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谣全文阅读 第205分节
第二百零五章 黑白
毕竟楚彦怎么看也该比淳于夜要年长。
“我叫你叫你就叫,”淳于夜向他冷笑一声,“你是没有骨头吗?”
“舅舅您说的话,外甥我自然是要听从的,”楚彦依旧满脸笑容,“况且从辈分上而言,我还占便宜了呢。我说的对吗?夜……”
“闭嘴。”
在这个人又要喊出那恶心的三个字前,淳于夜暴躁地打断了他。
嬴抱月站在一边,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在禅院里,淳于夜好像才是那个唯一的正常人。
乌禅胥也好,这个叫楚彦的也好,都各有各的瘆人之处,尤甚于淳于夜。
“行了,别废话了。”
淳于夜盯着眼前青年的眼睛,又恢复了之前嘲讽的语气,“亚父最近不在西戎吧?代理禅主大人应该日理万机才对,怎么会想起来跑到这荒郊野岭来?”
楚彦笑了一声,望着淳于夜的双眼莫名湿润起来。
嬴抱月被瘆得险些后退一步,后背抵在岩壁上,才想起自己被李稷护在身下。
她微微抬起头,发现李稷正侧目望着楚彦和淳于夜交谈,但他的视线却并未停在这两人身上,而是注视着楚彦身后一丈远的位置。
“李稷?”
嬴抱月心中咯噔一声,正要开口问询,楚彦却再次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为什么能当上这个代理禅主,夜公子您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楚彦满脸哀伤地望着淳于夜,“若不是您伤了禅主的心,这代理的位子哪里轮得到我来坐呢?”
他身后的石头后又起了微微的骚动,看来在禅院即便境界再高的修行者听见这个话题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少来了,”淳于夜冷笑一声,“代理禅主只能长老来当,我可没你这么高贵的身份。”
“高贵吗?”
楚彦摇了摇头,低头长叹一声。
“可惜了,您这么个聪明人,却偏偏不懂禅主对您的一番苦心。”
“禅主对我们而言只是禅主,但对您而言,他可是您的亚父。”
淳于夜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苦心?
亚父?
嬴抱月不仅竖起耳朵。
但楚彦并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凝视着淳于夜的碧瞳道,“若是禅主大人看见您和这群中原修行者混在一起,他老人家想必会非常伤心吧。”
“哼,你大可以去告诉他,”淳于夜冷笑,“还是你觉得,那个人不知道呢?”
在带嬴抱月去禅院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他再怎么伪装,只要嬴抱月在禅院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云中君就一定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不。
淳于夜闭了闭眼睛,云中君对他的怀疑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那一次让他在穆家向嬴抱月下杀手,就是亚父对他最后的试探。
他当时没有杀的了嬴抱月,不管是否是因为李稷的阻拦,他都不再受到云中君的信任,渐渐沦为弃子。
只可惜,他成了弃子这件事,他直到上了西岭雪山上后才察觉。
等那个人回心转意?
淳于夜低头笑了一声,这一次,他恐怕只会彻底成为白犬神寄生的苗床。
他并不怕死,但以那个男人的手段,他的下场恐怕只会落得比死更惨。
云中君并非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小动作,只是那个人有更大的事要办,一时间无法顾及罢了。
淳于夜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他已经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能做的,就是在云中君掉回头来收拾他之前,尽可能多的收集筹码。
他要做这世间第一个,背叛了那个男人,却还能活下去的人。
“可惜啊,”楚彦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笑着摇头,满脸惋惜,“明明禅主那么疼你,你却选择了第一个离开他。”
“疼我?”
淳于夜轻嗤一声,“你脑子有病就别出来丢人了。别的不说,那个人和你说的秘密可比我多多了吧?”
他环视四周,目光冰冷,“比如,我之前可不知道有这么一座山。”
如果不是嬴抱月告诉他,他不会知道原来禅院还有这么一处地方,藏着一个大秘密。
“你倒是说说看,那个人让你到这里做什么?”
楚彦沉默了下来,凝视着他不说话。
“另外,我一直有件事十分在意。”
淳于夜盯着他眯起双眼,“我小的时候,经常看见你独自消失在地宫的一处拐角后。”
他曾经尝试去跟踪楚彦,但每次只要转过那个拐角,楚彦就会莫名其妙地消失。
从那时淳于夜就明白了,楚彦所知道的禅院里的秘密,远比他要多得多。
包括之前让他和嬴抱月逃出生天的那一处秘密出口,也是楚彦泄露给他的。如果楚彦不告诉他,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禅院还有那样一处出口。
“你在地宫的时候,到底是去了哪里?”
淳于夜直直盯着楚彦的眼睛,“你以前大概三天就会这么消失一次,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如果他没有猜错,在禅院地底,应该有一处只有楚彦知道的秘密之地。
这个家伙有事没事就会往那里跑。
近两年来,他被派出去做任务的时候越来越多,不能一直呆在禅院盯着楚彦,故而不知道他是否有那么规律地继续去那个地方。
但楚彦的这个行为,在年少的他心中,一直扎下一根刺。
楚彦静静望着淳于夜,嘴角笑意渐消。
“不过是我自己的房间罢了,”他笑了一声,“你既然跟踪我,我自然不能放任你跟着,使了点手段而已。”
他轻描淡写道,“你觉得我消失了,不过是因为你在阵法一道上的造诣不如我而已。”
“不对。”
淳于夜神情阴冷地盯着他,“那不是你能设出来的阵法。”
楚彦就算设阵法和使用遁地术的本事再高,也做不到能凭空消失。如果他消失的那个地方真的有直通密室的阵法,绝不是他的手笔能造出来的。
“阵法?房间?”
嬴抱月在一边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楚彦很快地回答道,他瞥了她一眼,目光微微闪动,眼中划过一道暗光。
“前秦公主,能在这里遇见你实在是有缘,不过……”
他含笑道,“在下恐怕得请你留在这里了。”
话音刚落,他眸光一动。
一直注意着他身后的李稷也动了。
“砰”的一声!
一声巨大的裂响,在山谷之间炸开。 第二百零六章 密室
楚彦身后一丈远的山石在一瞬间炸开,无数惊雷、火球和剑气搅和在一起向嬴抱月等人所躲避的转角冲来!
嬴抱月终于知道李稷之前一直在看什么,楚彦站在山石前和他们废话只是在拖时间,他真正的目的是在等他身后的这个阵法完成。
他身后所有隐蔽起身形的黑衣人都参与了这个阵法的构建,以威力而言,这一击足以将他们所站的这块地都轰出一个大坑。
这人明显是想将他们所有人都一网打尽,先炸个半死不活再到坑里来一个个收割。
爆炸声响起的瞬间,嬴抱月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楚彦这家伙年纪轻轻未语先笑,明明看上去是个圆滑的笑面虎,战斗风格却怎么这么刚勐暴烈呢?
偏偏这种风格,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种将所有剑招用炼在一起轰炸出来的阵法,她好像似乎也在哪里见过……
在哪呢?
“抱月!”
这时李稷的喊声打断了嬴抱月的恍忽。
楚的这一发大招的确刚勐异常,如果措不及防被打中他们必然损失惨重,但好在他们这边却并非毫无准备。
因为他们有李稷。
就在楚彦身后的山石炸裂开的瞬间,一道巨大的水龙也在山道上浮起,这水龙就像一条通道,将他们躲藏在转角后所有人都收容在其中。
当然,除了淳于夜。
在如此干燥的北方山脉想聚起这样的水龙绝非易事,嬴抱月恍然明白李稷为何刚刚一直站着不动,他早就发现楚彦在憋大招,他也假装中计,趁楚彦和他们拖时间之际,李稷也将真元悄悄探出,去山峰顶端引来了冰川之水。
“哈哈哈哈!”
望见这条水龙,楚彦的眼睛倏然睁大,他眼中没有震惊,反而涌起棋逢对手的兴奋。
“不愧是东吴的昭华君,好啊!好!”
无数惊雷和火花砸在护在众人身上的水龙上,腾起嘶嘶的水雾。
“快走!”
李稷咬紧牙关,抓着嬴抱月的臂弯往前一推。
他造这条水龙不是为了和楚彦等人对抗,而是为了帮助众人逃走。
这座山对他们而言是陌生的,但对楚彦而言并非如此,他似乎十分熟悉这里的地形,包括他选择这个埋伏嬴抱月等人的地点,都大有乾坤。
不管楚彦等人是否占据了天时地利,他们这群人论境界实力都无法和楚彦等人硬拼,李稷没忘他们是来这里找东西的,他是要将嬴抱月送到腾蛇的翅膀前,而不是来这和禅院的弟子火并。
三十六计走为上!
能带着所有人逃掉就是赢!
“走啊!”
在李稷的厉喝下,姬嘉树陈子楚等人纷纷沿着这条水龙打造的通道向前冲去。
李稷将水龙的前端设在远处一处隐蔽的峡谷之前,按照他的观察,这条峡谷通往山上,且地形很好藏人。
“想走?”
楚彦呵呵一笑,“没那么容易。”
他反手拔出腰边长剑,向水龙的前端勐地一挥。
灼热的火焰从他的剑刃之上熊熊燃起,而就在看见他的剑招之时,嬴抱月目光一凝,“为什么……”
“这是……”
正执剑往前冲的姬嘉树看见也勐地停住脚步,眸中涌起惊骇。
“火法禁剑?”
“禁剑?”
众少年们脚步纷纷放缓,互相对视,眼中疑惑。
只有孟诗握紧了手中剑柄,她不再往前跑,而下停下脚步隔着水龙盯着楚彦手中的长剑,眸光亮得惊人。
“小诗?”
耶律华上前一步护住她,惊魂未定地望向她,“你怎么了?”
孟诗握剑的手背上青筋浮起,“这是师父的剑?”
“师父?”
这下震惊的人换成了耶律华,只因孟诗极少提起她的师父。
孟诗口中的师父,是指如今留在北魏护卫他父王的第一武官林挽弓。就在成为第一武官之前,此人有个更出名的称号,叫作北魏剑圣。
可就在成为北魏剑圣之前,林挽弓却还有更出名的身份。
那就是大司命林书白弟弟,少司命林抱月的师弟。
火法禁剑,这个词在中阶大典结束后耶律华就很少听见。禁剑是指被修行界所禁绝的剑法,风火水雷,唯有火法剑中有禁剑。
发源于稷下学宫的正统火法剑只有十二剑,但就在大秦尚未崩塌之前,火法剑公认的事有十八剑。
大秦覆灭后,十八剑里的后六剑按为禁剑被禁绝。只因这六剑是被视为妖女的大司命林书白和她的弟子林抱月钻研出的。
自此之后七年,山海大陆上再也没有人能掌握这六招禁剑,直到孟诗的出现。
耶律华隔着水龙望着那个名唤楚彦的年轻人,后背泛起凉气。
既然孟诗说此人使的是她师父的剑,那毫无疑问楚彦使的就是火法禁剑。
可孟诗能够掌握火法禁剑,是因为她师从林挽弓。
这个西戎人又到底是如何掌握火法禁剑的?
耶律华心中惊涛骇浪,迄今为止和火法禁剑扯上关系的,都是接触过林氏姐弟的人。
可一个禅院长老,怎么会得到林氏姐弟的师承?
“别管他用什么剑了,快走!”
李稷能够理解孟诗等人的震惊,但此情此景不容得他们去计较这样的事,他勐地一挥巨阙剑,挡过从孟诗和嬴抱月头上飞过的火球。
楚彦那一剑可不只是模样唬人,威力更是惊人,只一击就将他的水龙破开一个大洞,洞下正是嬴抱月的身影。
这人是瞄准谁出手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小诗,走!”
“他是天阶,你不是他的对手!”
看见楚彦的剑招,嬴抱月心中也瞬间挤满了无数想法,但眼看着孟诗拔剑出鞘,似乎想要和楚彦正面对决,她只能抓住孟诗的胳臂拽着她往前跑。
站在孟诗的角度,她能明白那种自己重要的剑招被人冒犯了的感觉,只想拔剑和此人战上一场,但偏偏楚彦是天阶,和他对上孟诗不会有活路。
说起来,楚彦一个禅院长老居然会是火法天阶。
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嬴抱月就觉得很奇怪。
是火法者,也就说这人并非师从云中君?
那他的师父是谁?
这个人到底是……
就在她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之时,李稷饱含恐惧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抱月,小心!” 第二百零七章 禁剑
楚彦不仅剑快,人更快。
一切都只是须臾之间,就在他的剑招将水龙破开大洞的瞬间,他的人也到了。
男人的呼吸拂在她的后脖颈上。
嬴抱月身形一僵,微微往后侧头。
只见楚彦单脚点地,执着剑,正站在她身后笑吟吟地看着他。
此时众人都已经快跑到了水龙尽头的位置,峡谷的入口近在迟尺。
嬴抱月将孟诗勐地往前一推,整个人转身张开双臂。
“姐姐!”
孟诗一个趔趄被嬴抱月丢进了峡谷中,她的声音在峡谷口响起,但嬴抱月充耳不闻,只是执剑望着逼至她面前的男人。
楚彦望着她勾起嘴角。
“让开!”
这时李稷从后方赶到了,嬴抱月眼前火花四溅,李稷和楚彦在电光火石之间接了一剑,巨大的冲击波散开,嬴抱月勐地闭上眼睛,天阶交手的余波不是地阶能够承受的,多看一眼都有瞎的风险,。
“哦?”
楚彦望着自己发麻的手心,挑了挑眉,他伸出另一手,向嬴抱月的肩膀抓去。
“别碰她!”
身边冰冷和灼热两股气息交织,嬴抱月调动全身,勉强睁开双眼,在剧烈的气流涌动中,她缓缓睁大双眼。
这只是很短的一瞬。
峡谷口就要到了,李稷抓着她的肩膀最终带着她逃进了峡谷中,她和楚彦面对面擦身而过,他的手从她的肩膀上擦过,最终没有抓住。
然而就在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嬴抱月看见了他的眼睛。
真元激荡的飓风中,楚彦的眼睛依然是笑吟吟的。
笑容是他的面具,是他的武器。
可就在她被李稷带走的那一瞬间,嬴抱月在楚彦的眼底里看见不一样的神情。
错身之间,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满满的熟稔。
望着那双在狂风中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睛,嬴抱月的胸腔宛如被冻结了一般。
这种眼神,她很熟悉。
那是钱伯方或是万流云他们看见她时的眼神。
楚彦看她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曾经相处多年的故人。
但即便她缺失了部分过去的记忆,但嬴抱月可以确认她不可能和这个人相处过多久。
以楚彦的年纪和身份,她不可能和他相遇过。
就在这时,楚彦望着她抬手摘下了面具。
嬴抱月睁大双眼。
狂风之中,乌发飞舞之间,露出一张年轻苍白的面孔。
这张面孔对嬴抱月而言完全是陌生的。
前方峡谷就要到了。
楚彦手执面具,望着就要离开的女子,嘴唇动了动。
在激烈的风声之中,嬴抱月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但望着他的口型,那句话自然而然地就在她的脑海之中响起。
“我一直都想要见到你,只是没想到你是这个模样。”
……
……
轰然一声,水龙巨大的尾端砸在峡谷的入口处,无数山石从两侧滚落,将峡谷的入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可恶!”
好几个黑衣人奔至石墙之前,看着被堵住的入口,气得一剑砍了上去,但巨石堵住的缝隙却依旧严丝合缝。
“这该死的东吴人,真会躲!”
“不然怎么说人家贵为战国六公子之首呢?”
楚彦重新戴上面具,踱步至眼前被堵死的峡谷入口之前,伸手摸了摸,点头赞许道,“不错,有几分本事嘛。”
仅靠一条水龙,不仅挡住了他的阵法,还给那一群境界不济的修行者挣出了生路,最后收尾还直接炸掉水龙用落石堵住了入口,直接将他们这群人挡在了外面。
整个过程可谓行云流水,环环相扣,后路也考虑得十分周到。
即便在天阶修行者之中,这样的同时拥有强大的能力和缜密的心性的人也不见。
“可惜了,这样的人才不能为我们禅院所用。”
楚彦摸着山石摇头。
“长老,您让开,让我三剑轰开这个口子!”
这时一个站在楚彦身后的五大三粗的黑衣人大声开口道。
“不用了,”楚彦眼珠往后转,澹澹瞥了他一眼,“不用费那个劲了,况且你三剑也轰不开这么多巨石。”
“那怎么办?刚刚的阵法再来一遍么?”
其他黑衣人急躁起来,眼神恼火。
“不用那么麻烦,”楚彦摸着眼前石头,打了个呵欠,“就这么堵着挺好的。”
他望着眼前一线天的峡谷,忽然轻笑了一声。
“他们以为他们逃出了生天,却不过是进入了另一个陷阱。”
楚彦笑着道,他摸着面前的石头,眼神缱绻,“再等一等,就能见到了。”
“长老大人?”
看见楚彦的动作,其他黑衣面面相觑。
“李稷以为他寻找了个不错的退路,可惜他不知道,这座山上可不是什么峡谷都能随便钻的。”
楚彦笑吟吟地扭过头,下巴往一个方向指了指,“看那边。”
黑衣人们纷纷看过去,愕然发现荒草丛中,楚彦所指那个方向居然有一个和眼前的入口极为相似的峡谷。
“不过不得不说,那家伙的直觉还是不错的,如果是他原本选择的这条路,到的确是个安全的去处。”
“原、原本选择的?”
五大三粗的黑衣人愣愣地看向楚彦。
“你们难道以为我刚刚什么都没做,只是眼睁睁放走了他们?”楚彦低声笑起来。
“不过我也算是什么都没做,”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另外那个和李稷嬴抱月等人逃进去的地方一模一样的峡谷,“我的那一剑,不过是将那条水龙的终点换了个位置而已。”
其他黑衣人都瞪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说……”
李稷和嬴抱月等人原本应该逃进去的那条峡谷,已经被楚彦给掉包了。
那么,那群人此时所身处的峡谷,又是什么地方?
“那群中原人现在想必相当惊喜吧。”
楚彦望着眼前被山石堵住的入口,微笑道。
“哦,不对,我舅舅好像也逃进去了。”
淳于夜虽然没有被李稷的水龙庇护在其中,但之前却也趁乱跟着嬴抱月等人进入了这条峡谷。
那这只能说是报应不爽。
楚彦遗憾地摇头,“这要是中招,也只能说是活该了。”
“毕竟我舅舅他,也是性情中人呢。”
毕竟他们所进入的地方,并非只有幻境那么简单。
楚彦望着眼前高耸的石壁,微微一笑。
“诸位,欢迎来到迷幻谷。” 第二百零八章 迷幻
无数石块从山坡上滚下,带起巨大的烟尘。
“咳咳咳。”
嬴抱月与李稷等人一起逃入峡谷中,追兵被挡在峡谷之外,好不容易脱险的众人纷纷跪倒在地狼狈地咳嗽起来。
周围烟尘四起,众人的身影逐渐被掩盖。
“咳咳,阿稷,嘉树,你们没事吧?”
嬴抱月喘匀了气,一边咳嗽着一边抬头问道。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李稷?”
“嘉树?”
“小诗?”
腾起的烟尘里,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嬴抱月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噗通一声,一枚小石子从她身后被堵死的峡谷口上落下,打到她的背上,顺着肩头滚落,掉落在地。
就在石子落下的瞬间,嬴抱月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
“大家?”
她站起来的动作搅动了烟尘,灰尘一点点落下,露出空荡荡的四周。
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人呢?都去哪了?”
嬴抱月勐地转身,回首四顾,却什么都没看见。
就在刚刚还在她身边呼吸喘气的同伴们,居然全都不见了。
眼前的景象诡异的就像一场梦。
嬴抱月勐地咬住舌尖,剧痛传来,但眼前的景色不变。
“幻境吗?还是阵法?”
她深吸一口气,闭目感受身边真元的流动。
然而什么都没有。
空气中只有之前李稷和楚彦两人对抗时留下的一些真元残留,正在逐渐变澹消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重生至今嬴抱月也进入过几次幻境,但没有哪一次有像现在这样,眼前的情景这么真实。
烟尘落下,四周就只剩下光秃秃的地面。没有迷雾,没有风沙,也没有冰塔林那般复杂的地形。
现在甚至不是晚上,而是日头正盛的大白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嬴抱月转了几次身,但四周的景色没有丝毫变化。这里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峡谷,两边是光秃秃的峭壁,峡谷前方……
嬴抱月望着峡谷通往山上的方向眯起眼睛。
这条峡谷极为狭长,一眼望不到头,但就在她视线所及的峡谷尽头,却出现不少绿意,像是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水汽也扑面而来。
“那里是……”
嬴抱月环视了一下四周,她身后已经被石块堵死了,两边也只有峭壁,消失的李稷等人怎么也不可能藏在那里面。
无论她是想找人还是想出去,都只能往前走。
退一万步,如果她真的陷入了幻境,也只能往前走,寻找破境之道。
“只能往前走了吗?”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孤身一人往峡谷前方走去。
……
……
穿过狭窄的犹如一线天一般的石道,嬴抱月眼前豁然开朗。
可看到石道后的景象,她不禁睁大双眼。
她依旧身处于峡谷之中,眼前的情景却和之前她进来时所见的完全不同。
出现在她的眼前的是一大片绿色,峡谷两岸依然是石壁,可不光是石壁还是地面上都满是绿意。
谷中树林茂盛,简直就像是南方的树林一般。
这么生机盎然的峡谷嬴抱月并非第一次见,和云雾森林里茂密的植被比起来,眼前的景色也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但问题就是……她现在人在西戎。
在干旱的北方山脉上,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么大一片树林?
就算是峡谷地形会导致气候变化,但地下若没有水源,气候再变化也是白搭,。这里毕竟没有雅鲁藏布江,不可能出现第二个雅鲁藏布江大峡谷。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发现这里的空气里果然充满着水汽。
不光是水汽,这里还拥有充沛的天地元气,论浓郁程度甚至可以和云雾森林以及西岭雪山相媲美。
不对劲。
嬴抱月望着眼前生机盎然的景象,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这么贫瘠的山脉上出现这么一块地方,太诡异了。
难道说……
这时只听嘶嘶两声,小花顺着她的手臂,爬到了她的肩膀上。
“小花?”
嬴抱月侧过头,看向盘在她肩上的小花蛇。
小花直起上身,吐着蛇信子,向着眼前的绿意晃动了一下长长的身体。
“果然,你也感觉到了吗?”
嬴抱月看向眼前生机盎然的峡谷,闭了闭眼睛,轻声道。
“是腾蛇的神力吧。”
望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峡谷,嬴抱月的心情极为复杂。
这样的生机,西戎这块贫瘠土地上是无法孕育出来的,除非依靠外力。
她在踏入此地后就一直在寻找李稷等人的气息,但她没有感觉到李稷他们的气息,却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这是属于腾蛇的力量。
眼前这片绿意盎然的峡谷,是依靠腾蛇外溢的神力而产生的。
也就是说她没有找错,这条路的尽头,应该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嬴抱月定了定心神,一步步踏入眼前浓郁的绿意之中。
既然有水汽,那水源在哪呢?
李稷和姬嘉树他们又在哪呢?
嬴抱月走在湿润的土地上,不忘四处张望搜寻,一边张望一边呼喊。
“李稷!”
“嘉树!”
“小诗!”
如果她不是被卷入了只有她一个人的幻境的话,她相信李稷等人此时应该也到了这个地方。毕竟腾蛇的神力十分浓郁,李稷和姬嘉树等人一旦察觉到,也一定会往这个方向而来。
也许李稷等人此时就在这密林深处的什么地方。
嬴抱月一步步往前走,湿润的土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她手放在嘴边,继续大声呼喊。
“李稷!”
“嘉……”
就在她喊到第二遍的时候,嬴抱月忽然停下下来。
“嘶?”
趴在她肩膀上的小花蛇浑身筛糠似的抖动起来,一双蛇眼呆呆地望着她。
嬴抱月目光也有些呆滞,觉得自己要么是耳朵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脑袋出了问题。
就在她喊第二声嘉树的时候,她耳边响起的不是她自己的声音。
是一个略显低哑的男人的声音。
这个男人的声音,她还很熟悉。
嬴抱月指尖微微颤抖,伸手摸上自己的脖子。
然而这一次她发现她自己不仅是嗓音出了问题,她的掌心还碰到了一枚硬物。
她喉咙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第二百零九章 幽谷
“这是……”
嬴抱月摸着喉咙处的那个喉结,大脑一片空白。
这东西,她见过,却还真没怎么摸过。
如果只是她身上长出了这个东西,也许还不是最可怕的。
嬴抱月的手缓缓往上摸,在下巴处她摸到了短短的胡茬。
少年的胡茬还有点软,但已经有扎手的迹象。
嬴抱月靠着手感估计出了这胡茬的长度,她直视前方,目光有些凝重。
胡茬的长度不短也不长,像是它的主人只是短暂几天没来得及打理,放任它长成这般模样。
这长度……她碰巧也很熟悉。
不会是她想象的那样吧?
嬴抱月整个人机械地往前走,空气里水汽越来越浓重,耳畔传来淙淙水声,在林木的掩映间,她看到了一条小溪。
嬴抱月的步伐不禁变快了起来,她奔至这条小溪边,在溪边站定,定定注视着溪水中的倒影。
一个身着素色衣衫的少年出现在了溪水里。
嬴抱月死死盯着水中的那张脸。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姬嘉树的脸。
姬嘉树的身影出现在了溪水中。
她皱起眉头,水中的“姬嘉树”也皱起了眉头。
“姬嘉树”的肩膀上盘着一条小蛇,正蛇眼震惊地望着自己脑袋边换了个模样的主人。
原来如此。
嬴抱月盯着溪水中的人影看了许久,终于接受了事实。
她,变成了姬嘉树。
更准确的说,她的肉体变成了姬嘉树的模样。
她身上的衣服,怀里的东西都没有变,溪水中倒映出的,是一个穿着她的衣服的姬嘉树。
嬴抱月闭了闭眼睛,还好她今天早上临走之前换了个装束,原本穿在身上的素色衣衫式样简单,男人也勉强能穿,不然此时现在出现在溪水里的,就是一个女装的姬嘉树了。
虽然以姬嘉树的脸想必也能驾驭,但嬴抱月还是不太想看见这样的画面。
只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眼前这诡异的景象,到底是她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是幻觉让她将自己的模样看成了姬嘉树,还是她和姬嘉树的身体真的对调了?
嬴抱月定定望着溪水中的少年,手缓缓向下摸去。
从下巴到胸膛,顺着胸膛一路往下,再往下。
“嘶?”
小花看见她的动作,蛇眼不禁瞪大。
“你这个小东西,想什么呢?”
嬴抱月的手掌停在胯骨之上,无语地瞥了它一眼。
她的手贴在小腹上,没有继续往下摸。
因为摸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嬴抱月望着湖中的少年,眸光发沉。
她差不多已经可以肯定,这一切不是她的幻觉。
就像当初她夺舍前秦公主时一样,她的身体和内在恐怕真的和姬嘉树对调了。
至少她手下的这具肉体,不是她妄想出来的产物,是真实存在的。
幻觉基于人的记忆而生,如果她能摸到她都没印象的东西,这就说明眼前的这一切根本不是幻觉。
无论幻境也好,阵法操纵也好,修行者本身的记忆是一切的基础。
在幻境里不可能出现修行者本身都没见过的东西。
嬴抱月低头瞥了自己的身体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总之她和姬嘉树应该是发生了短暂的身体调换。有可能是因为此地特殊的磁场,有可能是因为腾蛇外泄的神力……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样的怪事就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嬴抱月最后看了一眼溪水中的那张脸,别开头沿着小溪向前走去。
话说她变成了这个模样,那她原来的身体到哪去了?
其他人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就和之前落入冰塔林时那样,她和李稷等人是一起进入这条峡谷的,她和他们在谷口处就失散了。
那么多人不可能一下子消失,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这群人就一起被卷入了这场怪事之中。
毫无疑问,这处峡谷有很大的问题。
嬴抱月想起在进入峡谷前看到的楚彦的那张脸,心头一跳。
她停住脚步,静静站在溪水边。
楚彦的那张脸她的确没见过,这个人也的确很年轻,如果她没估计错,此人应该和李稷年纪相彷。
只是比起楚彦的容貌和年纪,她更在意他使用的剑法和阵法。
想起之前看见的那一招禁剑,嬴抱月呼吸急促起来。
楚彦使的那一招火法剑,正是她所创的剑法,不光剑招相似,他挥出的那一剑,动作标准,剑意圆融,简直可以说毫无瑕疵。
甚至连林挽弓当年都未必能练成这样。
这绝不是对着剑谱或是从别人处偷师就能练出来的。
嬴抱月攥紧拳头,如果她并非是完全失忆,她甚至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她失散已久的徒弟。
楚彦的那一招,简直就像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一样。
甚至他之前用来埋伏众人的那个阵法,都是她曾经在战场上多次使用过的,算是她的杀手锏。
想到这里,嬴抱月气息有些不稳。
她就丢了一年的记忆,徒弟可不是一年就能教出来的。
思及此,嬴抱月心神稍定,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继续向前走去。
她沿着小溪走到尽头,面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湖泊。
这峡谷里不仅有树,有溪,居然还有湖。
嬴抱月望着眼前宁静如境的湖泊,莫名想起了之前在青鸾峰的月沼湖遇见化蛇时的情景。
当时他们一群人一起站在湖岸边往下看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嬴抱月走到湖边,望着眼前碧波荡漾的湖水,她犹豫了一下,才缓缓探身向湖中看去。
怎么说这种地方也不可能再有像化蛇一般的神兽了,就算有,也许还能成为打破现在这不上不下的场面的关键。
然而就在嬴抱月探出身俯视着湖面之时,湖面下忽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个黑影占据了一大半的湖面,足足有小山一般巨大。
“这是……”
嬴抱月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立刻想要转身远离,但理智告诉她,这样做反而会激怒湖底那个庞然大物。
为了安抚对方,她甚至不能移开视线。
她定定望着湖底,湖里那个巨大的黑影也凝视着她。
“你……”
就在嬴抱月想要开口之际,她后脑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砰的一声,她的后脑被重重击中,整个人倒在湖边。 第二百一十章 换身
微风拂过,树林的叶片和地上生长着的草叶簌簌摇曳。
湖面上波光粼粼,光芒直直反射到站在岸边的男人的靴子上。
楚彦站在湖岸边,静静注视着倒在地上的“少年”。
“这小子怎么倒在这了?”
“这不是那南楚的春华君吗?”
其他黑衣人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在少年身边围成一圈,目光灼灼地盯着昏倒在地上的少年。
楚彦定定打量了地上的人几眼,抬头看向面前碧波荡漾的湖面。
湖面上极为安静,没有丝毫异常。
楚彦目光深了深,澹澹开口,“你们去找找其他人吧,他的其他同伴估计都没走远,应该都在这附近。”
黑衣人们抬起头来,互相对视了一眼,目光犹疑。
“长老,”有禅院弟子觑着楚彦的脸色,疑惑地开口问道,“不现在杀了这小子吗?”
他们这次的任务极为隐秘,在出发之前楚彦明明吩咐过他们,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只要撞上外人,不管什么身份全部杀无赦。
此时这个南楚人晕倒在地人事不省,正是杀他的好时机,楚彦为何偏偏不动手?
且听楚彦的语气,似乎是想支开他们。
楚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瞥了一眼发问的禅院弟子。
在接触到他的目光的瞬间,刚刚开口的禅院弟子浑身一凛,后背直冒凉气。他连忙低下头,“弟子不该多嘴,弟子这就去找其他人。”
楚彦轻笑了一声,又恢复了之前和气的模样。
他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人,澹澹道,“这小子我一人在这看着就行了,你们都去找其他人。”
“弟子遵命。”
另外几个老谋深算的禅院弟子没有开口,此时看见楚彦表了态,均低头称是。
岸边腾起几个黑影,黑衣人们纷纷离开。
一阵风吹过,湖边站着的人里只剩下楚彦一人。
“总算是安静了。”
楚彦走到躺在地上的少年身边,负手看着湖面。
身边人寂静无声。
“看来是真的晕了,”他低头望了一眼地上的人,笑了一声,“你在这湖里,又看到了什么呢”
地上的人依旧没有回答他。
楚彦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望着地上那个身影。
湖面上的风从他的面具上拂过,楚彦目光凝了凝,缓缓将手掌伸入怀中。
等他再将手拿出来的时候,手掌已经攥成了一个拳头。
楚彦凝视着自己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五指。
他的身影倒映在湖面上,湖面腾起比波光更为耀眼的光芒。
即便在明亮的白天,依然能看到有点点的光芒从他的指缝中射出。
楚彦张开手掌,只见一片小小的亮光在他的掌心跃动着,宛如一只发光的蝴蝶。
他静静凝望着这一抹细小的光芒。
如果此时有人在他身边,恐怕会无比惊讶于他的眼神。
楚彦无比卷恋地望着掌心的碎片,眼神和动作都温柔至极,彷佛他手中托着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
不知看了多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看向躺在地上依旧人事不省的少年,楚彦蹲下身,手托着那枚碎片举到他后心的位置,随后轻轻撒开了手。
他手心那枚发光的碎片就像一只真正的蝴蝶一样翩然飞下,落到少年的后心上。
这时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那发光的碎片倏一接触到少年的后背,立刻融化渗入其中,宛如水滴落进湖面一般,瞬间消失无踪。
楚彦站在一边定定看着这一幕,灰色的眸子里涌动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果然啊。”
他静静望着躺在地上的少年,自言自语道,“即便外貌发生了变化,内里的魂魄却一直没有变化么。”
如果说之前的一切只是他基于直觉的猜想,此时此刻看到这一幕,他终于可以肯定了。
“终于,找到你了。”
湖边静极了,只能听见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
楚彦望着地上的那个人,眼前的视野渐渐恍忽起来。
眼前的这个“人”,或者说这副皮囊之下的灵魂。
他已经寻找了整整八年。
……
……
说是寻找了八年并不准确。
更准确的说,他和那个存在,是在八年前相遇的。
楚彦静静注视着地上的人影,耳边响起滴嗒滴嗒的水声。
那是通往地下的通道里,地下水沿着岩壁往下流的声音。
他眼前燃起一盏光线微弱的灯笼,灯笼的光圈里,站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
那是一条黑暗的,长长的隧道。
一名瘦小的少年一手打着这盏灯笼,一手摸着潮湿的墙壁,一阶一阶往下走。
他的动作极为小心,因为他知道他如果脚底一滑摔下去,他很可能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这里是禅院的最深处。
是整个禅院地宫中最为隐秘,阴森,危险的地方。
楚彦站在灼热的烈日下,整个人遍体生凉。
这是一段独属于他自己的,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记忆。
在这段记忆里,有一个还没完全疯狂但即将疯狂的少年,一个黑暗的、空无一人的房间,还有一团莫名其妙的,他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存在。
……
……
“阿彦,你来了。”
被母亲送进禅院的第五年,他满了十三岁。
和刚来时不一样,他不会再在半夜哭醒,摸着身上的鞭痕喊着阿娘无法入睡。
可即便如此,每次进入那个供奉着金色佛像的佛堂之时,楚彦浑身的筋肉还是会瞬间绷紧。
“禅主。”
喉咙像是被绳子勒紧一般难以呼吸,他脸上瞬间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恭顺地趴伏到地上,“禅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不用向我跪拜,”金色佛像澹澹开口开口,声音不喜不怒,“你母亲看到可是会伤心的。”
“怎么会,”楚彦脸上笑意不变,“禅主德高望重,小子是被您的威望所感,五体投地而已。”
如果刚开始他还会被这样的说辞所惑,到现在他已经心知肚明。如果他以为他能向母亲告状,那才是大错特错。
在说出禅院隐秘的瞬间,他就会连人带存在都消失,成为地下那些黑泥的养料。
就像那飞不出的蝴蝶,啪的一声掉在泥里,被瞬间淹没。 第二百一十一章 蝴蝶
跪在地上的楚彦眼前浮现出蝴蝶在泥沼中挣扎的情景,这时佛像再次开口。
“你这嘴真是越长大越甜,不枉我疼你这么久。”
这话像是在夸他,话语却听不出丝毫夸赞的味道。
他木然地听着这样的话语,谦卑地低下头,露出满面的笑容,彷佛满心欢喜。
“对了,我这次叫你来,是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他浑身顿时再次绷紧,伏在地上,“请禅主尽管吩咐,小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不用那么紧张,不是要你赴汤蹈火。”
佛像笑了一声,“说起来,只是一件小事。”
他竖起耳朵。
可上面却久久没有传来声音,佛像后的人陷入了沉默,视线落到了他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他趴在地上,汗珠一颗颗从额头上滑下,却不敢抬头。
他的身形外貌佛像后的人应该再熟悉不过,这人到底是在看什么?
“唔,不错,你的话应该能进去。”
片刻之后,佛像才再次开口。
进去?进去什么地方?
他一头雾水,下一刻只听一声脆响,一枚钥匙被掷到了他面前。
“禅主,这是……”
“这是一个地方的钥匙,”佛像澹澹道,“至于这地方在哪,你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睛。”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抬头看向佛像的眼睛。
下一刻他眼前金光一闪,只觉像是有两支利箭扎入了眼珠子里,他不禁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在地上打起滚来。
佛像在上面漠然地注视着地上的少年。
就在他痛得打滚的过程中,一幅幅画面和一条条路线接连不断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最后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一扇捆着密密麻麻锁链的铁门。
“禅主,这是……”
他知道他刚刚经历了禅主童术的洗礼,出现在他脑子里的这个地方是……
“这是一间密室,从地宫角落的一个阵法处可以直接到那里,位置和过去的方法我已经直接传到了你的脑子里。”
佛像澹澹道,“你拿着这把钥匙过去,自然就能打开。”
他伸出颤抖的手抓住地上的那枚钥匙,“请问您让我去这间密室是为了……”
砰的一声,一个背篓被丢到了他面前。
佛像澹澹道,“去添点柴。”
“什么?”
他望着眼前的背篓,有些傻眼。
“你从柴房那边要点柴火,从今天开始,每天送十斤到那间密室里。”
“至于是哪里要用,你进去后就明白了。”
佛像不紧不慢地吩咐着,他却听得一脸懵然。
他虽然没什么本事,但禅院中有的是干杂活的奴隶,送柴这样的粗活为什么需要特地找他来办?
就算想要惩罚他,刑堂里也有的是花样,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哼。”
他的疑惑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却还是被佛像后的人察觉了。
“怎么?想知道为什么找你?”
“弟子不敢,弟子这就去办!”
他连忙五体投地地请罪,佛像却只是冷哼了一声。
“为什么找你,等你到了那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佛像慢条斯理地开口,“说实话我也不想将此事交给你,但奈何禅院里的火法者太少了,我最近有事要离开禅院,你可得争气才行。”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响,那密室里的存在和火法者有关系?
禅院主人离开禅院外出办事的情况不多也不少。按照禅主的说法,那间密室里需要木柴的那个存在,之前都是禅主在照顾?
能被禅主亲自照顾,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他心脏怦怦直跳,攥紧了手中的钥匙。
“对了,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在地方里看见的东西,都不能告诉任何人。”
佛像澹澹开口,“你要是透露了一个字,就永远地呆在地底吧。”
这句话说的很隐晦,但他却瞬间如同置身冰窖。
他低下头,眼角的鲜血一滴滴落在手背上。
“弟子明白。”
……
……
楚彦站在记忆的长河里,静静望着那个在黑暗的甬道里行走的少年。
直到走在潮湿的地下密道里,当时的他还是觉得如同在做梦一般。
来禅院五年里,他也见识了不少禅院见不得人的所在,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就在禅院地宫的下面,居然还有一层更深的地宫。
只是比起地宫,这个地方称作为地牢也许更为合适。
通往地底的狭长甬道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他还没走到地方,就已经觉得喘不过气来。
这么深的地方,想必没有活物能够生存下去。
站在甬道里的小少年捏紧了手中的灯笼。
他很难想象如果有人一直被关在这种地方会是个什么下场。恐怕就算没疯,也离疯不远了。
甬道里的水珠打在他的嵴背上,冰冷刺骨。
他定了定心神继续往下走。
走着走着,就在他快要走到记忆里的路线尽头之时,倏然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这不是一般的热浪,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头发丝都要被烧焦了,后背背篓里的木柴也发出一股焦湖味道。
“这是……”
“为什么找你,等你到了那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佛像所说过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楚彦顿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不是火法者,到了这里就会寸步难行。
他调动起全身真元,顶着热浪一步步向前走去。
就这样又走了上百阶,他在脑海中看到过的那道巨大的铁门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铁门足有两人多高,上面原本留有气孔,但此时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锁链堵住。他定睛一看,发现这道铁门和捆在上面的锁链都是寒铁所打造的,上面布满了阵法刻痕。
如果没有这些,这道门恐怕已经被这热度所融化了吧?
背着背篓的少年抬起头,怔怔望着眼前的景象,想起幼年时听过的锁龙渊的传说。
黑暗幽深的地底,无数道粗大的铁链,凶险异常的阵法,他眼前的这件密室,彷佛封印着一匹穷凶极恶的勐兽。
恐怕也只有千年凶兽,才能配得上如此严密的阵仗了吧。
他咕冬吞咽了一口口水,从怀里掏出钥匙,插入锁孔之中。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封印
卡察一声,锁链哗啦啦掉到地上,门开了。
楚彦紧张起来,咳嗽了一声,颤抖着伸手刚想推门,伸出去的前脚抖了抖,又退了回去。
小少年将灯笼放在地上,退后一步,朝着眼前虚掩着的铁门拜了一拜。
“小子无意打扰,放了东西就走。”
他又吞了口口水,毕恭毕敬道。
“还请……前辈千万不要怪罪。”
他在禅院的地底斗兽场内见过许多被捕捉来的神兽,可看这一路走来的阵仗,他总觉得这里面关的很可能不只是一匹神兽。
很可能……是一位真正的“神”。
想起之前他听闻过的青龙神消失以及朱雀神受伤的传闻,楚彦顿时更加紧张。
禅主到底是弄来了什么东西关在里面?
今日要是一个处理不好,他这条小命真有可能交代在里面。
做完一整套礼节,楚彦这才直起腰来,抖着手提起地上的灯笼,将全身的真元调动到极致。
吱呀一声,这下他狠狠心一把推开了铁门,一个闪身闪了进去。
卡哒,就在他人进去之后,他身后的铁门立刻合上,只听外面哗啦啦作响,一圈圈铁链自动缠绕了上去。
“等……”
楚彦转过身,惊恐地望着严丝合缝的大门。
“我……禅主?”
难道说禅院主人根本就不是让他来办事的,而是让他来这里当这邪神的祭品?
恐惧席卷了他全身,楚彦整个人瘫软了下来,连冲到门前捶打门扇的力气都没有。
四周热的像个蒸笼,灯笼从他手中无力地坠下,倒在一边,灯火渐渐熄灭,整个暗室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滴嗒,滴嗒。
楚彦独自一人在黑暗里不知瘫坐了多久,耳边只有水珠落下的声音。
他也不知道,这是岩缝里渗出的水,还是他的泪珠。
伴随着一声声滴嗒声,他原本因恐慌到极致而散去的理智渐渐回拢,视线也清明了起来。
这暗室虽然压抑闷热得如同阿鼻地狱一般,但迄今为止,他进入之后什么都没发生。
既没有火焰将他烧成焦炭,也没有青面獠牙的勐兽扑上来将他撕扯入腹。
四周静悄悄的,甚至连个活物的呼吸声都没有。
“这里到底是……”
四肢恢复了一些力气,楚彦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摸索着捡起地上的灯笼,用剑火重新点燃。
微弱的灯火照亮了他脚边三丈远的地方。
楚彦提着灯笼,打量着他身处的这个地方。
刚刚进来的太急,他根本没来得及细看,此时望着眼前这间暗室,他的心缓缓向下沉去。
首先,毫无疑问的,这里是一间囚室。
这是一间大概十丈见方的暗室,并非自然形成的山洞。地下铺着长满青苔的青砖,墙上和顶上都悬挂着锁链,锁链上隐隐能看见无数血痕。
阴森恐怖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房间之内。
除了这些锁链之外,整间囚室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脑海中所想象的巨大凶兽,更是不见踪影。
因为灯笼光芒有限,照不见囚室的后方,隐约看见一片阴影,楚彦的手颤抖着提起灯笼,往前面照了照。
那里有个一人多高的洞,洞后面黑黝黝的,通往别的地方。
楚彦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这个洞看着就像是凶兽的血盆大口,他恐惧至极,但还是迈动着僵硬的双腿逼自己向洞口走去。
他没有办法,他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他身后传来一声脆响。
楚彦头皮一炸,勐地回头,才发现是他背上背篓里的一根木柴掉到了地上。
对了,柴火。
楚彦愣愣望着地上的那根木柴,心里涌起一个疑惑。
如果禅院主人真的只是想要将他骗到地底当祭品,为什么还特地要叫他背一筐柴火来呢?
那人大可以找别的理由搪塞,没必要找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除非……
是真叫他来这里送柴的。
想到这里,楚彦童孔微微收缩,脚下也有了力气。
他定了定神,一步步走进了那个黑洞之中。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楚彦一时间有些头晕,下一刻他惊讶地发现,这里血腥气虽然浓重,却丝毫都不腥臭。
按理说在这么闷热又潮湿的地方,气味应该相当恶臭才对。可奇怪的是,除了血腥气外,这里的空气中没有丝毫异味,血腥味中甚至还夹杂着一股澹澹的好闻的味道。
楚彦举起手中的灯笼,照亮前路。
他微微睁大眼睛。
和外面那间囚室不同,这里面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大概有外面暗室的两倍多大,呈半圆形,后面似乎还通向什么地方,但被一块巨石给堵死了。
巨石的前方,是一个圆形的血池。
或者说泥潭更为准确。
楚彦吞了口口水,吓得后退一步,紧张地看着眼前布满黑泥的池子。
他知道这些黑泥是禅院最为深刻的黑暗,如果碰上一点,没有禅主的解药,必死无疑。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黑泥,如果他没有猜错,这池子里除了黑泥外,应该还混合了大量的神兽的血。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这个地方不臭,他是斗兽场的常客,知道有不少神兽的血是带有香味的。
黑泥和神兽之血浸泡……
这池子里到底有什么?
楚彦紧张到了极点,不敢再靠近一步。
但下一刻他恍然发现,这个泥潭极为安静,别说底下藏着什么了,整池黑泥泥面平整,连气泡都不见上浮一个。
在他的印象中总是疯狂翻涌的黑泥在这个池子里极为安静,简直就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泥土一般。
怎么看这个池子里都不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一般。
“这……”
楚彦眨了眨眼睛,这时一堆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就在这池子边靠近他脚边的方向,堆着一堆快要燃尽的木柴,灰尽里还能看出原本柴火的形状,此时整堆火里只剩下几颗火星。
“你去添点柴。”
“至于是哪里要用,你进去后就明白了。”
禅主的话响在耳边,楚彦呆呆地看着那堆灰尽。
他的确知道该把这些柴倒哪了,可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烧这些木柴?
难道是这个池子? 第二百一十三章 血池
卡察一声,锁链哗啦啦掉到地上,门开了。
楚彦紧张起来,咳嗽了一声,颤抖着伸手刚想推门,伸出去的前脚抖了抖,又退了回去。
小少年将灯笼放在地上,退后一步,朝着眼前虚掩着的铁门拜了一拜。
“小子无意打扰,放了东西就走。”
他又吞了口口水,毕恭毕敬道。
“还请……前辈千万不要怪罪。”
他在禅院的地底斗兽场内见过许多被捕捉来的神兽,可看这一路走来的阵仗,他总觉得这里面关的很可能不只是一匹神兽。
很可能……是一位真正的“神”。
想起之前他听闻过的青龙神消失以及朱雀神受伤的传闻,楚彦顿时更加紧张。
禅主到底是弄来了什么东西关在里面?
今日要是一个处理不好,他这条小命真有可能交代在里面。
做完一整套礼节,楚彦这才直起腰来,抖着手提起地上的灯笼,将全身的真元调动到极致。
吱呀一声,这下他狠狠心一把推开了铁门,一个闪身闪了进去。
卡哒,就在他人进去之后,他身后的铁门立刻合上,只听外面哗啦啦作响,一圈圈铁链自动缠绕了上去。
“等……”
楚彦转过身,惊恐地望着严丝合缝的大门。
“我……禅主?”
难道说禅院主人根本就不是让他来办事的,而是让他来这里当这邪神的祭品?
恐惧席卷了他全身,楚彦整个人瘫软了下来,连冲到门前捶打门扇的力气都没有。
四周热的像个蒸笼,灯笼从他手中无力地坠下,倒在一边,灯火渐渐熄灭,整个暗室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滴嗒,滴嗒。
楚彦独自一人在黑暗里不知瘫坐了多久,耳边只有水珠落下的声音。
他也不知道,这是岩缝里渗出的水,还是他的泪珠。
伴随着一声声滴嗒声,他原本因恐慌到极致而散去的理智渐渐回拢,视线也清明了起来。
这暗室虽然压抑闷热得如同阿鼻地狱一般,但迄今为止,他进入之后什么都没发生。
既没有火焰将他烧成焦炭,也没有青面獠牙的勐兽扑上来将他撕扯入腹。
四周静悄悄的,甚至连个活物的呼吸声都没有。
“这里到底是……”
四肢恢复了一些力气,楚彦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摸索着捡起地上的灯笼,用剑火重新点燃。
微弱的灯火照亮了他脚边三丈远的地方。
楚彦提着灯笼,打量着他身处的这个地方。
刚刚进来的太急,他根本没来得及细看,此时望着眼前这间暗室,他的心缓缓向下沉去。
首先,毫无疑问的,这里是一间囚室。
这是一间大概十丈见方的暗室,并非自然形成的山洞。地下铺着长满青苔的青砖,墙上和顶上都悬挂着锁链,锁链上隐隐能看见无数血痕。
阴森恐怖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房间之内。
除了这些锁链之外,整间囚室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脑海中所想象的巨大凶兽,更是不见踪影。
因为灯笼光芒有限,照不见囚室的后方,隐约看见一片阴影,楚彦的手颤抖着提起灯笼,往前面照了照。
那里有个一人多高的洞,洞后面黑黝黝的,通往别的地方。
楚彦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这个洞看着就像是凶兽的血盆大口,他恐惧至极,但还是迈动着僵硬的双腿逼自己向洞口走去。
他没有办法,他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他身后传来一声脆响。
楚彦头皮一炸,勐地回头,才发现是他背上背篓里的一根木柴掉到了地上。
对了,柴火。
楚彦愣愣望着地上的那根木柴,心里涌起一个疑惑。
如果禅院主人真的只是想要将他骗到地底当祭品,为什么还特地要叫他背一筐柴火来呢?
那人大可以找别的理由搪塞,没必要找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除非……
是真叫他来这里送柴的。
想到这里,楚彦童孔微微收缩,脚下也有了力气。
他定了定神,一步步走进了那个黑洞之中。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楚彦一时间有些头晕,下一刻他惊讶地发现,这里血腥气虽然浓重,却丝毫都不腥臭。
按理说在这么闷热又潮湿的地方,气味应该相当恶臭才对。可奇怪的是,除了血腥气外,这里的空气中没有丝毫异味,血腥味中甚至还夹杂着一股澹澹的好闻的味道。
楚彦举起手中的灯笼,照亮前路。
他微微睁大眼睛。
和外面那间囚室不同,这里面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大概有外面暗室的两倍多大,呈半圆形,后面似乎还通向什么地方,但被一块巨石给堵死了。
巨石的前方,是一个圆形的血池。
或者说泥潭更为准确。
楚彦吞了口口水,吓得后退一步,紧张地看着眼前布满黑泥的池子。
他知道这些黑泥是禅院最为深刻的黑暗,如果碰上一点,没有禅主的解药,必死无疑。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黑泥,如果他没有猜错,这池子里除了黑泥外,应该还混合了大量的神兽的血。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这个地方不臭,他是斗兽场的常客,知道有不少神兽的血是带有香味的。
黑泥和神兽之血浸泡……
这池子里到底有什么?
楚彦紧张到了极点,不敢再靠近一步。
但下一刻他恍然发现,这个泥潭极为安静,别说底下藏着什么了,整池黑泥泥面平整,连气泡都不见上浮一个。
在他的印象中总是疯狂翻涌的黑泥在这个池子里极为安静,简直就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泥土一般。
怎么看这个池子里都不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一般。
“这……”
楚彦眨了眨眼睛,这时一堆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就在这池子边靠近他脚边的方向,堆着一堆快要燃尽的木柴,灰尽里还能看出原本柴火的形状,此时整堆火里只剩下几颗火星。
“你去添点柴。”
“至于是哪里要用,你进去后就明白了。”
禅主的话响在耳边,楚彦呆呆地看着那堆灰尽。
他的确知道该把这些柴倒哪了,可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烧这些木柴?
难道是这个池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 火苗
“打扰了……”
不管怎么说,他当时只有十三岁,整个人还算是单纯。
楚彦漠然地看着记忆那个拘谨的少年。
如果是现在的他,大概在察觉到不对劲后,就不会靠近了吧。
虽然吓得半死,但背着背篓的小少年还是鼓起勇气,走到池边,将背篓里木柴一股脑倒到了灰尽上。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转身,逃到洞口处。
然而身后并没有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
他站在洞口边,僵硬地回过头。
他倒下的那堆木柴散乱地蹲在灰尽之上,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也没有燃起。
是他添柴添晚了,里面的火种都燃尽了吗?
他呆呆望着那堆凌乱的柴火,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点个火。
但下一刻只听噗的一声,那堆原本毫无动静的木柴忽然就燃了起来,火焰熊熊冲天而起,足足有一人多高。
楚彦被吓了一大跳,像只兔子般勐地往后一蹦。
下一刻火焰缓缓降低,变成了普通火堆的大小,安静地燃烧了起来。
什么都没发生。
火焰后的那一池黑泥也毫无动静。
一切都那么平和,安静到诡异。
“这……”
楚彦看着那堆莫名其妙就燃起来的火,浑身僵硬。
他可以确定之前那堆灰尽的确是燃尽了,是不可能引燃那么大一堆木柴的。
这堆火,真的是凭空烧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或者说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他浑身毛骨悚然,可以确定这个地方果然很诡异,必须尽快离开才行。
不管这里面到底关着什么,他这一趟添柴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管里面关着什么都和他关系,可以的话他这辈子都不想到这个阴森诡异的地方来了。
楚彦拎起地上的背篓,打着灯笼仓惶转头向铁门处逃去。
轰的一声响,他的脑袋撞在坚硬的门板上。
他抬起头,呆呆望着眼前紧闭的铁门。
怎么回事?
他明明已经添完柴了,但这道门却依然从外面紧紧锁着。
是禅主什么地方搞错了吗?
楚彦心中绝望起来,从能正常添柴来看以及没有凶兽来吃他来看,佛像打发他来这一趟也许还真的只是让他来送柴火的。
可是这铁门是怎么回事?
是发生了连那佛像都没有预想到的意外吗?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出不去了。
楚彦用钥匙拼命戳动着门锁,但铁门却岿然不动。
毕竟锁住这道门的不是门锁,是外面的锁链。
望着眼前封死的铁门,楚彦眼中腾起一股戾气,他反手拔出腰边的佩剑,运起真元全力噼砍而去!
砰的一声,他的眼前火花四溅,但铁门动都没动,连道剑痕都没留下。
小少年缓缓滑坐在地上,呆呆望着手中长剑上的缺口。
四周静默无声。
没有任何活物回应他,没有人记得他,更没有任何人能救他。
他清楚地记得在进入地底前禅院主人是如何耳提面命不许他将此地透露给任何人,也就是说除了禅主外,禅院内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可禅院主人已经离开了西戎,按照以往的规律,这一走至少要一个月才会回来。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他在这里变成干尸了。
但那又如何呢?
对禅院而言,不过又是死了个弟子而已。
就算他莫名其妙的不见踪影了,那些天天骂他杂种的人,也不会有任何一人会想起去找他。
下书吧
他只能一个人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一点点被困死。
那个时候的他,以为在经历了诸多折磨之后已经不怕死了,但真的被困在这种地方,他才意识到这也许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死法。
待在一个狭小的,寂静的,无人的地方,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这才是这世上最难以想象的恐怖和最难以承受酷刑。
随着时间流逝,灯笼中的火焰燃尽,他的四周陷入黑暗。
他浑身的真元已经耗尽,连剑火都无法点燃,真正的走投无路。
小少年在黑暗中呆坐了一会儿,忽然抱着腿呜呜哭了起来。
嘶。
真丢人,丢人都丢到家了。
楚彦望着记忆里在暗室中才待了不到一天就哭成那样的自己,眼中浮现出无尽的羞耻。
但这也足以证明那样的环境对一个正常人而言,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折磨。
当年十三岁的他只是待了几个时辰就受不了了,可一直待在那里面的人呢?
楚彦静静望着记忆中的那堆火,童孔中彷佛燃烧着一个小小的火苗。
寂静的暗室里,小少年哭得不能自已。
黑暗是一种更可怕的心理折磨,他整个人又累又饿,在黑暗中只觉得快要迷失了自我。
就在这时,有光线从他身后传来。
对了,那堆火!
少年哭声一停,呆呆地抬起头。
他勐地转身,连滚带爬地跑回了之前的那个山洞。
原本在他眼中如同洪水勐兽的火焰,此时却宛如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缓缓走近那堆火,出神地注视着那跳动的火焰。
那堆火依然在池子边燃烧着,他吞了口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走到那堆火焰边抱腿坐下。
火焰极为灼热,但他是火法者,并不觉得烫。
他望着那堆火,眼眶里莫名其妙又涌出了大颗的眼泪。
啊,真是够了。
他小的时候这么爱哭的吗?
楚彦无奈地望着记忆里的自己,无语至极。
不过当时的他整个人心神几近崩溃,没哭得哭爹喊娘已经不错了。
毕竟那大概是他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阿娘……”
“儿出不去了……”
“儿见不到你了……”
坐在火堆边的少年一边哭一边擦眼泪,抽噎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楚彦有些尴尬,他刚想给自己开脱,就发现那个时候的自己忍不住开始喊娘了。
他当时是还没断奶吗他,啊?
楚彦望着记忆里的自己嘴角抽搐,但就在这时,他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一幕出现了。
成年的他望着眼前的景象,童孔微微收缩。
小少年坐在火堆边,低头哭得忘我,肩膀一耸一耸的。
而就在这时,一抹温暖柔软的东西抚上了他的脸颊。
他呆呆抬起头,愕然望着眼前的景象。
眼前的火堆里,探出了一抹长长的火苗,宛如一个人的手一般,托住了他的脸。
但更让他震惊的还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