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谣全文阅读 第206分节
第二百一十五章 少女
就在楚彦望着眼前这一幕震惊得魂不守舍之时,那名被捆住的少女缓缓抬起了头。
就在看见她的脸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另一种震撼。
楚彦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女子,虽然害怕,却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之前关于那堆火的猜想,也彻底从他脑子里被吹飞了。
只因眼前的少女,是他长这么大见到过的最好看的人。
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他娘……
但眼前的女子,有种让人难以形容的美,那不是一种明丽张扬的美,却让人看一眼怎么都忘不了,只让人想将视线永远地停留在她身上。
楚彦贪婪地注视着这一切,可就在目光触及她的双眼之时,却勐地一愣。
这名少女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会有一双美丽的眼睛,然而抬起头的她双眼迷蒙,眼睛上像是蒙着一层白翳一般,毫无神采。
她看不见吗?
楚彦仔细盯着她的眼睛瞧,发现她似乎是真的看不见。少女手臂上的锁链被哗啦啦拖起,她动了动,却没有往前看,反而侧着耳朵寻找着什么。
虽然知道这是梦境,但看着眼前的一幕,楚彦还是一瞬间涌起极为复杂的心情。
这么美的女孩子,居然是个瞎子吗?
这时这名少女侧耳倾听了一下,再次开口。
“你……怎么还在这?”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可其中含着担忧却满得快要溢出,几乎到了声声泣血的程度。
楚彦心头一跳,她在和谁说话?
这女子一开始看着像是在和他搭话,但发现她眼睛看不见后,楚彦就难以肯定了。
听她说话的语气和内容,也不像是在说他。
这时少女挣扎的动作大起来,扯动了嵌在岩壁中的铁链,看着那雪白的胳膊被铁链磨出血来,楚彦心中一痛,连忙开口。
“你是谁?快别动了!”
被捆住的少女一僵,脸缓缓转向他所在的方向,艰难地开口。
“你为什么,还不逃?”
逃?
楚彦呆呆望着她,这人到底在说些什么?是在和他说话吗?
不过不管是不是在和他说话,这人也许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楚彦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我倒想逃,可我不知道怎么出去。前辈,你知道吗?”
白衣少女闻言沉默了下来,低下头不动了。
怎么回事?
楚彦不明所以,紧张地望着她。
片刻之后,少女重新抬起头,双眼还是之前那般迷蒙,望着他喃喃开口,“我明明叫你不要出去的……”
原来,是这样吗?
听见对方答非所问,楚彦眼中的光彩暗澹下去。
他现在可以肯定,这名少女不是在和他说话。
甚至她到底能不能和人进行对话都有待商榷。楚彦盯着血池中的女子,她与其说是在和人说话,更像是在和她记忆中的某个影子说话。
至于她的那双眼睛……
楚彦望着泡在血池中的少女皱紧眉头。不知为何,眼前的女子虽美,却给他一种诡异违和感。
就好像他眼前站着的不是个完整的人一般。
楚彦不知该如何形容他这种感觉,这时他忽然想起他小时候的一段经历。在他还没进禅院前,曾在部落里曾见过一个类似的人。
那是个在沙漠里失踪后又被人找回来的牧羊女,虽然人是找了回来,但整个人却变得痴痴傻傻,整日都重复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他当时年纪小,跟着一群小家伙们去看稀奇,于是就记住了这个女人。
按照部落里老人的说法,这女人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丢了魂”。
楚彦望着泡在血池里的少女,虽然给人的感觉并不完全一样,但他却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些许和那个丢了魂的女子相似的味道。
看见她的眼神,楚彦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难受。
也不知道这女子是在和谁说话。只是身陷这样的处境都还没有忘记的人,想必对她而言相当重要吧。
从她说的那些话来看,她恐怕还都一直陷在一个场景中没有出来。
只是他现在倒也没有同情别人的余裕,楚彦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音向那个女子问道。
“你是谁?你知道怎么从这出去吗?”
正低声呓语着女子愣了愣,脸朝向他。
“你是谁?”
“怎么从这出去?”
楚彦一鼓作气,更大声地问道。
然而女子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楚彦失望至极,语气也不由得急躁起来,“告诉我!告诉我怎么出去!”
他的声音逐渐撕心裂肺,又从撕心裂肺变得嘶哑,“我不要和你一样死在这!”
“我不想死……”
听到这句话,少女被锁链捆着的手动了动,却没有再剧烈挣扎。
捆着她的锁链每一根都有拳头那么粗,她本来也挣不断这锁链。
楚彦看着这一幕,缓缓跪倒在地。
他心中愤恨至极,但知道是他找错了对象。一个被囚在这里的,神志不清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个人的女子,不可能知道出去的方法。
她若真的知道,她自己怎么不逃?
刚刚的哭诉,让他在梦里也精疲力竭,楚彦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了,缓缓闭上了眼睛。
意识终于彻底陷入黑暗,然而就在他彻底进入黑甜梦境之前,他好像再一次看见了那抹火焰。
有一只纤细柔白的手掌放在他的头上,轻轻摸了摸。
怎么回事?到底是火还是人的手?
他又出现幻觉了吗?
可就在楚彦以为是他的幻觉之时,他耳边传来最后一声轻轻的呓语。
“阿稷,你怎么不听话呢?”
……
……
“阿稷,你怎么不听话呢?”
那是一声浸透在时光长河里的叹息,铭刻在骨髓中,摇曳在微光中。
昏睡在地上的少年睁开双眼,直到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这一声叹息都还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阿稷,是谁?
楚彦魂不守舍地抬起头,呆呆地看向前方。
下一刻,他童孔剧烈收缩。
他眼前不再是那个堆满黑泥的血池,而是一扇紧闭着的铁门。
粗大的锁链严严实实地捆在门上,像是从未被解开过一般。
怎么回事?
楚彦勐地回过头,看着身后幽深的甬道,睁大了双眼。
他,出来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呓语
冰冷的铁门在眼前紧闭,好像从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楚彦跪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扇门。
那是……梦吗?
他缓缓低下头,沉默不语地看着自己满是血迹的裤子。
大腿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可他体内因为真元耗尽的虚空之感依旧,他的伤口不可能是靠他自己的力量愈合的。
那又是因为谁呢?
他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楚彦又抬起头,望着眼前的铁门。
一道冰冷的铁门,隔开了两个世界。将所有的隐秘,都隐藏在其中。
他注视着这道门缓缓站起。
他向眼前的铁门伸出手,但下一刻,他的手掌停留在铁锁之前,一动不动。
他系在脖子上的钥匙从他脖颈下滑落下来,但楚彦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如同一截枯枝。
下一刻,他脚步沉重地转身,沿着潮湿的石阶开始往回爬。
灯笼和背篓都丢在了暗室里,出来的只有他,甬道里黑暗里几乎一片漆黑,楚彦摸索着岩壁往上爬,脚步越来越快,就像是在逃命一般。
不,是真的在逃命。
眼前逐渐出现光亮,他打开出去的阵法,向眼前的光亮一头冲了上去。
“呼、呼……”
脚掌重新踏上地面,楚彦绕过墙角,扶着墙壁大口喘气,呆呆地望着眼前熟悉的地宫。
直到此时,他才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他整个人轻飘飘的,又累又饿,更重要的是脑子里一片空白,莫名有种从另一个世界回来的感觉。
楚彦扶着墙壁,虚弱地坐到了地上。
但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稚气的声音。
“楚弟?”
十三岁的楚彦一个激灵,勐地回头,看见一个戴着修罗面具的小男孩站在墙角的另一边,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楚彦眯起眼睛。
这个少年比他还矮一个头,只有十岁左右。
少年脸上的修罗面具足足有他脸两个大,但从面具中透出那双碧童却闪闪发亮,摄人心魄,很难让人想到这只是一个十岁孩子的眼睛。
禅院地宫深处,只有达到一定身份的弟子才能进来。而这名少年则是能在禅院地宫深处行走的,年纪最小的禅院弟子。
不,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算是正式的禅院弟子,就在几年之后,这个孩子还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成为更加位高权重的人。
那个时候的他们,都还只是孩子,还各自处于各自人生的转折中。
楚彦扶着墙壁站起身,叉着手向眼前的男童行礼,“舅舅。”
没错,这个男孩虽然比他小,但在辈分上却是他的表舅,更重要的是此人有个比他的母族还要尊贵的姓氏,让他不得不对这个孩子毕恭毕敬。
“唔,不用多礼。”
当年才十岁的淳于夜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好奇地问道,“楚彦,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语气就像孩童一样天真,但楚彦心知肚明,这个小孩的城府完全不逊色于任何大人。
“没什么,”他扬起笑脸,“就是走到一半脚软了,让舅舅你担心了。”
“对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和淳于夜说话,那就是多说多错,不如少接触。在他进入禅院,他母亲就仔细叮嘱过他,让他记得要小心淳于家的男人。
淳于夜是直接由禅院主人带入禅院的人,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关系。这样的人,还不是现在的他能惹得起的。
“舅舅,抱歉,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楚彦闭了闭眼睛,讨好地又向淳于夜行了个礼,随后转身快步离开。
但直到他走出去很远,他都能感觉到淳于夜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后面注视着他。
……
……
“你在地下看到的一切,如果被其他人知晓,你就永远留在地底下吧。”
直到楚彦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死死锁上之时,那句话都一直在他脑子里回荡。
他后背抵着门板滑下,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外面的天色已暗,他大约清晨进去的地底,此时回来已是黄昏日暮。
只是一天的时间,却如同一年那般漫长。
楚彦起身脱下身上汗湿的衣物,如婴儿初生一般站到了铜镜之前。
他定定望着自己挂在胸口的钥匙,和大腿根处的伤口。
就在这时,铜镜深处出现了那名少女的脸。
不,他在想什么呢!
楚彦勐地摇头,魂不守舍地望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
他这一趟能够捡回一条命实属万幸,谁都不知道那样的幸事会不会再发生一次,他难道还想下去送死不成?
禅院主人要他下去的时候,估计也没想到那道铁门会自己从外面合上,他如果不下去,等禅院主人回来也许会迁怒于他,但靠他母族在其中斡旋,他未必不能捡回一条命。
可如果他明天再去……
他很可能明天就死了。
不,不行,他不能再去了。
楚彦捡起床上干净的衣物换到身上,但他一边穿衣服一个念头却在他脑子里不断盘旋。
那些木柴,只够烧一天。
如果他不去添柴,那堆火焰会不会就此熄灭?那名少女,会不会就这么消失了?
不,不对,他出来前做的那个梦里,那堆火根本就不存在,那名少女他也没用肉眼亲眼看见,恐怕也只是一个幻影。
他难道要为一个根本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人,豁出一条命去不成?
那他脑子是真出问题了。
不去了!
楚彦将自己整个人摔在床上,拉起被子盖到头顶。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天不再下去了。
那么可怕的地底,他这辈子都不要再下去。
……
……
第二天。
楚彦背着一筐木柴,沉默地站在禅院地宫的墙角。
四周静悄悄,因为时间尚早,大部分的禅院弟子都还在睡梦之中。
楚彦注视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墙角,眼神像是死了一样。
嗯……
谁能告诉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此时此刻他倒是无比希望淳于夜那个小鬼能在墙角出现,质问他要去什么地方,把他从这诡异的行径中打醒,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而不是像个大傻子一样,大清早背着一筐柴站在门口。
但淳于夜没有出现,他昨日回白狼王庭去了。
楚彦背着一筐柴面壁良久,下一刻他抬起手,在墙壁上画了几道。
轻微的一声卡察声,眼前的砖块移动分开。
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他眼前。 第二百一十七章 着魔
冰冷的铁门在眼前紧闭,好像从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楚彦跪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扇门。
那是……梦吗?
他缓缓低下头,沉默不语地看着自己满是血迹的裤子。
大腿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可他体内因为真元耗尽的虚空之感依旧,他的伤口不可能是靠他自己的力量愈合的。
那又是因为谁呢?
他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楚彦又抬起头,望着眼前的铁门。
一道冰冷的铁门,隔开了两个世界。将所有的隐秘,都隐藏在其中。
他注视着这道门缓缓站起。
他向眼前的铁门伸出手,但下一刻,他的手掌停留在铁锁之前,一动不动。
他系在脖子上的钥匙从他脖颈下滑落下来,但楚彦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如同一截枯枝。
下一刻,他脚步沉重地转身,沿着潮湿的石阶开始往回爬。
灯笼和背篓都丢在了暗室里,出来的只有他,甬道里黑暗里几乎一片漆黑,楚彦摸索着岩壁往上爬,脚步越来越快,就像是在逃命一般。
不,是真的在逃命。
眼前逐渐出现光亮,他打开出去的阵法,向眼前的光亮一头冲了上去。
“呼、呼……”
脚掌重新踏上地面,楚彦绕过墙角,扶着墙壁大口喘气,呆呆地望着眼前熟悉的地宫。
直到此时,他才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他整个人轻飘飘的,又累又饿,更重要的是脑子里一片空白,莫名有种从另一个世界回来的感觉。
楚彦扶着墙壁,虚弱地坐到了地上。
但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稚气的声音。
“楚弟?”
十三岁的楚彦一个激灵,勐地回头,看见一个戴着修罗面具的小男孩站在墙角的另一边,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楚彦眯起眼睛。
这个少年比他还矮一个头,只有十岁左右。
少年脸上的修罗面具足足有他脸两个大,但从面具中透出那双碧童却闪闪发亮,摄人心魄,很难让人想到这只是一个十岁孩子的眼睛。
禅院地宫深处,只有达到一定身份的弟子才能进来。而这名少年则是能在禅院地宫深处行走的,年纪最小的禅院弟子。
不,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算是正式的禅院弟子,就在几年之后,这个孩子还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成为更加位高权重的人。
那个时候的他们,都还只是孩子,还各自处于各自人生的转折中。
楚彦扶着墙壁站起身,叉着手向眼前的男童行礼,“舅舅。”
没错,这个男孩虽然比他小,但在辈分上却是他的表舅,更重要的是此人有个比他的母族还要尊贵的姓氏,让他不得不对这个孩子毕恭毕敬。
“唔,不用多礼。”
当年才十岁的淳于夜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好奇地问道,“楚彦,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语气就像孩童一样天真,但楚彦心知肚明,这个小孩的城府完全不逊色于任何大人。
“没什么,”他扬起笑脸,“就是走到一半脚软了,让舅舅你担心了。”
“对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和淳于夜说话,那就是多说多错,不如少接触。在他进入禅院,他母亲就仔细叮嘱过他,让他记得要小心淳于家的男人。
淳于夜是直接由禅院主人带入禅院的人,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关系。这样的人,还不是现在的他能惹得起的。
“舅舅,抱歉,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楚彦闭了闭眼睛,讨好地又向淳于夜行了个礼,随后转身快步离开。
但直到他走出去很远,他都能感觉到淳于夜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后面注视着他。
……
……
“你在地下看到的一切,如果被其他人知晓,你就永远留在地底下吧。”
直到楚彦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死死锁上之时,那句话都一直在他脑子里回荡。
他后背抵着门板滑下,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外面的天色已暗,他大约清晨进去的地底,此时回来已是黄昏日暮。
只是一天的时间,却如同一年那般漫长。
楚彦起身脱下身上汗湿的衣物,如婴儿初生一般站到了铜镜之前。
他定定望着自己挂在胸口的钥匙,和大腿根处的伤口。
就在这时,铜镜深处出现了那名少女的脸。
不,他在想什么呢!
楚彦勐地摇头,魂不守舍地望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
他这一趟能够捡回一条命实属万幸,谁都不知道那样的幸事会不会再发生一次,他难道还想下去送死不成?
禅院主人要他下去的时候,估计也没想到那道铁门会自己从外面合上,他如果不下去,等禅院主人回来也许会迁怒于他,但靠他母族在其中斡旋,他未必不能捡回一条命。
可如果他明天再去……
他很可能明天就死了。
不,不行,他不能再去了。
楚彦捡起床上干净的衣物换到身上,但他一边穿衣服一个念头却在他脑子里不断盘旋。
那些木柴,只够烧一天。
如果他不去添柴,那堆火焰会不会就此熄灭?那名少女,会不会就这么消失了?
不,不对,他出来前做的那个梦里,那堆火根本就不存在,那名少女他也没用肉眼亲眼看见,恐怕也只是一个幻影。
他难道要为一个根本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人,豁出一条命去不成?
那他脑子是真出问题了。
不去了!
楚彦将自己整个人摔在床上,拉起被子盖到头顶。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天不再下去了。
那么可怕的地底,他这辈子都不要再下去。
……
……
第二天。
楚彦背着一筐木柴,沉默地站在禅院地宫的墙角。
四周静悄悄,因为时间尚早,大部分的禅院弟子都还在睡梦之中。
楚彦注视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墙角,眼神像是死了一样。
嗯……
谁能告诉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此时此刻他倒是无比希望淳于夜那个小鬼能在墙角出现,质问他要去什么地方,把他从这诡异的行径中打醒,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而不是像个大傻子一样,大清早背着一筐柴站在门口。
但淳于夜没有出现,他昨日回白狼王庭去了。
楚彦背着一筐柴面壁良久,下一刻他抬起手,在墙壁上画了几道。
轻微的一声卡察声,眼前的砖块移动分开。
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他眼前。 第二百一十八章 生存
给地下那堆火送柴这桩活计,楚彦已经干了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之前他总是清晨就将柴送去,那一天却晚了。
楚彦是清晨送完柴之后再答应高阶弟子对战的,但就在和那人打完之后,他就在斗兽场昏死了过去。
禅院斗兽场有专门收容被打得半死的弟子的地方,但仅仅是放置,不会有人给你叫大夫,更不会有人来照顾你。
禅院也压根没有大夫这种人存在。
在禅院,自己的命只有自己能保。
除非你是长老或者大师兄这样的人物,那倒是会有徒弟和师弟管你。
当然了,这一切和当时位卑言轻的楚彦都无缘。
倒下之后,就有小弟子抬起他丢到了一边,和其他半死不活血肉模湖的弟子堆放在了一起。
等楚彦昏昏沉沉地从半死人堆里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地底下见不到日光,全靠滴漏看时间,等楚彦模湖的视野看清滴漏上的时间之时,脑子瞬间清醒了。
居然已经是傍晚了!
距离他上次送柴已经过去了快两天,按照之前的规律,柴火应该是早就烧完了,那么那堆火怎么样了?
楚彦心中一凉,挣扎着就想要站起来。
然而下一刻,他的动作带动了身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体内断裂的骨头茬子扎进腹腔,楚彦一声闷哼,满头冒冷汗。
这一次他实在是被打得太惨了一些,以他的境界,这样的伤他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一周才能勉强行走。
要是放在以前,他会一点点爬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慢慢在自己的狗窝里舔自己的伤口。
可这一次,他却没这个余裕来慢慢养伤。
“柴火……”
楚彦也不知道他当时是哪来的那个潜力,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捂着肚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肚子里涌起一股暖流,他也分不清是内出血,还是真元在涌动。
“哟,行啊,楚彦,这么重的伤居然一天就爬起来了?你是不是要破境了?”
周围有其他刚从斗兽场上下来的弟子围在一边看热闹,神情有些惊奇。
虽然他们也只是在一边看着,没一人上前来扶他,但他们的眼神让楚彦觉得十分新奇,这群人鲜少这么看他。
破境吗?
虽然这是他直起一直心心念念的事,但当时他脑子却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得将柴送到地下去才行。
他在禅院里混日子的这五年里,他大概还是第一次产生出这样的执念,以至于连他都很难理解当初十三岁的他是怎么做到的。
楚彦就这样摇摇晃晃,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走出了斗兽场,将无数弟子惊奇的目光甩在了后面。
这原本是他渴望了很多年的目光,但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却压根没有心思顾及。
等到他背着一筐柴,砰的一声栽倒在地底铁门前的时候,楚彦甚至都想不起来他到底是如何拖着这副身体取来柴,又爬到这个地方的。
他的记忆就跟断片了似的。
人,或者说修行者的潜能原来这么大来着吗?
总之他好歹是到了。
那堆火可千万别出事啊。
“咳咳咳。”
楚彦挣扎着打开铁门,冲了进去。
在看到那堆只剩几颗火星的火堆之时,他肩上的背篓啪的一声就滚落了下来,柴火滚落一地。
“喂喂喂喂喂,你还好吧?”
楚彦顾不得浑身疼痛,拼命揽起满怀柴火捧到火堆面前,他既想往上堆,却又怕把这几颗火星给压灭了,手抖得和筛子似的。
但就在这时,一颗火星从灰尽里缓缓浮起,飘到他臂弯里的一根木柴,随后砰的一声燃起来。
楚彦瞪大眼看着那一束小火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他长长舒了口气,跪下来将怀里燃着的木柴都堆回了灰尽之上。
火焰重新燃烧了起来,看着那堆火,楚彦整个人如释重负,自言自语道。
“你的生命力,还挺强的。”
火堆当然没有答话,楚彦也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这行为有够可笑的。大概是在禅院压抑的时间久了,居然对着一堆火都能说起话来。
这时因为放松下来,他浑身的剧痛也顿时如潮水般袭来。
“嘶……”
楚彦痛叫一声,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躺在滚烫的地面上,楚彦偏过头,漠然地看着自己抽筋的手脚。
若是他娘看见了,大概会心疼?
也许也不会。
他母亲虽然疼他,但送他进禅院的时候却是眼都没眨,大概是知道,他也只能去这个地方了。
他这样的身份,待在部落里,虽然有母亲护着,但照样会被人瞧不起,连孩子都会背地里趁着他娘看不见的时候死命欺负他,更别提大人们了。
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亲戚”,甜言蜜语地靠近他,随后就想带他去水边,或者去大漠深处。
他很清楚,那是想找个地方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他。
就算小时候他能靠机敏躲过这些,等他长大了,他想顶着母族的姓氏,那么他就一定要为自己的部落上战场。
在战场,想弄死一个人的法子可就多了。
所以他注定无法在母亲身边待下去。他是个男人,总不能一直没断奶地藏在阿娘的帐篷里。
他不是西戎人,也不是中原人,不为任何一个世界所容。
也只有这个全是怪物、光怪陆离的地方,是他唯一能呆的地方。
浑身抽搐够了,楚彦缓缓从地上爬起,抱膝注视着眼前的火堆。
血干了将衣服粘在身上,硬邦邦的,他心中厌烦,将上衣撕去,光着膀子坐在火堆前。
火光照亮他身上一道道的疤痕。
楚彦静静望着眼前的火焰,眼中不知为何渐渐潮了起来。
“呸,你这个没出息的!”
他狠狠啐了自己一口,然而大颗的泪珠还是从他眼眶里涌出,一颗颗砸在地上。
算了。
反正这里也没人。
楚彦深吸一口气,他其实不算是个爱哭鬼,他母亲认为一个堂堂西戎男儿当流血不流泪,所以他极少流泪。
但也许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安静,又太隐秘,他才会忍不住。
外面都说禅院是怪物的容身之处,但等进了里面楚彦发现,怪物在哪里都一样,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人被看不起。
楚彦望着眼前的这堆火焰,也许这个无人的地底,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望着空荡荡的山洞,楚彦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豪气,既然这里没人,他今天干脆就让自己爽快一番。
楚彦深吸一口气,朝着水池放声大哭起来。
山洞中回荡着酣畅淋漓的哭声,楚彦觉得痛快极了。
然而就在他哭了个痛快之时,一抹柔软的触感,忽然碰上了他的脸颊。 第二百一十九章 酣畅
呃……
正哭得满脸花的楚彦整个人僵住了,他呆呆抬起头,看着从面前火堆里探出来的火苗。
这一抹火苗细长细长的,真的就像是人的手一般,一点点从他脸上拂过,他脸上残存的泪珠瞬间被蒸发。
楚彦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虽然这火苗的动作很温柔,如果他不是个火法者,脸现在估计已经烧焦了。
说起来,上一次也是他哭得挺惨的时候这只火手就出现了,所以说这东西原来是会对孩子的哭声产生反应吗?
楚彦挂着泪珠凝望着这时隔半个月又有了动静的火堆,一时间手足无措。
这火没动静的时候,他跟个话痨一般对着它不停讲话,但它有了动静,他整个人却彷佛被冻住了一般,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这一次这只手没有像之前一样,摸了一把就收了回去,火焰一点点在他脸上仔细地擦拭着,直到他脸上的泪珠全部消失。
楚彦望着跳动着的火苗,心中那股酸涩感再次泛起。
它这是在……安慰他吗?
火堆里这一次没有传来声音,但楚彦站在火堆前,百感交集。
他真是打死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团火给安慰。
那只火手擦完了他脸上的眼泪,微微扬起,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一把。
这家伙还真是喜欢摸他的头啊……
楚彦搔了搔脑袋,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为何,他觉得火手的这个动作像是源于某种身体的记忆。
如果他没有猜错,他的身高恐怕和那个叫“阿稷”的家伙很相近,高度上差不多。
这么看来,对方也是个小孩?
想到这里,楚彦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这时火手从他的脑袋上离开,探到地上摸索起来。
“嗯?你找什么呢?”
这个动作是上次没有的,楚彦低头好奇地看着它的动作。
只听卡察一声,火手摸到了他之前丢在地上的长剑,长长的火焰卷起了剑柄,将剑举起,递到他的面前。
“你……”
楚彦呆滞地望着悬在半空中的剑,一开始他还以为这火手是要拿剑攻击他,结果这火手贴心地将剑柄朝向他,就差将剑塞到他手里了。
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没有动,火手将剑又往前递了递。
“你是让我拿的意思?”
楚彦犹疑地伸出手,握住自己的剑。
它想干什么?
可就在他接过剑后,火手倏的一下缩回火堆,和其他火焰化为一体。
“喂?然后呢?”
楚彦等了半天,却发现那火堆又没了反应,所以说它就只是把剑递给他?
这都是什么意思啊?
楚彦望着眼前重新安静下来的火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喂,你不再做点什么?吱个声也行啊?”
火堆抱元守一,专注燃烧。
“好吧……”
楚彦无奈至极,如果这团火真的成了精,那这家伙恐怕是又陷入了沉眠。
他看向握在手里的剑,静静看了一会儿。
下一刻,寂静的地下室里,忽然响起了破空声。
“嗬!”
楚彦一咬舌尖,执剑跃起,长剑唰的一声绷直,黑暗的山洞里,亮起雪亮的剑光。
削砍噼拨,手起风生,剑光就像一条条银白的道子将他包裹起来,漆黑的地下室里,只看见少年斗转腾挪的身影。
有血珠从他嵴梁上滴滴点点的洒下,但楚彦浑身发热,剑路反而越来越快。
就在他开始练剑,真元流淌在全身经脉之中的那个瞬间,楚彦忽然就明白了这团火的意思。
难熬的时候,比起痛哭,更应该练剑。
之前奔到地下室时,楚彦本以为他全身无论是筋肉还是真元都达到了极限,可就在突破极限的那个瞬间,他身上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打通了,真元再一次从干涸的丹田涌出,甚至比他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坚实,勐烈。
“这是……”
楚彦模模湖湖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门槛。
之前一直没能突破的等阶五的大门,他似乎能看见了。
他以前听外出的弟子提起过,遇上生死关头,如果能撑过去,境界就会很容易提升。
楚彦以前听不懂,可却隐隐有些明白。
原来修行者的实力,在把自己逼到绝境之中才会提升得更快吗?
楚彦加快了挥剑的速度,他的四肢百骸都传来撕裂的剧痛,但与此同时,伤口愈合的痛痒也从他全身一点点泛起,两股力量同时在他身体里拉锯,一股是毁灭,一股是新生。
他整个人也有了一种新生的感觉。
楚彦手中剑的越来越快,山洞里全是他的身影,雪白的剑刃上渐渐泛起火光。
火法,剑道,修行者。
这些词在他的脑海中回荡,楚彦脑海中浮起他已经离开的师父教给他的剑法,只觉得自己状态快要达到巅峰,他跨出一个弓步,忘我地向前挥出一剑。
“不对。”
然而就在这时,山洞里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楚彦砰的一声向前栽倒,摔了个大马趴。
啪!手中的剑从他掌心脱落,滑出老远。
“哎?”
楚彦呆呆趴在地上,望着远处的剑,眼前回放着刚刚的那一幕。
他缓缓扭过头,看向身侧的那一团火焰。
就在他刚刚挥出那得意一剑之时,之前一直悄无声息的那只火手忽然从火堆里探出,在他剑上的某个位置上点了一下。
然而他就摔出去了。
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楚彦呆滞地看着火堆和地上的剑。
怎么回事?
他怎么就摔了呢?
等等,比起这个,刚刚他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声音。
这堆火,又说话了?
刚刚那一声“不对”虽然声量微弱,但却确确实实是在他梦境里出现过的那个声音。
属于一个白衣少女的声音。
虽然摔得无比狼狈,但楚彦心跳加速起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喂。”
他爬到火堆边,出神地望着这团火,“你刚刚说什么不对?你再说一遍?”
“是我的剑法不对吗?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我怎么就摔出去了呢?”
楚彦连珠炮地问,但有了之前的经历,他也没指望这哑巴火会回他。
可下一刻,火堆跳了跳,少女的声音再一次从中传出。
这一次她的声音甚至有些宠溺和无奈。
“阿稷,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剑不能抬那么高。”
“你看,只要我点这个地方,你果然又摔了吧?” 第二百二十章 指导
呃……
正哭得满脸花的楚彦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呆呆抬起头,看着从面前火堆里探出来的火苗。
这一抹火苗细长细长的,真的就像是人的手一般,一点点从他脸上拂过,他脸上残存的泪珠瞬间被蒸发。
楚彦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虽然这火苗的动作很温柔,但如果他不是个火法者,脸现在估计已经烧焦了。
说起来,上一次也是他哭得挺惨的时候这只火手就出现了,所以说这东西原来是会对孩子的哭声产生反应吗?
楚彦挂着泪珠凝望着这时隔半个月又有了动静的火堆,一时间手足无措。
这火没动静的时候,他跟个话痨一般对着它不停讲话,但它有了动静,他整个人却仿佛被冻住了一般,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且这一次这只手没有像之前一样,摸了一把就收了回去,火焰一点点在他脸上仔细地擦拭着,直到他脸上的泪珠全部消失。
楚彦望着跳动着的火苗,心中那股酸涩感再次泛起。
它这是在……安慰他吗?
火堆里这一次没有传来声音,但楚彦站在火堆前,百感交集。
他真是打死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团火给安慰。
那只火手擦完了他脸上的眼泪,微微扬起,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一把。
这家伙还真是喜欢摸他的头啊……
楚彦搔了搔脑袋,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为何,他觉得火手的这个动作像是源于某种身体的记忆。
如果他没有猜错,他的身高恐怕和那个叫“阿稷”的家伙很相近,高度上差不多。
这么看来,对方也是个小孩?
想到这里,楚彦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这时火手从他的脑袋上离开,探到地上摸索起来。
“嗯?你找什么呢?”
这个动作是上次没有的,楚彦低头好奇地看着它的动作。
只听咔嚓一声,火手摸到了他之前丢在地上的长剑,长长的火焰卷起了剑柄,将剑举起,递到他的面前。
“你……”
楚彦呆滞地望着悬在半空中的剑,一开始他还以为这火手是要拿剑攻击他,结果这火手贴心地将剑柄朝向他,就差将剑塞到他手里了。
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没有动,火手将剑又往前递了递。
“你是让我拿的意思?”
楚彦犹疑地伸出手,握住自己的剑。
它想干什么?
可就在他接过剑后,火手倏的一下缩回火堆,和其他火焰化为一体。
“喂?然后呢?”
楚彦等了半天,却发现那火堆又没了反应,所以说它就只是把剑递给他?
这都是什么意思啊?
楚彦望着眼前重新安静下来的火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喂,你不再做点什么?吱个声也行啊?”
火堆抱元守一,专注燃烧。
“好吧……”
楚彦无奈至极,如果这团火真的成了精,那这家伙恐怕是又陷入了沉眠。
他看向握在手里的剑,静静看了一会儿。
下一刻,寂静的地下室里,忽然响起了破空声。
“嗬!”
楚彦一咬舌尖,执剑跃起,
长剑唰的一声绷直,黑暗的山洞里,亮起雪亮的剑光。
削砍劈拨,手起风生,剑光就像一条条银白的道子将他包裹起来,漆黑的地下室里,只看见少年斗转腾挪的身影。
有血珠从他脊梁上滴滴点点的洒下,但楚彦浑身发热,剑路反而越来越快。
就在他开始练剑,真元流淌在全身经脉之中的那个瞬间,楚彦忽然就明白了这团火的意思。
难熬的时候,比起痛哭,更应该练剑。
之前奔到地下室时,楚彦本以为他全身无论是筋肉还是真元都达到了极限,可就在突破极限的那个瞬间,他身上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打通了,真元再一次从干涸的丹田涌出,甚至比他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坚实,猛烈。
“这是……”
楚彦模模糊糊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门槛。
之前一直没能突破的等阶五的大门,他似乎能看见了。
他以前听外出的弟子提起过,遇上生死关头,如果能撑过去,境界就会很容易提升。
楚彦以前听不懂,可却隐隐有些明白。
原来修行者的实力,在把自己逼到绝境之中才会提升的更快吗?
楚彦加快了挥剑的速度,他的四肢百骸都传来撕裂的剧痛,但与此同时,伤口愈合的痛痒也从他全身一点点泛起,两股力量同时在他身体里拉锯,一股是毁灭,一股是新生。
他整个人也有了一种新生的感觉。
楚彦手中剑的越来越快,山洞里全是他的身影,雪白的剑刃上渐渐泛起火光。
火法,剑道,修行者。
这些词在他的脑海中回荡,楚彦脑海中浮起他已经离开的师父教给他的剑法,只觉得自己状态快要达到巅峰,他跨出一个弓步,忘我地向前挥出一剑。
“不对。”
然而下一刻,山洞里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楚彦砰的一声向前栽倒,摔了个大马趴。
啪!他手中的剑从他掌心脱落,滑出老远。
“哎?”
楚彦呆呆趴在地上,望着远处的剑,眼前回放着刚刚的那一幕。
他缓缓扭过头,看向身侧的那一团火焰。
就在他刚刚挥出那得意一剑之时,之前一直悄无声息的那只火手忽然从火堆里探出,在他剑上的某个位置上点了一下。
然而他就摔出去了。
楚彦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呆滞地看着火堆和他地上的剑。
怎么回事?
他怎么就摔了呢?
等等,比起这个,刚刚他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声音。
这堆火,又说话了?
刚刚那一声“不对”虽然声量微弱,但却确确实实是在他梦境里出现过的那个声音。
属于一个白衣少女的声音。
虽然摔得无比狼狈,但楚彦心跳加速起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喂。”
他爬到火堆边,出神地望着这团火,“你刚刚说什么不对?你再说一遍?”
“是我的剑法不对吗?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我怎么就摔出去了呢?”
楚彦连珠炮地问,但因为之前的经历,他也没指望这哑巴火会回他。
可下一刻,火堆跳了跳,少女的声音再一次从中传出。
这一次她的声音甚至有些宠溺和无奈。
“阿稷,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剑不能抬那么高。”
“你看,只要我点这个地方,你果然又摔了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催命
又是那个阿稷?
楚彦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到一边捡起剑。
浑身的骨头就像要散架一般,但他绷直剑身,指向燃烧的火堆,喘着气道,“我不是阿稷。”
火苗摇曳了一下,似乎没什么反应。
这家伙……
楚彦咬牙,不过他之前也有所猜测,这团火恐怕只是一个人残存的些许记忆和意志,无法和人正常的对话,也无法接受外界的讯息。
应该是他的些许举动正好和这团火的记忆有所重合,才引起了它这不寻常的动作。
毕竟一个人,就算脑子里的记忆可以忘却,但身体的记忆却无法忘记。
这时那个女声再次从火堆里传来,带着浓浓的担忧。
“阿稷?怎么不练了?是摔疼了吗?”
哟,这还心疼上了?
楚彦嘴角发酸,噘起嘴冷哼了一声,恶声恶气道,“是啊,摔疼了。”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团火会继续对那位“小阿稷”嘘寒问暖之时,火堆里却传来平静的女声。
“没死的话就爬起来,是你说要练的,那练不到家就不许停,否则今晚你就别吃饭了。”
呃……
楚彦握着剑愣愣望着火堆。
他眼前浮现出之前在梦境中看见的那名白衣少女,嘴角微微抽搐。
如果这火堆里的真是他之前在梦里看见的人,那这人还真是用那么一张好看的脸,一脸平静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呢。
没死的话就爬起来……
这是什么魔鬼……
“阿稷?”
火堆里传来的女声依然轻柔,但不知为何,楚彦总觉得比之前教过他的老师父还要威严。
他头皮发麻,握紧手中的剑。
“好啦,好啦,我练就是了!”
剑光起的瞬间,一个念头在楚彦脑中闪过。
他今天不会累死在这地底下吧?
……
……
“呼、呼、呼。”
山中不知岁月,地下不知千年。
但不用千年,大概只过了几个时辰,人就不行了。
楚彦一头栽倒在冰凉的地砖上,勉强仰起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腕。
“不,不行,我不行了。”
原本他还凭着一股少年的倔气想要在这团火面前表现一下,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他简直不要太天真。
原本在身体完好的时候,他能够连着练上五个时辰的剑,连他那个正牌师父都一直夸他虽然天赋不佳,但耐力出众。
这一次虽然身体里外都破破烂烂,但他憋着一口气,想着至少要练个三时辰,让这团火对他刮目相看才行。
但很快,楚彦就悲催地发现,在这团火的手下,别说三时辰了,练一个时辰都要人小命。
“嗯?不行了?”
轻柔的女声从火堆中响起。
“是啊,不行了,”楚彦在地上摊成一个大字。
在这么可能相当美的女人面前承认自己不行了的确很丢脸,但是再练下去,他就没有脸了。
楚彦伸手摸了一把自己肿胀的头脸,拄着剑缓缓从地上爬起,向泥池里看去。
水面上缓缓倒映出一个“猪头”。
不,是鼻青脸肿的他。
“唉。”
楚彦深深叹了口气。
他之前被那高阶弟子已经揍得够惨了,却还比不上现在他这一身的惨状。
楚彦怎么都没想到,这世上除了禅主之外,还有能让他变得更惨的人存在。
这人……如果这火堆真的是一个人的话,这下手可真的比那个高阶弟子还要狠。
但这个狠,不是说她出手狠辣。
楚彦看向自己摔得青紫的身体,他这一身的伤,几乎都是他自己摔出来。
楚彦闭上双眼,眼前一遍遍浮现出之前的画面。
这一团火并不是在和他对战,只是在一边看着他练剑,偶尔在他的剑刃上点几下,将他的剑刃往下压一压,或者往下抬一抬。
但也不知道她怎么找的位置,看上去没花多大力气,空气中没有什么真元流动的迹象,但只要她点中他的剑刃,他必然要摔跟头。
楚彦睁开双眼,若有所思。
他忍着疼重新举起剑,在空中缓缓比划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真元,放慢了速度,只是将剑招做到位。
他一招一式地比划,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认真。
望着自己的动作,楚彦目光有些恍忽,他彷佛回到了启蒙之时,五岁的他拿着木剑刚开始练剑的时候。
这一次,直到第一套剑招比划完,他身边的火焰都没有什么动静,但就在他开始第二剑时,不到片刻,那一抹火焰再次从火堆中探出。
楚彦顿时浑身发麻。
但这一次因为他没有动用真元,动作不大,火焰的动作并没有让他栽倒。
那一抹火焰轻轻在他的剑面按了一下,轻声道,“高了一寸。”
“噢、噢。”
楚彦拿稳剑,全神贯注地望着的剑尖。
他这下完全明白了,这一抹火焰是在一点点纠正他的剑招。
但他之前因为无人和他对战,每天能干的事就是反反复复练那几招火法剑,楚彦自恃自己已经将剑招抠得无比精准,毫厘不差,连他的师父都挑不出错处。
可在这团火的“火眼金睛”下,楚彦才第一次发现他的剑招居然还有那么多漏洞。
不……
也许不是他的剑法练得差劲……
楚彦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燃烧着的火焰,心情有些复杂,是这人的要求太高了。
她对剑法要求和对精准度的把握都高得可怕。
实战之中,人的姿势和位置都会瞬息而变,怎么可能每一次都和剑谱上的那样保持得分毫不差?
连他师父都和他说过,在实战中是可以自由发挥的。
这团火虽然没有说话,但楚彦隐隐觉得她应当和他师父持不同的观点。
如果说一抹火焰是她的手的话,那她的手简直精准得可怕。
他的剑的位置根本没有差一寸那么多,这人分明是连头发丝大小的差距都不允许有……
“继续。”
察觉到他的手停了,火堆中再一次传来那声轻柔的女声,可这声音听在楚彦耳中已经没那么悦耳了,反而更像是催命的晨钟。
“阿稷,继续啊。”
那个女声平静地响起,楚彦认命地继续向前挥剑。
他忽然觉得,那个叫阿稷的家伙,好像也没那么值得羡慕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时光
火法剑前十剑练完,楚彦浑身出了一身大汗,整个人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如果不是他之前做过那个梦,怀疑那名白衣少女和这堆火有关系,呆在这空荡无人的密室,他大概已经连裤子都脱了。
毕竟火法者只是不怕火,不是不怕热。
“这下行、行了吧?”
练完第十剑,楚彦是真拿不住剑了,将剑插在地上,跪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
“嗯?”
那个轻柔的女声从火堆里传来,似乎还想继续。
楚彦头皮一炸,“我只会这十招!”
火法剑虽然号称有十八剑,是四剑派里最多的,但后六剑是禁剑,他连叫什么都没听讲过,十一剑和十二剑又是神舞境之前的修行者无力掌握的,练到第十剑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是吗?只会十招?”
女声低低从火焰里传来,听起来有些失望。
楚彦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失望也没办法了。他毕竟就是个平庸修行者,不是这位前辈的对手,恐怕也压根赶不上这个人藏在心里的那个阿稷。
他反正今天是已经尽力,不,超水平发挥了。
楚彦拄着剑站起,注视着倒映在水池里的自己。
水池里的少年光着上身,瘦骨嶙峋的身体上伤痕大部分已经愈合了,但到处青一块紫一块,几乎没一块好皮,乍一看十分凄惨。
但最凄惨的还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脸。
楚彦望着自己倒映在水面上的那张惨不忍睹的脸,长长叹了口气。
“我说,你把我折腾成这样,你负责吗?”
他小声滴咕道,倒也不敢大声。
他好歹也已经十三岁了,如果还留在原来的部落,他母亲大概这个时候就会开始给他张罗娶媳妇了。可现在他这张脸,别说找阏氏了,任何女人看到都会吓得尖叫。
如果这团火真的长了眼睛,此时也该看出不对了。
“你差不多也该明白了吧?我不是你的阿稷。”
望着水池里的那张脸,楚彦发现自己说这句话时的目光有些阴郁。
“嗯?”
火堆那个轻柔的女声再度响起,她似乎完全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声音里只有疑惑。
“你这人……算了。”
楚彦叹了口气,将剑扛到肩上。
说起来,他也算是占了便宜。他不知这被困在地底的火焰是何方神圣,可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只是些许指点,楚彦就明白这个人生前想必是一名相当优秀的火法者。
山海大陆上最近刚死的强大火法者……
楚彦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想,但再往下的事,他不能想,也不敢想。
他伸手拎起地上的空背篓挂到另一边肩上,目光闪烁。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禅院主人会安排他来给这堆火送柴了。
一是火法者在禅院的确少见,如果不是火法者,实在是无法踏入此地一步。另一个原因恐怕就是,哪怕他猜出了地下之人的身份,他也没那个胆子说出去。
他胆小平庸得让人放心。
禅院是他唯一的容身之处,淳于夜离了禅院还能回白狼王庭去,将来还有自己的封地,可他早已无家可归。他如果离了禅院,只会给他的母亲添麻烦而已。
母族既是他的后盾,却也是他的把柄。
禅院内其他孤儿因为没有父母家人,光脚不怕穿鞋的,为了利益也许嘴把不严,他这种有所牵绊的反而安全。
毕竟他不可能将这么大的事捅出去连累他的母亲。
“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给你送柴。”
楚彦背着背篓走到铁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燃烧的火堆。
火堆静静燃烧,这一次那个女声没有再出现。
楚彦闭了闭眼睛。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她的阿稷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那种已经变得熟悉的酸涩之感再次从心底泛起,楚彦咬紧牙关,吱呀一声推开了铁门。
……
……
送柴,发呆,练功。
练剑,摔跤,爬起。
日子在流水中过去,楚彦身上的伤渐渐好了,原本让他恐惧的地下密室也彻底变成了他的秘密基地。
“我来了。”
他背着柴筐,轻车熟路地推开铁门。
室内没人回答他的话,但楚彦望着远处室内闪烁的火光,就像有人回答了他一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走近暗室,灰尽上的火焰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火苗,但他现在已经不再慌乱,自顾自摘下背篓,往地上倒了个底朝天。
木柴堆成一个小山,火苗砰的一声燃起。
楚彦蹲下身托腮盯了一会儿,拔剑出鞘,开始在地下室里练剑。
火堆在一边静静燃烧,什么动静都没有。
但和之前不一样,楚彦现在心里已经有数了,他目不斜视,只是不慌不乱地练剑。
果然,就只他练到一半,剑招开始出现破绽之时,那个声音就又出现了。
“手又高了。”
“好,我知道了。”
虽然被批评了,但楚彦却忍不住笑起来,“对不起,是我太笨了,这招老练不好。”
女声不说话,但一边燃烧着的火堆闪了闪,就像是在催促着他赶紧练下去。
楚彦收起笑容,继续一板一眼地重复那些他已经练了无数遍的剑招。
他以前觉得这样的事枯燥无比,练个几遍就会失去耐心。可现在却莫名像是开了窍一般,能这么一直练上好几个时辰都不带停。
但刻苦归刻苦,剑术一道,光靠勤勉是不行。
虽然他在这无名之火的指点下剑术水平突飞勐进,但对修行者而言最为关键的真元和境界,楚彦却一直没能提升。
但不提升楚彦也不急,反正他对自己的天赋早就失望了。他就这么一直没什么长进也不错,反正这堆火极有耐心,从不嫌弃他笨,不管他做错多少次,她都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纠正他。
这让楚彦枯燥的修炼之路多了不少乐趣,第一次觉得当个普通人也不错。
如果没有发生之后的那件事,他大概就会这么一直呆在禅院里,当一名平凡憋屈但无忧无虑的小弟子。
然而梦境总有结束的一天。
就在他和那团火焰结识大约两个月后。
那一天,楚彦一如既往地背着一筐柴兴冲冲跑到地下,却发现原本紧闭的铁门……
打开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归来
也许是因为过度疲累,也许是因为不把他放在眼里,总之就在他掩上铁门的一刹那,楚彦看见池边的男人将他背来的那堆柴倒到了火苗上,就在火焰燃起的瞬间,向地上的火堆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青筋累累布满剑茧的手,是一只对修行者而言很普通的手。
那只大手缓缓向火堆伸去。
就在看到男人动作之时,楚彦的双眼和脸颊瞬间充血,他血红着双眼勐地攥紧门上的铁锁,整个人紧张到无法呼吸。
不,不要碰!
不要碰她!
楚彦在心中惨叫,但那男人的动作极快,明明是个雷法者却彷佛不怕烫一般,手瞬间就插入了火焰之中。
楚彦睁大了双眼。
过去两个月,无论他何时过去,都只是一直在地上静静燃烧的那堆火,像一个炸毛的小兽一般,瞬间迸裂了开来。
飞溅的火星从楚彦的童仁中划过,他僵硬地站在门口,傻傻地看着这一幕。
那些火星在他的视野里越变越红,彷佛那不是一颗颗的火星,而是一滴滴鲜血。
就在男人伸手进去那一刻,楚彦彷佛看见暗室里鲜血飞溅,血肉横流。
楚彦分不清这到底是他的幻觉,还是发生在他眼前的现实。
那一团火没有发出声音,没有惨叫和悲鸣,但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楚彦就感受到了剔骨刮髓般的痛楚。
楚彦跪倒在铁门前,整个人汗如雨下,彷佛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这时一股风从室内涌出勐地将铁门从里面推上,楚彦死死趴在门缝往里看,就在门缝都即将合上之时,池边的男人终于收回了手。
楚彦睁大双眼,看见男人从火焰的内部掏出了一枚小小的碎片。
在黑暗的暗室里,那枚碎片在男人的掌心轻柔的飞舞,宛如一只会发光的蝴蝶。
地上的火堆暗澹了许多。
砰的一声,铁门彻底阖上。
楚彦跌坐在门前。
他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可这一次,没有人再为他擦去泪水了。
铁链一圈圈缠绕上眼前的铁门,楚彦抬起头,呆呆地望着眼前紧闭的门。
他眼前浮现出最后看到的那一幕。
就在门彻底关上之前,手握碎片的男人回头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楚彦整个人冰冷刺骨。
禅院主人的那一眼里,有着不屑,有着轻视,更多的是不以为意。
这个人……知道他在偷看,却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楚彦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被铁链磨破的掌心。
是啊,他也根本就不算一回事。
楚彦再次爬到铁门前,将耳朵贴到冰冷的门上。他知道他现在的模样一定是卑微又猥琐,但他却只能这么做。
他连拍门都不敢。
门内没有传来任何人的声音,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这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那堆火,会被怎么样?
楚彦趴在在铁门上,整个人像被掏掉了骨头。
这时铁门微微震动了一下,男人微恼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快滚!”
楚彦一惊,像是尾巴被烫到一般从地上跳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他一路冲出暗道,直直奔回地宫,又一路冲到地面上,钻到柴房里,一头扎进柴堆。
黑灰沾了他一头一脸,但楚彦毫无反应,他躺在柴堆上,呆呆望着屋顶。
被烟熏得漆黑的屋顶在他眼前化作那道捆满铁链的铁门。
楚彦砰的一声将脑袋磕在粗大的木柴上。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屈辱可以形容,他从未如此厌恶过自己。
一道铁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他担心的人在里面受苦,可他连声都不敢出。
鲜血从脑门上流下,楚彦呆呆地躺回了柴堆上。
可这就是他。
……
……
“哟,楚彦,又去练剑啊。”
楚彦走到斗兽场上,有路过的其他弟子和他打招呼。
随着他的剑法逐渐精进,和他打招呼的弟子也逐渐多了起来。
虽然只是一些和他同样身份低微的弟子。
楚彦简单点了点头,如一抹游魂一般飘到了对战场上,抽出腰边已经被砍出缺口的剑,凶狠地朝对面的对手扑了过去。
一上午,战上十数场,有输有赢。
全部打完之后,楚彦望着自己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流,却已经忘记自己都和什么人打过了。
那之后,过了几天了?
七天?十天?十五天?
他不记得了。
他只记那一天从柴房出来后,他就和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拉上被子,睡了一觉,第二天继续重复他那重复五年的日常。
晨起练功,日暮回房,周而复始,两点一线。
彷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也不用半路拐去任何地方。
因为他每天都不知疲倦地练剑,他的剑法稳步提升,斗兽场内愿意和他对战的弟子也多了起来。
一切彷佛都在变好,他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他拼命练功,每天在夜幕降临前将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这样他躺到床上就能直接昏睡过去,什么都不用想,连梦都不会做。
这样的话,他就不会梦到她。
楚彦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这么些天过去了,他真的再也没想起过在地下发生的那些事,再没在梦里见到过那个身影。
周围的人对他的赞赏也越来越多,甚至有弟子问他是不是读了什么秘笈,整个人简直宛如脱胎换骨了一般。
脱胎换骨?
楚彦低头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哪里是脱胎换骨,他只是丢了自己的魂,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喂,楚彦,你看什么呢?兰长老来了,还不快跪下!”
然而就在他昏昏沉沉地站在路边时,身边的小弟子忽然捅了他一把,拽着他跪到了地上。
兰长老?
楚彦随着身边人跪下,路边的其他弟子也都呼啦啦跪成一片。
哦,原来是有长老经过了。
楚彦低下头,俯趴下来,将额头贴在地上。
有喘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楚彦眼角余光看向一边,发现不少小弟子跪在地上,嵴梁微微颤抖。
一群穿着黑袍的人远远走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门外
从脚步声能辨的出来人总共三人,其中一人拄着拐棍,被身边人搀扶着。
在场所有弟子头都压得很低,大气都不敢出。
只因在禅院,除了禅院主人之外地位最高的就是十八长老。
禅院主人一般不会在外行走,也很少管院内的事,说这十八位长老是禅院的实际掌权人也不为过。
在禅院,这十八位长老也被称之为十八罗汉。然而与其说他们是十八罗汉,不如说是十八阎罗。
主管刑堂的那位长老,更是私下被小弟子们称之为阎王爷。
对于出身没什么背景的普通弟子而言,这些长老就是真正掌管他们生杀大权的人。只要稍有不如意,长老弄死一名弟子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所以也不怪普通小弟子看见长老经过就会发抖。
对于底层弟子而言,十八长老就是站在云端之上的人,贵不可言。
即便出了禅院,禅院长老这个身份也足以在西戎修行界横着走,是让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楚彦头朝下,将脑门抵在地面上,大睁着眼望着地上的沙土。
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三双镶着金线的靴子。
其中一双靴子边有一支拐棍。
靠那支拐棍,楚彦辨认出三名长老里有一位是十八长老中年纪最大的大长老。
禅院的十八长老也有所排序的,但和别的地方按照实力排位次不同,十八长老的顺序是按照年龄排的。年纪最大的大长老年近八十,早年间因为破境等阶三失败,身体已经老朽不堪,出行都需要拐杖。
禅院中只有这一位长老拄拐棍,故而极为好认。但至于其他两位长老是谁,光看脚楚彦还真认不出。
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了其中一位的身份。
聚集在斗兽场周围的弟子们在路边通通缩成了一团,将宽敞的大道给这三位长老让了出来,就算这三人横着走这路都够宽了。
然而就在三双靴子从楚彦面前经过之时,其中一双靴子往一边一扬,一脚踩在了他趴在地上的手掌上。
“楚……”
跪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弟子一惊,刚想惊呼,但顺着那只脚往上看了一眼,那弟子连忙低下头。
“兰长老!”
兰。
听见这个姓氏,楚彦眸光闪了一下。
那只穿着厚底靴子的脚踩在他的手掌上,缓缓下压。
手背上传来剧痛,楚彦趴在地上,死死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靴子底下传来骨折的声音。
踩着他手掌的那个人却浑然不觉,冷笑一声,“哪里来的狗,挡了人的道都不滚。”
周围其他弟子都看见了这一幕,跪在地上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无人吭一声。
毕竟这也算是私人恩怨。
“咳,”最终还是那个拄着拐棍的老人咳嗽了一声,“兰长老,狗挡道踢开就是,禅主还等着我们过去。”
“哼。”
踩着楚彦手掌的人这才冷哼一声抬起脚,扶好身边大长老,三人就这么扬长而去。
等三名长老走远,其他弟子才相继从地上爬起来。
楚彦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其他弟子看了他一眼,如同躲避瘟神一般躲开。
空气中渐渐响起弟子们的议论声。
“看大长老那模样,估计是大限将临了。”
“毕竟之前强行破境天阶失败了,如果不是当时禅主把人救下,人应该早就不行了。强行续了这么些年也到极限了,禅主这一次叫他过去,是为了安排后事吧?”
“大长老走了的话,应该是二长老往前挪一个位子吧?”
“十八长老里要空出一个位子了,不知道会落到谁头上。”
“估计会从大长老的弟子里选?至少也是等阶四的修行者,反正和我们这群人是没关系喽。”
楚彦跪在地上,听着四周人小声议论,低头看向自己血肉模湖的手掌。
他缓缓从地爬起来,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裹住手掌。
这时终于有弟子觑了他一眼,大着胆子从后面和他搭话。
“楚彦,你没事吧?你母族的长老还真可怕,不过他不是你亲戚么,你是怎么得罪他了?哎,你去哪啊?”
楚彦一言不发地离开斗兽场,将所有人好奇的目光甩在身后。
淳于氏,呼延氏,须卜氏,兰氏。
这就是西戎的四大贵族。
之前踩了他手掌的长老姓兰,正是出身四大贵族之一的兰氏。
此人和他还有更近一层的关系。
这位兰长老是他祖父的弟弟,换言之,此人其实是他的叔祖。
然而这个人大概是禅院里最希望他死于非命的人。
楚彦绕过斗兽场的大道,慢慢地走向地宫深处的一个角落。
他在角落处站定,默默看着眼前的土墙,伸手抚上墙壁。
血从布条里渗出,在墙上留下一个血手印。
他还真是个没出息的。
楚彦看了一眼墙上留下的血迹,不由得叹了口气。
从斗兽场离开时他满心茫然,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方。
这个他大概有大半个月都没再来过的地方。
楚彦原本以为时间能够帮助他忘记,他也差不多忘记了。然而站在这堵墙前,他才发现过去的大半个月都只是他的自欺欺人。
他根本就没有忘记她,只是强行将欲望压抑在了心底而已。
就连刚刚被兰长老羞辱成一条狗的时候,他脑子里却都只有一个念头。
大长老他们走的那条路通往佛堂,按照大长老的说法,禅院主人找这三人过去,也就是说禅主现在人一定是在佛堂。
既然在佛堂,也就意味着那个人此时不在地下暗室。
楚彦将头抵在面前的墙壁上,觉得自己简直无可救药。
他原本以为他能够忘却那个存在,然而只是一意识到禅院主人可能不在地底下,他的心思就瞬间活泛了。
可即便如此,谁也不知道禅院主人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如果再被禅主发现他偷偷跑到下面,这一次,他一定会被灭口。
“楚彦,你这人真是……”
不知死活。
墙砖移动的声音掩盖住了楚彦自言自语的声音。
他的手掌在墙壁上移动了几下,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