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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下马威
“姑母,我不明白。”
此时南楚国师府主屋内,叶静姝看着静静坐在上首饮茶的妇人,声音中满是不甘和难以置信。
“你刚刚怎么就那么轻易地放过了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叶氏端着茶盏看了底下尚且青涩还抑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侄女一眼,静静开口。
“放过?”
叶氏看着和自己当年年轻时一般嫉恶如仇满是真性情的侄女,虽面上欣赏但还是敲打地问道。
“所以你觉得,刚刚在门口,我该当如何?”
叶静姝一怔,随后若有所思。
“是不许她进门,还是把她晾在门口?还是当众羞辱她?”叶氏淡淡道,“别忘了,刚刚是在国师府大门,我如果这么做了,国师府的颜面何存?”
叶静姝浑身一震,面上恍然大悟。
叶氏心中哂笑,她嫁入国师府十几年了,从最初全心全意都是那个男人,到现在悟出一个道理。
想要抓住那个男人,只能从他最在乎的东西入手。
而那个男人最在乎的东西,就是他的地位和国师府的颜面。
别的无所谓,但国师府的颜面她必须维护好。
“再说了,虽然现在那丫头看上去跟桥下要饭的花子没区别,但如果她的身份是真的,”叶氏冷冷道,“我要是在大门口就苛待于她,传到陛下和老爷耳中,我该如何自处?”
不如先请示陛下,也算是彰显了他们国师府的深明大义。
叶氏面露厌恶。
不好办在她儿子为人太正直。不然那位公主可以直接在进宫前消失。
人都带回来了,纸包不住火。
“毕竟这婚是陛下赐下的,老爷接下的,”叶氏将怨恨藏得很好的,但说这句话时眼中的怨毒还是一闪而过。
叶氏将手中茶盏放到几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娘家侄女,“你姑母我又能做什么?”
叶静姝看着叶氏,眼圈一红,眼中涌出些许湿意,“姑母你……”
实在是太不容易,也太人善被人欺了。
想起那个恬不知耻进入国师府的女子,叶静姝咬牙,“她一定是故意的,她居然利用姑母的善意,她……”
“够了,你别说了,”叶氏原本看着叶静姝眼圈红了还觉得贴心,但此时听到故意两字心底咯噔一声忽然有些不舒服。
之前在门口,叶氏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和段位,不屑与那少女计较,就像是大人看着小孩们的把戏,看那尚且青涩的女子自以为所有人都捧着她。
让那少女以为她能轻而易举进入国师府,先让那少女得意忘形再施以颜色。
但此时听叶静姝的话,却怎么让叶氏觉得那女子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能把她怎么样,才有恃无恐?
一定是她的错觉,高看那破烂的女子。
叶氏端起茶盏,想定定心神。
“姑母?”叶静姝看着面色有些不对的叶氏,正想开口,但这时门外传来婆子敲门的声音。
“夫人,传陛下口谕的宫人来了。”
这么快?
叶氏眉头一蹙,却只听婆子道,“二公子已经去了前屋,接了陛下口谕。”
夫君不在,儿子接旨也没什么,叶氏深吸一口气,再说了这旨意大抵也是把那女子接入宫,她急促地问道,“陛下的口谕都说了什么?”
婆子有些吞吐,叶静姝在一旁催促,“你倒是说呀!”
那婆子惶恐开口,但刚说了几个字,屋内忽然传来破碎之声。
叶氏手上的茶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
……
“啥?”陈子楚愕然看着对面刚刚接了陛下旨意的姬嘉树,“让公主先住你家?”
这消息太匪夷所思,连原本抱着剑在一旁充当木像的许义山都侧目看了过来。
而坐在不远处刚刚和他一起去接旨的某位女子,却只是坐在一边若有所思,看着她自己的身边人陷入混乱。
他也有些混乱。
姬嘉树看着陈子楚面无表情扶额道,“传旨的宫人是如此说的。”
刚刚那一通口谕,传旨的宫人天花乱坠说了许多,但概括起来就是一个意思。
南楚宫里并没有召和亲公主进宫的意思。
南楚王室大抵是懒得费事了,直接确认了嬴抱月的身份,并表示已去信前秦让他们再送一份国书来。
但这还不算完,离谱的就在于明明承认了前秦公主已到,却居然不要求嬴抱月进宫好歹看一眼。
而是打算让嬴抱月直接住在国师府,婚宴在南楚国师出关后举行,订婚宴则和初阶大典开幕一起举行。
先订婚,再成亲。
如果不是姬墨正在闭关不能出席婚宴实在太让人看不下去,恐怕南楚王室会恨不得她和姬嘉树赶紧成亲把这婚约了结了。
“姬氏公子与和亲公主感情甚笃,寡人心悦。”
心悦你个鬼。嬴抱月在一边心道。
南楚王室的甩锅能力真是超乎想象。
但好在姬墨在这个关口上闭关,让嬴抱月暂时不用担心明天就从未婚变已婚。
至于订婚宴和初阶大典的开幕一起举行,虽然有南楚王室不愿再费事之嫌,但也算是有排面了。
起码嬴晗日搞不好还以为南楚很重视这门亲事呢。
不过如果真进了南楚王宫,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是有一定麻烦,现在这个处境倒也算不上最糟。
看着眼前一片混乱的姚女官,嬴抱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姚姨,准备一下吧,我们今日就要在这安营扎寨了。”
安营扎寨?这句话在荒郊野岭里姚女官听了无数遍,早已习惯,但在这里,她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
看着不远处神情复杂的少年,姚女官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问题,“殿下,成婚前你怎么可以……”
“你居然想赖在表哥的院子里?”少女的一声怒喝打断了她的话。
嬴抱月抬起头,看向出现在空荡门洞前叶静姝。
怎么哪哪都有这人,嬴抱月刚刚只是随口一说,如果这人经常来,嬴抱月觉得自己换个地方也不错。
“这是陛下的旨意,”这时姬嘉树忽然淡淡道。
等等,南楚王的旨意应该是只有让她住在国师府,没说让她具体住哪吧?
嬴抱月心道。
但她忽然想起那句“感情甚笃,寡人心悦,”这充满着想把她和姬嘉树凑做一堆的可怕态度,那口谕这么理解好像也不是不行?
叶静姝闻言愕然看了姬嘉树一眼,咬紧嘴唇,但巨大的愤怒下她却头脑瞬间清醒了。
她让过身,只见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嬷嬷突然出现在叶静姝身后。
“公主殿下,”那老嬷嬷精明的眼看向嬴抱月,“国师府主母给您安排了屋子,老奴以后负责照顾您,还请您挪步。”
第二十七章 是谁
看着站在门口的老嬷嬷,姬嘉树瞳孔一缩。
这位老嬷嬷姓王,正是他身边书童王忠的祖母,也是姬嘉树的乳母。但在南楚国师府,这位老嬷嬷的身份地位不光如此。
她还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当年南楚王室还没有被太祖皇帝嬴帝换掉前,这位王嬷嬷已作为贴身宫女在宫中服侍叶氏所出的第一位王后,也就是他母亲的母亲,姬嘉树的外祖母。
后来王嬷嬷出宫嫁人,被老王后送到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叶婉如身边,为其打理身边事务。随后更是随着叶氏出嫁来到国师府,帮叶氏渡过风风雨雨,有惊无险地当这个国师夫人。
姬嘉树看着门口一脸肃穆凝视着他身边少女的老嬷嬷,心中浮现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位老嬷嬷资历辈分太老,教养公子小姐是一把好手,在南楚的贵女之中素有威名,不少世家小姐出嫁都会让请她去教礼仪。
在府内,一众下人丫鬟也无被她整治的服服帖帖,可以说是他母亲身边的第一得力的额嗯。
但这样的人,此时却被他母亲指派到这位几乎孤身前来的公主殿下身边?
哪怕姬嘉树不太懂大宅中女子间的那一套,都知道那名少女恐怕会有点麻烦。
叶静姝看着不远处神情平静的少女内心含笑,此时她才明白自己和姑母之间还是有些差距。
有些人,可以满面微笑着收拾她,还能让她有苦说不出。
“公主殿下,刚刚小女多有冒犯,”叶静姝含笑道,“姑母刚刚已经训过我了,并特意让王嬷嬷来照顾您,还请您赶紧和王嬷嬷去您的屋子吧。”
叶静姝说完,王嬷嬷在一边一脸冷肃地点头,满脸不容置喙的神气。
“殿下,还请您立马跟老奴走。今日还有不少物事要收拾,您也要赶紧收拾下您自个儿。”
看着这架势,姬嘉树不禁蹙起眉头。但他明白那名少女根本没法拒绝,毕竟她身边人太少了,看着嬴抱月身边那个闻言只能神情一变的中年女官,姬嘉树眉头皱得更紧。
别说贴身侍女,她身边连个乳母和年纪大点的嬷嬷都没有,这要怎么在世家宅院中生存?
“你家实在是……”就在这时,姬嘉树身边的陈子楚胳膊捣了下他,“你娘这下马威也来得太快了吧?”
因经常来国师府,陈子楚自然知道这位严肃的老嬷嬷是谁,但比起几乎在男女方面一片空白的姬嘉树,陈子楚自认他对内宅之事可是要清楚的多。
这名少女根本就不只是遇上麻烦,像她这种毫无根基就闯入国师府还是外国来的女子,国师夫人可是有一百种手段来收拾她。
更何况这女子身边和寻常世家小姐比起来就跟个筛子似的,丫环嬷嬷太少,简直是给了国师夫人可乘之机。以关心之名随便插几个人就能将她拿捏得服服帖帖的。
以寻常世家女子而言,这女子以后在南楚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姬嘉树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她身边人带的太少了。”
陈子楚也觉得有些遗憾,因路途上的经历,他还是很看好这名女子的。但虽还未成婚,但作为国师府的未来媳妇身边人肯定不能少,国师夫人作为主母,把自己最得用的人派给公主连错都挑不出。
连他一个男人都明白,此时不管那少女能不能意识到事情不对,都得将人委委屈屈地接下。
不对,如果她不想以后在这个地方没有立足之地的话,还得感恩戴德讨得国师夫人的欢心才行。
婆媳关系里婆婆可得罪不得,这才刚开始,怎么说这女子肯定是要笑容满面地接下……
“谢谢国师夫人费心,但我不需要下人。”
接下……
嗯?
正一脸煞有介事摇头的陈子楚一愣,叶静姝脸上的笑也瞬间僵住。
姬嘉树一怔,他这才发现,从那位老嬷嬷出现到现在,那名少女脸上的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她身上的气息,也没有什么变化。
气息。
姬嘉树一怔,这才想起他们都忽视了一个问题。
“公主殿下,您刚刚说什么?”叶静姝还没反应过来,却是那个老妇人冷冰冰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果然是个见过世面的妇人。
虽是个下人,也上了年纪,但老妇腰杆挺得笔直,双眸锐利如鹰,看着嬴抱月一字一顿道,“您刚刚说什么?”
叶静姝自小都有些怕这个老妇,在叶家这老妇虽然是个下人,却能鞭打年幼的公子小姐不受惩罚,基本上是叶家小儿们的噩梦,此时听王嬷嬷的声音,叶静姝都本能一抖。
如果不是姬嘉树从小挑不出任何错处,叶静姝一直相信连姬嘉树这老嬷嬷都敢下手。
所以她完全没想到这名从外面来的女子居然敢反抗姑母的命令,甚至敢不把王嬷嬷说的话当回事。
这女人靠什么,就靠她身边那个糙汉和瘦得跟个竹竿似的女官?
姬嘉树也不清楚这名少女想做什么,不等他开口,那名少女却站了起来,面对冷厉的老妇人笑了笑道。
“嬷嬷耳朵不好?”
这本该是句讽刺的话,但那少女说得却平静,像只是随口一问。
换寻常倚老卖老的下人该闹了,但王嬷嬷锐利的眼眸只是在那名少女周身打量了一遭,眼睛深处微微一动,下一刻板着脸冷声道。
“老奴是夫人派来伺候殿下的,从今天起就是殿下的人了,还请殿下您赶紧随老奴去。”
“我说了,我不需要下人,”嬴抱月一笑,“你回去和国师夫人说吧,她的好意我心领了。”
少女笑了笑道。
“不过我不需要。”
这话说的……陈子楚看着王嬷嬷冷若冰霜满是皱纹的老脸,倒吸一口凉气。
这女子似乎毫不在意这老仆顶上天的其实。
他完全没想到这女人会如此直接。
“可老奴已经是殿下的人了,”王嬷嬷眯眼看着眼前的少女,伸手一挥身后居然还走出八个丫鬟四个婆子,“这些丫头婆子也是,我们已全被夫人送给了殿下。”
八名丫鬟四个婆子全都身材高大粗壮,全部站在一起,对寻常世家贵女而言有着非常大的压迫力。
当然,也只是对寻常的而言。
“小人们奉夫人命令,服侍殿下绝不会回去。”王嬷嬷冷声道,有了身后一群人,底气足了许多,连寻常的冷言冷语都能察觉到自信。
不愧是国师夫人,强硬起来还是强硬啊。陈子楚忍不住叹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
要是寻常世家小姐,这绝对要屈服了。
只不过到了这里,陈子楚也能觉出些味儿来了。如果国师夫人一直怀柔也罢,这要是动硬的……
想到是对这女子,陈子楚总觉得有点微妙。
“送给我?”就在这时他听见眼前少女一笑,“那就是奉我为主的意思?”
王嬷嬷眼皮一跳,但看着那少女平静的目光,勉强开口道,“那是自然,服侍主子,匡正主子,是老奴的职责。”
匡正啊。
陈子楚心道,原来是等在这里。下人也是能矫正主子的错误的。
这少女准备……
“所以说你们是奉我为主,绝不离开的意思?”嬴抱月问道。
王嬷嬷眼皮跳得更厉害,但想起国师夫人的吩咐,不得已被这话赶着点头,“殿下说的没错,我等绝不会……”
然而她的话却没能说完。
就在这时,姬嘉树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向他回过头来,含笑开口。
“姬嘉树,南楚的释奴文书,有什么格式吗?”
……
……
第二十八章 特别
听到这句话,王嬷嬷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其他丫鬟婆子们也浑身一僵。
姬嘉树看着那名少女清澈且认真的双眸,闭了闭眼睛,“格式是?”
“就是一般南楚的释奴文书是怎么写的?”嬴抱月认真地问道,“能借我笔墨吗?”
这丫头是说真的么……陈子楚不禁内心感叹。不过几个下人而已也没那么过分哪家媳妇都得忍了,这女子居然还真的一步不让这么狠的吗?
听到这谁还能不知道这少女要做什么,王嬷嬷僵硬地看着那名女子连敬语都忘了道,“你要做什么?”
她服侍叶家人足足三代,这名区区十五岁的少女居然一句话就想……就敢打发了她?
但王嬷嬷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人敢。
“还能做什么?”嬴抱月笑了笑道。
“既然我是你们的新主子,但我又不需要下人,”嬴抱月看着老妇人一摊手,微微一笑,“那我就放你们自由。”
原本气势汹汹的丫鬟婆子们一呆,随后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什么?”
“放我们走……”
“释奴文书是说解除我们的奴籍?真的?”
“都闭嘴!”这时王嬷嬷一声厉喝,随后冷冷看着嬴抱月,此时这位侍奉了叶家三代人的老嬷嬷终于意识到她遇到了一位不正常的贵女。
“殿下,”王嬷嬷深吸看一口气,死死盯着嬴抱月的眼睛,“奴才们是国师夫人送给您的,您不能随意处置我们。”
“为甚?”嬴抱月平静反问,“既然是送给别人的奴婢,却不许别人处置,那这奴婢的主人到底是谁?”
一奴不侍二主,王嬷嬷自然不能在明面上说她们还是国师夫人的人,这传出去会害了叶氏的名声。
虽然谁都知道她们是叶氏塞来的人,但普通儿媳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正常情况下。
“我们自然是殿下您的人,”王嬷嬷看着嬴抱月一字一顿道,“但我们是您未来婆母送给您的人,您擅自释放我们,不合体统。”
是对长辈心意的践踏。
是大不孝。
成何体统!
不知体统和不孝,这是任何一个世家贵女都禁不起的罪名。
起码王嬷嬷没见过哪家贵女受的了。哪怕是个公主将来也是要在婆母的手下过活,她理直气壮地等着这名少女的告罪,但下一刻却只听到一个宁静如清泉的声音。
“体统?”
姬嘉树看着那名少女居然在这种气氛下还笑得出来,嬴抱月笑着问道。
“什么体统?”
她从来都不在乎这些。
陈子楚眼前不知为何想起那个在林间纵豹奔驰的少女,忽然觉得这老奴才是问错了人。
没想到会被反问的王嬷嬷一愣,随后瞪大眼睛,“这是国师府的规矩,是国师府的体……”
“等等,”老妇人却只见眼前少女竖起一只手掌,毫无敬意地开口道,“我没记错的话,国师夫人应该不能代表这府中的体统。”
姬嘉树一愣,而王嬷嬷则如遭冰封。
“体统什么的放在一边,听说国师府里有一块地方是国师夫人不能进入的不是吗?”
王嬷嬷再次一怔,叶静姝也再也笑不出来。
国师府内的禁地。
这是国师府内的隐秘,也是国师夫人叶氏的耻辱。
可关于这些,外面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叶氏花了大代价捂得死死的。那两个贱种也没机会告诉别人,这女人怎么会知道?
“刚刚你说国师夫人给我准备了屋子?”姬嘉树只见眼前少女再次话锋一转,看着王嬷嬷淡淡道。
“我今日突然到来,本来应该是从外面嫁进来,怎么国师夫人能料事如神,给我准备了其他屋子?”
按正常流程她是会从南楚王宫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嫁进来,过门进来也是住姬嘉树所在的地方。
如果没有额外预备新房,又不是事先知道南楚王室会让她出嫁前就直接住这儿,南楚国师府会那么热情再给她准备个屋子?
怎么可能?
叶静姝闻言一僵。
没错,那句话是假的。
的确是没有事先准备好的屋子。
叶氏原本的安排是从无人居住的空屋中随便找一间,让丫鬟们带这女人自己去收拾,顺便给这少女一个下马威。
按她和姑母的计划,只要嬴抱月接受了这批下人,还有一连串的羞辱等待着这名少女。但叶静姝没想到这名少女居然将一切直接揭露了出来。
看着僵硬的王嬷嬷和叶静姝,嬴抱月笑了笑。
她没时间和这些闲的没事把她当假想敌的女人再纠缠,一切先说清楚比较好。
“我和贵府二公子尚未成婚,贵府夫人还不是我的婆母,”嬴抱月看着王嬷嬷笑了笑,简明扼要地说道。
“还请记住,贵府的任何体统,不论真的假的,都还不能套到我身上。”
这女子的声平静,但陈子楚闻言却倒吸一口凉气。
这句话的意思不就等于是对叶氏说……
“你丫还不是我婆婆,别想来管我么?”
这丫头也太直接了吧?这以后还要怎么在国师府里过日子?
陈子楚不知道嬴抱月压根没准备在国师府里久留,也没打算真的嫁给姬嘉树,退一万步就算她要嫁……
她也不可能将叶氏当做自己的婆婆。
嬴抱月心道,让她听叶婉如的摆布?
她师父要是知道了搞不好都能气得活过来。
再加上她还没被逼到山穷水尽,她比谁都清楚叶婉如是个色厉内荏的贵女。
在加上早被教训过一次,吓破胆的叶婉如不能把她怎么样。
就算能,她也能反抗到不能为止。
别说她没打算和姬嘉树真的成婚,就算有这个需要,叶氏也不可能把她怎么样。
叶婉如从来就没那个能力。
“此事就到此为止,”嬴抱月看着王嬷嬷淡淡道,“既然国师夫人如此担心我的住处,我就去贵府的禁地居住吧。”
姬嘉树闻言一僵。
等等……
少年心底陡然无比复杂。
毕竟国师府的禁地可是……
……
……
“外面传来了什么消息?”
此时在国师府偏远处的一处小院内,刚刚回到居所不久的姬安歌拾起临走前丢下的绷子,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看着屋外在院中和门口一人说完话归来的兄长。
姬安歌很早就知道,虽然他们两兄妹被困在国师府一隅,但她的兄长却有能得知外界消息的独特渠道。
国师府内的风吹草动,姬清远一直都一清二楚。
至于传递消息的,似乎是她母亲留下的人。
但姬安歌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极少过问。
毕竟她这辈子已经注定要活在四方的天空下,最多换个婆家的院墙,追究这些有什么意义。
“国师夫人送了批下人给那位公主,”姬清远一边跨进屋内一边道,“那边好像因为这个闹起来了。”
“是么?”想起那个不太寻常的女子,姬安歌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已经重新戴上的面纱,随后她定了定心神重新下针。
“所以那女子现在身边都是国师夫人的人了?”她一边绣花一边不经意问道,初来乍到看来那少女终究也只是长辈捏在手心的棋子。
“不。”然而出乎姬安歌所料,姬清远却一口否认,看着她怔怔道,“那女子拒绝了国师夫人安排的下人。”
“什么?”姬安歌指尖一个刺痛,被绣花针扎到,“她疯了?那妇人能善罢甘休?”
“那位公主甚至要为那些下人开释奴文书。”姬清远深吸了口气道,“对此事一步不让。”
“一步不让?”
“怎么有这样的女人……”
姬安歌难以置信道,从初见时她就觉得那名女子不像是能在内宅中翻云覆雨的女子,可如今……
这世上,其实有别的手段,面对内宅的阴私。
有些人,有属于她自己的做法。
他曾经见过一次。
姬清远闭了闭眼睛,神情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妹妹开口道。
“安歌,我记得你问过我,府里贯穿东边的那道裂痕是从哪来的。”
姬安歌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兄长。
为什么兄长居然在这个时候愿意告诉她了吗?
姬安歌死死盯着姬清远问道。
“是从哪来的?”
第二十九章 杀局
南楚国师府东边有道贯穿全府的裂痕,这是丹阳城内人们心照不宣的事。
即便国师府后来翻修过沿途的不少墙壁屋顶,但那道裂痕实在太长,除非将国师府东边所有的房子重建,否则难以抹去其痕迹。最后不喜动土的南楚国师一声令下,就只让草草修理了事。
毕竟那道裂痕当初……切得还是很整齐的,不少墙壁只要抹层灰泥就能糊上。
在这样的修理方式下,就留下了南楚国师府无数墙壁上那道颜色不一的痕迹。
老一辈人多少还知道些过往的缘由,但在小辈眼里是完全摸不着头脑,甚至不少人将其当做一道奇观前来观赏。
实在是因为那道裂痕的范围委实是太大。时至今日只是单看翻修留下的痕迹,都能感受到当时那道裂痕给人的震撼。
要知道那不是一面墙一栋屋子!是整整穿越了整个半边府邸!沿途所有的墙壁和房屋都齐刷刷被切成了两半!
姬安歌小时候过年被放出来之时,曾闲来无事循着那道裂痕留下的痕迹去数,结果她惊恐地发现……
那道裂痕居然从国师府门口最外层极厚的外墙开始,一共穿越了十三个房屋,三个园子,四个亭子,六条长廊,一个马厩,甚至一个池塘一座桥,最后到后墙。
足足好几百丈,一直延续到了南楚国师府的后山。
仿佛只有地动山摇,鬼斧天工才能形容那道裂痕。
从姬安歌记事起就知道这道裂痕可怕,府内人们也都避免谈到它,但随着她逐渐长大她发现,每当府内下人经过或谈起那道裂痕时,如果她和兄长碰巧在。
那么下人对他们的态度居然会突然有所转变。
变得恭敬甚至是有些……敬畏?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姬安歌一开始以为是她的错觉,但虽然那道巨大裂痕的位置和他们住的院子相反,但一年他们被放出来的时候总会碰上几次,足以让她意识到下人们的反应不是偶然。
对,还有位置。
同样让姬安歌不解的就是那道裂痕的位置。
那道裂痕贯穿了整个南楚国师府,如果说是在正中出现,那么刚好可以说这道裂痕将南楚国师府劈成了两半。
但诡异的是,这道裂痕并不位于国师府正中,而是位于国师府中轴线的东边。
也就是正面的右手边。
而姬安歌和姬清远居住的小院是在国师府的西边。
可以说那道裂痕完美地避开了她和兄长的住处。
姬安歌虽从小就察觉到了这些不对劲,但她却不敢往别的方向去联想。
那道裂痕的可怕超越了她的想象,让她甚至都不敢去设想这如果是人力所为。
那么巨大到贯穿全府的裂痕怎么可能是人能做到的?
天知道姬安歌小时候看到这道裂痕时的第一反应是……她爹做了太多坏事,所以她家房子被天打雷劈了。
“天打雷劈?”
当姬安歌下意识说出自己小时候的这个猜想时,对面知道真相的姬清远无语地看着自己妹妹,“你想什么呢?”
一个个对她讳莫如深,还不准她去猜么?
“我觉得我想的挺正常的,”姬安歌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姬清远道,“雷劈都劈不了这么长好么?”
姬清远闻言一怔,随后嘴角露出一抹复杂的笑意。
“你说没错。”
在当年那个少年第一次见到那一幕之前,他也从未想到一个人的力量,居然能如强大到那种地步。
看到他的反应姬安歌瞳孔一缩,死死盯着兄长的眼睛,“所以,不是天雷?”
她的心底有个猜想,心脏被这不敢想的猜想磨得生疼。
“没错,不是雷。”
姬清远看着姬安歌的眼睛,看着妹妹手中攥紧的针线,不知为何想起那个女子让她摘下面纱时说的话,忽然深吸一口气,坦然道。
“那是一个人。”
“人?”姬安歌愕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道。
“是谁?”
“为什么?”
“怎么……”
怎么可能呢?
姬安歌如遭雷击,心跳如擂鼓。
姬清远看着眼前妹妹剧烈摇动的目光仿佛看到当年整个国师府下人们惊恐的目光,他的心跳也久违地剧烈起来。
就像是当年他看到年幼的妹妹满脸青紫地倒在地上之时。
姬清远看着姬安歌低声道。
“你还记得你五岁的时候曾中过毒吗?”
姬安歌闻言一愣,她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有模糊的浑身剧痛的记忆。
“看来是记得不太清楚了,”姬清远看着眼前一脸迷糊的妹妹微微笑了笑。
但那一年他九岁,他记得很清楚。
……
……
那一年是秦帝国建国第五年,正值北方边境再次出现中等规模动荡,太祖皇帝嬴帝没有再御驾亲征,而是派大司命林书白再次征讨西戎。
当时正值北方冰天雪地之际,虽然西戎兵力不众,但因为气候原因,北方战局一时陷入焦灼,大司命林书白分身乏术。
而就在这个时候,南楚国师府内一直蠢蠢欲动的一些人,自以为找到了机会。
姬清远记得很清楚,那是他们的父亲南楚国师再次日常进山闭关后的一个下午,他当时只有五岁的妹妹姬安歌在吃完奶娘送来的点心后,倒地不起。
而姬清远记得更清楚,那份点心本来……是送给他的。
他刚吃了一口就只见身边的妹妹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就递了一块给她。
而就这一块,险些酿就他终生的遗憾。
姬清远没有告诉姬安歌,当时中毒的不光是她,还有他自己。但他当时已经觉醒本身吃的也不多,还保有意识,而才五岁的姬安歌当时浑身青紫,立马就快不行了。
后来姬清远才知道,那其实是专门针对修行者的剧痛,普通人试不出来,低阶修行者却能见血封喉。如果不是他和姬安歌血统实在太过强大,强大到超过了下毒人的想象,也许就没后面的事了。
当时才九岁的少年抱着浑身开始冰冷的妹妹只觉天都快塌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下人的尖叫声中,那位国师夫人率领着一众护卫冲进来,别的没干只一口咬定是奶娘下的毒,大动干戈就要当场将那奶娘打杀。
在一片混乱中,姬清远死死抱着自己生命垂危的妹妹,只觉得从未如此无助和绝望。
但他没想到,就在他以为不会有任何人来的时候。
有个人却回来了。
……
……
第三十章 天下
“谁回来了?”
姬安歌瞪大眼睛,只听兄长的描述,她都能明白是有人趁他们的母亲和父亲不在时候蓄谋已久对他们下手,当时的凶险可想而知。
姬清远神情有些复杂,但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如实回答道。
“是父亲。”
“父亲?”姬安歌一愣,内心一时五味杂陈,大抵是失望和疑惑各种情绪交杂的感觉,但下一刻惊讶压过了其他一切情绪。
“父亲怎么会那个时候突然回来,他不是闭关么?”
姬安歌对她那个父亲感情也一直十分复杂,她记忆里一年和他也说不了几句话,她的记忆里父亲就是个一直闭关的存在。
听到妹妹的反问,姬清远闭上眼睛。
没错,在当时的情况下,谁都没想到姬墨会那么快赶回来。
虽然对大宗师而言,从紫华山赶回国师府也就一个弹指的时间,但谁都没想到他们出事的消息能那么快传到本在闭关中的南楚国师姬墨耳中。
因为并不是传到。
姬清远抬起头环绕了一圈禁锢他和姬安歌整个童年的小院,闭了闭眼睛,“你知道么,我们的母亲并不是什么都没为我们做。”
姬安歌一愣。
和姬清远不同,她一直是有些怨恨那个生下他们却把他们丢在这里不闻不问的母亲的。
她小时候逢年过节偶然,都会被亲戚的孩子嘲笑,“有娘生,没娘养。”
她向来无话可说。
实际上他们不就是这样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姬清远注视着妹妹的眼睛,静静道,“我们院外的阵法是当年娘用她的血画的,也融入了父亲和我们各自的血脉,据说我们如果出事,阵法会有所感应,娘和父亲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姬安歌睁大了眼睛,直直望着自己的哥哥。
姬清远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那是一个不擅长表达的女人。
当然他们的父亲也同样深不可测常人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那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也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给了那些宵小对一位人神和神子的孩子下手的自信。
俗称吃了狼心豹子胆。
而那些人也注定为这次大胆又不要命的尝试付出代价。
“所以为我解毒的……是父亲?”姬安歌看着姬清远问道。
姬清远点点头,虽然他永远不知道那个男人在想些什么,但也许虎毒不食子,在那个男人出现的瞬间,原本混乱的场面瞬间冻结。
不得不说那个男人的确很能镇住场面。
“夫……夫君……”原本正要大肆处理下毒者的叶氏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来人,随后在身边老嬷嬷的提醒下,收起脸上神情,“妾身正要处理,居然有人大胆要给清远他们下毒,妾身……大夫还没到吗?!”
但站在门口冬日里只穿着单衣的男人没有理睬喋喋不休的叶氏,只是径直跨过门槛,一把拎起被姬清远死死抱在怀里的姬安歌。
当初刚有人闯进来时叶氏身边也有不少人想来夺姬清远怀里的姬安歌,但姬清远当时也不知是打通了什么经脉,爆发出了出人意料的力量,只知道他必须将妹妹抱在怀里,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将妹妹交给眼前这个妇人。
而他也做到了,甚至连修行者都没夺走姬安歌,此时看到姬墨,姬清远才发现他的手腕都已经僵硬。
但就在那个男人伸手的一瞬,姬清远只觉一股强大的暖流瞬间穿透他的手臂全身,等回过神他就已经不知何时松开手,姬安歌已经到了姬墨的怀中。
那也许是姬墨第一次抱姬安歌。
姬清远只记得他当时在强大的恐惧下,心脏都要破裂,他甚至说不完整一句话。
“安歌她……”
“她不会有事的。”
姬清远当时只听见那个冷若冰霜的父亲对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哪怕女儿已经生命垂危,但姬清远依旧无法从他父亲从未带面具却让人窥不见一丝情绪的脸上察觉什么。
他的父亲在人的面前,有着只属于他的铁面。
但宛如奇迹一般,就在姬墨将他的手掌贴到姬安歌心口之时,原本已经快僵硬的小女孩的身体忽然瑟缩了一下。
“安歌?”
姬清远还记得那一幕,父亲冰冷的手掌仿佛有一团火,姬安歌浑身的青紫迅速退去,下一刻小女孩猛地呕出一口黑色的血,睁大双眼哇哇大哭起来。
姬清远看到的瞬间愣了愣,随后全身脱力一下坐到了地上。
他深吸一口气,险些喜极而泣,但下一刻他后背一凉,那只大手居然又贴到了他的后背。
姬清远记得他抬起头,只见眼前的男人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九岁了,自己也中毒也不知道么?”
姬清远来不及说话,只觉那只手掌居然送来一股极为霸烈的真元,仿佛剔骨刮筋一般从他身体一穿而过,他浑身剧痛猛地脱力到底,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
“这次毒给你逼出来了,”那个男人冷冷看着他,“下次你记得自己来。”
“这点事都学不会,算什么那个人的……”男人冰冷的话语没有说完,姬清远躺在地上睁大眼睛,他没等到这句话说完,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浑身铠甲的侍卫从外面冲了进来,一脸惊恐地吼道。
“老爷,外面来了个人!”
来了人?
这又怎么了?
来什么人会让最强的护卫统领都如此慌张?
姬清远当时浑身剧痛没能理解,但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父亲脸上仿佛永远戴着的那个铁面,碎裂了。
那个男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愕然抬起头。
而就在这时,原本晚于姬墨赶到正纷纷赶来的其他护卫武官们居然同时两股战战。
“这个气息……怎么回事?”
“天阶入境?”
“居然没有隐藏气息?这是要做什么?”
天阶?
姬清远当时还不能理解所谓的天阶是什么,也不能理解这些原本不可一世的武官修行者为何会如此惊恐。
到底是什么人来了?
居然能让这些人吓成这样?
就在这时,屋内修行者一片混乱中,是站在屋中央的那个男人突然出声。姬墨忽然看向一边正发誓赌咒不知在辩说责怪些什么的那个女人,冷冷问道。
“嘉树在哪?”
“什么?”正一边辩解一边抹泪的叶氏一愣,“老爷你问这个做什么?这真不关妾身的事,妾身有人证物证,这次的事都是……”
“别废话。”姬清远第一次听那个男人如此毫不客气地打断叶氏的话,“我问你嘉树在哪?”
“你如果还想让你儿子活命,就老实告诉我。”
叶氏闻言一个腿软险些跪倒地上。
“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妾身……”
姬墨只是冷冷注视着地上的女人,“你最好做好为你所作之事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
“想要保住你儿子的命就给我照做,”男人抬头看向院外吩咐道,“把嘉树抱过来放到安歌的旁边。”
“而至于你,”姬墨看着地上的女人平静道,“跟我出去见她。”
第三十一章 惊世
在随着惊恐的众人来到国师府一路来到正门外之前时,姬清远也曾猜想过,来的人到底是谁。
那个传信的护院滚进来时简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而与他的惊恐形成对比的,是他话里的“一个人”。
来到国师府大门前的,仅仅只是一个人。
却将背靠偌大府邸上百名修行者的国师府护卫吓成那样。
某种意义上来说,当年的南楚国师府护卫也许本事算不上最大,但胆子却可以说是全南楚最大的。
虽在国师的严格约束下不至于狐假虎威欺男霸女,但也算是见惯了大场面。
更何况等阶二的神子姬墨已经回到了府里,还能把这些护卫吓成这样,那来人的身份就屈指可数了。
姬清远能想到就只有一个人。
但他却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看着父亲身后几乎是被嬷嬷架着走但脸上尚存有几分侥幸的女子,九岁的少年目光如冰。
他的母亲,应该是不可能来的。
不是不会来,大概是来不了。
虽从小和那个母亲聚少离多,也很少有人会和他说他那个母亲的事,但姬清远当时却有种没来由的笃定。
也许是来自血脉最深处的笃定。
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哪怕再有手段和自信,都绝不敢在他们母亲能赶到的情况下对他们下手。
即便在千里之外,但那个女子的存在就是这世上最大的威慑。
姬清远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他和妹妹的存在是很多人……尤其是前面那位妇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想要除掉他们,比起谋害他和妹妹的手段,更重要的是要确保能拖住那位大司命。
虽然姬清远当时才九岁,但他很清楚既然有人敢对他和安歌下手,那肯定是一定事先反复确认了,大司命林书白绝对不会出现。
比起谋害他和安歌手段的拙劣,背后那只或者许多只黑手绝大部分的精力应该都放到合力牵制大司命那边去了……
所以……
看着远方那扇冰冷的大门,姬清远很清楚。
他的母亲不会来。
那么来的人是谁呢?
九岁的少年鼻头一凉,才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天上居然飘起了雪花。
在漫天霜雪中,南楚国师府的大门缓缓开启。
然后姬清远看到了。
一个站在风雪中的纤细身影。
……
……
正如姬清远所料。
来人的确不是他母亲。
但在看到她的瞬间,姬清远就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个报信的护卫会有那样的反应,说不出姓名,几乎什么都说不出。
因为那是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看不见容貌只能从身形上判断出那是一名少女。
一位戴着斗笠的少女。
在风雪中她只穿着单衣,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寒冷,但肩头被霜雪染得洁白,浑身上下还带着北方寒风的凛冽。
但比起她简单的打扮,她浑身气息却庞大到让人胆寒。
姬清远在看到的瞬间,呼吸在一瞬停止。
猛烈而磅礴的杀气与真元像是一层厚厚的大衣罩在她的身上,最剽悍的大汉在她面前后背都渗出冷汗。
在这个时候,姬清远才明白之前其他武官喊的那句“居然没有隐藏气息”是什么意思。
九岁的少年才明白,原来她之前每一次见他,其实都隐藏了自己的气息。
而眼前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他独一无二,母亲倾尽一切培养出的,天赋异禀的姐姐。
在霜雪下,姬清远看着那名少女缓缓抬起头来,斗笠下比霜雪更美的容貌在瞬间点亮整个天地。
月光可以很温柔,也可以很冰冷。
少女在漫天雪花下静静拔出腰边的长剑,伴随那道比月光更利的剑光而出的,是她锋锐到极致的气息。
“姬墨,好久不见。”
姬清远看着那名少女手执长剑,对自己父亲如此说道。
虽然年幼,姬清远也是个修行者,还是个等阶不低的修行者,那位少女唯独对他没有敌意但那一瞬间他的腿都有些发软,而他身后不少境界稍低的修行者已经纯粹被这气息给压倒了。
这是姬清远第一次接触到顶级修行者外放的真气,他还不曾了解这样巨大的压力代表什么,但下一刻他就知道了。
因为他的父亲开口了。
庞大的真气下,南楚国师成为真气汪洋中唯一不动如山的存在。被那名女子的真元压制的其他护卫武官,看着静静站在最前方的那个黑衣男子,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全都拼命往那个男人身后挤。
毕竟那个女子再强不过地阶巅峰,肯定是依靠名剑甚至是那个师父的法宝才如此骇人,她再强也抵不过太年轻,在南楚国师面前依然是一蝼蚁小辈,翻不出什么风浪。
但下一刻,被其他修行者当做倚仗的男人的一句话却打碎了这些人的庆幸。
姬墨静静凝视着台阶下孤身一人的少女,静静开口。
他的第一句话是——
“你登临天阶了?”
其他旁观的修行者一僵,不等他们反应,台阶下那名执剑的少女点了点头。
“嗯。”
不管旁观者的愕然,两个仿佛身处不同世界的男女之间的对话自顾自进行了下去。
“什么时候?”
南楚国师平静问出了其他所有人的疑问。
登临天阶是极大的事,不仅会惊动兽神,整个修行界都会有所反应,不到半天就会传遍天下,所以不可能有哪个修行者登临天阶还能遮掩住。
但眼前这位少女,在众多修行者的记忆里的确还是等阶四。
她到底……
下一刻,面对男人的问题,众人听见那名少女静静开口。
“一刻钟之前。”
一刻钟……姬墨身后的修行者差点噎住。
一刻钟?这人刚刚破境?
天阶破境必须要在极严密且有众多高阶修行者护法的所在,破境后修行者更是浑身动弹不得难以控制,这名女子居然破境不到一刻钟就出现了这里?!
开玩笑也要有限度好么?
但比起这名少女言语中透露出的可怕,不管是什么时候破境的,在与南楚国师的对话中,众人已经确定了一个他们难以置信的现实。
姬清远身边有其他修行者难以置信地后退猛地坐到地上,人群中陡然响起无数声愕然的惊叫。
“她进阶成了天阶?”
坐在地上年长的修行者们,死死瞪着台阶下的少女,像是看着一个怪物,声音颤抖。
“十……十五岁的天阶?”
第三十二章 第一
“十五岁?”
姬安歌愕然看着面前平铺直叙的兄长,虽然她以前就听过关于那人的传言,但身临其境地听到,却依旧震撼不已。
毕竟那名少女登临天阶时的年纪居然比她自己现在还要小一岁。
人比人气死人……
姬安歌更没想到,那名少女居然是在那种情况下破境天阶。
没想到不只她,姬清远看着眼前目瞪口呆的妹妹心道。
事实上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天地人三阶,天阶是修行道路上最后一个分水岭,也是无数人终其一生只能仰望的高峰。
全大陆不过十几二十个而已。
那位名唤林抱月的女子曾长期停留在等阶六,让修行界人认为她不过如此。但当她开始进阶时,也没人想到她能如此之快。
之前姬清远听说她进阶等阶四之时就已震撼了修行界,当时不少人猜测也许这名少女能在十年后二十四五岁的时候进阶天阶,甚至也许能打破她师父的记录。
但没人想到,这名少女居然会在不到二十岁的时候进阶。
她真正进阶的年纪如此可怕。
十五岁。
在此之前,全大陆甚至没有二十岁以下的天阶。
当时所有人都被震撼到失去言语,唯一还保有平静的只有那个男人。
南楚国师姬墨静静看着眼前新的天阶修行者,闭了闭眼睛开口。
“你果然不打算再隐藏了。”
什么?
姬清远还没听懂这句话,自己父亲却已再次开口问道。
“为什么?”
为什么你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择进阶天阶?
而戴着斗笠的少女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因为天阶比较快。”
从北方边境赶到南楚,天阶的速度比较快。
姬清远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握成拳。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他们身边。
看着面前有些失神的妹妹,姬清远内心波澜起伏。
那名少女可以说是为了他们,在一瞬之间进阶天阶,几乎横跨半个大陆,爆发出了可怕的力量。
“师父有事没法过来。”门前的少女淡淡开口
她千里迢迢到来,只是为了执剑问一句。
“谁干的?”
看着那名少女剑尖上的寒光,姬清远感到自己身边的父亲沉默了一瞬,随后静静开口,“安歌和清远没事。”
“是吗,这样最好,”少女执剑站在那里,于冰雪中仿佛在静静燃烧。姬清远看着她嫣然一笑,说出的话却让其他修行者面色一变。
“这样我和师父倒也不用造下杀孽了。”
如果那对兄妹出事,她会做些什么?
这时国师府众人第一次,无比庆幸那对兄妹没真的出事。
“你……”但也有人不能承受这种她自以为的屈辱,更不能容忍自己无所不能的夫君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用剑指着。
“你好大胆子居然敢在国师府门口撒野!”叶氏张了张嘴正想开口,她身边有嬷嬷连忙帮她吼出了这句话。
“居然敢对南楚国师大不敬,还语出威胁,”这时叶氏也回过神来道。
她想要拿出国师夫人的气派,毕竟她虽然知道天阶是什么,但她更知道自己的夫君才是这世上最强大的男人。
天阶有什么了不起?她的夫君是等阶二的神子!
和那群没出息的修行者不同,她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
要怕的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
然而下一刻,叶氏却只见那个少女闻言根本没有放下剑,只是笑了笑看了她一眼。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叶氏看着那名少女居然看向自己的夫君淡淡道,“我应该没有说下手的人不用付出代价吧?”
姬清远看见自己父亲瞳孔一缩,男人顿了顿静静道,“你想做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那名少女淡淡道,“所有参与者,按秦律论处。”
她看着台阶上的男人,抬了抬剑锋,“我还有事,国师大人自己清理门户吧。”
“你……”叶氏简直是出离愤怒了,不顾身边嬷嬷的劝阻,看着那名少女一声冷笑。
她正想嘲讽,却没想到那名少女的目光下一刻却直接转到了她身上。
“我知道她不好杀,也不为难你,”少女淡淡对姬墨道,“你这夫人你自己看着办吧,师父也懒得插手,清远他们经历了什么,你记得让她体会一遍。”
说完那名少女收剑入鞘,静静看了一眼站在姬墨边的小男孩一眼,微微笑了笑转身。
伴随着少女的收剑,叶氏像是回过了神来,满脸不可思议简直要大笑出声。
“你要找我麻烦?还要挑拨夫君和我的关系?”
被人从小捧着长大的妇人简直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话,轻蔑地开口。
“别说此次之事,妾身有证据能证明和妾身无关。就算有人栽赃到妾身身上又能如何?不过是两个私生子,居然如此兴师动众还……”
姬清远听着这熟悉奚落之语,眸光微黯。
然而下一刻少年瞳孔一缩,发现那名少女停住脚步,转身看了他一眼。
那一切发生的太快,姬清远只记得那名少女看着他笑了笑,轻声问道,“我记得你和安歌的院子是在西边?”
姬清远本能地点头。
下一刻。
叶氏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就在那名少女转身的一瞬,如同一道闪电亮起,一刀雪亮的剑光从少女的腰边绽放。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那名少女回身拔剑,烈焰滔天。
再下一刻,那道烈焰在一瞬之间穿过国师府东边,门口的人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国师府内陡然掀起无数下人的尖叫。
“什么东西穿了过去?”
“墙裂了!”
“屋顶怎么突然裂了!”
门口的修行者僵在原地,伴随着脖子咯吱咯吱地扭转声,怔怔侧目看向东边,只见一道巨大的剑痕纵横整个墙壁将其切开,而听着府内的尖叫,感受着排山倒海的气息,所有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名少女拔剑的速度实在太快。
让他们没看清过程,只看到了结果。
那就是。
她一剑。
将整个南楚国师府劈成了两半。
只是在短短一瞬间。
“你……”姬清远看见自己父亲脸上的贴面再次碎裂,而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名少女已再次收剑入鞘,看着眼前瞳孔微缩的男人淡淡开口。
“不用担心,我避开了所有人。”
避开了……所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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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
叶氏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就在那名少女转身的一瞬,如同一道闪电亮起,一刀雪亮的剑光从少女的腰边绽放。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那名少女回身拔剑,烈焰滔天。
再下一刻,那道烈焰在一瞬之间穿过国师府东边,门口的人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国师府内陡然掀起无数下人的尖叫。
“什么东西穿了过去?”
“墙裂了!”
“屋顶怎么突然裂了!”
门口的修行者僵在原地,伴随着脖子咯吱咯吱地扭转声,怔怔侧目看向东边,只见一道巨大的剑痕纵横整个墙壁将其切开,而听着府内的尖叫,感受着排山倒海的气息,所有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名少女拔剑的速度实在太快。
让他们没看清过程,只看到了结果。
那就是。
她一剑。
将整个南楚国师府劈成了两半。
只是在短短一瞬间。
“你……”姬清远看见自己父亲脸上的贴面再次碎裂,而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名少女已再次收剑入鞘,看着眼前瞳孔微缩的男人淡淡开口。
“不用担心,我避开了所有人。”
避开了……所有人。
第三十三章 相思
少女的声音不算大,但直击人心的却是她说这句时的自信。
在冰天雪地下,那份笑意和骄傲如同灼热的火焰,无比耀眼夺目。
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姬清远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幕。
那一天,南楚国师府前。
台阶下身着单衣单枪匹马孤身执剑的少女,和台阶上以南楚国师打头的黑压压上百名修行者对峙,双方的力量在外观上有着极大的对比。
如同一只蚂蚁面对着一群虎豹。
不管谁在一边看,都是南楚国师府人多势众。
然而那名少女孤身站在雪地上,气势却丝毫没有被压倒。
被压倒的反而是南楚国师府那边,因为正如她所说的,那名单薄的少女虽然孤身一人,但她背后却有着世上最高的一座山。
大司命林书白的低调和平易近人让人常常忘记她的强大。
然而这名少女今日用自己的一剑,让人再次认识到了这一点。
徒弟的强大也是师父强大,这名少女越强大,人们对她师父的敬畏也会越深厚。
毕竟徒弟已经逆天如此,那位山海大陆第一人又该有多么恐怖?
姬清远当时本能地感到,不少背地里看他的视线在那一瞬间变得不一样了起来。他忽然明白,眼前的少女是用行动向他证明了她告诉他的那句话。
在那个漫天繁星的夜晚她告诉他,“你不需要害怕什么。”
而在这个漫天风雪的冬日她用她的剑告诉他,他真的不用害怕什么。
有她在,他和妹妹什么都不用害怕。
正如她所说,南楚广受敬畏的朱雀神子天才国师,不过是天下第二而已。
不少被点醒的人闻言下意识想要点头,随后猛地一怔,偷眼去看南楚国师的脸色。
姬清远也去看,只看到自己父亲面无表情冰冷的下颚。
原本抓着姬墨衣角的叶氏也一愣,看着眼前的少女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你……你这丫头说些……”
“我说的都是实话,”少女一摊手,无奈地看着叶氏,“虽然我知道女子常把自己夫君当成盖世英雄,但你放在外面说总得尊重下实际情况。”
姬清远默然,事实就是他娘比他爹要牛的多。
叶氏被她说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就要反驳,“这是大逆不道……那个女人……一个女人……”
“够了,”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南楚国师开口,终止了这场闹剧。
姬墨站在自己一半被切开的府邸前,冷冷凝视着台阶下的少女,“这次的事我会给她一个交代。”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少女收起剑,看向他身边的叶氏。
“我说到做到,”姬墨没有看自己身边的妇人,“我会自行清理门户”。
那名少女还是没有动。
“不会让下人替罪,”姬墨再次静静开口,“所有人都会为其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你还记得这句话?”这一次那名少女轻声开口,看着自己父亲的目光有些复杂。
随后她收回了目光,拉了拉斗笠遮住了自己的脸。
“如此甚好,那接下来都交给你了,我走了。”
姬清远看着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笑了笑转身。
“姐……”他伸出手下意识想追,但下一刻一只大手却宛如铁铸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少年抬起头,看见自己父亲抿紧的嘴唇。
“离她远一点。”
那个人如此说道,但姬清远知道已经晚了,这是不可能的。
在那之后,他终生都想靠近她。
直到她去了那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但即便如此,即便她和母亲都尸骨无存,她留下的那道剑痕却还依旧在保护着他们。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道剑痕是那个少女庞大力量的展现,对于普通人的威慑力极大。即便那女子已经下落不明,但那道剑痕的存在一直提醒着府里下人对他们客气点。
不然谁都不知道,哪天会不会有同样的剑痕穿过他们的身体。
当时就在最后转身离开前,那名少女手握剑柄目光从身后众人的脸上扫过。
其他人此时都害怕她转身了,只觉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而下一刻只听那名少女在南楚国师府前静静开口道。
“如果有人胆敢碰我弟弟妹妹一根毫毛,不管我在哪里,我定会将其切成碎片。”
少女的声音很轻,然而让却所有人心头一凛。
因为她轻声开口,“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这就是那名才十五岁的少女留给他们的承诺。
姬清远一怔,眼眶有些发热,那是那名女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称他们为弟弟妹妹。
看着眼前怔然无言的妹妹,姬清远缓缓开口,“你现在知道那道剑痕是从哪来的了。”
“顺便一提,她还切碎了我们家门口的石狮子。”姬清远补充道。
本来正想发表感言的姬安歌闻言一震,直接噎住了。
她说他们家门口怎么就一个石狮子呢!
姬清远耸了耸肩膀,就在那名女子说出会把害他们的人切成碎片之后,在临走前就真的拔剑轻轻一削,门口的石狮子就变成了刀削面。
不少下人当场就被吓瘫了,之后姬清远在府内差点被供起来了。
虽然在她和母亲相继去世后,下人态度一落千丈,但在那件事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暗杀和黑手。
虽不知父亲对叶氏做了什么,但后来叶氏病倒了整整半年,身边得力的下人除了那个精明的老嬷嬷也全被遣散,管家大权也被分流,总之几乎失去了当家主母的一切,最近几年才将将捞回来一小部分。
但那妇人的手完全不能靠近他们这个小院。
他和姬安歌就这样平安无事地活到了现在。
虽然没有自由,但也没有生命危险。
“居然是这样……”姬安歌看着眼前哥哥,在震撼中喃喃开口,“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姬清远一愣看向屋外,低头苦笑,“只是我们那位未来弟媳的风格让我想起了她。”
“风格?”姬安歌一怔,却见眼前的兄长忽然笑了起来。
“像叶氏那样的人,习惯于用后宅阴私手段去算计别人。”姬清远讥讽一笑。
比如下毒,比如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吃暗亏,那位妇人惯常使用软刀子暗手段。
“但这世上,有的女子,却其实还有别的方法。”
闺阁手段,在后宅中而生。
但她却偏把一切都摆到明面,快刀斩乱麻,其实没什么面子,都只看谁的刀更快。
这大概是另一种意味上的,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更何况说理,也没人能说过她。
姬清远想起一些往事,想起那少女在门口骄傲地宣告“我师父是天下第一”时的神情,忽然愉快地笑了起来。
“大哥?”姬安歌问道,姬清远一怔随后看向她,“抱歉,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内心微凉,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他再也看不到那些画面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
姬清远闭上眼睛,将那些思绪静静埋葬在心底里。
他睁开眼睛看向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妹妹,微笑道,“叶氏和那女子的冲突恐怕还多了去,不过不用担心她被欺负了,我们就关好院门过自己的日子……”
人都接回来了,虽然行事风格特别,但那位未来弟媳和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然而姬清远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就在这时,外面紧闭的院门却久违响起了敲门声。
“砰砰砰!”
姬清远一怔,和姬安歌惊愕地对视了一眼,走出屋外,打开院门。
然后某国师府大公子看到在院门外,他的未来弟媳笑眯眯看着他。
“晚上好,今晚我能住这儿吗?”
……
……
姬清远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第三十四章 夜袭
夜幕降临,而你的未来弟媳没有任何预兆地站在你院子门口,向你招手。
姬清远定定看着院门口的少女两秒。
下一刻。
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等等!”门缝传来那个女子的声音,姬清远却只想尽快关上院门,他现在无比后悔他刚刚居然没问来人是谁就打开了院门,都是因为这院子太久没人来访闹得他还以为是下人来送晚飨……
但愿没被人看见这一幕……
下一刻姬清远双手用力合拢却没关严,愕然发现院门中居然不知何时插入了一根小树枝。
这女人的手怎么那么快!
这小子关门的速度也怎么都那么快!
站在门口的嬴抱月一脸无奈,想当年这孩子多可爱从没让她吃过闭门羹,当然也跟她向来都没走门有关。
嗯,她当年都是走窗户的。
她身后的归辰归离还有姚女官等人看着眼前这闭门羹手足无措,下一刻嬴抱月看着门缝里快被碾断的树枝,语速极快地说道。
“等等,姬大公子,我不是要和你住,只是在你们院子盘桓一下!”
你要是跟我住那还得了?院门后的姬清远真是久违地感觉到了惊悚,完全不知道这女人是要做什么。
当年他那位姐姐告诉他不需要害怕什么,但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遇上了要怕的事。
比如未来弟媳忽如齐来的敲门,看着越发浓重的夜色,姬清远只觉得愈发不妙,他们这对话真是愈发危险起来,况且在院子盘桓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人要住外面?怎么可能……
然而姬清远不知道门外那人是真的这么打算的,嬴抱月看着岌岌可危的门缝深吸了口气。
“姬大公子,你要是担心可以让你妹妹来说话,总之先把门打开。”
就算是打算和安歌住,这事也有些不对劲吧……
姬清远在门后面皱眉,此时他也差不多冷静了下来,大概能猜测出这女子的意图了。
以叶氏的行事,肯定是不会给这女子安排什么正经住处,她最该待在的地方是在姬嘉树的院子里,但订婚宴举行前肯定有某位女子会因此来闹事哭闹。
这人不会是想到他们这儿来躲清静的吧……
姬清远将脑中这女子可能会对他感兴趣的这种危险想法死命抛之脑后,注意力集中到躲清静上。
不管怎么说这女子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虽然她确实处境不易,但他和安歌没什么理由要搅入这种纷争,就算叶氏手伸不到这里来,但这女子又能……
“我不白住,”然而就在这时,门缝外突然传来那名少女饱含笑意的声音,“我会付房租的。”
姬清远不知道房租是什么,但也知道大概是指代价,男人深吸口气快速道,“姑娘请回,我们没有什么需要的,尽快回到你未婚夫……”
“我可以和你们讲你母亲的故事。”然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少女清澈的声音。
姬清远关门的手一顿。
她说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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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而你的未来弟媳没有任何预兆地站在你院子门口,向你招手。
姬清远定定看着院门口的少女两秒。
下一刻。
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等等!”门缝传来那个女子的声音,姬清远却只想尽快关上院门,他现在无比后悔他刚刚居然没问来人是谁就打开了院门,都是因为这院子太久没人来访闹得他还以为是下人来送晚飨……
但愿没被人看见这一幕……
下一刻姬清远双手用力合拢却没关严,愕然发现院门中居然不知何时插入了一根小树枝。
这女人的手怎么那么快!
这小子关门的速度也怎么都那么快!
站在门口的嬴抱月一脸无奈,想当年这孩子多可爱从没让她吃过闭门羹,当然也跟她向来都没走门有关。
嗯,她当年都是走窗户的。
她身后的归辰归离还有姚女官等人看着眼前这闭门羹手足无措,下一刻嬴抱月看着门缝里快被碾断的树枝,语速极快地说道。
“等等,姬大公子,我不是要和你住,只是在你们院子盘桓一下!”
你要是跟我住那还得了?院门后的姬清远真是久违地感觉到了惊悚,完全不知道这女人是要做什么。
当年他那位姐姐告诉他不需要害怕什么,但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遇上了要怕的事。
比如未来弟媳忽如齐来的敲门,看着越发浓重的夜色,姬清远只觉得愈发不妙,他们这对话真是愈发危险起来,况且在院子盘桓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人要住外面?怎么可能……
然而姬清远不知道门外那人是真的这么打算的,嬴抱月看着岌岌可危的门缝深吸了口气。
“姬大公子,你要是担心可以让你妹妹来说话,总之先把门打开。”
就算是打算和安歌住,这事也有些不对劲吧……
夜幕降临,而你的未来弟媳没有任何预兆地站在你院子门口,向你招手。
姬清远定定看着院门口的少女两秒。
下一刻。
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等等!”门缝传来那个女子的声音,姬清远却只想尽快关上院门,他现在无比后悔他刚刚居然没问来人是谁就打开了院门,都是因为这院子太久没人来访闹得他还以为是下人来送晚飨……
但愿没被人看见这一幕……
下一刻姬清远双手用力合拢却没关严,愕然发现院门中居然不知何时插入了一根小树枝。
这女人的手怎么那么快!
这小子关门的速度也怎么都那么快!
站在门口的嬴抱月一脸无奈,想当年这孩子多可爱从没让她吃过闭门羹,当然也跟她向来都没走门有关。
嗯,她当年都是走窗户的。
她身后的归辰归离还有姚女官等人看着眼前这闭门羹手足无措,下一刻嬴抱月看着门缝里快被碾断的树枝,语速极快地说道。
“等等,姬大公子,我不是要和你住,只是在你们院子盘桓一下!”
你要是跟我住那还得了?院门后的姬清远真是久违地感觉到了惊悚,完全不知道这女人是要做什么。
当年他那位姐姐告诉他不需要害怕什么,但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遇上了要怕的事。
比如未来弟媳忽如齐来的敲门,看着越发浓重的夜色,姬清远只觉得愈发不妙,他们这对话真是愈发危险起来,况且在院子盘桓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人要住外面?怎么可能……
然而姬清远不知道门外那人是真的这么打算的,嬴抱月看着岌岌可危的门缝深吸了口气。
“姬大公子,你要是担心可以让你妹妹来说话,总之先把门打开。”
就算是打算和安歌住,这事也有些不对劲吧……
姬清远在门后面皱眉,此时他也差不多冷静了下来,大概能猜测出这女子的意图了。
以叶氏的行事,肯定是不会给这女子安排什么正经住处,她最该待在的地方是在姬嘉树的院子里,但订婚宴举行前肯定有某位女子会因此来闹事哭闹。
这人不会是想到他们这儿来躲清静的吧……
姬清远将脑中这女子可能会对他感兴趣的这种危险想法死命抛之脑后,注意力集中到躲清静上。
不管怎么说这女子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虽然她确实处境不易,但他和安歌没什么理由要搅入这种纷争,就算叶氏手伸不到这里来,
……
……
第三十五章 挑明
站在离国师府大公子居所更远地方的陈子楚,看着偏僻角落院门前的那对少年男女,费了很大毅力才没笑出来。
他身边许义山抱着剑默默看了他一眼,用眼神透露出他的不满。
“不是我非要管他们家的事,”陈子楚摊手道,“实在是嘉树这小子也太惨了。”
自己辛辛苦苦接回来的未婚妻居然想去住他大哥的院子……陈子楚每想起来都要笑死了。
“他没有。”这时,一直沉默的许义山却忽然开口,说完这句话又紧紧闭上嘴巴。
陈子楚闻言一怔,看着姬嘉树背影的神情严肃起来。
的确没有。
也许外人看起来很惨,但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想起这两人在这一路上的对话,少年眸光微深。
这件事看上去可笑,甚至关乎一个男人的尊严,但很少有人能想到,姬嘉树是和嬴抱月一起走到这里来的。
面对着想去敲自己大哥门的未婚妻,姬嘉树虽然吓了一跳,但一直和那女子并肩走到了这里,直到嬴抱月居然真的去敲门,才站到树下。
从世人角度来看,姬嘉树对这次和亲的一切反应都很奇怪,陈子楚曾经一度以为这小子是不是曾经见过这个公主,对她情根深种了呢!
不然为什么不惜忤逆父母却还出城去接她,换作其他被强按上婚约的世家子,肯定要出去花天酒地胡来浪荡,对未婚妻避之不及或者鄙夷之至才是正常的好么?!
起码如果他爹逼他娶一个陌生女人,还是个名声不好的陌生女人,陈子楚绝对会这么做。
不使手段让那女子嫁不成就不错了!
像姬嘉树这般不给未婚妻下绊子或者不闻不问的,除了真对她有什么想法还能有什么原因?
但直到现在,陈子楚终于明白,事情真的并非如此。
春华君,的确名不虚传。
虽然相处了快十年,但陈子楚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这么佩服他这个朋友。
不管怎么说,这人对待未婚妻的这番对话他是真的学不来。
就在方才嬴抱月向姬清远和姬安歌的院子找过去之时,姬嘉树从后面赶上,问那女子准备去哪,而嬴抱月如实相告后,陈子楚还在以为他这位朋友会对她说些什么的时候,没想到姬嘉树看着眼前少女忽然开口。
“在你去之前,我有件事需要先和你说清楚。”
没错,看着眼前和姬清远相对而立,正向他兄长解释刚刚在自己院子里发生的一切的姬嘉树。嬴抱月脑海中也忽然浮现起之前在路上这少年义正言辞的眼神。
她也没想到……这少年会选择在那个时候挑明一切。
也许是因为叶静姝和王嬷嬷带着一众下人都撤走了,终于拥有了相对安静的环境,他当机立断和她挑明了一切。
姬嘉树极为认真地凝视着嬴抱月,一字一顿地直接说了一锤定音的一句话。
“我不想娶……”
少年顿了顿改口但坚定地说道。
“我并不想和你订婚。”
这可真是够直接的,嬴抱月看着眼前严肃的少年心道。
连一点余地都没留。
他恐怕刚刚是想说“我不想娶你”吧,但这句话实在太狠才改了口。
嬴抱月神情平静,却不知她背后的归辰和陈子楚等人都震惊无言。陈子楚直接目瞪口呆。
想起之前在院子里这人让他去接和亲公主时说的话,陈子楚心道这小子当初居然是说真的啊?
天知道陈子楚当初还以为是这小子口是心非。
如果不是身边有人,陈子楚险些破口大骂。
你真不想娶之前费那么大劲到底是要干嘛?
但姬嘉树此时无暇顾及好友心情,只是定定凝视着眼前少女,防备她情绪反应过度惹出什么事端。
甩他一巴掌痛哭流涕质问事小,跑出去或者找他父母闹事就麻烦了,他到时候不得不控制住她。
然而出乎他意料,千里迢迢来结亲却被对象拒绝的少女只是静静看着他,好像他脸上有什么。
姬嘉树一愣,难道他刚刚说得还不够清楚?
他为了不给女子妄想空间,把话说的应该够死了。果然要撂狠话直说他根本不想娶她?
还是他要解释清楚他不想娶她的理由?
还是这女子因路上的事对他有所误解,不会真的在南楚之前因为他的名声对他……
然而就在这时眼前少女凝视着他的眼睛开口道,“你不想娶我?”
姬嘉树心底一个咯噔,没想到这女子居然直接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他之前打定主意话到嘴边觉得这话太伤女子自尊才没能说出,这女子却直接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将他们之间的掩饰全部撕开。
姬嘉树抿了抿嘴唇,看着眼前少女,只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这女子想以这种方式逼他退缩?觉得他不忍心?
但他必须把这事弄清楚。
少年深吸一口气,看着嬴抱月的眼睛,点了点头。
后方传来陈子楚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但下一刻,姬嘉树却发现眼前少女居然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嬴抱月的确放下了内心一个大包袱。
“是吗,”她看着姬嘉树道,“那有些事就好办了。”
看眼前少女这出人意料的反应,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少年脑海中成型,看着神情平静的少女,姬嘉树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
嬴抱月身后姚女官和归离组成的女子队伍似乎受到重击。
但嬴抱月看着姬嘉树,同样点头。
不管她其他人是什么反应,姬嘉树承认他不想娶她时嬴抱月的确松了口气,没什么姬嘉树设想的她会有受伤的感情,她反而觉得对面是个正常人。
毕竟她和姬嘉树当初在江陵城外只是第一次见面,之后也没怎么相处,如果姬嘉树没见到她或者刚见她时就想娶她。
那她的脸是开了光了吗?
这个世界虽然婚姻常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那的确是婚姻,不是指两情相悦,姬嘉树需要娶她和他想娶她是两码事。
当然,她也亦然。
既然对方和自己一样是正常人,嬴抱月就放心多了。
看着眼前少女不作伪的清澈双眸,姬嘉树于短暂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这女子的各种行为都超乎了他的预料……
他之前的设想完全派不上用场,少年深吸看一口气,试探也好伪装也好别有用心也好,他决定开门见山。
“既然你也如此想,”姬嘉树看着嬴抱月,拉起一个屏障静静道。
“我们来谈谈这个婚约如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