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踪谍影全文阅读 第18分节

第一百七十一章 香肠劫案

    距离春节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南京人已经开始在为过节做准备了。

    灌香肠、腌肉、腌鱼……

    国内物价平稳,大家口袋里又都有几个小钱了,谁不想过个富裕舒服的年?

    孟绍原一出门,已经感受到了年味已经悄悄进入了南京。

    现在的过年,可比他那个时代过年热闹多了。

    孟绍原自己的时代怎么过年?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大饭,吃饭的时候各聊各的,各玩各的手机,一顿饭吃完了,彼此握手:“哈哈哈,谢谢,谢谢,年初二我请吃饭。”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顶多就是长辈的给个压岁钱什么的。

    到了家里,年纪大的看春晚,每年都在等着那个“我想死你们了”的著名演员出场。

    年纪轻的?

    要么玩游戏,要么出去泡吧。

    年初一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叫毫无年味。

    但在这个时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还有六十来天的时间呢,浓浓的年味已经在大街小巷出现了。

    路边摆着一个摊子,一个六十来岁,风度翩翩,带着一副黑边眼镜的老人正在那里卖字。

    这时节,其实主要是卖春联。

    要知道,再过一个来月,春联的价格可就要涨了。

    孟绍原那时代的春联,大部分都是机器印刷,落款还有很多是什么“某某银行”。

    春联内容也无非是什么“平平安安步步高,顺顺当当年年好”之类的吉祥话。

    可看看三十年代民国的春联写的都是一些什么:

    “河边淑气迎芳草,水面风聚落花。”

    “柳眼才舒芳草地,桃腮正绚碧云天。”

    “绿杨阴里莺初啭,红杏枝头蝶欲飞。”

    这意境,那完全就是不一样了啊。

    在那字体,什么中正、金石、隶变……

    你喜欢什么就给你来什么。

    至于价格?

    您愿意给多少,给多了,老先生拱拱手当是谢谢你。给少了,老先生微微一笑,混不在意。

    要是凑巧今天口袋里不方便,忘带钱,老先生摆摆手,让您先拿回去,有缘时再来给。

    孟绍原看着有趣,也求了老先生一副对联。

    老先生略一沉吟,一挥而就:

    “芙蓉夜月开天镜,杨柳春风拥画图。”

    孟绍原也不知道好在哪里,反正就是觉得好。

    字好,意思也好。

    口袋里一摸,总有二十来块钱的样子,全部给了老先生。

    出手大方的也有,可一家伙二十来块钱的,还是少见。

    老先生略略一怔,可也仅此而已,依旧只是拱了拱手,不卑不亢。

    春联摊边上,是个卖豆腐花的摊子,孟绍原要了一碗。

    这豆腐花,和北方的豆腐脑大不一样。

    用黄豆做成豆腐,加入特制的酱油,然后是紫菜、虾皮、榨菜末,撒上一把葱花,搅拌均匀,大冷天吃上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花,不知道有多美。

    “卖报,卖报!西安叛军重大让步,委员长回归在即!”

    嗯,已经是24号的早晨了,距离双十二事变结局,委员长回来没两天了。

    这场事变,输家多,赢家少。

    而毫无疑问的,孟绍原和戴笠就是其中赢家。

    “来份报。”

    吃完豆腐花,孟绍原付了钱,买了一份报纸,拿在手里,慢悠悠的走到了二处。

    一进去,鼻子嗅了嗅,什么味道?

    “哎,这谁啊?”孟绍原叫了起来。

    好家伙,院子里,居然挂着一串串的香肠,还有不少的腌肉腌鱼。

    合着把这当菜市场了?

    “我的啊。”总务科长冯啸才路过:“怎么了,小孟?啊,也不全是我的啊,还有别人的。等两天,那两串香肠回去。不是吹,整个南京城,我老冯家灌的香肠那是数一数二的。”

    “啊,啊。”孟绍原有些发懵:“这万一要是戴处长回来了看到……”

    “嗨,就是戴处长以前允许的。”冯啸才一点都不担心:“过去,我们也不敢,过年前,谁家里不准备点年货?可有的人家地方小,没对方晒。放到外边吧,要上班,怕被人偷。这不,前年还发生了个‘香肠大劫案’,闹得满城风雨的……

    戴处长知道了呢,那时候,还在鸡鸭鹅巷呢,就说,咱们的院子大,让大家要腌制年货的,直接拿到单位里来弄。谁还敢闯进我们这里偷东西了是不是?这道命令一下,本地特务那是欢呼雀跃啊。”

    成,要怎么说戴笠有手段呢?

    这看起来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且看着也不雅观,但戴笠这么一下命令,等于是解决了很多特务生活里的难题啊。

    当领导的,不一定非要对你慈眉善目,不断的提拔嘉奖你那才能让你感恩戴德,有的时候一件小事,就能换来对方的忠心。

    孟绍原感兴趣的,却还是刚才冯啸才说到的:“冯科长,什么是‘香肠大劫案’啊?”

    “想知道?”

    “想啊。”

    “还有半小时才开会,小孟啊,给我搬张凳子,泡好热茶,香烟侍候好,冯科长给你说段书。”

    “哎,哎,您等着。”

    孟绍原屁颠颠的找来了冯啸才要的这些,那些资料浅的小特务们,一听有书听,全都聚集了过来。

    不一会,冯啸才身边就围了一圈人。

    孟绍原殷勤的发了烟,给他点上,冯啸才又喝了口茶,清清嗓子说道:

    “话说,那是民国二十二年,当时有个行动队队长,此人姓田,名凯易,乃是我力行社的一员大将,屡立奇功,名震南京。宵小闻其名而丧胆。

    那一年,也是过年前夕,田凯易夫人灌了不少香肠,晾晒在外,正好她娘家有事找他,便让田凯易帮忙看着。也是不巧,夫人前脚刚走,任务忽至。

    田凯易看看那些香肠,心生一计,找来纸笔,刷刷刷刷,写下一行字。‘田凯易的香肠,谁敢偷!’写完,挂在那些香肠上,扬长而去。

    谁敢动田队长的香肠,那不是找死?忙了一天,任务完成,田凯易兴冲冲的回去,结果一看,傻眼了,香肠都没了,而且现场还多了一张纸条……”

    说到这里,冯啸才卖个关子的停顿了一下:

    “那纸条上只写了三个字,‘我敢偷!’”

    周围听到这里,爆发出一片哄笑。

    “田凯易那可是气坏了,这不是太岁爷头上动土吗?他田队长的面子往哪里放?当时点齐精兵强将,满城搜捕,誓破此案。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风风雨雨。有人问起相熟的特务,你们闹那么大的动静抓谁呢?”

    冯啸才又喝了口茶:

    “人家也不好意思说,我们队长香肠丢了。只能含糊其辞,说是‘要案,香肠大案’。其余的再不肯多说一个字。于是,南京城里可就传开了。一说是有巨寇某某,把多年来劫掠到的财物,铸成了很多的黄金香肠,藏在南京城里某处。

    又有人说,外国人新发明了一种香肠炸弹,一枚炸弹,就足够炸掉半个南京城。这弄得人心惶惶的。戴处长知道后,把田凯易叫过去狠狠训斥一顿,让他不许在借用公家资源胡作非为。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田凯易回家后,忽然看到家里堆着大量香肠。一问,才知道是白天时候,戴处长派人给他送去的……”

    好手段。

    孟绍原心里再次冒出这样想法。

    那田凯易从此后对戴笠忠心耿耿,谁敢说戴笠一句坏话,田凯易真敢和他玩命。

    人送外号:

    香肠侍卫!

    过了不到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田凯易忽然被调走了,去向不明。

    问起,上面说他高升了,但具体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冯科长,偷香肠的人后来抓到没啊?”祝燕妮忍不住问起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抓住?敢偷他田队长香肠的人,到哪去抓?”冯啸才笑着说道:“就说咱们力行社,汉奸抓得,日特抓得,可偏偏就这么一个小蟊贼,怎么也都抓不到。要说这小偷那也真正是有本事的人。”

    不是抓不到,而是不想抓。

    就几根香肠而已,力行社整天里那么多的事,谁有这个闲工夫去抓啊?

    “好了,好了。”冯啸才看了看时间:“时间差不多了,该干嘛干嘛去。小孟,准备下,要开晨会了。”

    等到把其他人都驱散了,冯啸才放低声音:“西安那边来电,事变很快即将和平解决。”

    “报纸上都登了啊。”孟绍原拿出刚买的报纸:“你看,头版头条都登着呢。”

    冯啸才一怔:“我也是刚知道的啊……啊,报纸给我看看……对了,对了,又是他,‘纽约时报’驻上海的记者阿班……嗨,这家伙神通广大,双十二事变,我们和大部分的政府要员都不知道,结果他一个外国记者,率先捅了出来。”

    “这了厉害?”

    “那当然,阿班那天打电话找宋子文,仆人说他去了孔祥熙家。他又打电话给端纳,仆人也说他去了孔祥熙家。阿班一听就知道出事了,立刻往蒋夫人那里打个电话,不出他所料,蒋夫人也去了孔祥熙家。结果被他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孔祥熙,追问之下孔祥熙承认了事变。”

    不得了啊,这个美国记者。就凭借着几个电话就知道在事变?

    孟绍原今天心里牢牢的记下了两个名字:

    田凯易和阿班!

第一百七十二章 潜野会社

    晨会主要就是和各科级干部通报一下西安方面的情况,又再次重点说明了一下,一定要加强对南京的保卫工作。

    回到办公室,孟绍原换下了中山装,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呢大衣,戴上黑色礼帽。

    检查了一下勃朗宁手枪,然后插到了枪套里。

    “孟组长。”刚出门,迎面就遇到了祝燕妮,上上下下打量一下孟绍原:“打扮的这么神气去哪啊?”

    “相亲去啊。”

    “我呸。”

    祝燕妮对着孟绍原的背影就啐了一口:“让你相亲,相到个又老又丑,一身是病的!”

    祝燕妮有了钱后,在南京租了一套小院子,独门独户,非常清净。后来林璇来了,也住在了这里。

    岛本鸣海被抓到后,羁押在了一家小旅馆里,由郭瑞、季双负责监视。

    而夏雯因为是个女人,被暂时安排在了祝燕妮这里,由她和林璇轮流监视,当中,田七他们也会过来看一下。

    一进去的时候,孟绍原第一眼就看到夏雯正在那里痴痴的看着院子里的几盆花。

    “怎么样?”孟绍原把林璇叫过来低声问道。

    “挺老实的。”林璇也低声回答道:“每天都规规矩矩,吃完饭,就在院子里看看书,赏赏花。”

    “让你们试探的呢?”

    “试探了,那天,我故意有急事要出去,然后和田七一起在附近埋伏,可大半天时间,夏雯连大门都没出过一步,根本不想逃跑。”

    孟绍原点了点头,来到夏雯身边:“夏小姐。”

    “孟组长。”夏雯站了起来,恬静一笑。

    “怎么样,这里住着还习惯吧?”

    “住的地方还好,就是气候不习惯,太冷了。”夏雯很老实的回答道:“这个时候的广州,很温暖。我没有别的意思,很感谢孟组长能够收留我们,让我们不用再提心吊胆的。”

    边上有张躺椅,边上一个案几,放着菊花茶和一本书。

    这书,还是孟绍原帮着买的,鸳鸯蝴蝶派代表人物之一包天笑写的《上海春秋》。

    孟绍原一边随手翻着,一边问道:“夏小姐这本书看了吗?”

    “看完了,孟组长向我推荐的书真好看。”夏雯温柔地说道:“以前不爱看这类型的,可这次看了,却觉得一本上海春秋,写尽了大上海十里洋场的纸醉金迷,可又千疮百孔……没想到鸳鸯蝴蝶派的人也能写出那么深刻的书。”

    孟绍原把书翻到一半,合上书,重新放了回去:“夏小姐在这安心住着,有什么事,尽管和她们说,能办到的我们总会帮你去办的。”

    “谢谢孟组长,打扰了。”

    林璇把孟绍原送到门口,孟绍原停下脚步:“现在开始,放松对她的监视,放心吧,夏雯绝对不会跑的。”

    孟绍原出门,上了轿车,直接去了南京江北地区浦口左所大街。

    这里从明朝开始就已经是南京最重要的集贸市场和漕运码头。

    到了民国时代,已经俨然成为南京第一大镇。

    而左所大街,就是它的中心所在。

    这里无不透露着一股浓浓的历史风情。

    孟绍原停好了车,从车上下来。

    来到了一个卖咸鸭蛋的小摊子前,拿起一个咸鸭蛋闻了闻:“你这是自家做的吗?”

    “是的,老板。”小贩赶紧站了起来,陪着笑脸。然后拿起两个咸鸭蛋凑近:“孟组长,监视到了现在,两天时间一共有八档客人进去,很快就出来了,没有什么异常的。”

    “哦。”

    孟绍原放下了咸鸭蛋:“下班吧,在这盯了两天,辛苦了。回去后,到冯科长那里去领十块钱,吃顿好的,告诉冯科长回去后我签字。”

    “谢谢孟组长,谢谢孟组长。”

    孟绍原也不理他,径直来到了对面。

    “潜野株式会社”。

    门口挂着这样的牌子。

    坦坦荡荡啊。

    中国民间反日情绪高涨,在南京,中国的首都,一家日本商社敢公然挂出这样牌子,那是在告诉大家,他们就是正经的生意人。

    孟绍原走了进去。

    他就是对这家商社感兴趣。

    秋原喜江,是潜野株式会社南京分社的负责人,从此前的调查来看,这个没什么问题,就是做生意的时候特别狡猾。

    但在商言商,这点也无可厚非。

    但在上海时候,孙咏兰说到,齐洪海和秋原喜江多次提到自己是力行社的,这点还是引起了孟绍原强烈的好奇。

    查不出问题,不代表真的没有问题。

    孟绍原时刻提醒自己,自己是个特务,是个情报工作者,必须对任何事情都保持怀疑态度。

    “您辛苦了。”

    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一看客人上门,急匆匆的迎了出来,一个鞠躬:“我是宫城里深,是这里的临时负责人,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他的中国话略略有些生硬。

    孟绍原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利通公司经理孟小原。

    自从在上海用了“孟小原”这个化名,孟绍原觉得挺好的,也就成了他的指定化名。

    “原来是孟经理,请进,请进。”

    宫城里深把孟绍原迎了进去,给他倒了茶:“利通公司,很耳熟……我想想,啊,想起来了,恒隆公司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他们的许老板把公司和利通合并了,您就是这家利通公司的吗?”

    “宫城先生的消息很灵通啊。”

    “哪里,我们做生意的,这些事情总要了解一些。”宫城里深非常客气地说道:“我们过去和许老板也有打过交道,许老板的生意,主要是帮我们解决一些官方无法解决的麻烦。他出事后,我们还有一些遗憾……想到现在孟经理亲自来了,真是荣幸。”

    “许德山不在了,可是生意一样要做。”孟绍原淡淡地说道:“许德山过去怎么和你们做生意,我一样和你们做,而且会更加的优惠。”

    “好的,好的。”

    宫城里深拿过了烟:“孟经理请抽烟。”

    孟绍原也不客气,抽出了枝烟,宫城里深立刻拿出洋火,殷勤的帮他点着:“在南京做生意,那是最最不简单的。孟经理那么年轻,就能够独掌利通公司,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如鱼得水,佩服,佩服。”

    孟绍原吸了口烟:“什么叫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哪些势力啊?”

    “孟先生是在考我了。”宫城里深笑着说道:“在南京,要想做好之前恒隆公司那样的生意,什么方面不要打点到?可是利通公司接手,做起生意来,比之前更加顺手。那是后台很硬。听说,是力行社在后面撑腰。”

    “你胆子很大啊。”孟绍原缓缓说道:“什么叫力行社撑腰?你的意思,是力行社在公然走私?你这是在诬陷政府官员啊。”

    宫城里深一点都不慌张:“做生意的,会使用点小小的阴谋,为的只是赚钱。但要想赚到更多的钱,那就需要结交更多的朋友。做朋友,要坦诚,您说是这个道理吗,孟经理?”

    坦诚?

    孟绍原对这个日本人的兴趣更加的浓厚了:“听说以前这里的负责人是秋原喜江?”

    “是的,秋原先生因为身体不适,回国了,这里暂时由我负责。”

    “你很聪明,也很坦诚,可惜坦诚的有些过分了。”孟绍原笑了笑:“为什么我现在觉得你不是个简单的生意人呢?”

    “我就是个简单的生意人,不过,孟经理反而不是个简单的生意人。”

    “为什么?”

    “还是刚才那句话,利通公司一路畅通无阻,后面是有人撑腰的。我必须要向你承认,我不是听说,而是肯定背后撑腰的一定是力行社。我们这些生意人,总也有些朋友,有些渠道能够打听到的。”

    宫城里深真的“坦诚”到了极点:“孟经理能够负责利通公司,我想,您大概也是力行社的人,而且还是重要人物。最近,力行社里最出风头的一个人,叫孟绍原……”

    说到这里,他特意朝“孟小原”看了一眼。

    可是这位“孟小原”,面无表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他说的人和自己一点关系也都没有。

    宫城里深心里也有一些惊讶:

    “横行太湖的悍匪薛三枪,那么多年了,谁也奈何他们不得,可却被一个力行社的特工连根铲除,整个南京城,都在说着这位传奇的‘孟特工’。我想,孟特工应该就是孟绍原吧?”

    无论在南京,还是在上海、武汉,都活跃着大量的日特。

    很多事情根本瞒不过他们。

    尤其是孟绍原在力行社里青云直上,春风得意,南京的日特恐怕早就盯上他了。

    问题是,宫城里深为什么那么肆无忌惮的讨论这个?

    他是真的问心无愧,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

    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继续。”孟绍原吸了一口烟,看着青烟袅袅。

    “薛三枪杀得好,为民除害,即便我是日本人,也是感激他的。毕竟,我们很多生意也要走水路。”宫城里深微笑着说道:“还有,我的一位朋友,也托我向孟绍原先生表达他最深的感激。”

    “谁?”

    “正金银行上海分行石岛宽先生。”

第一百七十三章 永不迟疑

    正金银行上海分行的石岛宽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孟绍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お看書閣免費連載小説閲讀網℃Co

    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打动到他。

    “石岛行长的公子,间接的死在了薛三枪的手上,这让石岛行长悲伤不已。”宫城里深叹息一声:

    “前几天,我去上海潜野商社总行开会,顺道拜会了一下石岛行长,他再三拜托我,回到南京,如果有机会见到那位孟特工,一定要当面向他表示谢意。”

    说完,又对孟绍原鞠了一躬:

    “孟绍原先生,谢谢您!”

    孟绍原一点惊讶的表情都看不出:“看来,我以后要换一个化名了,孟绍原,孟小原,让人一听就容易联想在一起。”

    “那是因为从您进来的第一分钟开始,就没准备隐瞒自己的身份。”宫城里深似乎猜到了很多事情:

    “利通公司,孟小原,这些无一不再提醒这我,您是谁。而您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大约认为潜野商社,是个日本特务机关,所以……中国话怎么说的?单刀直入,敲山震虎。”

    “真是个聪明的人啊。”孟绍原叹了口气:“所以,宫城先生,你们是特务吗?”

    哪有这么问人的?

    谁会承认自己是杀人犯?除非那个人脑子有问题。

    “我们不是特务,我们只是正经的生意人。”宫城里深微笑着说道:“既然孟先生能够坦然承认自己的身份,那就说明,我们还是有利用价值的,还是有合作机会的。

    再退一步说,假如,我说的是假如,我们这里真的是一个特务机关,但特务和特务之间,也是有合作机会的,不一定要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孟绍原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也算是接触到了不少的日特,但像面前这个人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到底是不是日特?还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孟绍原按灭了烟蒂:“合作吗?是啊,在间谍史上,有很多特务和特务之间合作的例子,啊,我不是指你是特务……宫城先生,这里是南京,我是孟绍原。我说你是一个正经的商人,你就是安分守己的商人。可我要说你是特务,你连为自己分辨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人很阴沉,很霸道。

    宫城里深同样也在分析着孟绍原的性格。

    “所以,在合作的时候,你需要先表达一些诚意。”孟绍原说话的时候语气不慌不忙:“齐洪海,和你们是什么关系?不要和我说假话,我能够看得出。”

    宫城里深沉默了一下:“他是秋原经理的朋友,好朋友。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这就够了。

    孟绍原知道他肯定不会把所有事情全部说出来的。

    “你们的秋原经理什么时候回来?”

    “啊,那是秋原经理的事情,我不是太清楚。”

    孟绍原笑了笑:“瞧,秋原经理和我们的齐洪海齐科长是朋友,我想,你也需要一个朋友。那就是我。我很快就要被提拔成副科长了……”

    他竟然,当着一个日本人的面,说出了这样的话!

    “啊,那真是要恭喜了。”

    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而是对这些早就知道了的样子。孟绍原一直都在观察着宫城里深脸上所有的反应。

    “戴处长一直都对我非常信任……”今天,孟绍原似乎是来故意炫耀的:“他早晚会提拔我当副科长的,所以有一个力行社的副科长当你的朋友,你应该觉得幸运……

    今天上班的时候,让我匪夷所思的是,那些特务居然在院子里晾香肠,这把力行社当成菜市场了吗?岂有此理……

    开晨会的时候,唐科长说到了委员长的事情……”

    当听到晾香肠,宫城里深依旧是无动于衷。

    可是当说到“开晨会的时候,唐科长说到了委员长的事情……”这句话的时候,宫城里深却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甚至,他的身子还下意识的朝着自己这里微微侧了一下。

    这是人体的自然反应,是特别想知道这个消息的意思。

    孟绍原心里有底了,“哈哈”一笑:“这事是我们内部的事情,不方便和你说……”

    宫城里深微微有些失望,但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是的,是的,那么重要的会议,知道的人当然越少越好了。”

    “商社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宫城先生。”孟绍原很快转移了话题。

    “啊,今天有人来提货,都出去了,留我在这看家。”

    “哦,那辛苦了。”孟绍原站了起来:“宫城先生,今天能够和你聊天,很不错。记得,和我合作,当我的朋友,你会在南京生活的非常愉快的。”

    “啊,您就要走了吗?”宫城里深站了起来:“没错,朋友,我们将来会有无数次的合作机会,我很愿意和您在任何方面展开合作。”

    “再见。”

    “再见。”

    两个人握了一下手。

    “请把我的手套拿给我。”

    “您的手套?”

    宫城里深回头。

    骤然,一只胳膊一把箍住了他的身子,然后,一只强有力的右手,死死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宫城里深根本无法挣扎开,甚至无法喘息。

    卡住他脖子的手非常用力,然后,他听到孟绍原在他的耳边说道:

    “你是一个聪明人,而且很聪明,可你真的白痴的可以,我会像电影电视剧里那样,明明有机会杀死聪明的对手,却还留着吗?”

    什么啊?

    什么电影电视剧啊。

    宫城里深根本就不明白,他也没有办法思考,已经他发现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了。

    “我叫孟绍原,从我进门开始,就没打算让你活着,不然,你真的以为我会用利通公司孟小原这个名字和你打交道?”

    孟绍原的声音带着几分愉悦:

    “我来,只有几个目的,第一,是证明你这里到底是不是日特机关,我可以肯定,是。我干嘛要留着日特将来和我作对?合作?合作你妈的头!

    我要确认齐洪海是不是叛变了,你也回答了我。我得把那个叫秋原喜江的引回南京啊,可他在日本,怎么回?你死了,有很大的可能他会被再次调回来的。

    他知道的一定比你多,对不对?你还居然和我说石岛宽?你是石岛宽的朋友,我更加不会让你活着了。啊,对了,他儿子是我杀的……”

    孟绍原感觉到宫城里深的身子已经变软,最后的一点挣扎也都没有了:

    “更加让我高兴的,你让我知道了,在我们二处里,除了齐洪海外,还有你们的人。而且这个人的地位不高,是不是?”

    即便已经濒临死亡,宫城里深的脸上竟然还是露出了惊恐。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怎么知道的啊?

    “死了,也一定要记得我的名字,孟绍原!还要记得,有杀死对手的机会,一定不要迟疑。多杀你们一个,就可以让你们少传递出去一份情报。”

    宫城里深死前听到的,就是这些话。

    他做梦也都想不到,一个之前还聊得如此愉快,笑嘻嘻的年轻人,一眨眼竟然会杀死了他。

    有机会杀死你的对手,一定不要迟疑!

    只有电影里才会出现,明明可以杀死对手,却一再的迟疑,让对手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画面。

    孟绍原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他又继续扼了一会,确保宫城里深死透了,然后才放下了尸体。

    他开始打乱屋子里的布置,把水杯什么的弄得乱七八糟的。然后拿起一把水果刀,对着宫城里深的心脏连捅了几刀,最后,把水果刀留在了他的心口。

    他做的很小心,避免鲜血会溅到自己的身上。

    身上的衣服,可全都是新买的啊。

    他开始翻抽屉,他觉得有用的文件,都会拿走,那些没用的,全部被他散了一地。

    他找了一个口袋,把屋子里值钱的东西都装了进去。什么钟表之类的,一样都没放过。

    反正做这些事,他孟少爷是熟门熟路,在正金银行里不就是这么像模像样的演了一次吗?

    宫城里深戴着一块表,孟绍原也摘了下来。

    现在,应该是一个完美的杀人劫财的现场了吧。

    警察兄弟们,探长们,要辛苦你们了。

    外交部的大爷们,你们也要受苦,不得不面对日本人的抗议了。

    没办法。

    就算是兄弟对不起你们了。

    孟绍原整理了一下衣服,从容的离开了现场……

    “孟组长,回来了?”

    “嗯,出去转了一下,怎么样,广州那边有消息没有?”

    “有了。”田七凑近了他:“消息属实,广州那边,夏庆彦全家基本被灭口,只跑了一个女儿夏雯……据说是劫杀,具体当地警方还在全力侦破之中……”

    劫杀?

    自己刚刚才“劫杀”呢。

    “根据我们那边,以及香港那里同志的情报,日特机关在那疯了似的找人,但具体找谁,他们不太清楚。而且,据说那边日特机关首脑大冈佐保,也在香港现身。综合以上几点,我们认为岛本鸣海说的都是真话。”

    “是啊,一对苦命的鸳鸯啊。”孟绍原轻轻叹息一声,他拍了一下田七的肩膀说道:

    “可谁要我相信岛本鸣海和那个自称叫‘夏雯’的一句话,我就是他孙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开始用刑

    立即提审岛本鸣海和“夏雯”!

    这对“鸳鸯”在分开几天之后,又再一次的遇到了。

    只不过,他们这一次的相遇,却是在审讯室里。

    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互相看了一眼。

    眼神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了。

    “鸣海君。”夏雯凄惨的叫了一声。

    “你没有受苦吧。”岛本鸣海凝视着他。

    看着样子,如果不是相距两米,身边都有人看守,当场就要拥抱在一起了。

    “够了,够了,都坐下。”孟绍原看起来有些很不耐烦的样子。

    等到两人坐定,孟绍原单刀直入:“说吧,你们是谁,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孟先生,我已经全部都和你说了。”岛本鸣海一脸的无辜:“你们可以去调查,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们在广州的同事,已经反馈来了消息。”孟绍原也不隐瞒这些:“和你说的基本一样,那个机关长大冈佐保还亲自带人到香港抓捕你们了。”

    “是的,这也就是我们为什么要逃亡的原因。”岛本鸣海看起来有些不解:“既然这样,孟先生还要我们说些什么?关于广州机关的情报,我都可以告诉你。”

    孟绍原笑了:“广州机关的情报吗?我信你一点都有鬼!”

    “孟先生,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那个故事,太狗血了!”孟绍原忽然说道。

    狗血?

    什么意思?

    不光是岛本鸣海和夏雯,就连陪审的几个人也都一脸茫然。

    “孟组长,什么是狗血?”坐在一边的田七悄声问道。

    呃,这时代还没出这个特有的词?

    “那是我家乡的话,就是……太矫情了。”孟绍原终于想到个大家都能够理解的词汇:“什么日本特务爱上中国女孩,什么为了中国女孩不惜背叛组织。有机会我介绍你去电影公司当编剧,饿不死你。

    但是这种故事有没有可能发生?有!所以那天在船上我虽然怀疑,但不能确定,也没有证据。如果你真的是叛逃的话,那对我们就太有价值了。我得像祖宗一样的把你供起来。可怎么证明你们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有一个办法,把你们分开来。

    一个计划,就算策划的再完美,分别在不同地方的两个人,也不可能做到行动完全一致,一定会有一方率先露出破绽的。可这两天,你们的表现依旧完美无缺,我故意让人不在你们身边,可你们依旧没有跑,你们就如同失去了依靠的小鸟,需要我这棵大树的保护!”

    田七、祝燕妮、郭瑞这几个人都是参与陪审的。

    他们仔细想着,实在想不出,两个人有什么问题。

    “一件事情,如果太完美了,那就一定有问题。”孟绍原平静地说道:“你们的暴露,出在夏雯身上。”

    夏雯依旧恬静的一笑:“孟先生,请不要挑拨我和鸣海君的关系。”

    “我挑拨个屁!”孟绍原居然骂了一声:“你真的以为自己很聪明?狗屁!你自己想想你在船舱里的表现,风吹草动就好像个受惊的兔子,我发现了你男朋友的身份,你还奋不顾身的挡在他的身前让他先逃。我他妈的都被感动了,神仙眷侣啊。”

    祝燕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孟绍原瞪了她一眼:“可是在你被单独关押的时候,你居然变得那么平静,就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我去看你,从头到尾,你问都没问一声你男朋友的情况。对于一个极度依赖,极度爱着男朋友的人来说,你认为这种反应正常吗?

    这个剧本没有编好,前后性格矛盾。船舱里的表现,和被关押时候表现判若两人。帮你们策划这个剧本的人应该被枪毙。船舱里,你的表现好像一个随时随地都会受惊的邻家小妹妹,关押的时候,又好像像小……”

    他差点把“小龙女”三个字说了出来,赶紧改口:

    “小……仙女……还一本正经的赏花?那个时候,你恐怕在想,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你的表演出现了什么破绽?你的男朋友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夏雯还是没有惊慌:“孟先生,这都是你的猜测吧?”

    “喏,喏,你现在的表现就太冷静了。如果我来策划这个剧本,你现在应该惊慌的说,‘不,不,孟组长,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啊。’”孟绍原冷笑一声:“我这是根据每个人的特征、反应,做出的分析判断。还有这个!书呢?”

    祝燕妮立刻把那本《上海春秋》递了过来。

    “这本书!”孟绍原翻到了当中一页:“你说你看完了,还说我推荐的书真好看。你看到这一页了吗?”

    孟绍原从这一页里拿出了一根头发:“这是我拔的头发,拔头发挺疼的。我刻意夹在了书里,如果翻到这一页,你一定会看到的。谁脑子有问题看到头发还不扔了?这本书你早就看过了对不对?你每天捧着一本书,装模作样,其实一直都在想下一步应该如何进行!”

    “这根头发我的确看到了。”夏雯不动声色:“我真的是特意留着的。”

    “好,这个回答好。”孟绍原笑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们说这些吗?因为我要告诉你们破绽在哪,这样才能够让你们服气。你呢,岛本鸣海,你准备交代吗?”

    岛本鸣海淡淡说道:“孟组长,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而已,你有证据证明吗?”

    “证据?”孟绍原怔了一下:“田七,我们这里是法院?”

    “不是。”田七居然还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一句。

    “那他们居然问我要证据?”孟绍原笑的更加开心了:“这里是力行社,是特务组织,我们这些狗特务,抓到嫌疑人居然还要讲证据?我老实说一句,岛本鸣海,你肯定受过严格的训练,对于用刑,可以忍受很久。可惜你们的上司真的是个猪头。”

    孟绍原叹了一口气:“执行任务就执行任务吧,非要带个女人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个自称‘夏雯’的,到底是不是你的女朋友,但我愿意尝试一下,看看你的反应。

    一个女孩子,你说会被怎么用刑?你自己好好的想想。我会当着你的面给她用刑,那些任何人看到都会唾弃我们的大刑!你准备挑战下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吗?”

    孟绍原还真怕对方说“愿意”。

    对男人,他可以毫不同情的用任何的大刑,但是对一个女人,用那些禽兽才会用的刑罚?

    孟绍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做出来。

    他还是有底线的。

    除非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对于女特嫌疑的人,要让她开口,孟绍原有自己的办法。

    他发现岛本鸣海面色如初,可是夏雯的脸色却变了一下。

    孟绍原心里有底了:“好吧,让我看看,被日特机关培养出来的特务,骨头到底有多硬。请岛本先生‘吃饭’!”

    一听到“吃饭”两个字,饥渴已久的项守农眼睛一下就亮了。

    变态的孟绍原,这段时候可没少教自己各种各样的刑罚!

    他兴冲冲的找来了一块缠着绳子的软木,把软木塞到了岛本鸣海的嘴里,接着绳子绕过他的脸颊,项守农一边在他的后脑勺系着绳子一边说:

    “这是在保护你,我们孟组长说了,用刑的时候太过分,犯人会因为疼痛把舌头给咬掉的,他可不想自己的犯人那么早就死了。”

    项守农的每一个动作都做的很慢。

    这也是孟绍原告诉他的,用刑者的动作越慢,犯人的心里恐惧就会越重。

    等待,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终于绑好了软木,项守农还特别检查了一下。

    “工作服。”

    一身医生才会用的白大褂穿到了项守农的身上。

    接着,他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刀具。

    他如同一个专业人士一般,在里面挑选着工具:“我说岛本,这也是我们孟组长说的,专业,一定要专业,别审个犯人弄的自己全身都是血。”

    他们要做什么啊。

    岛本鸣海的心里真的升起了一股恐惧。

    “项守农!”孟绍原忽然变得怒不可遏:“卫生,一定要讲究卫生。口罩呢?你他妈的口罩都不带算个屁的专业人士!”

    项守农“嘿嘿”干笑几声,赶紧找到口罩戴好。

    “我怎么感觉我们这里像医院?”祝燕妮嘀咕了一声:“太血腥了,我不看,我先出去,就在门口,有事情叫我啊。”

    “你有病,我一看你就有病!”

    项守农终于挑选好了自己要使用的刀具:“你的牙齿有病,每一颗都有,但现在你的嘴里有东西塞着,一会,我会帮你把所有的病牙一颗颗的都拔掉。当然,现在我要帮你治疗身体上的疾病。嗯?”

    他说到这里,转过头来:“孟组长,我又忘了,哪块骨头可以剔除的啊?”

    “我平时让你好好学,好好学,你就是不听!左手肩胛下的那一小块软骨!”孟绍原如同老师遇到了一个劣徒那样生气:

    “手法要轻盈,算了,第一次,当练手吧,哎,别把人给我弄死了啊!”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啊!

    岛本鸣海真的感觉到了恐惧的滋味!

第一百七十五章 巧舌如簧

    孟绍原是个大变态!

    绝对是个可怕的变态!

    审讯室里,每个人的心里都在这么想着。 ̄︶︺sんц閣浼镄嗹載尛裞閲渎棢つ%%

    不是变态,谁能够想到这些酷刑?

    就连项守农,自己都差点要吐了。

    过去,他一直认为是二处用刑的第一把好手。

    没人比得过自己。

    可是当孟绍原出现后,他才发现,自己过去那些所谓的酷刑,在孟绍原的面前简直就是小儿科。

    一小块白色的软骨,落在地上。

    岛本鸣海的左肩胛,一个血洞,触目惊心。

    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夏雯”倒在了地上。

    她是自己坚持不住,摔倒在地上的。

    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可怕的一幕。

    没有皮鞭,甚至除了岛本鸣海嘴里发出的“呜呜”声,连声惨呼都没有。

    可是对于她来说,这里根本就是人间地狱。

    不要落在孟绍原这样的人手里。

    田七心里忽然冒出来了这样的想法。

    过去,他认为自己很坚强,那些刑具对他一点用都没有。

    但现在他知道了,只有你想不到的可怕,没有孟绍原不能带给你的噩梦!

    “弄醒他!”

    孟绍原其实也觉得恶心。

    这是美国人在关塔那摩审问那些恐怖分子时候用过的。

    没想到提前那么多年被自己用上了。

    一度,他还怀疑会不会把岛本鸣海弄死了。

    田七站了起来,立刻和项守农一起,帮着处理岛本鸣海的伤口。

    止血、包扎。

    接着,拿出强心针,帮岛本鸣海打了下去。

    岛本鸣海悠悠醒来。

    嘴里塞着的软木被拿掉,他终于可以酣畅淋漓的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呼了。

    “小祝,小祝!”

    “来了!”

    祝燕妮跑了进来,手里多了一碗汤。

    “赶紧的,给岛本先生喝啊,客人来在这了,那么没有礼貌。”

    “八嘎,这……是什么!”岛本鸣海嘶嚎着。

    “岛本先生,别担心,这是人参汤,我还特意加了蜂蜜呢。”祝燕妮小心的端着碗:“我别怪我啊,我是在救你,对你用刑的是他们。就我们孟组长,怕受刑的犯人撑不住,所以每次都备好了人参汤,你喝完了休息一会,还得给你用刑呢。”

    田七和项守农两个人,一个按着他的头,一个捏开了他的嘴,一碗人参汤全部给他灌了下去。

    “变态,你们全部变态啊。”岛本鸣海脸白如纸。

    孟绍原看了一下表:“小祝,再去弄碗人参汤。休息半个小时,准备对岛本先生右边肩胛做手术。”

    祝燕妮一转身,眉头皱了一下:“孟组长,她尿了。”

    她,是“夏雯”。

    她失禁了。

    “别怕,待会才能轮到你呢。”孟绍原不慌不忙说道。

    五秒。

    五秒之内你就会开口了。

    可是,孟绍原终于又一次算错了,一秒的时间,“夏雯”已经不顾一切的叫了出来:“我说,别折磨他了,我都说!”

    岛本鸣海很想大声说:“闭嘴,什么都不要告诉他们!”

    可是,他却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这个勇气叫出这样的话。

    “我不叫夏雯,我叫西村真夕。”“夏雯”西村真夕在那哭泣着:“我们的确是属于日本陆军部情报机构的,机关长也的确是大冈佐保。整个计划,都是鸣海君策划的。”

    岛本鸣海策划的这个计划,代号“骄阳”。

    整个版本,就是岛本鸣海之前说的,什么日本特务爱上中国女孩,然后两个人私奔的剧本。

    他制定了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在半路上被中国人发现,然后他们会装成一对私奔的小情侣,在取得对方信任后,再想办法暴露自己。

    就连岛本鸣海悄悄的捏一下“夏雯”的手,然后“夏雯”选择适当的时机故意脱口而出“鸣海君”这个细节都想到了。

    如果对方蠢笨的没有发现,那么,岛本鸣海还有几套暴露自己的办法。

    总之,一定要让中国人发现自己日本特务的身份。

    然后,他就可以按照之前设定的剧本,要求得到中国情报机关的庇护,同时还可以交代出一些情报,彻底取得中国方面的信任,最终完成潜伏。

    第二种,假如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被发现,那么就干脆直接到上海,然后收买陶建宝,把自己和西村真夕“出卖”给中国情报机构。

    如果陶建宝无法被收买,那么上海的日特机关会故意兴风作浪,大肆抓捕他们,引起中国情报机构的重视。

    最终,他们的计划还是能够实现。

    而为了掩护他们,大冈佐保也故意兴师动众,到处抓捕他们。

    甚至还在香港公开几次露面。

    每一个细节岛本鸣海都考虑到了。

    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在南京,居然出了孟绍原这么一个妖孽人物。

    在武汉、在上海,在任何一个地方被“抓到”,他们都可以从容应对。

    可他们偏偏在南京“落网”。

    偏偏就遇到了孟绍原。

    命啊。

    这就是他们的命啊。

    “这个计划不错,理论上来说是完美的。”孟绍原却在那里沉吟着:“你们差一点就成功了。老实说,我虽然觉得什么私奔啊太狗血,但我一度还是相信了。不过我是个特务,对任何人任何事情总会抱着怀疑态度。”

    “遇到你,是我们倒霉。”岛本鸣海喘息着:“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我们都已经成功了。”

    “嗯,没错。”孟绍原没有否认这一点:“对了,你们真的是恋人?”

    “是的,恋人。”到了这个地步,岛本鸣海也没有什么可以否认的了:“真夕到了广州没有多久,我们就相爱了。但这不被允许。其实我设计‘骄阳’计划,也有我的私心在内。”

    “嗯,我明白。”孟绍原点了点头:“这样,你们就可以公然在一起了。你们的机关长,大冈佐保是吧?真的是个猪头。他还以为西村真夕是为了大日本帝国神圣的事业而被迫献身的呢。”

    岛本鸣海的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孟绍原看着他:“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你想让我真的投靠你?”

    “聪明。”孟绍原笑了笑:“‘骄阳’计划失败了,你们还被我抓了,你这胳膊这么一弄,治好了也是个残废。别怪我啊,我落到你们手里差不多也是这个下场……”

    “不,你太谦虚了,这么变态的刑法我们想不出来。”

    “捧场,捧场。”孟小原让田七把自己的烟盒拿起,帮着岛本鸣海点了一根烟:“你说,现在你们肯定也回不去了啊,就算是回去了,你们的机构还要继续审查你们,而且我可以确定绝对不会再重用你们,甚至,还会给你们判刑。

    你想想,到时候你们这对小鸳鸯劳燕飞分,彼此思念,不能相见,多可怜。哎,我还告诉你,我可以放了你,真的,真可以放了你,但绝对不会放了西村真夕。我会在中国,帮他找个老实巴交的人嫁了,当个中国媳妇,多好啊。”

    岛本鸣海死死的盯着他,然后,说出了一句话:

    “孟绍原,你真他妈的是个王八蛋!”

    “你捧我。”孟绍原根本就没有当回事:“和我合作好处多啊,在南京,我罩着你,给你们找房子,你们就以夫妻名义公开生活在一起。那个大冈佐保还在想了,很好,岛本和西村大大的好,中国人被他们骗了。就是可惜真夕的牺牲太大了。

    那个猪头被你们玩了都不知道。我呢,每隔一段时候就给你提供几份情报,当然你是聪明人,肯定知道这些情报有真有假。大冈佐保一高兴,你们这要多少活动经费,他妥妥的都会给你们啊。又可以比翼双飞又可以赚钱,这好事我都帮你们美得慌。”

    岛本鸣海真的还是第一次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他苦笑了一声:“然后再最关键的时候,向我的国家提供一份要命的假情报?”

    “我可不就是打的这个算盘。”孟绍原居然一点都没否认:“十份情报,前面九份都是真的,最后一份,假的。要了亲命了啊。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有办法,让大冈佐保以为是他工作上的失误,绝对不会怀疑到你的情报有问题,你相信我绝对没有错。”

    祝燕妮悄悄对田七说道:“北平天桥上少个说书的,我看咱们孟组长合适啊。”

    田七大有同感。

    就孟组长的这张嘴,你说能把死人给说活了,自己那是一点都不怀疑!

    “那样我和真夕就是叛徒了。”岛本鸣海喃喃说道:“我们背叛了自己的事业,背叛了自己的国家。”

    “叛徒什么啊,你当你们现在就不是叛徒了?”孟绍原大是不以为然:“你们交代出了自己的身份已经是叛徒了。我真想弄死你们,把这些事情直接让大冈佐保知道不就成了?还在这里和你们废什么话?”

    岛本鸣海沉默不语,可是,他的目光却落到了西村真夕的身上。

    “你也别急着回答我,先把伤养好再说。我说项守农,你下手怎么这么黑啊,瞧把岛本先生伤的。你这个月的薪饷当岛本先生的医药费了啊。”

    “啊?不是,我说,孟组长,你讲不讲道理啊!”

    “来,赶紧的,带岛本先生和西村小姐下去好好休息一下。”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通天奇功

    1936年12月25日,张学良陪同委员长趁飞机离开西安前往洛阳。

    《大公报》称:“全国民众听到这个喜讯,都欢喜得几乎要发疯了。昨天晚间,全国自都市至城关,自成人以至儿童,都热烈庆祝,欢声彻夜,这种情形,真是揭开了历史的新页。”

    12月26日,南京如临大敌。

    军警、力行社特务全部接到死命令:

    停止一切其它活动,严密监视南京。

    一切可疑分子,全部先行扣押!

    南京,戒严!

    孟绍原奉命率领本小组,和军队、军警配合严密监视机场外围!

    这次,力行社几乎是倾囊而出,连总部都一个人不留!

    “严禁交头接耳。”

    看到袁忠和在和项守农说什么,孟绍原瞪了一下眼睛。

    “孟绍原。”

    “萧司令!”

    一看到萧山令带着一队士兵出现,孟绍原赶紧一个立正。

    “今天事关重大,这里给我看住了。”萧山令面色严峻:“出了一点岔子,你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是的,萧司令,孟绍原明白。”

    萧山令也不和他多说话,带着人急匆匆的离开。

    “孟组长,是不是委座要回来了?”祝燕妮小心的问了一声。

    “不要问,这和我们无关。”

    虽然人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现在,是下午1点。

    每个人都在那里焦虑的等待着……

    下午3点,几辆轿车呼啸而来。

    车一停,一群人便匆匆从轿车上下来。

    下车的,是提前回到南京的孔祥熙和他的妻子宋霭龄。

    没人会在乎外围的这些小特务们。

    下午5点。

    又是大队的士兵出现在了机场。

    就快来了吗?

    孟绍原和其他所有负责警戒机场的,从上午就来到这,中午的时候,就吃了一点点心,一个个都饥肠辘辘。

    不过,现在谁都知道,不是想着吃的时候……

    下午6点,萧山令再次出现,检查了一下机场防务。

    他从孟绍原那里经过的时候,连声招呼都没有打。

    机场的气氛空前的凝重起来……

    1936年12月26日,晚,8时。

    一点亮光隐约出现。

    全体戒备!

    委员长飞机即将到达!

    越来越近了。

    那是“美龄”号。

    双十二事变,宋美龄乘坐这架飞机貌似前往西安,委员长大为感动,亲自给这架飞机命名为“美龄”号。

    飞机飞抵南京机场上空。

    可是,没有任何降落的迹象,而是一直在天空上盘旋着。

    怎么回事?

    每一个人都抬头看向天空。

    机场跑道上为什么一片漆黑?

    没有机场跑道灯!

    孟绍原猛的明白了!

    糊涂啊,自己就是个猪头啊!

    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自己明明在电影里看到这这段啊!

    委员长回南京是晚上,因为南京机场照明设备忽然自炸(也有可能是遭到破坏),所以迟迟无法降落,险些让已经安然脱险的委员长再次遇难!

    “拿着枪!”

    孟绍原把枪交给了身边的祝燕妮,什么也都没说,跳上轿车,飞驰而去……

    “怎么回事?”

    “机场跑道灯炸了,没有机场跑道灯,飞机无法降落!”

    “谁是机场负责人?枪毙!我要枪毙了他!”

    “怎么一直在盘旋,还不降落?”宋霭龄抬起了头。

    孔祥熙猛的面色一变:“不好,机场跑道灯为什么没有亮?飞机无法降落!”

    宋霭龄的面色也骤然变了……

    “站住,站住!”

    孟绍原猛的停车,从车上跳下,脱去外套,举起双手:“我是力行社孟绍原,我要见萧司令,十万火急!”

    “等着!看着他,轻举妄动格杀勿论!”

    片刻功夫,萧山令急匆匆走来,面色铁青:

    “孟绍原,你在搞什么名堂!”

    “飞机,飞机!”孟绍原指着天空:“没有机场跑道灯,飞机无法降落!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孟绍原,你胡说八道我枪毙了你!”

    “真的,我真的有办法!”

    “跟我来!”

    “委座,地面没有跑道灯,我们正在想办法。”

    委员长点了点头,朝窗户外看了一眼,地面一片黑漆漆的,什么也都看不到。

    “达令。”委员长苦笑了一下:“刚刚脱险又遇到这样的事……”

    然后他对着上方喃喃说道:“主赐我安然脱险,返京后当在南岳顶峰,建立大铁十字架一座,以谢主恩。”

    “放心吧,达令,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

    “孔部长,大夫人,这个就是孟绍原!”

    孔祥熙看起来是真的急了:“说,你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飞机降落!”

    “汽车,汽车!”孟绍原喘息着:“把所有能够调集的汽车全部调来,在跑道两侧一字排开,打开车头灯……”

    “形成人工跑道灯,帮飞机降落!”宋霭龄反应的快,立刻叫了出来。

    “对,就是这个意思!”

    孟绍原有些不好意思,老实说,这个办法是你宋霭龄想出来的,只不过被我给抢先了。

    “快!”宋霭龄急急说着:“调集一切可以调集车辆,我再去打电话,给我所有有轿车的朋友,全速赶往机场!”

    有钱好办事,你宋大小姐有的是有钱朋友,一会儿,大半个南京城的轿车都要被你调来了。

    萧山令看了孟绍原一眼,低声说道:“要是这事能够成了,你就是大功臣了啊。”

    “委员长,夫人,飞机快没油了。”

    委员长叹息一声,握住了宋美龄的手。

    “我们准备强行降落,请……”

    “灯,灯,有灯了!”

    委员长和宋美龄急忙朝着窗户外看去。

    机场跑道两侧,亮起了一排排的灯……

    所有的轿车全部打亮了车头灯,将机场跑道照的通明。

    在灯光的指引下,“美龄”号开始降落。

    当飞机终于停稳,一瞬间,欢呼声爆发。

    每个人都在鼓掌。

    萧山令脚一软,战场上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他,发现自己的后背全部是汗。

    少顷,他拍了拍孟绍原的肩膀:

    “绍原,等着升官吧。”

    孟绍原也是悄悄的松了口气……

    机舱的门打开了。

    记者们被挡在外面,无法上前,都在那里焦虑的等待着最新的消息。

    委员长和夫人出现了。

    委员长频频向来迎接他的人挥手,示意自己安然无恙。

    “委员长,夫人,辛苦了。”

    “大姐。”

    “小妹。”

    “刚才用汽车灯指引飞机降落的,是谁的主意啊?”委员长问了声。

    “是力行社的,叫……叫什么来着?”

    “孟绍原。”

    “啊,对,孟绍原,戴笠手下的。”

    “哦,就是那个杀了薛三枪的啊?他很聪明,能够想到这个办法。”

    “孟绍原?我也想起来了。”宋美龄猛的想起:“我从上海回来,头车出了故障,也是这个孟绍原带人推掉故障车,把他的车借给了我。文轩,是这个人吧?”

    她的卫队长高文轩立刻走了过来:“是的,就是他。”

    “车子后来还了没有?”

    “当时情况紧急,还没有来得及还。”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委员长看起来心情不错:“雨农。”

    “在,委座。”一直都在后面的戴笠赶紧过来。

    “帮我还辆新的车给这个……”

    “孟绍原。”

    “是的,孟绍原,新车。”

    “好的,委座。”

    孟绍原轻松了。

    这次保卫机场,有惊无险,尽管他早知道了这个结果,但身临其境,那种心情还是不一样的。

    没人在乎他们。

    他们不过是保护机场外围的一群小特务而已。

    一辆轿车在他不远处停下。

    车门打开,戴笠从轿车里走出。

    “戴处长。”

    孟绍原赶紧奔跑过去。

    “你叫我什么啊?”戴笠面色一沉。

    “戴先生。”孟绍原赶紧改口。

    “看看你带的队伍。”戴笠脸上一点笑意也都没有,指了指孟绍原身后,那些因为任务结束,又累又饿,蹲的蹲,躺的躺的队员:“散兵游勇?残兵败将?一点革命战士的气象都没有。”

    “戴先生,他们太累了。”

    “累?有我累?还是有委员长累?混账东西,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就是喜欢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不肯好好带兵。明天一早,到我办公室来报道!”

    “是的,戴先生。”

    戴笠说完这些上车就走了。

    “不是吧。”袁忠和走了过来,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轿车:“这次你立了那么大的功劳,一点表扬都没有,尽挨骂了。”

    孟绍原却笑了。

    “你来干什么,给我滚出去!”

    在西安,当委员长当着戴笠的面骂出了这样的话,内心已经把他当成自家人了。

    而现在,戴笠对自己骂出了刚才的话,其实,也已经把孟绍原当成了自家人。

    自家人,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骂。

    尤其是当自己起初叫“戴处长”,而戴笠让自己改口称呼为“戴先生”的时候,孟绍原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在今天晚上有了天翻地覆的转折。

    “走,我请你们吃宵夜去。”孟绍原心情大好:“想吃什么,自己点。”

    “您孟组长自己去吃吧,累死了,赶着回去睡觉呢。”

    嘿,这一帮子不解风情的东西,本来他孟少爷还想借着吃宵夜的机会好好的吹嘘一通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晋升之路

    一大早,孟绍原就急匆匆的赶到了单位,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戴笠已经在办公室了。面色有些憔悴,这几天真够辛苦他的了。

    身体上的疲惫还没什么,关键是心理上备受折磨。

    不过精神看起来不错。

    能得到委员长的充分信任,这种荣耀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戴先生。”

    “哦,来了啊,早饭吃了没有?”

    “还没有。”

    “这有包子,他们刚给我买的,吃一个。”

    孟绍原也没客气,真的拿了一个包子就吃。

    他大约是第一个在戴笠办公室吸烟,也是第一个在戴笠面前吃东西的人吧?

    戴笠也拿起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但却停顿在那,似乎在想些什么。

    “菜的啊。”孟绍原低声嘀咕了声。

    “不喜欢吃的菜的?”

    “啊?报告戴先生,我喜欢吃肉的。”

    “吃个包子,有什么好报告的?”戴笠看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包子:“嗯,我这个是肉的,我们换一下。”

    孟绍原有些懵了,迟迟不敢动。

    “赶紧的,我喜欢吃菜的。”

    这大概是力行社成立以来绝无仅有的事情了:

    一个小特务,竟然把咬了一口的包子和戴笠咬了一口的包子互换了。

    这种信任吗?

    孟绍原觉得是。

    戴笠根本没有把他当外人,而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一个亲人。

    一个包子吃完,戴笠让孟绍原自己倒了水,然后没有说西安的事情,也没有对孟绍原说一个字感谢的话:

    “委座……”

    孟绍原赶紧“啪”的一个立正。

    “委座昨天说。”戴笠缓缓说道:“他问,孟绍原是什么军衔?我回答,上尉。委座问,是不是黄埔的?我回答,是的。委座说,那也算是我的学生了,孟绍原这样的人才可以破格提拔一下。所以,孟绍原,决定破例晋升你为少校!”

    啊?那么快?

    这刚刚提的上尉,几天时间啊,居然摇身一变又成了少校了?

    大人物的一句话,比辛辛苦苦做上半辈子都管用啊。

    有很多人,一直就卡在了尉级军衔上迟迟无法得到提升。

    自己这运气啊。

    孟少校?

    听起来似乎威风凛凛。

    一是昨天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肯定需要嘉奖。第二点,黄埔身份,一般都被委员长看成是自己的门生。

    “咱们各个科,各个股的科长股长包括那些副的,最低的也是个少校……”

    唐纵那天的话全部出现在了孟绍原的脑袋里。

    自己成为科级干部最后一个拦路石被搬走了。

    “谢谢委座栽培,谢谢戴先生栽培!”

    “不用谢我,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戴笠缓缓说道:“你来这里的时间很短,从一个中尉,一路晋升到了少校,不可否认,有我对你的偏爱,但更多靠的是你自己,否则我就算再想帮你也没有办法。绍原啊,你还年轻,前面的大好前程还多着呢。”

    “是的,戴先生,绍原明白。”

    “听说你在调查齐洪海?”

    “是的,戴先生。”孟绍原立刻说道:“绍原发现齐副科长在秘密和日本人进行接触。”

    他随即把自己调查到的情报全部说了出来,然后,又把孙咏兰的供词放到了戴笠的面前。

    戴笠看都没看。

    他太清楚了,孟绍原既然去做这件事了,那就一定会把证据准备充分的。

    “既然你都做好了,那就密捕齐洪海,嗯,你不要参与审讯,避嫌。我让孔季南去审他。”戴笠在那想了一下:“对了,昨天晚上我听说,霍鹏企图夺枪逃跑,被打死了,你做的?”

    “是的!”

    “左所大街那里死了一个日本人,劫杀案,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潜野商社,也是你做的吧?”

    “是的。”

    孟绍原全部坦然承认。

    在戴笠面前,没有必要否认这件事,尤其不能遮遮掩掩的。

    “霍鹏杀就杀了,他中组部的人,现在奈何不了我们。”戴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意气风发:“那个日本人,现场如果被发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引起外交纠纷,孟绍原,你就自己投案自首去吧。”

    “是的,戴先生,绍原做事很仔细。”

    “好了,在我回来之前你就提前解决了一个副科长,你的野心不小。”戴笠是微微带着一点笑意说这些话的:“有野心好,就怕尸位素餐,浑浑噩噩,不思进取。有野心,还会继续想着往上爬的。怎么往上爬?那就要多立功。

    你还很聪明,知道我这次只要平安回来,必然得到重用。而忠诚于我的人,也一样会得到重要。所以你提前为自己的晋升做好了准备。也不用羞于承认,我忠诚于领袖,所以得到重用,忠诚于我的人,如果不重用岂不要寒了你们的心?”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孟绍原:“准备当副科长吧。”

    说的轻描淡写,可是听在孟绍原的耳朵里,终于让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从尉级军官到校级军官是一个坎,从组长到科级干部又是一个坎。

    而现在,这两个坎都被自己给迈过去了。

    从此后,只要没有意外,前途必然一片光明。

    “这个,齐洪海是情报科的副科长,你呢,不要去情报科,在我的行动科当副科长。”戴笠沉吟着说道:“虽然我是行动科的科长,但其实情报科的权利更大,他们的副科长,薪水都要比行动科的副科长高上半个级别,我调孔季南去,他一定愿意的。绍原啊,你准备接替孔季南的位置,还是留在我的身边。”

    “谢谢戴先生栽培!”

    梦寐以求的位置终于到手了。

    从此后,孟绍原终于跃升进入了力行社的中层干部行列,大权在手,只要不犯大错,仕途将平步青云。

    孔季南一样有了好处。

    行动科的副科长,直接听命于戴笠,是戴笠的心腹,听着好听,但在薪酬福利待遇上,和唐纵掌管的情报科是无法比拟的。

    而且听说上面很欣赏唐纵,有意思把他往上调,一旦他上调了,那么空下来的位置,孔季南是有很大希望接手的。

    毕竟,就算戴笠再信任孟绍原,总不能一有什么好处就全部给他吧?

    人人皆大欢喜,唯一倒霉的就是齐洪海了。

    他成了孟绍原升迁之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正式任命,这两天就会下来。”

    “明白。”

    孟绍原迟疑了一下:“戴先生,在咱们这里,除了齐洪海外,恐怕还有一个日本人的奸细。”

    “哦?”

    “绍原在和那个宫城里深打交道的时候发现的。”孟绍原简略做了一下汇报:“宫城里深甚至知道我们在院子里晒香肠的事情。但是,当我刻意提到在科级干部会议上唐科长说到了委员长,宫城里深的表情便立刻非常紧张,非常渴望想要知道,这只说明了两件事。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在秘密监视齐洪海,他没有向日本人传递情报,那么这些情报,是另外一个奸细提供的。而这个奸细没有资格参加科级干部会议,所以也没有办法向宫城里深提供更加详细的情报,因此我断定,这个奸细顶多是个组长。”

    戴笠听的非常仔细,微微点头。

    “我从宫城里深那里找到了一些情报,大多是我们力行社的日常生活,没有太多价值,所以宫城里深甚至没有将这些情报放到保险箱里。”孟绍原胸有成竹:“只要查一下这几个月,谁频繁的用单位的电话,打到左所大街,这个人就有重大嫌疑!”

    戴笠皱了一下眉头:“那么肯定?他一定会在单位里打电话?”

    “戴先生,他只是个小特务,可不是日本人收买的高级间谍,警惕性一定不强。而且。”孟绍原笑了一下说道:“在外面打电话的价格可不便宜。”

    戴笠脸上也闪过了一丝笑容。

    再困难的事,如果能够找到诀窍,也就变得轻而易举了。

    “交给你去查吧,一天之内搞定。”戴笠把时间限定的非常短:“等把这个奸细找到了,我还有任务交给你。”

    “戴先生请吩咐。”

    “第一个任务呢,要派个人去上海,和上海站的同志,沟通一下事变这段时间里,所有工作人员的思想动态。你是新提的科级干部,正好和上海站的负责人见见面。”

    嗯?那么简单的任务?

    这简直就是去旅游啊?

    “第二个任务,是汉口那边请求我们的帮助。”戴笠慢条斯理地说道:“汉口抓到了一个日本人的特务,但是他的口风很紧,怎么也都不肯交代,该用的刑都用了,所以汉口那边的同志,希望总部能够派一个有刑讯经验的人去协助一下,你在这方面就很在行嘛。”

    什么啊?

    跑到汉口去拷打一个犯人?自己这刚提升的副科长,都还没有任命呢,这是几个意思啊?

    孟绍原百思不得其解。

    戴笠朝他看了一眼:“两个任务,绍原啊,你选一个吧。都很简单。”

    都很简单?

    孟绍原心里一动。

    戴笠这是话里有话啊?

    两个任务?

    上海、汉口?

    随便选择一个?

    一个旅游,一个拷问犯人?

    不对!

    肯定不对!

    孟绍原一挺胸脯:

    “戴先生,绍原想知道第三个任务是什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危险任务

    戴先生,绍原想知道第三个任务是什么!”

    戴笠故意说了两个简单的任务,一定还有一个更加艰难的任务在那等着自己。

    如果自己糊里糊涂的不问,等到随便选了一个任务,戴笠肯定会叹息一声:

    “其实原本还有一个任务……”

    得,自己一定会追问是什么样的任务。

    戴笠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

    孟绍原从进入力行社开始,屡立奇功,根本没有休息过。

    尤其这次,功劳太大了,不光坚定了戴笠去西安的决心,而且还在机场万分危急的情况下救了委员长的飞机。

    这些天,南京警戒,他就没有怎么休息过。

    再加上他刚刚晋升少校,提了副科长,再让他马不停蹄去执行一个……

    危险任务!

    对,一定是特别危险的任务!

    这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孟绍原自己要去执行这个任务。

    不然,对孟绍原来说,前面那两个任务也过分轻松能够容易了,戴笠有的是人去做。

    “啊,第三个任务啊……”果然,被孟绍原猜出,戴笠居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可又故意迟疑着说道:“这个任务嘛……算了,太危险了……”

    您就装吧。

    您这在演戏,我也不得不配合您啊?

    “戴先生对绍原有栽培之恩,绍原无以为报,只有尽好本职而已。不管什么任务,戴先生只管交给绍原。”

    “去东北!”

    去东北?

    孟绍原一怔。

    “绍原。”戴笠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自从九·一八之后,我们陆续往东北派遣了大量情报人员,有的人牺牲了,有的人则潜伏了下来。有一个代号叫‘渔夫’的,民国二十三年进入东北潜伏,一共传递出了十一份有价值的情报。可就在不久前,他暴露了。日本到处在那抓捕,他被困在了长春……”

    长春,在伪满洲国成立后变成了所谓的“首都”,更名为“新京”。

    不过在国民政府官员嘴里还是称呼其为长春。

    渔夫东躲西藏,最后发出的一份电报内容是:

    速救,有重要情报。

    力行社接连派出两批特工进行救援,但却全部失手。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渔夫暂时还是安全的。

    “我们和渔夫还有最后一个联络点没有启用。”戴笠面色凝重:“一旦失去了这个联络电点,渔夫会藏身何处,我们也不知道了。所以,这次我派去的人,必须是我完全信任的,而且一定不会失手的。”

    一定不会失手?

    谁敢做这个保证啊?

    “戴先生,绍原愿意去。”

    “好,我知道你会去的。”戴笠点了点头:“绍原,你是我目前身边能够用的最后一张王牌了。一会,我会把联络点和联络方式交给你,你看完后就销毁。还有,这次任务,情报一定要带回来。至于渔夫,你自己看着办吧。”

    孟绍原明白了。

    戴笠看中的,是那份重要情报。至于渔夫,随时都可以牺牲,如果不是情报,戴笠根本不会接二连三派出特工进行营救的。

    “绍原,不要怪我心狠。”戴笠仿佛看出了孟绍原心里在想什么:“做情报工作的,从潜伏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做好了牺牲准备。除非你是最有价值的资深潜伏人员,我们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进行营救。情报,永远比人命重要。”

    情报,永远比人命重要!

    这是孟绍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绍原不敢。”孟绍原恭恭敬敬地说道:“不过要完成这次任务,绍原有几个请求。”

    “说吧,任何要求我都满足你。”

    “第一,我一个人去。”

    “一个人去?”戴笠皱了一下眉头:“这太危险了吧?”

    “这次去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得到情报,人少了,目标小。即便暴露,也方便逃脱。”

    戴笠沉吟一下:“可以,批准。在长春,我们还有几个联络站,你随时可以找他们寻求帮助,并且我给你特别权利,任何时候,你可以调用任何一个联络站的任何资源,包括命令他们牺牲。”

    这份权利大了。

    这等于是说,孟绍原将成为长春潜伏人员的太上皇了。

    “第二,请不要告诉长春同志我的真实姓名和身份……我的名字……叫‘祝燕凡’吧。”

    “祝燕凡?祝燕妮?”戴笠品出了一些什么:“绍原啊,我规定,力行社的同志和同志之间不许谈恋爱,更加不许结婚。这个,这次任务顺利执行回来,你要是打份申请,我可以考虑下为你破例。”

    自己只是临时想了个名字啊。

    孟绍原赶紧说道:“戴先生,大敌当前,绍原暂时还不想考虑私人事情。”

    “不想考虑?我看你是心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戴笠冷哼一声:“你别当我不知道你的那几根花花肠子。我还告诉你,你将来要结婚,申请报告必须我亲自批了才算数。我要是不满意的,就算是天上的仙女,我都不许!”

    我靠,还有这操作的?

    戴笠换了口气:“就叫祝燕凡吧。至于你的代号……我听说你的手下有时候叫你孟少爷,你代号就叫‘少爷’吧。”

    “好的。”至于代号什么的,孟绍原倒不是特别在意:“第三点,我要找个离开南京的借口。”

    戴笠在那考虑了一会:“我老家在浙江江山保安乡,已经很残破了,我一直想要修缮一下,但却始终没有时间。你呢,帮我去看看,怎么修,弄份设计图纸出来。我让我弟弟戴春榜帮你。”

    成了,这点也解决了。

    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南京,不能让人察觉出什么来。

    等到回来,想来戴笠老家的修缮图纸也已经准备好了。

    “最后一点,我需要钱。”孟绍原毫不避讳:“而且是一大笔钱。”

    “需要多少,我都批给你。不要走公家账,容易暴露……”

    “可以走恒隆公司的账,那上面已经有不少钱了。”

    “嗯,你要不说,我倒一时没想起来。这样,恒隆公司账上资金你随意调用。不够,再来和我说。”

    够了,够了,足够了。

    您戴先生尽忙着大事,等到看到恒隆公司的账本,才知道这段时候靠着走私到底带来了多大的利润。

    而且还不敢告诉您,恒隆公司赚的只是小头,大头全在财富公司了。

    “最后一件事有些难办了。”

    孟绍原迟疑了一下:“我需要一些古董,而且是非常有价值的古董。”

    这才是最困难的。

    钱好弄,有价值的古董一时半会到哪去找啊?

    没想到,戴笠问都没问孟绍原要古董做什么,而是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刷刷写了几行字:“你拿着这张纸,去找中联公司的董事长贾全坤,他素来喜好古董古玩,需要什么,直接问他开口。”

    嗯,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

    戴笠一笑:“这个贾全坤,很早以前就和日本人有接触,被我抓了,审了下,全交代了,给他定了一个汉奸的罪名,然后放了,监视居住,不许离开南京。他的生意,现在都是他的儿子在那打点,主要在上海,他儿子还以为他老子彻底交班了。

    你也知道,有的时候,上面的资金一时半会批不下来,我们又急等着要用钱,所以呢,我会写张纸,问贾董事长暂借一笔资金。这两年,怕是有几十万了吧?不过他贾董事长的生意好,想来也不在乎这几个钱,是很愿意为国家效力的。”

    孟绍原差点笑了出来。

    这个贾董事长,算是倒了霉了,招惹到了戴笠,结果成了戴笠的提款机了。

    而且还没地方跑。

    你说,早知道当什么汉奸啊?

    当个汉奸不但赚不到钱,还尽亏钱了,有什么好的啊?

    “对了,记得你要的东西到手,这张纸条拿回来,别到手真的被他贾董事长当成是我的借据了。”

    您戴先生办事精明,算无遗策。

    可就算您真的写了借据,谁敢跑到您的办公室来要账啊?

    孟绍原也挺佩服戴笠的,所有的任务,自己都是靠着脑子完成。

    可是戴笠呢?

    经营了那么多年,一些看起来很困难的事情,一举手一投足就能办到了。

    这点是自己暂时无法和他比拟的。

    “绍原,这次任务很危险。”戴笠特别交代了一下:“我们之前派出去的两批人,每一个活着的。其中有个特工,在即将被日本人抓到之前,自杀以身殉国了。”

    孟绍原知道了。

    戴笠这是在那暗示自己,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落到日本人的手里,必要时刻,也殉国吧。

    戴笠轻轻叹息一声:“万一……你要是落到日本人的手里,绍原,我是不会派人来救你的,这点你必须要清楚。”

    “绍原清楚。”孟绍原一笑:“戴先生请放心,绍原成功的把握没有,但是成仁的决心和勇气还是有的。”

    “不要成仁,要成功。”戴笠凝视着孟绍原:“你是我手下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干部,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任务紧急,我是不会派你去的。活着回来,我在南京帮你庆功!”

    活着回来?我也想啊,但问题要去的地方是“新京”啊!

    那里可是日本人正经八百的地盘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无耻之极

    孟组长……”

    “嗯,你叫我什么?”

    “孟科长,孟科长,瞧我这不是疏忽了嘛。”

    “副科长,是副的。”

    “得,您说了算。”

    袁忠和心里嘀咕着。

    就咱们这位孟少爷,官瘾还挺大的,这副科长的任命还没正式下达呢。

    “我的孟副大科长,这称呼您满意了吧?这是您孟副大科长要的电话记录。您孟副大科长要是没什么事,我可就忙去了啊,孟副大科长。”

    “老袁,我怎么觉得你在嘲讽我呢?算了,科长嘛,大人有大量,也不和你计较了。对了,你认识什么古董古玩贩子或者是行家不?”

    “哎哟,孟副大科长,您这刚刚升官,就想着倒买倒卖古玩了啊?”

    “滚蛋,公务,公务。”

    “我帮您找去,我还真认识一个行家。孟副大科长,我这鞍前马后跑来跑去的,您怎么着也得提拔我当个副组长了吧?”

    “玩去,都不孝敬本副科长的,宵夜也不请本副科长吃一顿……嗯?程海培,是那个二组的四中队长吧?”

    “是啊,那天在码头,不就是他负责监视的?”

    “成,老袁,你顺道把这位程中队长请到审讯室来吧。”

    “孟组长,您找我?”程德培有些拘谨。

    “哎,老程啊,坐,坐,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提副科长了,正式任命还没下来。”

    “哎哟,那可得恭喜您了,孟副科长。”

    一边陪审的祝燕妮白了孟少爷一眼。

    官迷心窍啊。

    怪不得刚才遇到袁忠和的时候,老袁说这位孟少爷是个官迷。

    她们可不会知道,孟少爷眼看要去长春,能不能够活着回来还不一定,好不容易升到了副科,不过足这个瘾头那死了不冤枉啊?

    “老程啊,咱们都是一个单位的。”孟绍原慢吞吞地说道:“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孟副科,有什么事情您吩咐,那么客气做什么?”

    “爽快!”孟绍原满意地说道:“那把你和日本人交往的过程说一遍吧。”

    “什么?日本人?我没有啊。”程德培立刻大声叫屈:“孟副科,您这是从哪听来的啊?我怎么可能和日本人交往啊?”

    “小祝啊,什么时候给咱这墙上写几个大字。”孟绍原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墙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积极交代,回家过年。”

    “知道了。”

    “老程啊,我掏心窝子的和你说几句话。”孟绍原叹息一声:“你说,我要是没证据,能把你叫到这里来?你也是咱们力行社的老特务了,这地方你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你要是不交代点什么,那不就是说我抓错人了,显得我这个副科长太无能了?

    我孟绍原用刑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铁人进了我这里都能变成烂泥。再说了,我刚刚提的副科,两个行动组都得归我管,我不得把组长副组长中队长全部换成自己人啊?你又不是我的人对不?到时候我再把你弄个屈打成招,何苦呢?”

    祝燕妮和程德培心里同时冒出来一个相同的想法:

    这位孟副科长,也太他妈的无耻了吧?

    可对于程德培来说又是另外一番心思。

    在二处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他孟绍原用刑之残酷惨烈?

    有一个完整的人经他手能完好无损出来的吗?

    “咱们做个交易,老程。”孟绍原知道火候差不多到了:“就你那点破事,也没什么,日本人从你这里也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你爽爽快快的交代出来,我呢,帮你向孟处长求个情,不抓你,就是随便找个岔子,把你降为小队长怎么样?”

    程德培怔在那里,还有这么好的事?

    在力行社,身为特务和日本人私通那可是重罪,直接枪毙了都正常。可他孟绍原不但不追究,还让自己降级当小队长?

    他可不知道,孟绍原自有他的打算。

    程德培给日本人提供不了多少有价值的情报,他招了,顶多就是判个几年刑。

    但孟绍原要的不是这个,他要把程德培身上最后的一点价值给压榨出来。

    从时间线上来看,程德培肯定是秋原喜江招募的。

    宫城里深死了,不管谁接替他的位置,程德培这枚棋子都可以启用。

    人都是有价值的,程德培就算要死,也要贡献出他的最后一点价值!

    看程德培还在那里迟疑,孟绍原又加了一把火:“老程,我好话可都说尽了,同不同意,那是你的事情。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着,我可真要用刑了。”

    “别,别,孟副科,我交代,我交代,我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

    “孟副大科长,这位是罗一冠,外号‘罗一眼’。”

    袁忠和的办事效率还真是快,那边祝燕妮还在负责审问程德培,这边孟绍原要的人已经帮他找好了:

    “人家正经老北平,北平古玩圈子都认识他这一号人物。”

    “北平?”孟绍原有些好奇:“那怎么跑到南京来了?”

    “出了点事,出了点事。”罗一冠陪着笑脸:“得罪了人,实在混不下去了,这不就到南京来避避风头了?”

    孟绍原更加好奇:“说说看,出了什么事?哎,罗一眼,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别和我玩虚的。”

    罗一冠迟疑了下,还是老老实实说了出来。

    他当年在北平古玩圈子里声名显赫,琉璃厂的老字号荣宝斋、一得阁,有时候拿捏不定的古玩,那都得请他去掌眼。

    后来他听说了一件事,北平财政局的一个副局长,仗着权势,把一对孤儿寡母的一件古玩给骗了,那寡妇告状无门,跳河自尽了,只留下了一个十四岁的儿子无依无靠。

    这激起了罗一冠的侠义心肠,他联络了自己的把兄弟,北平有名的“打鼓的”丁鹏,决定帮这对孤儿寡母出口气。

    两个人弄来了一只假古玩,由丁鹏出面卖给那个副局长。

    这赝品质量非常高,副局长一时难断真伪,就派人把罗一眼请来了。

    结果可想而知,副局长出了一大笔钱,买下了这个“价值连城”的古玩。

    钱一到手,罗一眼立刻让丁鹏拿着钱,带着那个孤儿跑到关外去。

    他知道副局长早晚会发现问题,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于是便连夜离开北平,一路到了南京。

    这是怕自己也去关外,一旦被被抓到,那就和丁鹏全军覆灭,连个营救的人都没有了。

    结果在南京一住三年,后来听说那个副局长得罪了位高权重的人,倒台了。

    他可以回北平,可在南京住了三年,习惯了,又没有家眷拖累,干脆就在这里常住了下来。

    嗯,这人倒还不错,将来能够用得着。

    孟绍原心里立刻转起了这个心思……

    一看到又有人拿着戴笠的纸条上门,贾全坤贾董事长那脸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自己好端端的去当什么汉奸啊。

    这几年,都快要被戴笠给榨干了。

    再听说这位孟长官是来要古玩的,这可像是剜了贾董事长的心肝。

    钱没有可以再赚,可那些古玩都是贾董事长的命啊。

    他又不敢不从,古玩是命,这些特务能够要了自己的命!

    贾全坤哆哆嗦嗦的拿出了两样古玩。

    罗一冠看了下,在孟绍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孟绍原一声冷笑:“我说贾董事长,您这是拿我们当傻子,还是当要饭的啊?拿这么两件破东西,是在糊弄谁呢?”

    “这是好东西,好东西啊。”贾全坤尴尬的解释。

    “成了,贾董事长,我也不和你废话。”孟绍原站了起来:“有件几年前的案子,麻烦贾董事长和我回去协助调查。啊,记得和你家里人说一下,你十年八年是恐怕回不来的了。”

    贾全坤面色惨白,这些狗特务自己是真正得罪不起啊。

    “孟长官息怒,息怒,我再给您找找。”

    “你也不用一个人去了。”孟绍原对罗一眼使个眼色:“陪咱们贾董事长一起去看看,看得上眼的,挑那么十个八个的出来。”

    “咚”的一声。

    贾董事长晕倒在了地上……

    一个小时后,就听到贾董事长一声声的哭嚎声传出:

    “这些天杀的狗特务啊……我的古董啊……你们的心给狼吃狗吞了啊,好东西都被你们给拿走了啊……你这个天杀的孟……你别让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个天杀的孟小狗,你不得好死啊……天杀的日本人,让我当什么汉奸啊……”

    “孟长官,这都是好东西。”

    看着从贾全坤家里“借”来的古玩,罗一冠赞不绝口:“就看这个玉扳指吧……”

    孟绍原也不懂古玩,也没心思去研究这些,他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罗一眼,我要去趟东北,你是老北平,有没有胆子和我一起去?”

    去东北?

    罗一冠一怔:“孟长官,可我对你们这一行是外行啊。”

    “不用你当特务。”孟绍原沉吟着:“就帮我参谋参谋一些事情,罗一眼,你可以不去,不强求。这次,我是去对付日本人的,很危险。”

    “对付日本人?早说啊!”没想到,罗一冠慨然说道:“国家危亡,东北沦陷。罗长官,你要真的是去对付日本人我罗一眼得舍了命的帮你!”

第一百八十章 火车偶遇

    孟绍原刚刚升官,就奉命帮戴处长修缮老家房子。

    这是何等有面子的事?

    二处上上下下人人羡慕。

    祝燕妮几个人也是直嘀咕,去浙江玩,为什么不带自己去?

    就想着自己一个人玩了。

    她们可不会知道,孟绍原这次是去执行多么危险的任务。

    也许,就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

    绝密任务!

    孟绍原没有对任何说起。

    只有田七,似乎隐隐嗅到了什么味道。

    “事变刚刚结束,南京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你又刚刚提升,正式的任命书都没有下来,这个时候戴处长派你回老家弄图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田七是个非常精明的人。

    “不要问那么多,一切都正常运转。”孟绍原笑了笑:“老七,家里交给你了,程德培那里给我看着。还有,岛本鸣海和西村真夕严密关押。基地那里,加强训练,分别把咱们挑选出来的人,交给岳镇川进行训练,一刻不要放松。

    一组这段时候交给你负责,我的任命还没有下来,二组暂时不动,但多注意着点,谁可能变成咱们的人,谁没希望,都给我挤下来。早晚都是要进行整顿的。尤其是几个中队长的人选,一定要慎之又慎,最好全是我们的人。”

    田七越琢磨越不是味道。

    肯定有事。

    “别的,不要再问了。”孟绍原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咱们力行社的规矩,该问的,不该问的,都得有个分寸。”

    田七默默的点了点头:“不管你去做什么,总之平安回来。咱们这批人少了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少了你。你不在,队伍就散了。”

    “嗯,我不在……老七,你这是他妈的在咒我死呢?对了,你给我去杭州一趟。”

    “去杭州,做什么?”

    “那里有个人欠了我一大笔钱,到了他还利息的时候了……这个人能派大用场……”

    从南京到东北,路途遥远。

    火车、汽车、再火车轮着乘。

    孟绍原只带了罗一眼跟着自己去。

    他现在的身份是“上海安格斯国际洋行”的副总经理“祝燕凡”。

    去东北,主要是收购貂皮等东北特产,运往香港等地。

    而罗一眼的身份,则是他的管家。

    一身洋派的西装,套着一件黑呢大衣,戴着一顶礼帽,要多神奇有多神奇。

    “祝经理,您就这么去东北?”罗一眼上下打量着他。

    “是啊,怎么了?去东北穿什么还有规定?”

    “成,成,您穿着,您穿着。我可提前告诉您了,就这季节,到东北,光穿的漂亮那可不管用啊。”

    去东北,南京走不方便,得去上海。

    从上海一路到天津,然后坐车到秦皇岛,再改乘火车出山海关。

    孟绍原买的是头等车。

    为了彰显做这个车厢人身份的尊贵,车厢上都标有一个大大的“I”字。

    一进去,就知道为什么头等车的票价那么贵了。

    车厢里设备华丽,座位宽大,地下铺有地毯,化妆室、卫生间等一应俱全。

    就连椅子都是天鹅绒铺的,一坐下去,周身密贴,软绵绵地,把整个人都托住了。

    二等车装饰设备略逊于头等车,不过也是软垫椅,座位较为宽敞。

    等到了三等车就完全不同了。

    车座是硬板,而且极为逼仄。尤其是到了晚上,灯暗、人多,没法看书报,也没法睡觉,所以大家都说晚上坐三等车简直就是旅行地狱。

    而且,车厢的位置也有讲究。

    在客车排列上,三等车一般紧挨着火车头,其次是二等车,最后是头等车。原因很简单,离火车头越近,震动越厉害。

    如果火车发生意外,也是越靠近车头越危险。此外,离火车头越近,火车煤灰飘得越多,弄得灰头土脸。

    坐三等车到站第一件事情就是抖一抖身上的煤灰。

    不过,到了寒冬,客车排列又会反过来,头等车最靠近机车,二等、三等随后。这是因为火车暖气里的热水都是从锅炉流出来的,自然是离机车越近,暖气越热。

    还有更加重要的一点,三等车不但没有卧铺,而且乘客不允许进餐车。

    “祝经理,我这可是跟着您享福了啊。”一进车厢,罗一眼看的有些眼花缭乱:“我这还是第一次坐头等车呢,这可是乡下人进城,看什么都新鲜了。”

    这去东北找死……不是,慷慨赴死,总不能在出行上亏待自己吧。

    呸呸,怎么老想到个死字?

    火车开动。

    坐在一等车里那是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一等车的人不多,总共就九个人,一大半是外国人。

    这外国人坐火车,也是有讲究的。

    一般来说,传教士,银行洋行雇员坐的都是二等座。

    一等车里的,不是外国商人,就是某某领事馆的,要不然就是来中国旅游的外国游客。

    这里一共就两队中国人。

    孟绍原和罗一眼,一个穿着棉长衫的中年人。

    双方也是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孟绍原当然是祝经理了。

    而那个中年人递过来的名片上,写的是“新京大喜商行总经理谢松山”。

    长春的?

    孟绍原立刻留上了神。

    这可是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啊。

    立刻和他套了一下近乎。

    谢松山经常来上海做生意,上海奉天两地做的风生水起。

    一听说“祝经理”是去东北进货的,谢松山立刻双目放光,殷勤的邀请孟绍原无论如何要去自己的商行看看,双方洽谈一下合作。

    “安格斯那是大洋行,我几次想和对方洽谈业务,但都无门而入,怎么都没有想到,祝经理年纪轻轻,居然是安格斯的副总经理了。”

    谢松山一脸讨好之色。

    嗯,安格斯的确是大洋行,但大门朝哪边开自己都不知道。

    要说这蔷薇夫人也是的,自己央求她帮自己弄个身份,结果弄个那么大的洋行做什么?

    至于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总经理?

    全靠一张嘴吹呗。

    到了吃饭时间,谢松山存心交好孟绍原,一定要请他吃饭。

    孟绍原也没客气。

    进了餐厅,点了餐,刚聊了两句,一对外国夫妻从他们身边经过,一回头,一脸惊喜:“嘿,查理斯!”

    查理斯?

    叫自己?

    查理斯·孟?

    那外国人随即热情的向孟绍原伸出了手:“查理斯,你怎么在这里?刚才我在一等车没看到你。”

    “啊,我也没有注意,能在这里遇到你太好了……”

    孟绍原一头雾水,这谁啊?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啊。

    外国人的妻子用英语问道:“查理斯?亲爱的艾伦,这个就是你一直提起的查理斯吗?”

    “是的,查理斯,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妻子爱丽丝。”

    “你好,爱丽丝。”

    孟绍原有些明白了,这对夫妻是来帮自己的吧?

    这女的,故意叫出了“亲爱的艾伦”,那是在那告诉自己,这哥们的名字呢。

    “介绍一下,大喜商行的谢松山谢经理……这位是……”

    孟绍原话刚出口,艾伦已经掏出了名片递上。

    花旗银行上海分行董事局董事,休伯特·艾伦。

    “幸会,幸会。”谢松山连连拱手。

    几个人干脆一起用餐,随便在那聊天。

    罗一眼身为“管家”,是没有资格和他们一起用餐的,坐在了另外一张餐桌上。

    孟绍原有些心不在焉。

    “抱歉,上个卫生间。”

    吃到一半,谢松山打了一个招呼,起身去了卫生间。

    “蔡夫人。”等到谢松山一走,艾伦立刻说道。

    蔷薇夫人蔡雪菲?

    孟绍原恍然大悟。

    原来,孟绍原拜托蔡雪菲帮自己弄个身份,要求东北,蔷薇夫人一听,就知道他又要去执行任务了。

    正好,她的朋友艾伦和爱丽丝夫妇也要去天津,蔡雪菲就让他们故意乘相同班次,如果有什么情况,就在火车上装成偶遇和孟绍原打个招呼,以印证孟绍原的身份。

    果然,艾伦看到孟绍原一上车,就和一个中国人聊上了,立刻便找机会在餐车里和孟绍原“偶遇”。

    得,又欠蔷薇夫人一个人情。

    “嘿,查理斯。”艾伦忽然提高了声音:“一会吃完饭,一起玩会牌?车厢里的其他人,都是美国人,我介绍给你认识。”

    “玩牌啊,你们玩,我可不会。”谢松山回来,笑着坐下。

    “我也不是特别精通。”孟绍原非常谦虚地说道。

    从上海到天津,虽然旅途漫长,但一等车的几个人彼此都认识了,一起吃饭,吃完饭就一起玩牌。

    孟绍原的牌技真的不太精通。

    他们玩的是德州扑克。

    牌技不太精通的孟绍原,运气看起来似乎非常不错。

    当火车终于进了天津站,最后一副牌结束了。

    艾伦站了起来,和他身边的几个美国人都是一脸的苦色:

    “查理斯,你的运气也太好了,这两天你赢了不少吧?”

    “还行,还行。”孟绍原总是那么的谦逊:“两万多美金,不好意思,等回到上海,我请你们吃饭。”

    “嘿。”等到大家都在忙着整理行李,艾伦一把勾住了孟绍原的肩膀:“老实说,你到底会不会玩牌?”

    “真的不会啊。”孟绍原一脸无辜:“我都不怎么会赌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