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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初进新京
一出了山海关,孟绍原立刻尝到颜色了。
西装、黑呢大衣很帅是吗?
冻死你丫的!
就看到罗一眼和谢松山,不慌不忙的从行李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衣服。
厚实的棉大衣,能遮住耳朵的貂毛的帽子。
再看看帅气的孟少爷?
抖动、抖动……冷的浑身发抖……
帅气?
去你丫的。
这天气真的能冻死人啊。
“祝经理,您就穿着这个进满洲,那可不行。”谢松山一脸的担忧:“这会被冻坏的。”
“啊,带了,带了……阿嚏。”孟绍原打了一个喷嚏,求援的目光看向罗一眼:“罗管家,那个,我的衣服拿来。”
啊?你没衣服啊,这衣服是我的啊?
看到孟绍原对他使了一个眼色,这才想起自己身份,那是管家啊,身为管家,老板的衣服怎么可能不带?
已经进入了满洲,此时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一咬牙,把给自己准备的衣服交给了孟绍原:“祝经理,您的衣服请换上。”
果然暖和多了。
孟绍原心满意足,尤其是这帽子,暖和啊,他看了看罗一眼:“我说罗管家,你也赶紧的换上吧,别冻坏了。”
我换?
我的衣服在你那呢!
“老板,走的匆忙,我的忘记带了。”罗一眼苦着一张脸。
“很粗心,非常粗心。”孟绍原严厉的批评了自己的管家:“这东北那么冷,不带衣服冻坏了你不要紧,谁来帮我做事啊?”
你丫的不是个东西啊,罗一眼嘴里说着“是是”,心里不断的在那诅咒着孟绍原。
“祝经理,您这是第一次来满洲吧?”
“是啊。”
谢松山好心的提醒了他一声:“这出了关,可不能再像在关内时候东北东北的叫了,这里是满洲,满洲国,是有皇上的,咱们的康德皇帝。”
对啊,这里现在是伪满洲国,那位“康德帝”可是这名义上的皇帝啊……
在张作霖主政东北期间,东北进入到了一个经济发展的黄金时代,工业、农业、矿产、商业、金融各方面都获得了极大的发展,无论是经营规模,生产效益以及发展速度都走在了全国的前列。
尤其是九·一八事变以前,全国各地内战不断,唯独东北随着闯关东人口的大量涌入,经济的各个领域呈现出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经济空前繁荣。
当时的东北地区可以说是世界上重要的产粮基地,尤其是在20世纪20年代整个世界八成以上的大豆来自中国东北。
在军事工业方面,张作霖在奉天军械局的基础上建立起了东三省兵工厂,后来又设立了东北航空工厂和海军工厂。东北的军事工业远远的将全国其他地区甩在了身后,以至于九·一八当日本人接手张学良留下的这些军火库的时候都叹为观止。
在以军事工业为支撑的基础上,东北还大力发展了重工业和矿业。兴建了机械制造厂,翻砂厂,发电厂、制铁厂等一大批近代工业部门。
在交通运输方面,东北建立起了自己的铁路网,并组建了专门负责航运的东北航运局。
日本在侵占东北期间,以“满铁”为支点,通过获得的高额利润将满铁发展成了一个涉及铁路,矿山,机械,电力,钢铁等领域的综合体。
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地方啊。
怎么就拱手让给日本人了?
没有东北,日本国内的经济早就自行崩溃了。
就算再给日本国民洗脑也没用。
败家玩意年年有,但能把家败成这个样子,那位小六子也算是独一份的了。
孟绍原有的时候也在想,就算自己对军事一窍不通,但要让自己来指挥,凭借着老爷子留下来的这么大的一份家业,空军、陆军、坦克,弄在一起胡打一通也能够坚持上不少的时间吧?
可惜啊。
不来东北,还以为这个地方多落后,交通基本靠马车和双腿。只有亲身到了,才知道,这里的交通发达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出关后,一路上坐的都是火车,直接抵达“新京”。
只是在火车上,总是有日本士兵出现,检查证件,还好身边有谢松山,一路上也算是有惊无险。
终于到达了到了伪满洲国的“首都”长春……不,新京,孟绍原不断的提醒自己,一定要叫新京了。
一进入新京,最大的感受就是到处都是日本人。
日本的侨民,日本的宪兵,这里仿佛就是日本的地盘。
谢松山要多殷勤有多殷勤,把孟绍原两个人安排在了新京最好的旅馆里满洲大旅馆里,这同样也是日本人开的。
旅馆的经理金田有江,和谢松山相熟,谢松山帮着孟绍原他们做了一个保人。
“姓名,来这里做什么?”让服务员登记的时候,金田有江一脸写满了对关内来的中国人的不屑。
“祝燕凡,来这里进货做生意。”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从孟绍原的嘴里,居然蹦出了一串流利的日语。
“你会说日语?”金田有江一怔。
“是的,我的母亲是日本人,东京都的。”孟绍原用娴熟的日语回答道:“我的祖父,当过一任民国政府财政部的次长。”
金田有江恍然大悟。
别看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非常嚣张,但其实很多日本人,至少在九·一八事变之前,都以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中国高官之子,或者是名流之后为荣。
毕竟中国再积弱,也曾经是泱泱天朝上邦。
曾经有一个姓左的,是左宗棠的后人,旁支。日本留学时候,被日本一个高官之女看中,但这姓左的很有骨气,不愿意娶日本女人为妻。
结果这女的绝食要挟,这一家子日本人,一听说这人是左宗棠的后人,什么父亲母亲哥哥表哥,竟然全部都来到姓左的住处游说,甚至是苦苦哀求。
最后在同乡好友的劝说下,姓左的才勉强娶了这个日本女人。
孟绍原这么一说,金田有江顿时对他产生了几分亲切感。
他哪里知道,面前的这个“祝燕凡”,一向的都是胡说八道,偏偏他编造出来的谎言,向来点到即止,但总能说到点子上,让听的人往往都会信以为真。
再加上他那一口流利的日语,带着浓重的日本地方口音,金田有江再无怀疑。
“给他三楼的房间。”金田有江接过了服务员手里的笔,把担保人从谢松山变成了自己的名字。
三楼的房间,是整个满洲大旅馆里设施条件最好的。
而且担保人是日本人,以后再无任何麻烦。
谢松山也是第一次知道,“祝燕凡”的身上居然还有日本人的血统,日本话说的又是那么流利,还好一路上自己对他恭谨有加。
怪不得那么年轻就当上了副总经理,原来家里后台很硬。
谢松山是满洲人,多少懂些日语,也能够和日本人勉强交流,可是罗一眼可听的傻了。
孟长官的日本话怎么说的那么溜?而且几句话之后,那个日本人对他的态度大为改变啊。
“祝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给前台打电话。”金田有江热情地说道:“你如果要办理在新京的通行证,我可以帮你去办。有满洲大旅馆当担保人,那是一定没有问题的。”
“真是太感谢了。”孟绍原掏出了一叠钱:“这里,是两千日元,暂时存放在你这里,我们的吃住开销,以及办理通行证的费用,你可以自行扣除。如果不够的话,随时告诉我。”
“够了,够了。”
金田有江大为高兴。
这个年轻人身上又有日本血统,又是支那高官之后,再加上出手如此大方,那是一定要和他交个朋友的。
谢松山亲自把孟绍原送到了房间里:“祝经理,今天晚上,我在‘圣恩堂’里做东,那是皇上曾经吃过饭的地方,圣恩堂三个字,也是杜阁老亲自题写的,满新京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加好的饭馆了。”
孟绍原问了声:“谁是杜阁老?”
“杜明山,当过大清朝的大学士,赐军机处行走,大清朝没了后,杜阁老想要跳井殉国,可惜井口太窄,又被下人苦苦劝住,这才没有成功。”
一边的罗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清朝没了后,想要寻死殉国以报龙恩的人太多了,可惜一个都没死成,不是被家人劝,就是被门生拉。
总之一句话,要自杀一定要有人在身边,要是一个人在,这忠心为国的戏演给谁看?难不成还真的死了啊?
谢松山只当没有听到:“后来辩帅进京,杜阁老是最支持复辟……那个,大清复国的。可惜辩帅败后……皇上在满洲复国成功,原以为杜阁老要出任军政部总长的,结果任命了马总长。后来又以为能够当上司法部总长,可惜任命了冯总长。最后,杜阁老只担任了司法部总长助理,所以他老人家很是有些怨言的。”
这次连孟绍原都想笑了。
“杜阁老的二公子杜振显和我交好,他在实业部做事,今晚我邀他一起前来,算是给祝经理接风。”
“有劳,有劳!”孟绍原拱了拱手。
看起来,今天晚上这顿接风宴,自己要面对一堆的牛鬼蛇神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上门逼债
圣恩楼”三个字看起来写的还是很有几分气势的。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要说这些满清的遗老遗少们,文化功底还是有的,但是在做人的人品上,未免就要多少差上那么几分了。
谢松山专门派出了司机,把孟绍原接到了圣恩楼。
包了一个最大的雅间。
今天为了宴请“祝燕凡”,谢松山可是邀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都是某某商行的董事长总经理,或者某某部的某某官员。
谢松山八面玲珑,和这些人处得如鱼得水。
孟绍原一进来,他便把这位“祝经理”引荐给了众人。
听说是大上海来的,而且身上还有一半日本人的血统,来的人无不脸带微笑,纷纷示好。
正在那说着话,雅间的门推开,一个四十来岁,脸色大约酒色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大冷的天,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的男人走了进来。
“哎哟,二公子到了!”
一看到进来的这人,所有人都纷纷站了起来,谢松山春风满面,上前,一个半蹲“二公子,我可给您请安了。”
“哎,谢老板这是和我开玩笑呢。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请安这套。”
“咱皇上可在呢,令尊杜阁老那是皇上最信任的,所以这规矩断然不可破了。”谢松山笑嘻嘻的把他请到了酒桌旁,请他在主位坐下。
在座的,恐怕只有孟绍原不认识这个人了,但心里也猜出了是谁。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杜阁老的二公子,满洲国实业部国内贸易科的科长,杜振显杜二公子……二公子,这是是我从上海来的朋友,上海安格斯国际洋行的副总经理祝燕凡祝经理。”
“久仰久仰。”
“幸会幸会。”
孟绍原发现,在听到自己身份的时候,杜振显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嗯,大上海来的,国际洋行的。
这身份够唬人的了。
客人都已到齐,谢松山吩咐上菜,举起酒盅团团敬了一圈。
几杯酒下肚,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谢松山也是一个劲的介绍,这位杜振显对于满洲国来说是多么多么的重要,这位“祝燕凡”的生意做得是多么多么的风生水起。
杜振显还特意敬了孟绍原一盅。
在他看来,这可是给了孟绍原莫大的面子了。
他爹可是杜阁老,你整个满洲打听打听去,除了日本人、皇上、各部的总长次长、各个前大清国的大臣们……自己向谁敬过酒?
“祝经理的洋行,平时都做些什么生意啊?”杜振显拉长声调问道。
“回二公子话,主要是和美利坚国、大不列颠国、法兰西国做些贸易上的往来。”孟绍原侃侃而谈
“那些洋人的玩意,是顶顶有市场的。什么烟草、药品、布料,总之一句话,只要是外国运来的,那就不愁销路的。
还有一些,在国内市场采购不到的东西,也会委托我们代办。我们帮其购买,帮着送到上海,从中赚取差价……”
孟绍原说的详细,杜振显听的仔细。
插嘴问了一句“像安格斯这样的洋行,一年下来,利润总归有几十万吧?”
“二公子,你这也太小看我们了。”孟绍原淡淡一笑“我们身后的大老板,那是美国人,一年几十万?那还不够我们开销的。像今年,虽然还未到年底,我们的利润初步估算,总有几百万的样子。”
“几百万?”
杜振显倒吸一口凉气。
早就听说大上海的那些国际洋行呼风唤雨,不知道赚走了多少钱,现在亲耳听到,没想到果然如此。
现在知道了“祝燕凡”是个有钱的主,杜振显神态未免变得更加亲昵起来。
“目前,我们准备把业务开拓到满洲。”孟绍原有意无意说道“把满洲的特产运出去,把外国人的玩意运进来,那是顶顶有赚头的。”
“那恐怕不太容易吧。”杜振显皱了一下眉头“一个是满洲不像上海汉口,水路通畅,第二个,日商在满洲才是主流。满大街的都是日本货啊。”
“所以洋行才派我前来满洲,一边采购,一边看看有无商机。”孟绍原早就知道他会说这些话了
“满洲遍地是宝,而且我注意到,在这里的日货,普遍比关内便宜,有的甚至便宜了有两三成。二公子,这就是商机啊。”
杜振显听的心动不已。
他老子虽然是杜阁老,任上的时候捞了不少钱,可自从大清朝亡了,风光便大不如前。等跑到了满洲,和过去奢华生活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孟绍原忽然叹息一声“只是当中却有一个难办的地方,这交通。我在来的路上,听谢经理说,这满洲的交通都要经过日本人的手,没有日本人的点头,那是断然无法运送出去的。我们的货,一旦耽误上个几天,那市场风云变幻可就不好说了。”
谢松山在边上笑着接口道“那有何难?杜阁老不但皇上器重,日本人也最是器重,关东宪兵队的藤口大佐,那就是杜家的座上宾啊。”
“哪里,哪里。”杜振显谦逊的摆了摆手。
在那里说了会话,雅间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踢开。
这里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谁敢那么大胆?
可是一看到闯进来的人,一个个都没了声音。
那是一个日军的大佐!
“藤口大佐。”
说曹操、曹操到,刚刚才提到杜家的座上宾藤口大佐,这会就出现了。
不过,看这位大佐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杜振显赶紧站了起来“藤口大佐,您怎么到这来了?”
藤口大佐叽里呱啦的一通日语。
孟绍原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个日本人的大佐是在那里说,你这个混账东西,我到处在找你,可你却跑到这里来喝酒寻欢,我的钱呢?立刻把我的钱还给我!
杜振显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急匆匆离开酒席,来到藤口大佐身边,也用日语低声说了几句,连劝带求的把藤口大佐带出了雅间。
孟绍原似乎听到了“啪”的一声。
难道藤口大佐在外面打了杜振显一个巴掌?
这一出去,杜振显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闹了这么一出,客人们也都没了兴致,吃了一会,纷纷找借口告辞了。
“祝经理,你说这事闹的,这事闹的。”
谢松山连声道歉。
“怎么回事啊?那个人就是藤口大佐?”孟绍原好奇问道“你不是说他是杜家的座上宾?怎么一进来就打上了?”
“哎,别提了,走,咱们换个地方说。”
谢松山带他去的,是一个小酒馆。
一进去,带到一个房间里,里面是张大炕,炕上烧的热热的,脱了鞋上炕,热的外面大衣棉袄根本穿不住。脱到就只剩件衬衫,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很快老板端来酒菜,关上门,任凭两人在里面说话。
谢松山敬了一盅酒,放下酒盅“这杜振显呢,在实业部,手里有点小小权利,因为也做些走私什么的。这走私,离开日本人不行啊,所以他就拉拢住了藤口武雄,啊,就是那个藤口大佐。
每次走私的利润,藤口拿三,杜家拿七,藤口看着眼红,因此就要入股。杜振显虽然不愿意,可他也不敢得罪日本人,只能勉强答应了。藤口是真金白银拿出了一万日元,当做他的股份。
也是杜振显倒霉,平时走私吧,从来没出过事,可偏偏这次,出事了。他们刚出新京不久,居然遇到了抗联的。好家伙,当场护送的四个人全部被打死,货物也被劫持的一点不剩啊。
这藤口武雄,那是出了名的爱财如命,这一万日元的投资没了,他怎么肯善罢甘休?所以整天要杜振显赔钱。这杜家平时靠着走私赚的钱,全都是由他老子杜阁老掌管的,杜阁老这个人,也是爱财如命,只有进的没有出的。
再加上这次杜家损失惨重,四个人被打死,要善后,要给家属抚恤,又花了一大笔钱。那杜阁老认为,藤口武雄是投资,既然是投资,那就风险共担,哪有赚了钱就分,亏损了要合伙人一家承担的道理?所以怎么也不肯拿出来。
杜阁老是司法部总长助理,又和皇上走得近,所以藤口武雄还有几分忌惮,但对杜振显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整天追在后面要债,听说有次还把杜振显带到了宪兵队,逼着他写下了张欠条才放人。
今天啊,我估摸着,杜振显答应还钱的日子到了,藤口武雄找不到,打听到他在圣恩楼吃饭,这才追上门来的。
哎,这藤口武雄简直就是放高利贷的,日期一到看不到钱,他居然还要加上利息。我算了一下,这利息都已经不少了。”
孟绍原听着觉得稀奇“就一万日元,杜阁老干干脆脆的拿出来也就是了,贪财归贪财,可总比看着儿子那么受罪要强吧?”
“这里面就又有个道理了。”谢松山一笑,神神秘秘说道“杜振显虽然是杜阁老的儿子,但在杜家,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什么意思啊?
孟绍原听的满头雾水。
什么叫杜振显是他杜阁老的儿子,偏偏又名不正言不顺?
第一百八十三章 枯木怪石
那还是在北平时候的事情了。”
谢松山娓娓道来:“当时杜府有个下人,媳妇呢,在杜府当厨娘,长得有几分姿色,有天晚上,杜阁老喝多了,睡到半夜醒来,要薄荷莲子汤醒酒,那厨娘赶紧帮着做了,给杜阁老送了去。
结果杜阁老喝了薄荷莲子汤,酒劲未退,看着厨娘怦然心动,竟然强暴了她。这些做下人的,遇到这事也不敢声张啊。杜阁老尝到了味道,接连几天,每晚都借口要吃宵夜,把厨娘叫进自己房间……
一来二去的,这厨娘肚子里就有了。生下来,是个大胖儿子。杜阁老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了,一看,也不甚喜,又想着厨娘和他男人,别借口这个来问自己要钱,就想着把他们轰了出去。
可是他大老婆一听到,不乐意了,说怎么着都是杜家的种,厨娘和他男人可以滚蛋,但孩子必须留下。
杜阁老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留下了孩子,赶走了厨娘两口子,就打发给了她们三块大洋……”
孟绍原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这孩子就是杜振显?”
“可不就是他。杜阁老的大儿子叫杜振纯,最得他的欢心。只是杜振纯是个花花公子,一把年纪了什么事都不会做。相反杜振显倒很是有点经商才能。杜家要靠着这个儿子赚钱,要不然……”
这都什么事啊?
孟绍原听着连连摇头。
简直是乌七八糟的。
还有,那个劫案也有问题啊。
抗联的跑到新京这里来打劫?
不对吧。
新京那是伪满洲国的首都,日本人的军事力量非常充足,抗联的怎么会冒险来这里,就为了打劫一车走私货物?
而且对这车走私货物经过的路线和时间地点知道的那么清楚?
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杜振显过去走私,靠着日本人的庇护,此次成功。藤口武雄一加入,货物就被劫了?
“这杜家啊,乱啊,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明白的。”孟绍原漫不经心的问道:“对了,谢老板,那抗联的都跑到新京来杀人了,日本人也就听之任之?”
“怎么会。”谢松山很快回答道:“一听说抗联的来了,藤口武雄亲自带人追缴,杀了两个抗联的,其余的都带着货物跑了,一直到现在都还在通缉中。”
放屁啊。
这道理根本就说不通。
杀了两个人?
带着货物的反而跑了?
拿着一车的货跑了?
这不是在那胡说八道吗?
藤口武雄!
这事十有八九是这个大佐在那黑吃喝。
杜振显就算觉得不对,可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谢老板,谢老板。”
外面忽然传来了低低的呼声。
“进来。”
一个总有六十岁,长得瘦瘦小小,白白净净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还夹着一卷不知道什么东西。
看到还有个陌生面孔,这人怔了一下。
“不用担心,自己人。”谢松山说了声。
这人这才放心:“谢老板,我又带东西出来了。”
声音尖利,听着非常别扭。
“介绍下,这位是上海来的祝经理,自己人。这位是刘公公,宫里的。”
孟绍原恍然大悟。
太监啊,怪不得说话那么古怪了。
“把那张桌子搬来。”
谢松山和孟绍原一起下炕。
桌子搬了过来,刘公公把手里的那卷东西从布袋里拿出,小心的放到了桌上,然后慢慢展开。
这是一幅画。
画中绘有一枝枯木,虬屈的姿态有如扭曲挣扎而生的身躯,显示出了无穷的活力,气势雄浑。树脚下有一怪石,石状尖峻硬实,石皴却盘旋如涡,方圆相兼,既怪又丑,似快速旋转,造成画面强烈动感。
再看落款?
好家伙,苏轼苏东坡!
“谢老板,您看看,这画值多少?”刘公公讨好问道。
谢松山迟疑着:“看着不错,不过……要不你明天来吧,我找人辨下真假。”
刘公公有些为难:“谢老板,明天我要侍候皇上去奉天巡视。”
“这个……”
正当谢松山在踌躇的时候,孟绍原说道:“谢老板,你差司机去我住的旅店,让我的管家来,他一眼就能分辨出真伪来。”
谢松山也不怠慢,立刻吩咐了下去。
自从大清朝亡了,那些个太监们,考虑自身生计,纷纷从紫禁城里偷出国宝文物,大肆变卖。
也正因为如此,大量国宝外流。
那位皇上跑到满洲的时候,已经裁撤了大量太监宫女,但还是有一部分跟了来。
这些个太监,到了满洲,依旧不老实,手脚不干净,总是会想方设法偷点东西出来变卖。
那些正经商人、黑市商人、日本人都是他们的买家。
反正皇上虽然离开了紫禁城,但这些年悄悄送出去的宝贝多着呢。
跑到满洲,大部分都带了去,尤其以名人字画这些方便携带的居多。
这位刘公公是管皇上库房的,动手最是方便。
在那等了一段时间,罗一眼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祝经理,您叫我?”
“关上门。”孟绍原吩咐了一声:“你看看这幅画。”
“枯木怪石图?”罗一眼只看了一眼,当时便低低惊呼起来,凑近,仔细观摩:“不得了,不得了,这是苏轼任徐州太守时曾亲往萧县圣泉寺时所创作的一幅纸本墨笔画。苏轼的画在当时很有名气,有‘枯木竹石,万金争售’的景象,但苏轼所作的画作多见于著录,传世真迹极少。国宝啊!价值连城!”
枯木怪石图?
孟绍原猛的想起,自己那个年代,曾经看到一条新闻,一副苏东坡存在于世,难道一见的画作,以4.6亿港元天价成交,好像就叫枯木怪石图?
“不对吧?”谢松山听到这里皱了一下眉头:“北洋时期,白见福从北平风雨楼中的古玩店中买走了‘枯木怪石图’和‘潇湘竹石图’这两件苏东坡的稀世珍品。后来他把‘枯木怪石图》’卖给了日本人啊?”
“你以为枯木怪石图这样的稀世珍品,会出现在古玩店?还是白见福能够买得起的?”罗一眼冷笑一声。
好像是这个道理。
孟绍原在那努力回忆着。
按照自己那个时代,佳士得拍卖行的说法,民国北洋政府时期,两幅画同时出现在北京风雨楼,被大收藏家、军阀吴佩孚的秘书长白见福花巨资收藏。
之后,《枯木怪石图》流落到日本,一直未见消息。
现身后,很多人强烈质疑此画的真伪。
因为到目前为止,谁也拿不出充实证据来证明这幅画是苏轼本人的,在此画的收藏历史中,很多时期都处于空白。
收藏空白时期,这幅画去了哪里?被谁收藏了?证明人又是谁?等等,许多疑问目前都解不开。
说这幅画是真品的只是佳士得的一面之词。
“风雨楼的那两幅,我看过,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罗一眼似乎没有把全部的话都说出来:
“那两幅画,得其神,而未得其韵,所以,是赝品!”
孟绍原不懂书画,但总是听人说,画画,要画出神来。传神传神,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可是现在听罗一眼的话,怎么反而倒过来了?
罗一眼死死盯着眼前的这幅画:
“苏轼创造这幅作品的时候,受‘乌台诗案’牵连,在政治上郁郁不得志,为了抒发心中郁闷,他创作了此画。
画面内容相当简单,寥寥数笔勾勒出一颗枯枝老树和一块嶙峋怪石,恰如其胸中矛盾郁结的闷气。
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其意气,就是这个意思。你们来看,这幅画的怪石、古木并不是因物象形,也不是凭空臆造,而是苏轼借把熟悉的奇石、古木画在一起,更鲜明地表露了他当时耿耿不平的内心。
石后绘有数枝焦墨细竹,给人以希望之感。整个画面的意境,荒空而沉郁;石之盘旋,似乎凝聚着不平之气。这种感觉,不是仿造者能够画出来的!”
孟绍原也听不懂,只是问了一句:“可以买?”
“真品,可以买。”罗一眼回答的非常简单。
他又朝刘公公看了看:“宫里偷出来的?”
“是,是。”刘公公连连点头:“皇上那里恩赏日少,我们这些人,只能自己想些办法。要不然等到年老体弱,从宫里出来,我们这些残疾人怎么办?”
“你们偷的够多了。”罗一眼冷笑连连:“多少瑰宝,被你们偷偷卖给了洋人。一口价,大洋五万!”
孟绍原都听呆了。
无价之宝啊,才五万?
“玩笑,玩笑。”刘公公连声说道:“这是苏轼真迹,你刚才自己都说了。五万?不值当我冒这么大的险!”
眼瞧着他想收画来,就听罗一眼说道:“今天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偷盗宫内的东西,要是被你的皇上知道了,也不要皇上动手,直接把你往宪兵队那一送也就是了!”
“你这不是不讲理嘛,明抢啊!”
刘公公一下就急了。
罗一眼不慌不忙说道:“宣统九年,辩帅复辟。琉璃厂外,七如巷内!”
刘公公一听这话,面色大变:
“你,你是谁!”
“刘贵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爷爷我是谁!”
第一百八十四章 联络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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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联络渔夫
“刘贵子,睁大了你的狗眼看看你家爷爷是谁!”
罗一眼的声音虽不大,但却足以让刘公公一怔。
他怎么知道自己进宫前的名字?
刘公公眯起眼睛,竭力分辨着眼前的这个人。
然后,他的脸色逐渐的变了。
“是……是你?罗……罗一冠!”
“是我!”罗一眼冷笑一声:“刘公公,你说这画,五万卖不卖啊?”
“卖!”刘公公一咬牙:“给钱,我拿钱走人,算我今天流年不利!”
罗一眼冷笑一声,随即转向孟绍原:“祝经理,给他钱吧。”
孟绍原一头雾水,完全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可还是按照罗一眼说的,开了一张五万的支票。
刘公公拿过支票,一拱手:“罗一冠,罗大爷,罗祖宗,兄弟告辞!”
说完,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谢松山也看出蹊跷,可他混惯江湖,也不多问,只是恭喜了两句,随即派司机,把“祝经理”和罗一眼送回了旅馆,只说改日再来拜访。
一进房间,孟绍原让罗一眼关上房门:“怎么回事?”
“刘贵子是他进宫前的名字。”罗一眼很快回答道:“他从小家里贫困潦倒,活不下去了,就投靠了同乡,在宫里混得顺风顺水的钱公公,还拜钱公公当了干爹。
后来民国成立,那些个太监纷纷从宫里里偷出宝贝变卖,钱公公也不例外。辩帅进京复辟的那几天,北平更乱,太监们也更加肆无忌惮。
有一次,他从宫里偷出一件国宝,在琉璃厂找了相熟的,卖了三十五万大洋,钱拿到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当时钱公公就带着刘公公,到了七如巷,钱公公忽然发病,本来刘公公是可以救的,但他起了黑心,不但没救,反而还把钱公公的救命药拿走了。
钱公公死前说了一句,‘刘贵子,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也是巧,七如巷到了晚上,是一定没人的,偏偏我那天晚上喝了酒,贪污近路,就走了那里,所有的一切都被我看到了……”
再想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刘贵子眼看事情败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还情愿把三十五万大洋一人一半。
罗一眼看他可怜,又想着这些宫里的事情,能够少管尽量少管,而且辩帅进京了,真要举报了刘贵子,一准会惹麻烦上身,于是就放了刘贵子,也没拿他的大洋。
后来才知道,那个死了的钱公公,是皇上非常亲近的太监,从小就侍候着皇上长大的。听说钱公公死了,皇上一直都在派人调查此事。
后来皇上跑到了满洲,罗一眼也就忘了此事。
谁想到今天冤家路窄,居然又在这里见到了。
一旦被皇上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必然追究,这里又是满洲,日本人的天下,皇上动动嘴,日本人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太监而惹得皇上不开心。
那时候刘贵子就死定了。
孟绍原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没想到带罗一眼来,竟然以如此低廉的价格,买下了这样一件国宝。
赚大了,绝对的赚大了。
苏轼仅存于世的两幅画作之一啊。
“孟……祝经理,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肯定风雨楼的枯木怪石图是假的吗?”
孟绍原看了看他:“和你有关?”
“没错,不但和我有关,而且就是我做的赝品!”
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罗一眼得意的一笑:“准确的说,是我和丁鹏一起做的。总共只用了三天的时间。本来,丁鹏是想拿这赝品糊弄一个洋人的,谁想到转来转去,居然转到风雨楼去了。我们去看过,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我们做的赝品!”
本事那么大,三天就做出来了?
要说……
孟绍原心里忽然一动:“罗一眼,我心里有个计划,你听着成不成……”
他缓缓的把心里想到说了出来。
罗一眼听完,瞠目结舌。
这个计划胆子也太大了一些吧?
“祝经理。”罗一眼怔怔的看着孟绍原:“您说实话,您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打鼓的?走片儿道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当特务的。”孟绍原声音很低:“你就说成不成吧。”
“成!”罗一眼一点头:“虽然很冒险,但绝对可行。可要成了这桩大事,绝对少不了丁鹏。您放心,丁鹏就在新京,他躲藏的地方我知道。您给我三天时间,别找我,三天后,我自然会回来的。这画,我也带着,有了原画,不用对着书上临摹,办事更加方便了。”
“拿着。”孟绍原想都不想:“正好趁着这三天时间,我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
次日一大早,孟绍原就起床出门了。
来到新京,到现在还没有联络“渔夫”。
还剩下最后一个联络点,渔夫每天上午10点,下午2点都会去一趟。
一旦这个联络点也失去?
那么恐怕很难联系上渔夫了。
“忆京楼”。
满洲这地方,一大早的喝茶,本来没这习惯,可自从京城的那些遗老遗少们,随着皇上逃亡到满洲后,茶馆子渐渐的出现,也渐渐的多了。
这忆京楼就是整个新京,最地道,生意最好的一家茶馆。
孟绍原一进去,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拿出烟,拿出洋火,点了根烟,熄灭火柴,没扔,放到了一边。
然后把洋火放到了烟的下面,又把烟盒里的两枝烟抽了一半露在外面。
叫了茶,喝口茶,吃颗瓜子。
茶馆里已经有不少人了,热闹的很。
很多人居然还都留着辫子。
一见面,相互请安,然后说的都是“国家大事”。
什么皇上召开御前会议,锐意革新,决定整顿军务,用三年的时间编练出一支新军,五年之内就能够打进关内,恢复大清。
什么美英等国或许在明年就承认满洲国,到时候皇上可就是君临天下,国民政府在列强压力下非得承认满洲国正统地位不可。
光怪陆离,无奇不有,一个个都好像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一般。
有个军政部的股长,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要在大清朝,他就是正三品的官员,一进来,给他请安的人不少,可伙计不乐意赊账给他,说他都赊了半年没见钱了。
这位三品要员,脸红脖子粗的和伙计争论了好大一会,在旁人的劝说下,茶馆掌柜的悄悄使了一个眼色,伙计这才嘀咕着答应再给他赊一次。
“狗奴才,狗奴才。”三品要员还是不满:“这要放在大清朝,爷一个眼色,这狗奴才就得蹲大牢。爷家里有的是钱,可这不是一时手里不方便嘛。”
孟绍原算是开眼界了。
这是虎倒架不倒,死撑啊。
门口,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
穿着打扮完全就是本地人。
一进来,立刻左右看了看。
当看到孟绍原那桌压在香烟下的洋火,抽出一半的两根烟,和用过放在一边的火柴,眼睛一亮。
不慌不忙的从孟绍原身边走过,忽然停住,上下看看孟绍原,接着一抱拳:“哎哟,我这眼今天被麻雀叼走了,这不是顾掌柜的?”
暗号!
孟绍原也赶紧站起来:“秦掌柜的,啊呀,真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关内一别,有一年了吧?”
“可不就一年了,我前几天还念叨着要找个时间去看你呢。”
“秦掌柜的,请坐请坐,我今儿正好从关内带来了上好的云片茶……伙计,加水!”
暗号全部对上。
伙计上来加了水,孟绍原低低问道:“渔夫?我是少爷。”
那人点了点头:“来了几个人?”
“就我一个。”
“就你一个?”渔夫一脸难以置信:“开什么玩笑,日本人在新京到处抓我,你一个人怎么把我弄出去!”
“兵不在多在于精。”孟绍原一笑:“这里说话不方便,换个地方。”
“去我那吧。”
渔夫藏身的地方,在新京闹市区的一家平房里。
这里视线良好,交通便利,而且一旦出现意外,房间里至少有两个地方可以逃跑。
为了选择藏身点,渔夫也是煞费苦心了。
渔夫忧心忡忡。
上面在做什么啊?
就派一个人来,而且还那么年轻,恐怕是刚进力行社的新特务吧。
“我有那么重要的情报,上面居然就派了你一个人。”渔夫的话里很是带了几分不满:“我一个人的生死无所谓,但是重要情报一旦出现意外……”
孟绍原打量着房间里的布局:“放心吧,我既然来了,就有办法把你弄出去。渔夫,你的情报随着携带着吗?”
“在这里。”渔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放在这,谁也搜不到!说说你的计划。”
“暂时还没想好。”
“什么?”渔夫一下就急了:“我舍生忘死弄到的重要情报,现在必须立刻送到南京去,你居然和我说计划都没有?”
“不是没有,是暂时没有想好。”
“那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孟绍原不慌不忙说道:“如果你随身携带情报,我拼死也要把你弄出去。可是如果你在说谎呢?我就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渔夫面色一变:“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简单,我猜你根本没有什么重要情报!”
第一百八十五章 真实身份
你根本就没有什么重要情报。”
孟绍原完全就不在乎渔夫脸上骤变的表情:“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你几次提到了‘重要情报’,每次说起这几个字,你都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因为你要让我相信,你手里真的有所谓的重要情报……”
因为他心虚,说谎的人,需要反复提及说谎时需要别人相信的要点。这其实也是自我麻醉。
“你是民国二十三年进行潜伏的,前后一共传递出了十一份重要情报。”孟绍原非常冷静地说道:
“你的运气不错,一到新京,就当上了一名警察。我查过你的卷宗,你提供的第一份情报是,新京改组警察机构……全套的新任官员名单,非常详细……
一直到后来,你陆续传递出的情报,全部都是真的,包括了新京的警察、军事、经济、民生等等各方面。渔夫,你尽力了。
我们总有一些人认为,潜伏特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随随便便就能弄到敌人的核心情报,这简直是在……放屁!
你只是一个警察,没办法接触到日本人的核心特务机构,也没有办法认识什么上层人士,你只能通过的双眼去看,双耳去听,然后靠着你自己的分析,选择出最重要,最有价值的内容。但这已经很了不起了,真的。
比如民国二十四年新年刚过,伪满政府决定加征商业税,可是却提升了工厂工人的工资,你准确的判断出,日本国内物资短缺的问题再次爆发,他们必须加大对东北的剥削以弥补国内的短板,工人永远是开动机器的核心力量,把工人工资大幅度提升造成的损失,从商业界进行弥补,这是个非常聪明的办法。
民国二十四年三月,新京、奉天忽然大量招募警察,同时原驻扎在各地的军事力量调动频繁,你又准确的判断出,日本人决定对东北抵抗组织发起大型的军事行动。
还是在这一年的六月,新京的一部分警察,临时调派到奉天,而且全部是乘坐日本人提供的卡车走的,配备武器。你再次判断出,日本人要在奉天展开大的抓捕行动。
渔夫,这些都是有价值的情报,而且是有重大价值的。拿六月份的这份情报来说,我们及时作出了调整,所有潜伏人员全部偃旗息鼓,进行紧急转移,让我们避免了重大损失。
了不起,我看了,真的很佩服你。潜伏特工,做的就是这些,从小事上进行分析,作出自己的判断。很繁琐,但很有效。
可我后来发现,从去年年底开始,你提供的情报画风变了。
今年到现在,你一共提供了三份情报,不光次数锐减,而且情报的重要性已经到了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日本派遣高级特工,代号‘狮’,秘密进入汉口潜伏……日本在上海成立新的特务机构……日本即将派遣资深间谍进入南京……
渔夫,你的身份是警察啊,日本特务机关的这些绝密资料,你是怎么弄到的?日本特务机构每次召开绝密会议,你都在边上旁听?”
渔夫的脸上逐渐开始发白。
他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收买了日特机关的一个重要人物……”
“如果你能活着回到南京,千万别在戴先生面前说这样的话。”孟绍原轻轻叹息了一声:“你知道收买这样的所谓重要人物,需要花费多少?戴先生只要算一下,每个月给你的活动经费,就能够算出来你在说谎了。”
“在你暴露之后,你说你得到了一份重要情报,但却又没有说这份重要情报是什么。”孟绍原的声音不高:
“因为你知道力行社的做法,特工一旦暴露,远在东北,除非这个人的身份特别重要,或者有特别重要的情报,否则,我们往往会选择放弃这名特工,让其他特工紧急撤离。
你两样都没有啊,你知道如果没有护身符,我们是不会出动人手来冒死救你的。你就继续开始撒谎了。
两批特工因为你的这个谎言冒死进入东北,其中死了两个,两个下落不明,渔夫,你真的是该死啊!”
渔夫坐在那里,身子有些微微颤抖。
孟绍原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几次落到了墙角的那张桌子上。
“你以为戴先生真的没有看破你吗?”孟绍原只当没有看见:“戴先生比我更加聪明,我能够看透的,戴先生一样能够看透。临走的时候,戴先生特别嘱咐我,‘情报一定要带回来。至于渔夫,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戴先生知道你在说谎,但他无法做出最后的确定,所以他派我来了,要我当着你的面,看看你是不是在说谎。所以,这次我不是来拿情报的,而是来执行家法的。你比我更加清楚我们的家法,渔夫!”
说完,他站了起来,掏出烟,一边点着,一边朝着墙角走去。
渔夫猛然惊觉,赶紧站起。
可是来不及了,孟绍原几步冲到墙角,拉开桌子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手枪。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往往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渔夫刚才不断的朝这里看,这一定藏着武器!
枪口对准了渔夫,孟绍原冷冷的声音响起:“坐回去。”
渔夫一步步后退,沮丧的重新坐下。
他的脸白如纸,嘴里喃喃说道:“是的,我在撒谎。和我一起进入东北的,一共有八名情报人员。这两年里,八个人陆续有七个人暴露了,要么死了,要么被抓了生死不明。
我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可我害怕了,我真的害怕了。我在南京还有老婆孩子,我要是死了,老婆孩子怎么办?”
孟绍原现在完全明白了戴笠的苦心,在力行社,为什么结婚那么难。
一个特工,一旦有了老婆孩子的拖累,他的顾虑就会变得很多。可是戴笠为什么会派一个有家室的人来执行潜伏任务呢?
“弄到情报的渠道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了。”渔夫低着头,抓着头发:“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到了后来根本没有心思去分析情报了。但我必须要交差,所以我就想到了编造情报的办法。
后来,我的联络员被抓了,我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暴露,我慌张的逃跑了。我没办法离开这里,但我又想要回到南京去,我知道戴处长不会派人救我的,我没办法,我只能说我还有一份重要情报,我真的没有办法啊。”
孟绍原也没有完全对他说实话。
他告诉渔夫,戴笠是派自己来执行家法的,其实不是这样。
要执行家法,根本不用自己千里迢迢的跑到东北,救一个人难,但要杀掉一个人就容易许多了。
尤其是一个已经暴露身份,渴望着得到营救的潜伏人员。
孟绍原在来的路上,一直在反复琢磨着戴笠交代任务时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这次任务,情报一定要带回来。至于渔夫,你自己看着办吧。”
自己看着办?
戴笠明明知道,渔夫不会那么轻易把情报交出来的。
身为一个资深潜伏特工,渔夫一定知道失去了情报自身就等于失去了价值。
他不会那么傻的。
戴笠还曾说过:“做情报工作的,从潜伏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做好了牺牲准备。除非你是最有价值的资深潜伏人员,我们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进行营救。”
为了渔夫,算上自己,这已经是戴笠派出的第三批营救人员了。
渔夫就是那个“最有价值”的?
可是他的价值在哪?
一个打入新京的警察而已。
身份暴露,毫无价值可言。
孟绍原百思不得其解。
他现在可以立刻干掉渔夫,回去后如实汇报,戴笠也无话可说。
但其实自己的任务并没有完成。
孟绍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你杀了我吧。”渔夫忽然抬起头来:“但麻烦你将来有机会见到我的老婆孩子,再帮我说一个谎,就说我死在了日本人的手里,我是一个英雄!”
孟绍原淡淡说道:“你的名字?”
“田凯易。”
田凯易?
怎么那么耳熟?
我靠!
孟绍原猛的想起来了。
香肠大劫案,田凯易!
那个引为笑柄的“香肠卫士”啊!
戴笠会为了这么一个人不惜代价的营救他?
这里面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田凯易惨笑一声:“少爷,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也不会告诉我的。我最后求你一件事,让我自己了解吧,别用枪,容易把日本人给招来。”
孟绍原这个时候做了一个决定:
把田凯易带出去!
这是戴笠给自己任务的真实目的,而且戴笠知道,自己一定会想通其中关键的。而且一定会想方设法把田凯易带回去的。
况且,自己对这件事也充满了好奇,田凯易到底是什么身份?戴笠为什么会派一个有家室的特务进行潜伏,而且为什么会不惜代价的营救他?
“你暂时还不能死。”
孟绍原冷冰冰地说道:“你得和我活着回到南京。戴先生决定怎么处置你那是他的事情。”
田凯易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自己有机会活着回到南京了吗?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少爷的嘴
渔夫已经联系上了,但要怎么把他弄出去孟绍原暂时没有说。
相反,通过谢松山,他单独约了杜振显。
谢松山也没问他要做什么,很爽快一口答应下来帮他办了。
地点还是在“圣恩楼”。
听说“祝经理”要和自己单独见面,杜振显是很有一些期待的。
可是刚刚坐下和孟绍原说了没几句话,藤口武雄竟然出现了。
杜振显面色一变。
这是自己最头疼的债主啊。
那天被藤口大佐打的脸颊好像又开始隐隐生疼起来。
“你就是祝燕凡?”藤口武雄冷冷的盯着孟绍原:“是你让满洲大旅馆的金田有江约我的?”
“是的,大佐阁下。”孟绍原赶紧站了起来,一脸的殷勤:“大佐阁下,请坐,请坐。”
“不,我的公务繁忙。”藤口武雄有些不太耐烦:“如果不是知道,你的母亲是日本人,我是不会来见你的。还有,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指的是杜振显。
孟绍原一点都不在意:“大佐阁下能来,那是我的幸运。大佐阁下,我是想和你们合伙做笔生意。”
“做生意?”藤口武雄和杜振显都是一怔。
“大生意!”
当孟绍原说出了这一句话,藤口武雄这才迟疑着坐了下来。
“大佐阁下,这是我的名片。”孟绍原掏出了自己的名片:“你可以通过上海方面调查一下我的身份。”
藤口武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我会去调查的,说吧,什么生意。”
“别急,大佐阁下。”孟绍原给两个人斟上了酒:“咱们开门见山的说,我知道大佐阁下和二公子合作,在做一些走私生意,便利条件是有,但其实在东北走私,又危险又赚不了几个钱。我有一个好买卖,可以一次性的赚上百万大洋,你们做不做?”
藤口武雄和杜振显两个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上百万的大洋?
藤口武雄的口气柔和了许多:“祝经理,说说看,什么样的生意利润这么大?”
“这事,得从二公子身上说起。”孟绍原的目光落到了杜振显的身上:“二公子的身世比较坎坷,您只怕打懂事开始就没见过您的亲身母亲吧?”
杜振显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你从哪里听来的?”
“二公子千万不要生气。”孟绍原缓缓说道:“三块大洋,就把她们打发走了,身为子女,怎么不痛心?你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母亲的真实姓名吗?”
十有八九不知道,既然杜阁老把杜振显的父母赶走了,那是断然不会让杜振显知道自己母亲姓名的。
如果知道?
那他孟少爷自然还有别的办法。
果然,杜振显缓缓摇了摇头。
孟绍原放心了:“我来告诉你,你的母亲叫钱方氏……”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杜振显果然大惊。
“钱方氏的丈夫,刚出关就得了重病死了。”孟绍原一声叹息:“钱方氏孤苦伶仃一个人,一路漂流到了上海,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下来的……后来,到我家当了保姆,专门侍候我的母亲……”
孟绍原说起鬼话来,那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又是知道杜振显的身世,又是知道杜振显的母亲叫什么,这一路侃侃而谈,已经把杜振显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住了。
“我的母亲是日本人,她知道了钱方氏的可怜身世,于是对她特别的好。我记得我刚出生,钱方氏待我亲的就好像是自己的孩子……”
这么一说,杜振显不由自主的对孟绍原产生了几分亲近感。
而藤口武雄听到“祝燕凡”如此的赞美日本人,心里也大是满意。
少爷的嘴,骗人的鬼。孟绍原面色严肃:“后来,我长大了,也知道了钱方氏的遭遇,那时候我就愤愤不平。去年的时候,钱方氏去世了……”
杜振显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孟绍原擦了擦眼睛:“钱方氏在临终前,只想再见你最后一面,可是这个心愿也都无法达成……我就想着,帮她完成这个心愿,到满洲来见你一次,告诉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我还要为钱方氏报仇!”
终于说到正点上了,藤口武雄立刻问道:“你想怎么报仇?”
“我要骗光杜明山的钱,我要让他倾家荡产,身败名裂!”孟绍原咬牙切齿:“我有两个母亲,一个是我的亲生母亲,一个,就是钱方氏。哪有母亲受辱,儿子忍气吞声的道理?”
杜振显不由得有些尴尬。
自己才是钱方氏正牌儿子,可是自己……
“二公子,我听说杜家现在生意都是你在操持,你的哥哥杜振纯只会吃喝嫖赌,但杜明山偏心,只喜欢这个大儿子,是不是?”
杜振显默默的点了点头。
孟绍原见了更是愤愤不平:“可是一旦你出了事,就像这次你和藤口大佐合作,才一万日元,杜明山都不愿意拿出来!”
他特意观察了一下藤口武雄,发现听到这话,这个大佐脸上的肉跳动了下,更加确信无疑,货被劫持肯定是藤口武雄指使做的。
不怕你贪心,越是贪心的人,越能够被利用!
杜振显只能长长叹息一声。
“二公子,如果我们能够联手,我保证杜家的产业未来是你的。”孟绍原冷声说道。
“那么,你找我来做什么?”藤口武雄忍不住问了一声。
孟绍原立刻堆起笑容,换做日语说道:“大佐阁下,别忘记我身上流淌着一半日本人的血统啊,这样的好事,怎么能让中国人全部占了……更何况,这里是新京,就算我成功了,没有你的协助,我根本别想离开半步。”
藤口武雄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
“你……你想怎么做?”杜振显怦然心动。
他在杜家地位很低,如果不是有些经商才能,只怕早就被赶出杜家了。可是即便这样,他在外面拼死拼活赚钱,他的大哥却挥霍无度。
那都是自己赚来的啊。
这次出事,老家伙居然连一万日元都不愿意拿出来,这不是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吗?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孟绍原大致说了自己的计划:“起码可以弄到一百万日元,大佐阁下拿大头,四十万。我和二公子,一人三十万。”
藤口武雄变得兴奋起来。
四十万日元啊。
自己拼死拼活一辈子都赚不到这笔钱啊。
但他随即又有一些迟疑:“万一杜明山不上当呢?”
“他一定会上当的。”
孟绍原非常肯定地说道:“因为这当中还有一个小小的变化,大佐阁下,这就需要你的配合了……”
他说的非常仔细。
藤口武雄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祝经理,你的计划非常的好。杜明山虽然是什么阁老,但在满洲,他的地位不值一提。很好,这些交给我了。”
废话,不交给你,怎么能让自己的计划完美执行下去?
“等等。”藤口武雄猛的想起什么:“还有,这个钱如果到手……”
“大佐阁下,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孟绍原微笑着:“在新京,你指定一家银行,我们开个联名户头,钱一到手,立刻存进去,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吧?”
藤口武雄心满意足:“祝经理,你办事很精明仔细。”
随即看向了杜振显:“二公子,你的意见呢?这事如果成了,你欠我的钱利息一笔勾销。”
你个死东洋鬼子,这利息都被你翻到几万了。
杜振显也不敢明说:“我没意见,这些年,我在杜家受的气也够多了,老家伙早晚把家产都留给我的那个废物大哥。没说的,就按照这么办。”
“还不止这些,还有更好的事在后面呢。”
孟绍原笑着说了一会:“都记得了吗?这事等我离开了再办,到时候,杜明山就是砧板上的肉,你大佐阁下和二公子互相配合,杜家剩下的那点家底,还不都是你们的?二公子,你也别不满意,本来你可一分钱都拿不到,现在至少还能到手一半啊。”
杜振显知足了。
三十万日元加上剩下的杜家产业,足够了。
“至于你,大佐阁下。”孟绍原的笑容更盛:“当官,为天皇陛下效忠,这是一个军人的职责。可是如果能够在尽忠职守的前提下,把自己和家人的生活质量有一个飞跃的提升,那也是好的对吗?”
“是的。”藤口武雄心满意足:“我的薪水,很微薄,不足以养家糊口,我需要赚钱养活我的家人……”
你他妈的。
孟绍原在心里骂了一声,你是大佐,还是待遇最好的宪兵队的,你他妈的居然还说自己薪水微薄?
少爷这次有特殊任务在身,没办法,钱只能分你,等将来,你千万别落到少爷手里,少爷非坑你个倾家荡产不可!
心里骂着,却是满脸笑容的听藤口武雄在那侃侃而谈:
“祝经理,你的计划如果能够成功,那么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将来再来满洲,我会盛情款待你的。”
“谢谢,大佐阁下。”孟绍原举起了酒盅:“那么,就预祝我们的计划成功!”
“干杯!”
杜振显和藤口武雄同时举起了酒盅。
第一百八十七章 拜见阁老
杜明山这几天心情有些烦躁。
自己想要的位置一直没能到手,仅仅只挂了一个虚职,手里并没有什么权利,这是以大清重臣自居的他所无法忍受的。
自己二儿子杜振显的生意也出了一些事情,货物被劫了,那个宪兵队长老在屁股后面追债。
自己是断然不会拿出钱来的。
他除了舍得在古玩上花大价钱,其余的,视财如命。
古玩那可是能够增值,能够代代流传的啊。
两个儿子,毫无疑问他偏心于大儿子杜振纯。
尽管这个老大有些不争气,可他是杜家的正统啊。
他的母亲,自己的大老婆那是正经的正黄旗的。
“老爷,藤口大佐求见。”
这个声音让杜明山一怔。
藤口武雄跑到自己家里来做什么?
难道儿子不还钱,他来向自己追债了?
可是日本大佐来了,自己又不能不见。杜明山硬了硬头皮:
“请!”
藤口武雄到哪都是一身的军装,似乎不这么做不足以彰显自己的身份。
“大佐阁下今天怎么有空光临寒舍?”杜明山笑容满面。
“阁老的房子,可不是寒舍,而是很大很豪华的房子。”藤口武雄听得懂汉语,自己也能说,只是不太熟练:
“宪兵队最近准备和新京的中国人,进行一次联谊活动,所以需要杜阁老的帮忙……”
一听这个,杜明山的心先放了一大半下来。
这些个日本人,总是动不动就要搞一些什么联谊活动,向满洲的中国人显示自己的“亲善”,而亲善往往会邀请一些名流参加,以示其影响力。
“好说,好说,大佐阁下请坐,来人,看茶!来人,把大公子交出来,就说大佐阁下来了。”
杜明山请藤口武雄坐下,让人上了茶,叫出自己的大儿子杜振纯作陪,仔细和他斟酌起这场亲善会。
和大人物有接触的机会,他杜阁老一定会带上老大的。
他是最喜欢参加这种抛头露脸的活动的。
在那说了一会话,商量的差不多了,杜振显走了进来,一看到藤口大佐也在,先是上前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对杜明山说道:
“父亲,我有一个朋友想要求见父亲。”
杜明山一脸不悦:“我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见的。”
“父亲,他是上海安格斯国际洋行的副总经理祝燕凡。”
“上海来的?”杜明山怔了一下。
上海来的洋行经理要见自己做什么?
“那个人,是满洲大旅馆金田有江的朋友。”藤口武雄在一边说道:“对旅馆进行例行检查的时候,我见过他,很年轻。”
“哦,这样啊。”
眼看杜明山还在犹豫要不要见他,杜振显随即说道:“他说有报效。”
一听“报效”二字,杜明山眼睛一亮,接着想起日本人还在边上,又有一些尴尬。
“好了,杜阁老,我和你商量的事情也算有了结果了。”藤口武雄很识趣的站了起来:“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哎哟,都不留下来吃口饭。”杜明山巴不得他早点离开,假惺惺的客气了一句:“环意,帮我松松大佐阁下。”
“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中国人明明有名字,还要加个字。到底应该叫你杜振纯还是叫你杜环意。”藤口武雄嘀咕着走了出去。
“蛮邦小国,哪只我天朝上国的礼仪。”杜明山一脸鄙夷:“环泰,把那个祝燕凡请上来吧。”
杜振纯表字环意,杜振显表字环泰,那都是有讲究,是他杜阁老翻了好多书籍才取的。
不一会,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杜振显两边介绍,“祝燕凡”孟绍原拱了拱手:“杜阁老的大名,晚辈在上海也是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幸甚幸甚。”
这些个年轻人,现在只会拱手礼了?想当年大清那会儿……
杜明山请他坐下,上了茶,不咸不淡聊了几句:“祝经理今日造访寒舍,所为何事?”
“一点小事。”孟绍原微笑着说道:“我有一个堂兄,本是新京人,一直都在上海经商,近两年思乡心切,想要回到故土,这次我来新京,算是为他打个前哨。我的堂兄有心仕途,但苦无门路,正巧认识了二公子,算是略窥门径。
阁老无论在大清国,还是在现在的满洲国,那都是皇上身边的重臣,阁老的一句话,胜过其他人的千句万句。因此今日冒昧打扰,还恳请阁老能够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也算是给我堂兄个出身了。顺带着报效皇上,两全其美。”
原来就是这事?
他满洲国为了聚敛财源,顺便中饱私囊,开设了大量的虚职,每个职位都是明码标价,谢绝讨价还价的。
出的钱多了,给你弄个什么局长当当的也是可以。
杜明山拿腔作势:“令兄一心报效皇上,那是好的,跟着伪国民政府,那是断然没有前途的。只是现在朝廷里暂时没有空缺啊。先回去等着信吧,既然你是环泰的朋友,一年半载的,总归帮你设法就是。”
孟绍原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燕凡听说阁老最喜古玩,所以在上海帮阁老淘换到一点小玩意,还清阁老过目。”
杜振显接过,呈上给了自己老子。
正好杜振纯也送客回来,顺带着凑近一看。
打开盒子,杜振纯跟着老头子玩古玩,也算识货,一看里面东西,脱口而出:“青白玉扳指。”
这只玉扳指圆润光滑,一丝杂质没有,价值至少上万大洋。
杜明山一看,眉开眼笑,要说大上海来的,到底有钱,见面礼就是这么个好玩意啊。
在客人面前,也不能表露的太过,他把盒子交给杜振纯:“祝经理,这怎么好意思?你我非亲非故……罢了,眼前国事繁重,朝廷正当用人之际,虽无空缺,但等皇上从奉天巡视归来,我杜明山就算拼上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帮令兄谋得一份差使尽忠皇上。”
“多谢阁老照顾。”孟绍原一脸的大喜过望:“我知道这其中必然有开销,不管多少钱,阁老尽管开口就是。”
遇到一只肥羊了。
杜明山心里美滋滋的,转着心思,总要好好的坑这个家伙一把不可。
杜振显走过来,在老头子耳朵边低低说了几句,杜明山听着面色大变,低着问道:“真的?”
“千真万确,我是亲眼看到的。”杜振显很肯定的回答道。
杜明山的目光落到孟绍原的身上:“祝经理,我听说你前日收到了一张古画,还是从宫里流出来的?”
“是啊。”孟绍原漫不经心:“叫什么……什么来着?对了,枯木怪石图,好像还是苏东坡画的吧?”
杜明山眼睛都直了,说话也变得哆嗦起来:“真……真的是枯木怪石图?我早听有传言,风雨楼卖的是赝品,真货一直都藏在宫里,万万没有想到,万万没有想到,这传言竟然是真的……”
孟绍原看着一点都不在乎:“是个什么刘公公卖给我的,日元一百万,价格还行。杜阁老帮我掌掌眼,看看是真货还是假货?”
“好,好。”杜明山一迭声地说道,那样子,恨不得现在立刻就能看到。
说着,便让杜振显陪着孟绍原一起回去拿画。
等到他们出去了,杜明山一脸的懊丧:“刘公公这个狗东西,枉费皇上对他如此信任……哎哟,心疼死我了,为什么不拿来给我啊。”
“父亲,那可是一百万日元啊。”杜振纯在一边说道:“就算他拿来了,我们一时半会也凑不齐这么一大笔钱。这个祝燕凡,倒是真的有钱,看他样子一百万日元都没放在他的眼里。”
“凑不齐,我们可以把这宅子抵押了,再不行,屋子里能抵押的都抵押了。”杜明山捶胸顿足:“环意啊,你不懂,这枯木怪石图如果是真的,一转手,价格至少还能翻上一番。苏东坡流传下来的诗作虽多,可是画,就只有这么两幅啊。”
一边说着,一边喃喃咒骂:“宫里的那些个太监,一个个都是断子绝孙的种。从袁世凯窃据大宝那会,就拼命的从宫里偷东西出去卖。到了满洲了,恶心依旧不改。哎,我怎么不在宫里啊,我怎么不在宫里啊。”
杜振纯听的瞠目结舌。
为了一幅画,自己老爷子居然想去做太监了?
这算哪出和哪出啊?
“不行。”杜明山在那想了一下:“这幅画,无论如何不能让它离开满洲,祝燕凡有求于我,看他又不在乎钱的样子,一会我设法游说他……环意,你现在就去‘一心阁’,带十块钱,请那里的韩师傅过来掌掌眼,在满洲,鉴别字画这行里他是独一份的。”
“父亲,你自己就是这方面的行家,何必再浪费这十块钱?”
“你懂什么,这幅画价值连城,有个人帮我多掌掌眼,总是万无一失的。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心疼这十块钱?快去,快去。”
“好,我现在就去,我现在就去请。”
杜明山坐在那里,双眼泛白,面上无光,嘴唇哆嗦。
枯木怪石图啊,稀世名画啊,怎么自己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得到这幅画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少爷桃花(五更,求一切票!)
一副画作齐整的铺在那里。
杜明山和专门从“一心阁”请来的韩勋来韩师傅,一人拿着一只放大镜,从画作的这一头,仔细的看到那一头。
这一看,至少看了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样子。
终于把目光从画作上挪开,杜明山满头冷汗,恋恋不舍,那样子恨不得现在立刻就把这画拿到自己的卧室去。
他的心里已经基本断定这幅画是真的。
只是,还需要最后的确定。
目光落到韩勋来的身上,韩勋来叹息一声“早些年,我听说枯木怪石图在风雨楼被卖了,我就觉得奇怪,风雨楼怎么会有这稀世名作?买画的白见福,无非吴佩孚手下一官僚尔,能有多少钱买画?到了现在才明白,白见福买过去的,是赝品啊!”
杜明山哆哆嗦嗦问道“韩师傅,这画是……”
“真品!”韩勋来非常肯定地说道“我拿我和一心阁的名誉担保,这画绝对是真品。杜阁老,你自己也是行家,其实根本不用找我就能分辨的出。”
杜明山连连点头,随即以堂堂阁老身份,陪着小心“祝经理。”
孟绍原好像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在那打着哈欠“哎哟,你们可总算是看完了,不就是一幅画,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一幅画?你知道这是副什么画吗?
杜明山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祝经理,宫里的那些狗奴才,一个个不知道报效皇上,反而做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实在可耻……”
韩勋来忍不住在边上说了一声“阁老,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帮的公公经常带着好东西来我们一心阁……”
杜明山咳嗽几声,赶紧的打断了韩勋来的话“祝经理,我身为朝廷大臣,眼看文物流逝,我这心里疼啊。杜某半生清廉,身无长物,可为了不让皇上的东西流失……祝经理若是肯割爱,杜某就算是倾家荡产……”
“杜阁老想要这幅画?”孟绍原懒洋洋地说道“不就是一幅画,不用说到要倾家荡产那么严重。我呢,本来是想买了这画,回去孝敬国民政府一位官员的,既然阁老看中了,也好,省得我带来带去的麻烦,大不了回上海我另外准备一份重礼也就是了。”
杜明山闻言大喜“祝经理大仁大义,这份心意,我必然要让皇上知道。只是这个价格?”
“我又不靠这个赚钱。”孟绍原让韩勋来把画收好“我一百万日元买来的,还是一百万日元转让给阁老,一分钱都不多赚你的。”
“值。”韩勋来一边小心收画,一边对着杜明山微微点头。
“三天。”杜明山一咬牙“麻烦祝经理给我三天时间,三日后,一手钱一手货。”
“好,我就等阁老三天。”孟绍原站了起来“到时候在哪交易?”
韩勋来收好了画,还给了孟绍原“不管到阁老那还是到祝经理那,恐怕双方都不怎么放心。还是按照规矩,鄙号一心阁,在满洲也算是薄有名声,鄙号腾出一间屋子,以供两位交易,略收一些谢仪而已。”
“这个办法好。”孟绍原大大咧咧的“日元一百,我出了。”
“好,好。”杜明山也无异议,当下商定好时间,派杜振显把孟绍原和韩勋来送了出去。
心里还是有些踌躇。
毕竟是一百万日元啊,把房子抵押了,再把存在银行里的钱都取出来,凑是能够凑齐的,
但脱手又要一段时间,万一当中出了一点岔子怎么办?
大儿子杜振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担忧“父亲,儿子倒有一个主意,就是太损了一些。”
“说,什么办法?”
杜振纯朝两边看了看“藤口大佐。”
“藤口大佐?和他有什么关系?”
“父亲,你想,藤口武雄这个人非常贪财,有钱什么事都好办。”杜振纯低声说道“让藤口大佐到了那天,在一心阁外等着,等到我们交易完了,藤口武雄带着宪兵队的人忽然出现,以皇宫失窃珍宝为由,逮捕祝燕凡。
等到了那时候,没收了祝燕凡的一百万日元,我们和藤口大佐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等于父亲实际只出了五十万日元,就买下了这幅稀世珍品。至于那个祝燕凡?让大佐给他定个国民政府派来的间谍罪名,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他,在满洲谁来为他伸冤?”
杜明山大喜过望。
谁说自己的大儿子只会吃喝嫖赌,不务正业?看看,这个办法,要多好有多好。
只是还有一些担心“环意啊,你自己也说了,藤口武雄很贪财,万一他没收了钱不分给我们怎么办?”
“父亲,他究竟是宪兵队的队长,您是阁老,他不敢这么做,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谁都收不了场。”杜振纯胸有成竹“再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发生这事,画,到底还在我们手里啊。”
杜明山连连点头“好,好,就按照你说的办。你现在就去找藤口武雄,探探他的口风。”
“哎,我这就去。”
杜振纯匆匆出去,刚出大门,和送客回来的杜振显迎面而遇。
杜振显急忙把他拉到一边“大哥,怎么样了?”
“成了,老头子答应了。”
杜振纯的声音很低“老二,大佐阁下真的那么说的?”
“要不然,今天大佐阁下为什么会来?你当真的为了什么亲善会?”杜振显更加小心“祝燕凡一到新京,就被大佐阁下盯上了,买画的事也没瞒过他。是大佐阁下让我设法让祝燕凡把这幅画卖给老头子,然后他再出面,狠狠的捞上一笔的。
五十万日元到手,我欠大佐的一万日元债务,一笔勾销,大哥你这里,分你五万日元。大哥,你在外面亏空的也不少,还有小艳春眼巴巴等着你的钱呢。婊子无情啊。这五万日元可够你用上一阵子的了。”
杜振纯喜不自禁“老二,这事要真成了,我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杜振显一笑。
这办法如果自己说给老东西听,老东西未必肯,但对他的宝贝大儿子可就不一样了……
“祝经理。”
“哎哟,谢老板,请坐,请坐,旅馆里,条件简陋了点。”
孟绍原心情不错,请谢松山坐了下来。
“谢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口说说,对了,祝经理,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你?祝经理?还是……少爷?”
少爷!
孟绍原面色一变。
这是自己的代号!
“少爷。”谢松山淡淡说道“听说上海黄浦江畔,经常有人失足落水?”
孟绍原沉着脸“那都是那些人不小心。”
“哎,我都多少年没去过大上海了……风叶露花,秋意浓如许……”
“江天暮,离歌轻举……”
暗号对完,谢松山收起笑容“我的代号‘桃花’,民国二十二年奉命进入满洲潜伏,直接归戴先生指挥。奉戴先生命,从上海开始一路护送你到满洲。”
“桃花?我还以为是个女特工。”孟绍原也随即正色说道“代号‘少爷’,直接归戴先生指挥,奉命进入新京执行‘捕鱼’任务。我就觉得奇怪,怎么运气那么好,一上火车就遇到了一个新京的老板。”
谢松山一笑“不光是这运气好。圣恩楼吃饭,宴请杜振显也是我特意安排的。还有杜振显在那吃饭,是我悄悄通知藤口武雄的。你在接受任务的时候对戴先生说,你要认识一些伪满的官员,一些日本军官,这些事戴先生就交给我来办了…”
“那副画呢?”
“要不然刘公公怎么会在那天晚上在那个地方找到我?我听戴先生说,你在南京找古玩。戴先生猜测你肯定要利用古玩玩出什么花来,因此让我协助你,我就指使刘公公却偷了这幅画。”
指使?
孟绍原立刻明白过来“刘公公也是我们的人?”
“不算,只是利欲熏心被我收买了……不过可怜啊,刘公公那天夜里带着支票走了,结果半路遇到了劫匪,死了。”
杀人灭口。
当年刘公公为了钱,杀死了钱公公,结果现在同样遭到了报应。
像谢松山这样的长期潜伏间谍,是绝对不会让刘公公这样人完成任务之后继续活在世上的。
“少爷,你找到渔夫了?”
孟绍原点了点头。
“情报呢?”
“情报还在渔夫手里。”
“带出去?”
“带出去!”
谢松山也想了很久,这位少爷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把渔夫顺利的带出新京?
还有,又是杜阁老,又是藤口武雄,又是枯木怪石图,少爷到底想做什么?
反正谢松山怎么也都想不明白。
不过对于他们这些潜伏特工来说,能够少问的尽量不问。
“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用了。”孟绍原摇了摇头“你已经帮我做的够多了,现在开始,你尽量和我少接触,剩下的事,全部交给我吧。”
“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回到南京,一定要和你好好的请教请教。”
(以下文字免费
蜘蛛觉得还是解释一下。关于复兴社、力行社、军统出现的时间和组织架构,蜘蛛的资料来源是干国勋回忆录、康泽回忆录、沈醉回忆录等等。
1934年间,我在上海担任军统局上海特区法租界组组长,兼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行动组长。有一天,军统头子戴笠打电话要我去他在上海的枫林桥寓所吃午饭时,他给我介绍认识了唐生明……沈醉回忆录。
然后,摘录一下其它方面的
之一军统局为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之简称。此机关前身为1932年初成立的三·民主义力行社特务处,由戴笠主持。1932年9月,军事委员会成立调查统计局,以陈立夫为局长,下设三处第一处处长徐恩曾,专责党派调查;第二处处长戴笠,负责军警调查;第三处处长丁默邨,主管邮电检查。
之二1932年9月,戴笠奉派为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二处处长,将特务处挂靠在这一政府正式机构,以取得编制和经费,但不受这时期的军统局领导。特务处成立后,先后在南京开设参谋本部特务警员训练班,在杭州警校开设甲乙丙三种特训班及电讯班,大力培训特工人才。
之三这个百度上有。说的是台湾刑警之父的刘戈青1935年加入军统的经过,这些大家可以去自行查一下。
所以在军统成立的时间上,蜘蛛没有选择百度百科的内容,虽然这样更加简单更加没有争议。而是按照这些回忆录里说的,远在1937年之前军统已经出现。而并不是1937年才成立军统,那时候是和中组部合并。
当然,蜘蛛说的并不一定就是对的,肯定会有谬误。在这里,只是和读者兄弟们解释一下,探讨一下,仅此而已。如果蜘蛛真的错了,还清读者兄弟们指正。
另外,关于日本特务的能力……如果蜘蛛在后面写到一个智商都有问题的日本特务,很大程度上又有人说我在胡编乱造了……
大部分蜘蛛认识的军事作者,其实都是很严谨的,蜘蛛的好朋友长风甚至专门从香港购买了民国时期的地图,我们一直想做到完美一些。
这本书里肯定有很多错误,蜘蛛愿意倾听所有的批评,只是想和所有的读者兄弟一起探讨而已。
再次谢谢大家!)
第一百八十九章 绝世名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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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绝世名画
一心阁。
一大早的就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百万日元级的交易啊,这在一心阁l历史上都很少见。
这样的事,掌柜的是不能出面的,必须要回避,要不然会被落下偏袒某方的口实。
所以一切的监督交易,都是在最有权威的大师傅韩勋来监督下进行的。
杜明山是带着自己的小儿子杜振显一起来的。
杜振纯要负责和藤口武雄大佐在一起。
为了这一百万日元,杜明山在这三天里可没少费心思。
半辈子辛苦积攒,存在银行里的钱全部拿出来了。
房子也被抵押了,还借了一部分,这才勉强凑够了这一大笔钱。
杜明山必须小心再小心。
韩勋来让人给杜家父子俩上了茶,陪着他们说话聊天。
杜明山心不在焉,一直都朝外看。
一会,一个小伙计急匆匆的进来:“上海祝经理和他的管家到了。”
“请。”
韩勋来赶紧站了起来。
不一会,孟绍原带着他的管家罗一眼来了。
“久侯了。”
迟到了起码一个小时的孟绍原,一点都不愧疚,反而大咧咧地说道:“昨天晚上喝酒喝的晚了,要不是管家叫我,我到现在还在睡着呢。”
杜明山看了一眼管家,留着长胡子,戴着圆框眼镜,右手拎着一口箱子,左手拿着一个长长画筒。
他在这三天时间里,也调查过“祝燕凡”,知道他的确是和管家两个人来到新京的。
“祝经理,那么就开始吧?”杜明山早就迫不及待了。
“两位要是没有别的事,那就请跟我来吧。”
韩勋来恭恭敬敬地说道。
“拿来,你在这里等着。”
孟绍原从罗一眼手里接过了画筒:“走吧。”
韩勋来安排的,是一心阁的一间密室。
一般有人来这里出售购买昂贵古玩,都会被带到这样的密室来。
当中放着一张桌子,四周空无一物,那是示意绝无舞弊行径。
一共四个人进来。孟绍原、韩勋来、杜明山和杜振显父子俩。
一进来,门便立刻关上。
电灯打开,四周无窗,屋子里有些昏暗。
孟绍原把画筒放到桌上,小心的从里面拿出画来,在韩勋来的帮助下缓缓把画展开。
桌子四角都有专门用来压画的可移动的画夹,韩勋来细心的固定好了画,接着打开了顶上的灯,灯光照射在画上,明亮了许多。
“杜阁老,请验画。”
孟绍原一伸手。
杜明山早就等不及了,拿出放大镜,凑近画前。
他看的非常仔细。
绝对不能出任何一点的差错。
一百万日元啊!
韩勋来这个时候是不看的。
他是本次交易的中间人,为了秉承公正,绝不能帮任何一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整副画作,杜明山连一个角落都不愿意放过。
又是一个小时转瞬即过。
杜振显悄悄的打了几个哈欠,明显的有些不耐烦了。
终于,杜明山抬起了头,揉了揉眼睛。
长时间的盯着一幅画看,眼睛肯定会吃不消的。
韩勋来太明白这一点了,立刻把顶头最亮的这盏灯关了。
屋子里顿时又变得昏暗起来,杜明山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可以。”他点了点头:“环泰,钱。”
“父亲。”杜振显在身后低声叫了声。
“什么事?”杜明山转过身子问道。
“确定没事?一百万啊。”杜振显声音很低。
“不会错。”杜明山非常肯定自己的判断。
杜振显这才从身上拿出了支票。
杜明山接过支票,转身看着孟绍原:“祝经理,一百万日元,满洲国中央银行,随时可以取用。”
孟绍原接过支票,也检查了一下,收好:“杜阁老,画归你了。”
杜明山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了,也不要儿子帮忙,亲手小心翼翼的把画卷好,重新放回到了画筒里。
拿着画筒,对孟绍原意味深长一笑:“祝经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告辞!”
“告辞。”
杜明山和自己的儿子带着枯木怪石图离开了。
他知道,藤口武雄正带着宪兵队的人,在一心阁外等着抓祝燕凡呢……
孟绍原终于和罗一眼,又韩勋来陪着,从一心阁出来了。
可刚一出门,就看到一个日本大佐,带着两名宪兵,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祝燕凡?”
“是我,这怎么闹的?”孟绍原满头雾水。
“我是关东宪兵队的藤口武雄!”藤口武雄气势汹汹:“你不是祝燕凡,你是支那人派来的间谍,抓起来!”
“误会,误会啊!”
孟绍原慌里慌张。
可是,日本宪兵的刺刀已经对准了他们。
藤口武雄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分辨的机会:“是不是误会,跟我去宪兵队就知道了,这三个人,统统的带走!”
“啊?”韩勋来都傻了:“大佐阁下,这和我没有关系啊。”
“废话的少说,全部带走!”
“日本人可真狠啊,给祝燕凡直接定了个间谍的罪名,这下子这家伙怕死死定了。”杜明山在远处看着,叹息一声。
“老韩也是够倒霉的。”杜振显也是一声叹息:“这进了宪兵队,非得扒层皮才能出来啊。”
一转眼,看到杜振显也来了:“大哥,你先陪着父亲回去,我再去宪兵队那打听打听消息去。”
“老二,还有那个,千万别忘了。”
藤口武雄从满洲日本银行出来,上了车:“开车,出城!”
全封闭的车子,鸣叫起刺耳的笛声,呼啸着离开了这里……
新京城外。
孟绍原和罗一眼从车上下来:“管家,老韩,你到那边等我,我和大佐阁下说几句话。”
罗一眼和韩勋来走到了远处。
“大佐阁下,这次发财了吧?”
“发财了,大大的发财了。”
藤口武雄眉开眼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支票:“这是你的三十万,你检查一下。”
孟绍原看都没看就放到了口袋里:“大佐阁下,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再要走私,直接往上海走私,来份电报,那边由我负责接应出货。”
“祝先生,你很好,我们是好朋友。”
你他妈的好朋友。
少爷我不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你藤口武雄起了黑心,想要贪了这笔钱,直接在新京城外把我干了怎么办?
我不得给你出谋划策,劝你往上海走私,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任何一个贪婪的人,当你帮他赚到了一大笔钱,他会对你无条件的信任,他还想在未来靠着你赚到更多的钱。
藤口武雄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他还想着将来继续和“祝燕凡”合作,让自己再赚大大的钱!
藤口武雄又拿出了一份证件:“这是关东宪兵队的特别通行证,我亲自签发的,两个人,你和你的管家,在满洲,你们可以一路通行无阻了。”
“谢谢大佐阁下。”孟绍原接过了特别通行证:“赶紧的回去吧,杜家那里还在等着你呢。”
“我们将来再见,祝先生。”
“上海见,大佐阁下!”
看着车子远远离开,罗一眼和韩勋来走了过来,长长松了一口气:“你怎么那么镇定,刚才在车上我就怕着藤口武雄会看出破绽。”
“是啊,我刚才在车上快吓尿了。”韩勋来也心有余悸地说道。
“他不会的,他想着的就是那几十万块钱。”孟绍原笑了:“现在我们有了这本特别通行证,可以安全的离开满洲了。渔夫。”
渔夫!
田凯易!
看到田凯易的手伸到胡子上,孟绍原急忙说道:“别动,胡子和眼镜,在离开满洲之前千万别摘下来!”
这个计划是这样的:
让田凯易冒充成孟绍原的管家罗一眼,装上假胡子和眼镜。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看出破绽的,根本没有什么能够瞒天过海的化妆术。
但是亲自参与到了这一整个计划中,并且一心想着钱的藤口大佐,根本不会去注意一个无足轻重的管家!
而且,还有一个韩勋来在一边打掩护。
然后,利用宪兵队的车子和藤口大佐,大摇大摆的离开新京!
而此时,日本人还在那里到处抓捕“渔夫”!
孟绍原成功了!
“走吧,还有人在等着我们呢。”
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目光落到了田凯易手里的箱子上:“东西看好了,这里面可有国宝啊。”
杜明山父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满屋子的日本宪兵。
藤口武雄冷冷地说道:“杜明山,满洲国皇上丢失名画一副,我们接到可靠消息,这幅名画就在你这里!”
“大佐阁下!”
一名宪兵急匆匆的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话筒:“找到了。”
“打开!”
画卷展开。
枯木怪石图!
“杜明山,这幅画,是不是你的?”
“是我的啊,大佐阁下,你听我给你解释……”
杜明山心疼到了极点,他的眼睛一刻都不愿意离开画卷,可话才说到一半,忽然面色大变,凑到了画卷前,仔仔细细看了好大一会,猛的大叫一声:
“不对,这画,这画不是我看到的那一副!这里用笔的颜色不对!”
这是枯木怪石图,但这,是赝品!
藤口武雄冷笑着:“我不管是真品还是赝品,和我回宪兵队吧,杜明山,和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会有这幅画,真画现在在哪里!”
第一百九十章 偷天换日
孟科长。这位是丁鹏,我的好友,这是他的干儿子关小福。韩兄,这次多亏了你啊。”
“哪里哪里,丁鹏一找到我,说了这个计划,我想,这些个汉奸王八蛋早就该有人整治整治了。别说我和丁鹏认识了快十年了,就算素昧平生,我也总该做些什么。关内的人总说咱们东北的是亡国奴,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东北这疙瘩一样有不怕死的好汉子!”
“要说,这一整个计划都是孟科长想出来的。孟科长,您这脑子里是怎么转的?怎么就能设计出这么一个骗局来?”
孟绍原笑了:“别考虑我了,现在,那位杜阁老只怕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孟绍原的整个计划很复杂,但其实又真的很简单。
计划里最重要的人物有两个人:
杜振显和韩勋来。
两个人缺一不可。
杜振显是杜明山的儿子,韩勋来又是新京最有名的古玩店里最有名的大师傅。
杜明山不会怀疑到他们两个人的。
但偏偏,杜振显早已被孟绍原鼓动反水了。
孟绍原要求罗一眼做张枯木怪石图的赝品,罗一眼找到了在新京很多年都没见的老友丁鹏,以及当年北平那位寡妇的儿子关小福。
当提出需要一个人来配合孟绍原设计的这个骗局时候,丁鹏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好友韩勋来。
韩勋来一听要对付杜明山,慨然答应下来。
另外一个最重要的人物也找到了。
罗一眼和丁鹏,用三天的时间设计出了一副赝品,仿制的很逼真,但如果遇到真正的行家,比如像杜明山这样的,仔细观察之下还是会露馅的。
可是这并不重要,一切都按照孟绍原设计的计划进行着。
一心阁提供的交易密室,一旦关闭顶头灯,则灯光昏暗。
孟绍原带来的是真品。
杜明山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来验货。
确认无误。
然后,关键时刻到了。
杜明山检查完毕,韩勋来迅速关闭顶头灯,让密室里继续变得昏暗。让杜明山的视力,在长时间盯着一样物品看,然后从明亮骤然到昏暗的环境里很不适应。
接着,杜明山问自己的儿子拿支票,杜振显故意问画是不是确定真的。
前后只有几秒的时间,但这已经足够了!
因为就在杜明山转身的一刹那,韩勋来悄悄的一拉保险,翻动了一下放画的桌面。
这也是一件最关键的道具:
桌面,是活动的。
一转,桌面的正面变成了背面,背面变成了正面。
而背面,是早就准备好的那张赝品。
至于真品枯木怪石图,则被翻转到了背面。
人永远是最相信自己眼睛的。
杜明山刚刚检查过了枯木怪石图,绝不会怀疑有诈。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老母鸡变鸭了。
所以,有的时候最会欺骗你的,也是你自己的眼睛!
杜明山花了一百万日元,买了一张赝品。
其中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杜振显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的大哥杜振纯拖下了水。按照杜振纯的主意,杜明山知道藤口武雄正在一心阁外等着抓捕“祝燕凡”。
所以心急火燎的他,恨不得立刻就离开这里,拿回自己的支票。
这是一个连环计。
孟绍原看中的不是那点钱,而是怎么把“渔夫”带出新京。
所以藤口武雄成为了这场骗局中的一员。
他亲身经历了这场骗局。
并且巨款到手。
因此他必须要立刻把“祝燕凡”和他的管家,以及韩勋来送离新京,让这次骗局缺少了最重要的人物。让杜明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然而藤口武雄怎么也都不会想到,坐在“祝燕凡”身边的那位管家,就是日本人正在满城抓捕的“渔夫”!
骗中骗,局中局。
整个计划就好像一场魔术表演。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明确分工,任何一个环节都必须丝丝入扣。
孟绍原就是这次魔术表演的总导演,包括那张简易魔术道具桌子也是他设计的。
精密到了什么程度?
连控制桌面在验画的时候不要活动的保险,孟绍原都采用了橡胶制作,避免发出声响。
每一步他都前后考虑过,到底还有没有什么破绽。
然后,成功就是意想中的事了。
罗一眼对这位孟科长是真的服了。
他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么一个计划来的?
“渔夫”田凯易也是彻底的服了。
他本来也设想过无数个离开新京的计划。
但怎么也都没有想到,“少爷”居然用这个办法,让日本宪兵队的大佐,大摇大摆的带着他离开了新京。
怪不得戴先生敢只派他一个人来满洲!
“满洲不能呆了。”孟绍原看着几个人:“我现在就和我的同伴回南京去,你们呢?”
罗一眼和丁鹏早就商量好了:“我也不准备回南京了,带着小福,浪迹天涯。总有我们的落脚处的。”
“还有我。”韩勋来笑道:“我没家室,无牵无挂,新京肯定是回不去了,满洲到处都是日本人,我看着心里堵。罗兄、丁兄,要是不嫌弃的话,带上我,咱们三个,不,还有小福,咱们四个闯荡江湖去!”
“我倒有一个好去处。”孟绍原忽然说道:“你看你们敢不敢去了。”
“哪里?”
“日本!”
“啊?日本?”
罗一眼几个人都听得懵了。
孟绍原看起来倒是胸有成竹的:“还有什么地方,比在日本更加安全,更加不用怕被报复的?丁鹏和韩勋来都会几句日语,而且,我已经安排好人在那边接应你们了?”
罗一眼三个人面面相觑。
安排好人了?
孟科长在日本也有人?
“老七,你这是他妈的在咒我死呢?对了,你给我去杭州一趟。”
“去杭州,做什么?”
“那里有个人欠了我一大笔钱,到了他还利息的时候了……这个人能派大用场……”
这个欠孟少爷钱的人,当然就是松平伊男!
他欠着孟绍原一大笔钱,惶惶不可终日,每天就生怕孟绍原上门讨债。
孟绍原派田七去趟杭州,让他安排三个中国人在日本生活,减免掉他一部分的利息,这对于松平伊男来说,既轻而易举能够做到,又可以暂时避免债务爆发危机,求之不得。
这却还不是全部。
孟绍原眨了眨眼睛,先把田凯易打发到了一边,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刚刚得到的那张三十万日元的支票:“这是给你们的。”
“孟科长……”
“听我说。”孟绍原打断了罗一眼的话:“你们到了日本,总要生活的,这三十万日元,是你们这次协助完成任务的奖金,也是未来你们的生活费。可我还要你们靠着这笔钱钱生钱。”
怎么个钱生钱?
孟绍原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坏笑:“做生意,但这生意和别的生意大有不同。你们到了日本,要说自己是美籍日侨,正好可以掩饰你们日语蹩脚的短处,这些我的人都会帮你们安排好的……
然后,你们要穿昂贵的衣服,过奢侈的生活,最好是天天请客,让别人确信你们是有钱人。接着,在取得了周围人的信任后,你们的生意就可以开始做了。你们推销一种……这个……这个,随便什么东西,美国邮票吧。随便到哪去印刷一批就成。
然后要告诉身边的人,这东西是有政府背景的,具有巨大的升值空间。每张邮票的价格随便你们定,告诉潜在的购买者,购买这样的邮票还发不了财,想发财,要多拉人成为他的下线。
打个比方,他交纳一万日元,不行,太多了,一千日元,就可以成为一级代理商。然后每发展一名成员,他都可以从新会员交纳的费用中得到一笔回报。新会员发展出的会员,他依旧可以收人头费,下线越多,回报也就越多。
要让对方确信,下线越多,他赚的越多,很快就会成为巨富,过上和你们一样的生活。”
罗一眼怔怔的听着,在心里盘算了会:“不对啊,孟科长,我越琢磨这买卖越不对。可到底是哪里不对?”
“不对的地方在于,除了你们,没人会赚到钱。”孟绍原笑的更加开心:“要制定五级三阶制,要定期召开会员大会,拼命的鼓动他们,让他们死心塌地的认为自己正在进行一项伟大的,可以一夜暴富的项目,按照我说的去做吧!”
嘿嘿,当年,中国传消业的鼻祖,日本生命公司偷渡进入中国,从此后让传消业在中国生根发芽,成为了几十年取之不散的大毒瘤。
现在,你家孟少爷,提前把传消业带到日本去了。
你们在中国种下的恶果,自己也可以品尝品尝了。
“你们再仔细的琢磨琢磨,完善一下。”孟绍原收起笑容:“记得,赚到的钱,一部分用来贿赂当地官员,其余的全部存到外国银行去,一番发现危险,立刻逃离日本,然后和我联系,我会安排你们……人间蒸发的。”
“知道了,孟科长。”罗一眼觉得自己还得好好理解理解:“总之,只要是对付日本人的办法,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