己的成果,在感到成就感之余,她的目光姑且再次被眼前少女身上的伤痕所占据。
那上面此时也有了她留下的痕迹。
“你到底是怎么弄出这么多伤痕,”姬安歌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她喃喃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她就没办法不受这些伤吗?
但下一刻,姬安歌看着原本背对着她披衣的少女忽然转身看向她笑了笑道。
“我曾见过一个女子,身上有更多的伤痕。”
姬安歌一怔,“是谁?”
……
……
第四十二章 值得
看着眼前浑身伤痕的少女,姬安歌只觉自己的世界都在颠覆。
对世家小姐而言,哪怕身上多了一道划痕,那都是能让整个府邸鸡飞狗跳下人丧命的大事。
而这女子明明还是个和亲公主,却有如此多伤痕,这让姬安歌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然而此时这女子却说还有别的女子比她伤痕还要多?
恕姬安歌孤陋寡闻,眼前这名少女已经是她见过伤得最夸张的人了,比她还多那到底是什么人?还活在这世上么?
“是谁?”姬安歌死死盯着眼前少女的眼睛,但下一刻看着嬴抱月的眼神,她心底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咯噔一跳。
“你看来是猜到了。”嬴抱月看着手上还沾着她的血的少女轻声开口,“是你的母亲。”
嬴抱月看向自己身上已经缝好的伤口,拿起床上装着金疮药的竹筒,轻轻弹到自己的伤口上。
姬安歌在一边怔怔看着她。
眼前的这一幕穿越时空,给了嬴抱月极大的既视感。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待在师父身边,用她拙劣的手段为那个女子缝合伤口,看着那个女子一声不吭在火堆边静静为自己上药。
“你母亲身上的伤口曾经比我现在还要多的多。”嬴抱月看着姬安歌静静道。
多的多。
而且大部分是为了她所伤。
“曾经?”姬安歌在最初的震惊后却抓住了嬴抱月话语中的这个词。
“哦,你说这个,”嬴抱月看向姬安歌扶着下巴道,“因为伤疤什么的等阶升到一定程度都会消失。”
这也算是修行者的一大福利了,越是高阶修行者其恢复力越异于常人。
“你自己应该也能感觉到吧,”嬴抱月看着姬安歌道,“你伤口愈合的速度比寻常人要快吧。”
姬安歌勉强点了点头,但她还不到凡事不留疤的程度。
读懂了少女的眼神,嬴抱月笑起来,“一般要到天阶,老疤痕才会逐渐消失,特别深疤痕还是很难恢复的。”
“当然,”嬴抱月继续道,“到了你母亲后来的程度,已经很难有人能在她身上留下疤痕了。”
毕竟都是人神了,天阶的进阶堪称脱胎换骨,而人神更是难以想象。
“原来是这样么……”姬安歌怔怔道。
“嗯,”嬴抱月点了点头,“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等我等阶升上去了,这些疤痕迟早有一天也会消失的。”
“谁担心你了!”姬安歌抢白道,下一刻少女神情复杂地凝视着她喃喃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她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到这里来?看着眼前的少女,虽然接触没几天,但姬安歌凭直觉觉得这女子如果想要,她一定能想到逃避的法子,可她为什么……
“为什么?”下一刻灯火下,姬安歌看着眼前的少女怔了怔,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笑了。
“没有为什么,因为这世上……”嬴抱月看着眼前的少女笑了笑道。
“有些人值得为她受伤。”
有些人值得为她受伤。
姬安歌觉得她听懂了这句话也没听懂这句话,下一刻正想反问但脑海中却无端浮现出这女子说的前一句话,让她忽视了这句话的意思。
“等等,升上去疤痕就会消失……”姬安歌死死盯着眼前少女,“什么升上去?你想要提升等阶?”
看着眼前少女身上的伤痕姬安歌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终于想起她之前为什么想要质问这个女子为什么。
“不对,”姬安歌忽然冷冷地看着眼前少女,“你不可能是只为了嫁人而来。”
……
(后为防盗章,十五分钟后替换,请支持正版)
看着眼前浑身伤痕的少女,姬安歌只觉自己的世界都在颠覆。
对世家小姐而言,哪怕身上多了一道划痕,那都是能让整个府邸鸡飞狗跳下人丧命的大事。
而这女子明明还是个和亲公主,却有如此多伤痕,这让姬安歌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然而此时这女子却说还有别的女子比她伤痕还要多?
恕姬安歌孤陋寡闻,眼前这名少女已经是她见过伤得最夸张的人了,比她还多那到底是什么人?还活在这世上么?
“是谁?”姬安歌死死盯着眼前少女的眼睛,但下一刻看着嬴抱月的眼神,她心底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咯噔一跳。
“你看来是猜到了。”嬴抱月看着手上还沾着她的血的少女轻声开口,“是你的母亲。”
嬴抱月看向自己身上已经缝好的伤口,拿起床上装着金疮药的竹筒,轻轻弹到自己的伤口上。
姬安歌在一边怔怔看着她。
眼前的这一幕穿越时空,给了嬴抱月极大的既视感。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待在师父身边,用她拙劣的手段为那个女子缝合伤口,看着那个女子一声不吭在火堆边静静为自己上药。
“你母亲身上的伤口曾经比我现在还要多的多。”嬴抱月看着姬安歌静静道。
多的多。
而且大部分是为了她所伤。
“曾经?”姬安歌在最初的震惊后却抓住了嬴抱月话语中的这个词。
“哦,你说这个,”嬴抱月看向姬安歌扶着下巴道,“因为伤疤什么的等阶升到一定程度都会消失。”
这也算是修行者的一大福利了,越是高阶修行者其恢复力越异于常人。
“你自己应该也能感觉到吧,”嬴抱月看着姬安歌道,“你伤口愈合的速度比寻常人要快吧。”
姬安歌勉强点了点头,但她还不到凡事不留疤的程度。
读懂了少女的眼神,嬴抱月笑起来,“一般要到天阶,老疤痕才会逐渐消失,特别深疤痕还是很难恢复的。”
“当然,”嬴抱月继续道,“到了你母亲后来的程度,已经很难有人能在她身上留下疤痕了。”
毕竟都是人神了,天阶的进阶堪称脱胎换骨,而人神更是难以想象。
“原来是这样么……”姬安歌怔怔道。
“嗯,”嬴抱月点了点头,“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等我等阶升上去了,这些疤痕迟早有一天也会消失的。”
“谁担心你了!”姬安歌抢白道,下一刻少女神情复杂地凝视着她喃喃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读懂了少女的眼神,嬴抱月笑起来,“一般要到天阶,老疤痕才会逐渐消失,特别深疤痕还是很难恢复的。”
“当然,”嬴抱月继续道,“到了你母亲后来的程度,已经很难有人能在她身上留下疤痕了。”
毕竟都是人神了,天阶的进阶堪称脱胎换骨,而人神更是难以想象。
“当然,”嬴抱月继续道,“到了你母亲后来的程度,已经很难有人能在她身上留下疤痕了。”
毕竟都是人神了,天阶的进阶堪称脱胎换骨,而人神更是难以想象。
第四十三章 契机
姬嘉树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又见到这个女子。
不如说,所有人都没想到。
侍女撑着的另一把伞下的姬安歌站在嬴抱月身后,无言地看着站在空荡荡门洞前那个少女的背影。
很难想象昨天看上去还遍体鳞伤的女子,今天早上还能这么活蹦乱跳地往外跑。
早上姬安歌醒来,发现枕边没人之时简直魂都要吓出来了。
没错,昨晚嬴抱月睡在了姬安歌的床上。
姬安歌本来是让侍女给嬴抱月收拾好了屋子,但看着被缝上伤口的女子,她却怎么也不放心再让这位公主一个人。
她小时候常听老人们说,受过金疮伤的人白天看上没什么大不了,夜里常常发起高烧人就这样没了。有这个民间常识在心底打转,姬安歌再看嬴抱月就像看着个朝不保夕的死人。
更可怕的是这偌大府邸里就还只有她知道这女子浑身是伤,这让姬安歌愈发紧张起来。
为了防止嬴抱月半夜发高烧就这么烧死了都没人知道,姬安歌最后还是抓住了要往自己屋子里走的少女,冷冷开口让她今晚就住在这里。
当然姬安歌不过是担心和亲公主还没成亲就死在清安院,给大哥和她带来麻烦。
不管怎么说她那么费尽心力去缝了一个“人”,还没怎么样就死了,也浪费她的劳动成果不是么?
姬安歌思及此却担心嬴抱月多想,但那个女子就像是没有脾气一般,听到她这么说就毫不在意地点头,连问都没多问一句。
反而让姬安歌有些气闷。
但总之这女子安静下来就非常安静,本以为自己会夜不成寐的姬安歌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连夜里有人出去也不知道。
当然嬴抱月也不会让她知道。
因为之前缝伤口耗尽精力姬安歌一夜无梦,等再次睁开眼睛天已大亮。
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简直不敢相信,她躺在一个陌生人身边居然就这样安然地睡了一整晚。
那个女子身上像是有着能让人觉得安全的魔力。
但下一刻,那种萦绕在空气中的安全感变得稀薄,姬安歌怔怔转过头去看着身边空无一人,头皮一麻。
她第一个反应居然是……那女人不会死了吧?
传说猫在意识到自己要死的时候会悄悄离去,独自一人藏起来。不知为何虽然
相识不久,姬安歌却觉得那个女子在死亡的时候也许也会如此选择一个独自死去。
没有来由的恐惧攥住姬安歌的心脏,让她第一次不顾梳妆连鞋都没穿好冲出房门,下一刻她扶着门框愕然看着站在院中廊下向她侍女借伞的女子。
“姬小姐?你醒了?”
那个没心没肺地女子举着一把伞站在院子,手上还捏着一块饼饵。
“你这边厨子早膳的手艺真不错。”嬴抱月看着姬安歌笑道,“借你一把伞,我要出门一趟。”
不错……
姬安歌看着嬴抱月的身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
“站住!你要去哪?”
……
……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局面了,匆匆换衣跟着出门的姬安歌看着同样捏着一块饼饵在桌边僵住的姬嘉树,突然有些同病相怜。
看来她这个弟弟也没想到他的未婚妻会一大早再次拜访他的院子。
找的还是他的朋友。
本来姬安歌看到这女子往姬嘉树院子里走之时,还以为他们旧情复燃。
不过这两人也没什么旧情。
但比起旧情,这人找陈子楚做什么?
思及陈子楚身份,姬安歌忽然想起那女子昨夜和她说的那句话。
“我想参加初阶大典。”
那个女子的确是这么说的。
但姬安歌只把这句话当做这女子疼晕了后的南柯一梦。
没错,这是属于女子的一个梦。
姬安歌看着嬴抱月的背景攥紧了手掌。
因为女子,是不能参加初阶大典的。
“你找子楚做什么?”姬嘉树好不容易将朝食咽下去,看着站在院子中的少女微微蹙眉,
“他不在?”嬴抱月问道,她记得昨晚陈子楚嚷着要和许义山在姬嘉树的院子留宿,她才将要问的话留到了今天。
人已经走了?
“他不在的话,许义山在也可以。”嬴抱月道。她要找的是一类人不是一个人,不过要撬开许义山的嘴要难不少罢了。
“义山他……”姬嘉树眉头皱得更狠,“他……”
“他回他的学宫了,”这时一个醉醺醺的男声从姬嘉树身后传来,一脸宿醉的陈子楚揉着眼睛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一边打着呵欠继续道,“毕竟明天是个大日子,当大师兄就是麻烦。”
姬安歌敏锐地捕捉到嬴抱月听到学宫和大师兄两字时眸光微亮,心中不详的预感愈浓。
“子楚,把衣裳穿好!”
姬嘉树叹了口气,看着昨夜在他院子里模仿狂生对酒当歌的好友,看着院门外微微侧身避开的姬安歌,和不闪不避毫不在意的嬴抱月,脑门愈发痛起来。
“好好好,”陈子楚拢了拢衣襟,摇了摇宿醉的脑袋,脸色酡红但眼神却已经逐渐清明,笑眯眯看向站在门口的嬴抱月。
“殿下大清早前来,找我有什么事?莫不是……”
如果不是姬嘉树不在,陈子楚还真想要调笑几句,但看着姬嘉树的脸色,少年收敛了一下,“想问问什么?”
“姬公子,”嬴抱月却看向姬嘉树,“能否拉一个屏障?”
她伸出手绕着她身后的归辰姬安歌还有姬嘉树与陈子楚拉了个圈,“接下来的话不能让其他人听到。”
姬嘉树抿了抿唇,深吸了口气,调动真元。
感受着笼罩在身上的屏障,嬴抱月向他一礼,“谢谢。”
“说吧,”陈子楚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殿下到底有什么事?”
莫不是解除婚约想要他帮忙,以他的家世背景倒也……
“之前在路上,陈公子在闲聊时曾提过……”嬴抱月静静开口。
“提过?”陈子楚心头一跳,他素来爱吹牛嘴上没个把门,和这女子同行时倒也说了不少自己的消息,但应该也没透露什么私隐吧?
“提过什么?我爹第三房小妾又生了个儿子?”陈子楚皱眉问道。
姬安歌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
然而下一刻,眼前的少女却笑了起来,看着陈子楚道。
“不是,是你提到……”嬴抱月笑了笑注视着眼前少年的眼睛,“你说你今年要参加初阶大典。”
陈子楚一怔,看着眼前少女含笑问道。
“我想问问,要怎么参加初阶大典?”
第四十四章 天道十二宫
原本还有些醉眼朦胧的陈子楚闻言一怔,仿佛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
初阶大典。
这个词已经足够唤醒他的所有理智。
更何况还有这女子这时提出这个问题,背后的寓意可不简单。
他的确在路上吹牛之时,和嬴抱月说过今年他要参加初阶大典。
这没什么,毕竟今年南楚有头有脸的年轻人没人会不参加。
但有件事他还没和嬴抱月透露过。
那就是他不仅要参加初阶,陈子楚眯起眼睛,目光闪过世家子的冷酷和精明。
他还是今年南楚初阶大典的继子。
虽然是个被推出来当挡箭牌的最弱继子就是了。
陈子楚看着眼前少女纯粹好奇的眼睛,想起嬴抱月之前说也可以找许义山的话,猜想这女子大概不知道他继子的身份。
她就是纯粹想要找个知道的人问一下。
但以她女子的身份,问这个问题就有些不对劲了。
陈子楚心底微凉,重新挂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眯起眼睛看向嬴抱月问道,“殿下,你问这个做什么,谁要参加初阶大典啊?”
姬安歌头皮一炸,看向嬴抱月发现她还真想要开口心道不妙,但下一刻只见嬴抱月身后的一名少年也紧密地盯着她的嘴唇,一看她开口不等嬴抱月说出来,归辰往前一步立刻抢道。
“我!”归辰生怕嬴抱月开口,挡在嬴抱月面前热切地看着陈子楚,“我,我,我要参加。
眼前这少年就差举着手扑到陈子楚身上了。
陈子楚被归辰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退后一步看着眼前的少年点头,“原来是你啊。”
陈子楚注意到嬴抱月身边这次只带了这少年护卫一人,看来的确能说是为他而来。
陈子楚也想不到不敢想别的可能。
嬴抱月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归辰,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归辰和姬安歌同时松了口气。
归辰向陈子楚躬身行礼,“小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请公子指教。”
陈子楚看着眼前等阶低微但至少是个男人的归辰,微微松了口气走到桌边坐下。
“你是前秦人?”
归辰点头,疑惑不解地看着陈子楚。
他刚成为修行者,托他爹的福也没什么家学渊源,对于修行界的一起都不太清楚。原本他以为只要成为修行者到了南楚就能参加初阶大典,但今天早上嬴抱月却告诉他要先去问问陈子楚。
少女站在他面前低声道,“八年了,也许规则有变。”
归辰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但知道嬴抱月说的话总是没错的。可此时被眼前同为大司马之子的南楚公子哥这样上下打量,还是有些不舒服。
“陈公子,到底……”
不等归辰问完,陈子楚将一块饼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你说你要参加初阶大典,前秦朝廷开具的推荐文书记得带了吧?”
“推荐文书?”归辰闻言一愣,嬴抱月也怔了怔。
“那是什么?”
看着眼前少年一头雾水地看着他,陈子楚瞪大眼睛,“这你都不知道?”
归辰如实点头。
“推荐文书是各国朝廷专门开给自己国家修行者参加初阶大典的证明,”陈子楚无语地看着归辰,“是在出发前去本地的县衙开的东西,你是前秦自然要盖前秦的章。”
“什么?”归辰宛如迎头一棒。
“不然谁知道谁是哪个国家的修行者?”陈子楚摊手道,“万一你是西戎来的奸细怎么办?”
归辰浑身一震,连忙摇头,“我是土生土长的前秦人!”
“话是这么说,但没你国家开的证明,谁能保证?”陈子楚摇头,“没推荐文书是野修行者,你连初阶大典以国家为队伍的众人战都没法参加,有什么用?”
他遗憾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那是报名最基本的东西,没有是报不了名的。”
初阶大典的确是除西戎外,长城内六国等阶五以下的修行者都能参加的盛会,但并不是毫无秩序和章法的。
所有参加者都要事先登记造册。
正式开始前,每个国家的继子手上都会有登记造册的本国修行者的参加名单。
嬴抱月听到这里已经全都明白了。
正如她所料,规则果然有变化。
这所谓的推荐文书其实就是推荐信,好比参加奥运会时各国运动员持有的参赛证。
她当年虽然没参加过初阶大典,但也多少知道一些规矩,她那个年代没有要以国家为单位开推荐信的传统。
毕竟那个时候……帝国还是大一统的国家。
帝国都四分五裂了,国与国之间的对抗就变得激烈了起来,规则自然是要变的,嬴抱月充分理解这件事。
但现在却直接导致了归辰和她参加的障碍。
“我没有这种推荐文书,”归辰喃喃道。
“那没救了,”陈子楚扶额,“现在这时间回去开也来不及了,你又不是稷下学士,区区等阶十又过不了考验,你还是准备准备下一届……”
归辰咬紧嘴唇低下头,但还不等他绝望,原本被他挡在身后的少女却一步跨出,静静看向屋内大口吃饭的少年。
“稷下学士?什么考验?”
陈子楚伸手去抓饼饵的手停在半空中,心道自己说漏嘴了,糊弄糊弄应该能……
但不等陈子楚开口掩饰,却只听眼前少女静静道。
“你之前说许义山去准备大事了,就是这件事吧?”
嬴抱月看着陈子楚的眼睛笑了笑道。
“稷下学宫在初阶大典前,会进行最后一次选士?”
这女子简直敏锐地让人心惊胆战!
陈子楚咽下口中的食物,静静看向走到院中的那个少女的眼睛。
清澈到,仿佛能洞察这世间所有的秘密。
“我想起来了,”这时嬴抱月给了他最后一击,“初阶大典的开幕式应该不只只有我和姬公子订个婚那么单调吧?”
也就是你这个女人会觉得自己订婚单调。
陈子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南楚初阶大典的开幕式,的确不光是各国修行者走个过场。即便没有南楚和前秦的和亲盛举,它也永远热闹。
陈子楚的目光凝重起来,像是看到了那血雨腥风的场景。
所谓的开幕仪式,其实是初阶大典开始前的试水一战。
因为同时举行的,还有囊括各国最优秀的年轻修行者稷下学宫门徒之战。
史称,稷下之宴。
俗称稷下学宫,上四宫斗武。
也就是比武大会。
稷下学宫是山海大陆武学的最高学府,总共由十二个学宫组成,近年来各国的优秀修行者几乎都出自稷下学宫。
代表各国参加初阶大典的修行者,只要足够优秀,在作为本国修行者前,他们往往都还会有另一个身份。
那就是稷下学士。
可以说稷下学士是比各国年轻修行者更高一层的身份。
陈子楚看着眼前少女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没有本国的推荐信,的确还剩一种参加初阶大典的方法。”
嬴抱月身边归辰眼睛一亮,但下一刻却被面前少年脸上忽然浮现的严肃所震慑。
陈子楚嘴角的笑意已全部消失,声音冷淡,“但这种方法不是等阶十修行者能做到的。”
“为什么?”归辰忍不住问道,有些不服气。
“没有为什么,因为这世上没有捷径,”陈子楚站起身走到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和嬴抱月。
连本国推荐信都拿不到的人,是不可能拿到另外一张地位远高于各国推荐文书的通行证的。
“要想没有推荐文书就参加初阶大典,方法只剩最后一个。”陈子楚冷冷道。
“就是参加明天稷下学宫举办的天道十二宫最后的筛选。”
这是稷下学宫各院为了获得上四宫斗武最后战力举办的筛选,极其看重修行者的天赋和战斗力,更何况……
陈子楚冷冷道,“要想拿到参加资格,光参加筛选还不够。”
少年声音冷酷如冰。
“必须通过上四宫的考验,成为稷下学士。”
第四十五章 稷下学士
“稷下学士?”
归辰站在院子中疑惑地开口,“那是?”
这哪来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乡巴佬啊……
陈子楚站在台阶上蹙眉,下一刻却只听嬴抱月向归辰转身笑了笑道,“一般是指稷下学宫里天道十二宫先生收的正统弟子。”
“没错,”陈子楚点头,不过他眯起眼睛看着嬴抱月道,“但现在只有上四宫的弟子能被称为稷下学士,你这情报是不是有点过时?”
嬴抱月一怔,随后笑了笑,正是因为情报过时她才来找他。
不过,如今只有上四宫的弟子才有资格称之为稷下学士?嬴抱月袖子下的手微微攥紧,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这可和师父当年建立天道十二宫的初衷不符合。
“原来是这样,”听着眼前两人的对话,一边归辰半懂不懂地点头,下一刻他再次疑惑地问道,“可什么是天道十二宫和上四宫?”
陈子楚瞪大眼睛,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公主到底是从哪找来的护卫?身为修行者连稷下学宫的事都不知道?这人以前是住在深山老林吗?
只可惜陈子楚不知道,归辰的确可以说是被嬴抱月从深山老林挖出来的。
嬴抱月笑了笑,看着陈子楚道,“陈公子口才了得,能不能为我的护卫解解惑呢?”
陈子楚看了一眼在旁边端着粥碗看热闹的姬嘉树,认命地点头,下一刻他清了清嗓子。
“稷下学宫是山海大陆武学第一学府,这个你总知道吧?”
归辰点头,这的确全大陆无人不知。
“但其实稷下学宫在建立之初并非只传授武学。”
陈子楚面色变得严肃起来,看着院子中的少年少女,回想起那个他只在父辈兄辈口中听说的,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年代。
“最大的证明就在于稷下学宫总共由十二个分学宫组成,”陈子楚看着归辰认真道,“这十二个学宫分别为风火水雷四大剑宫、数、文、医、史、商、农、工、艺。”
撇开那四个剑宫,其他的学宫非常像现代大学的学院分科。嬴抱月在心里补充到。
除了四大剑宫是为修行者所设之外,剩下的八个全都是经世致用之学。
“这就是天道十二宫。”陈子楚静静道。
这就是大司命林书白建立的天道十二宫。
和之前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个学府都不一样,在稷下学宫,天道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能给百姓带来实惠,能让所学子发挥自身所长,能好好建设这个世界的东西。
嬴抱月攥紧双拳,眼前浮现出那个女子站在御祷省天台在月光下向她回过头时脸上的笑容。
那个人凭栏远望,仿佛能看到南方那正在建立起来的建筑。
这世上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那个一辈子几乎都在战场上渡过的女子,毕生最大的心愿却不是征战沙场。
战争,只是实现那个女子理想的第一步。
“我想要一个统一的,不再有战争的国家。”那个女子对她这么说道。
“然后,我想要一所自由平等的大学。”那个女子第二句对她如此说道。
“统一一个国家也许只要十几年,”嬴抱月记得师父笑着对她说道,“但建设一个国家却要无数代人,所以我们需要先建立一个学校。”
这就是稷下学宫。
有了稷下学宫,有了稷下先生,有了无数精通各行各业稷下学士,才能实现那个女子宏大的理想。
修行者保护国家,学士百花齐放。
嬴抱月念着那一个个学宫的名字,如果再给那女子二十年,不,也许只要十年,那个人也许就能真的能建设出一所真正的大学。
但她却没有活到那个时候。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陈子楚看着台阶下的归辰道,“你从刚刚这天道十二宫的名字也能听出来了吧?”
“修行界现在最大的四个流派为风火水雷四大流派,这你肯定知道,”归辰闻言立即额首,陈子楚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郑重开口。
“天道十二宫里的上四宫,正是风火水雷四大剑宫。”
在南楚,因为火宫水宫这样的称呼太奇怪,人们一般还是习惯于将其称之为院。
风院,火院,水院,雷院。
这是专门为修行者设立的武学宫,在大司命林书白死后,不被重视的后八宫都陷入沉寂,但这四大剑宫却依托初阶大典,吸纳整个大陆上的优秀修行者,获得了修行界的承认,已然成为了山海大陆修行界四大剑派的宗门。
修行者到了破境等阶八神武境的时候,就需要开始选择流派了,修习一个流派的剑法是最常见的破境途径。而稷下学宫上四宫又是最佳的修习四大剑派剑法的地方,只要是有头有脸地年轻修行者都想往里面挤。
而他陈子楚就是风院的学士,而许义山是水院的稷下学士。
但想要成为等阶八以上修行者的学子多,而有天赋有才能的学子又少,这就有了筛选和竞争。
而这个竞争是属于学宫和修行者双方的。
年轻修行者想要加入上四宫,而上四宫为了扩充势力也需要不断补充优秀的弟子。
要知道少年天才少见,可算是一种紧俏的修行资源,各个流派之间多有争抢。
稷下之宴就是在这种争夺战中诞生的。
“每届初阶大典,都有很多各国修行者入境,”陈子楚看着归辰和嬴抱月道,“上四宫会趁此机会吸纳弟子,为了彰显各宫实力,会在初阶大典开幕式上的稷下之宴里进行斗武。”
为了斗武的胜算,每个学宫又需要更多的打手。
“所以明天在稷下学宫所在的紫华山上,会进行初阶大典前的最后一次天道十二宫筛选。”
当然后八宫都是陪衬,重要的还是上四宫的招人考验。
“从七年前开始,就只有能成为上四宫弟子的人才能被称为稷下学士,”陈子楚淡淡道,“能通过明天任意一个学宫的考验,就能成为稷下学士。”
归辰眼睛睁大。
“只不过……”陈子楚话锋一转。
“因为是要现成打手,可不是刚入门的修行者能通过的,”陈子楚冷冷道,“上四宫的筛选都是要签生死状的。”
“筛选只要是修行者都能参加,”他眸光喜怒难辨,“但若是学艺不精被打死在宫门口。”
陈子楚淡淡道,“可别怪我没有警告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