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踪谍影全文阅读 第44分节
第四百三十一章 狗耳是谁
辛克莱尔拿来的那只皮箱,里面的确有不少有用的东西。
尤其是其中大量的文件资料。
从这些文件上,也可以看得出,赤木亲之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如果没死,没准真能做出一番事业。
他知道公共租界的那些巡捕不听自己的,所以他在最短的时间里,调阅了各个捕房探长、队长的信息,并且分门归类。
哪些探长、队长,是难以驯化的。哪些队长、探长,是有可能被收买的。
准备开除的人,继任者会选谁,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还有一些,是已经掌握的军统联络点,在未来应该如何控制。在大约是个外务省的一份没有来得及发出的信件里,他明确策划了利用自己现在这个位置,一步步压缩军统在公共租界生存的全盘计划。
这个人死的很及时,否则然他坐稳了这张位置,会给军统带来极大破坏的。
而在资料的最下面,有一份标注着“绝密”字样的文件。
孟绍原开始感激辛克莱尔了,如果不是此人行动迅速,趁着日本人因为赤木亲之的死而且惊慌的时候控制住了办公室,这些文件资料自己恐怕就没有办法看到了。
他打开了文件:
“‘狗耳’已经进入狗穴……军统方面追查很急,拟先行藏匿‘狗耳’一段时间,尔后转移出公共租界……”
狗耳?狗穴?
这是代号?可这代表着什么?
军统方面追查很急?
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狗耳代表的应该是个人。
狗穴是他藏身的地点。
其它的呢?
“吴静怡。”
“来了,什么事?”
孟绍原合上文件:“你知道我们有什么人代号是‘狗耳’?”
“狗耳?”吴静怡也是一怔:“没有印象。可能是周伟龙或者程义明负责的?”
军统分散行动后,孟绍原、周伟龙、程义明各自负责自己的一块。彼此之间也互通声息,互相支援,但牵扯到高度机密,那么别的部门就不清楚了。
“和戴先生取得联系。”孟绍原不暇思索:“电报里就两个字,狗耳。”
“知道了,我立刻就去办。”
……
田七躺在地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的看着上方。
浑身遍体鳞伤,一动就疼的厉害。
杂碎苗成方,杂碎孟绍原!
下辈子再不当特务了。
从来只有七爷拷问人,可看看七爷现在这幅样子?
他忽然开始想起了花儿……啊,还有林璇。
他在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她们的样子。
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肉体上的痛苦。
川本小次郎在他身上一无所获,苗成方那个老狗东西,到现在居然都没有出现来救自己。
田七怀疑,苗成方是故意这么做的,故意抛弃了自己,让自己备受折磨。
你等着,只要七爷能够活下去,这笔账是一定要和你算的。
门打开了。
三个人走了进来。
川本小次郎、松本仁继,还有:
苗成方!
苗成方看了一眼浑身是伤的田七,若无其事。
“川本君,审问出什么了吗?”松本仁继面无表情。
“松本阁下,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川本小次郎是不敢有任何隐瞒的:“我用了很多办法,也都没有问出特别有价值的东西。”
“那么,就证明他没有问题,可以放了他了,是吗?”
“松本阁下,我建议再把他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川本小次郎小心翼翼地说道:“在审问的时候,他会出现精神恍惚状态,很多回答都是语无伦次的……”
他立刻看出了松本仁继脸上浮现出的不满表情。
自己很难和他们解释清楚。
在审问的这段时间里,他多次想要捕捉到田七说谎时候的表现,但每次都失败了。田七该说真话的时候却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谎言,让自己根本无从分辨。
而这也更加增加了他的怀疑。
川本小次郎可以确认的是,孟绍原是个心理学的高手,水准远远在自己之上,而田七则是孟绍原的得力干将。
孟绍原会不会对他进行了特殊培训,来应对今天的局面?
一个连自己什么时候加入到力行社,籍贯是哪里等等最简单问题都能回答错的人,很明显是有针对性的。
“我赞成川本先生。”苗成方居然这么说道:“总是要彻底排除田七身上的嫌疑,才能放心的让他为帝国效力的。继续审问田七半年,或者一年,我都没有反对意见。”
你个老狗日的。
田七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他的话,心里在那大骂起来。
“川本君。”松本仁继冷冷地说道:“我很欣赏你的认真负责态度,而且你也可以继续对田七调查下去。可是,赤木亲之死了,我们可以确定是军统,甚至,确定是孟绍原下令刺杀了赤木君,情况非常紧急,我们必须尽早拿出应对方案。”
说到这里,他一指躺在地上的田七:“这个人,曾经是孟绍原的部下,他对孟绍原非常熟悉,我不管他身上有什么嫌疑,我都需要利用他来对付孟绍原。所以,我需要他立刻投入到工作中,为帝国服务,至于你的调查还是可以进行下去的。”
松本仁继是自己的直属上司,公然抗命,那会让自己将来的工作陷入被动的。
而且继续这么拷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特别让人满意的结果,不如在未来,暗中观察调查田七。
所以川本小次郎立刻说道:“是的,松本阁下,我立刻释放田七。”
“给他找一个医生。”松本仁继来到田七面前蹲下,脸上露出笑容,用还算流利的中国话说道:“田先生,你受苦了。”
“我想回到孟绍原身边去。”田七喘息着:“我要是早知道当汉奸那么辛苦,打死我我都不愿意。”
“啊,不,你不是汉奸,你是我的朋友,大日本帝国的朋友,田先生。”
……
军统上海潜伏区书记程义明推开门走了进来。
和孟绍原刚到上海,看到的那位程书记大有不同。此时的程义明,又黑又瘦,长期在前线指挥战斗,让他的脸色看起来也不怎么好。
“程书记,请坐请坐。”孟绍原帮他倒了茶:“程书记大驾光临,少见少见。您怎么脸色那么差?我听说上海抗战一起,你一直都在前面亲自指挥,何必那么辛苦呢?”
“你不也一直在前线?”程义明笑了一下,接着又叹息一声:“我和你们不同,你们一个个根正苗红,要么是戴处长的老人,要么是黄埔出来的。我不一样,我以前是那边的,投诚过来,不卖力工作,不免遭人口舌啊。”
孟绍原也不多问:“程书记今天来,有什么指示?”
“我哪敢指示你啊,你现在可是戴处长面前的头号红人。”程义明放下杯子:“是戴处长让我来的。”
戴笠让你来的?
“狗耳。”
程义明这两个字一出,孟绍原恍然大悟。
感情这位知道“狗耳”的情况。
程义明负责的?
“你也别怪你不知情。”程义明缓缓说道:“你和周区长,主要负责对敌斗争,我呢,主要是负责政工工作的。‘狗耳’就是由我主要负责。当然,日本人称呼其为‘狗耳’,我们给他的代号是‘蝴蝶’。这事要说起来呢,还得从好多年以前说起。
有一段时期,我们全面向日本学习,军队里聘请了很多的日籍教官,而且不光如此,大批的日本人纷纷进入中国。有些呢,是来做生意的。有些呢,是来当特务的,还有一些呢?是真正来和中国交流学习的。日本人中有敌视中国的,可也有亲近中国的。
民国八年,燕京大学成立,当时有一个日本人叫川上胜吉的,就是燕京大学的第一批客座教授,他在法学院就职。这个人对中国很友好,而且心地善良,对于一些有困难的学生也总是会尽己所能的去帮忙……”
这和山下由梨爱的父亲有些相似啊,孟绍原心里想到,山下由梨爱的父亲也很亲近中国,为此甚至遭到了暗杀。
“川上胜吉在燕京大学待了七年,民国十五年燕京大学迁址,川上胜吉在日本有事,于是就回国了,这一别,就再也没有回到中国。”程义明继续说道:“九·一八事变爆发后,他托人带来了一封信,经由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转交到了国民政府,并由委员长亲自阅览,信里大概的意思就是他为日本的丑陋行径感到抱歉,等等之类。
为了确保他的安全,国民政府没有公开这封私人名义的道歉信,不过委员长也说了,日本啊,有敌人,也有朋友。这些真心的朋友,是需要我们好好对待的。
民国十九年,川上胜吉病逝,甚为惋惜。不过他把自己保护的很好,他同情中国的事,一直都没有暴露。”
看起来,川上胜吉肯定和“狗耳”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川上胜吉只有一个儿子,川上秀喜。”程义明明显放低了声音:“他是一个军人,这次淞沪会战,他也参加了,他是日军第九师团工兵第九联队的大尉大队长。”
孟绍原在这一瞬间就知道“狗耳”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任务转交
川上秀喜是川上胜吉的儿子,就如同山下由梨爱一样,从小就被父亲灌输亲近中国的思想。
一个人的成长环境,决定了他或者她未来的人生道路。山下由梨爱如此,川上秀喜一样如此。
他们是日本人,但他们的内心是亲近中国,愿意和中国人做朋友的,尽管这样的人在日本不是特别多。
川上秀喜的妻子,是日本一位高官的女儿,川上家是书香门第,那位高官也认为门当户对,而出去保护川上家的想法,川上胜吉答应了这门亲事。
靠着老丈人的庇护,川上秀喜成为了一名军官,并且进入了日本主力师团第九师团,淞沪会战爆发前,一路晋升到了大尉,并且在相对安全的工兵联队里任职,主要担任后勤工作。
作为较早进入上海参战的部队,上海的炮火,中国人的鲜血,深深刺痛了川上秀喜的心。
尤其是工兵第九联队联队长野中利贞大佐枪杀了四个无辜的中国平民,被川上秀喜亲眼目睹后,他和自己的上司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并被关了几天禁闭。
如果不是因为有他老丈人的原因,估计他现在已经被遣返回国了。
也就是在这几天禁闭期间,川上秀喜做出了一个影响他一生的决定:
他无法让自己继续这样下去,他决定要呼吁停止战争,揭露自己长官的暴行,利用舆论压力让日本人坐到谈判桌前。
听到这里,孟绍原觉得川上秀喜这个人很不错,但很幼稚。
如果用这样的办法就能阻止战争,那么日本人早就住手了。也许是川上秀喜从小到大都处在一个被保护的环境里造成的吧。
川上秀喜知道,光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做到。
也巧,第九联队抓到了几个中国官兵,并且将他们关押起来。
工兵联队对于如何看管战俘并不在行,借着这个机会,川上秀喜悄悄释放了一名排长,并且托他给他的长官带回了一封信。
该排长成功的完成了任务,最终这封信转交到了军统周伟龙的手里。
信里的大致意思是,川上秀喜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并且表示,想要脱离军队,希望能够得到中国方面的帮助。
而且,他还说明了自己计划逃跑准确的时间和地点,这就离不开中方的接应。
周伟龙不敢怠慢,第一时间向戴笠做了汇报,戴笠一听,是曾经被委员长称赞过的川上胜吉的儿子,立刻吩咐做政工工作的程义明亲自负责此事,并且严格保密。
“10月29日,我们在约定地点接应到了川上秀喜,并且将他带到了公共租界进行藏匿。”程义明说的非常详细:“这事事关重大,一丝一毫的风声都不能透露。绍原,你也知道川上秀喜投诚到我们这里意味着什么。”
孟绍原当然知道。
川上秀喜的价值,主要是政治宣传。
他能够提供的情报有限,所以政治宣传才是主要目的。
程义明面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我们藏了川上秀喜几天,可是后来,川上秀喜被日本人给绑架了。”
“什么?”孟绍原一惊:“怎么会给日本人绑架的?”
“因为我们当中出了叛徒。”
“叛徒?”
“这个人你也认识,甚至和你有渊源。陈荣阳!”
陈荣阳?
孟绍原怔在了那里。
自己杭州警官学校的同学陈荣阳,竟然当了叛徒?
一说起这个名字,程义明就恨恨地说道:“陈荣阳临阵怯敌,原该执行家法,可他来到了我这里,哭诉他的苦衷,我一时心软,就留下了他,原本想着我救了他一条命,他该知恩图报才是,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害我的人也是他。
最初,他表现的还是兢兢业业的,痛改前非,我也逐渐相信了他。川上秀喜接应到后,当时淞沪会战败局已成,我们都积极准备战后的事,人员紧张,我考虑再三后,就将川上秀喜交给了陈荣阳保护,没有想到,这个畜生!”
陈荣阳竟然秘密和日本特务机关取得联系,将川上秀喜藏身的地点告诉了日本人。
随后,日本人突袭了这出藏匿点,枪杀两名军统特工,陈荣阳和川上秀喜就此失踪。
孟绍原从最初的错愕,变成了现在的平静。他安静的听着程义明继续说了下去:
“陈荣阳死不足惜,可是川上秀喜太重要了,戴处长知道了,立即从南京赶回上海,具体的训斥我也不多说了,给我记了一个大过,并且命令我,在日本人转移川上秀喜之前,一定要把他给救出来,否则,恐怕我要回老家种田了。”
孟绍原问了句:“那你们怎么知道‘狗耳’就是川上秀喜?”
程义明叹息一声:“我们给川上秀喜取的代号是‘蝴蝶’,而我们在日特机关的内线向我们提供情报,日本人给川上秀喜取的代号是‘狗耳’,他们也很担心我们会想方设法夺回川上秀喜,所以把他藏在了‘狗穴’中,而这个狗穴就是日本正金银行!”
正金银行?
自己可是亲自带人抢劫过这家银行的啊?
这家银行和日本政府以及外务省的关系非常密切。
那么就是说,陈荣阳联络的,是日本外务省特务机构,这也说明了为什么赤木亲之会负责此事。
“原本,最近川上秀喜就要被带离公共租界的,可是赤木亲之忽然遇刺,打乱了日本人的整个部署。”程义明随即说道:“我们也曾经设想过冒充强盗,强攻正金银行,但因为之前正金银行曾经被抢劫过,所以他们加强了保卫力量,强攻很难奏效。”
那么这么说起来,这事还和自己有关系了?
孟绍原平静的问道:“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办?”
“一旦川上秀喜被送出公共租界,那就什么都完了。”程义明忧心忡忡:“所以戴先生给我拍来电报,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此事,那么,就由我来告诉你事情的全部经过,并且,营救计划由你亲自负责。”
哪有那么简单?
孟绍原反问道:“程书记,你在日本特务机关那的内线是谁?为什么对这些知道的那么清楚?”
“是日特机关一个联络点的特务,中日混血……”
程义明回答的有些敷衍。
孟绍原一笑,也不追问。
这些潜伏人员,一个个都被程义明这样的长官当成宝贝一样,谁愿意告诉对方,共享资源?
“程书记,既然是戴处长亲自下达的命令,那我也只有执行就是了。”孟绍原淡淡地说道:“不过,川上秀喜现在被保护在正金银行,不大好下手,非得把他们引出来不可。”
“怎么做,是你的事了,如果需要提供帮助,只管开口。”
“多谢程书记,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吧。”
“陈荣阳怎么办?”
程义明明显迟疑了一下。
孟绍原轻轻叹了口气:“他虽然是我的同学,和我关系也不错,可他背叛国家民族,违反家法,叛变投敌,已无活路。”
“自作孽,不可活。”程义明掏出烟点着:“老实说,我还是非常欣赏陈荣阳的,当初送他去杭州警官学校,也是栽培他的意思。他犯了错,我一心保着他,希望他能知错就改,万万没有想到啊……看到了他,无需客气。”
“既然有程书记这句话,那我也就放心了。”孟绍原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很满意:“程书记,放心吧,我尽力完成任务就是。”
“不是尽力,而是无论如何要完成任务。”程义明按灭了只抽了几口的烟,站起了身:“我的位置能不能够保住,就拜托老弟你了。”
“放心吧。”
孟绍原送走了程义明,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在烟盒上弹了弹。
川上秀喜?狗耳?蝴蝶?
正金银行?
怎么救?
“吴静怡!”
“来了。”
孟绍原手里把玩着那根烟:“你说,要是一个日本人,被一群日本人看管着,现在要运出上海,怎么救?”
吴静怡却问道:“孟主任,你准备辞职了?”
“嗯?什么意思?”
“怎么救,是你的任务,由你制定计划,我们负责执行,你问我怎么救?我又不是主任。”
这都什么人啊?
简直就是目无上司。
孟绍原气得把烟往桌子上一扔:“成,成,我早晚得被你们气死。立刻派人,二十四小时严密监视正金银行,有任何风吹草到,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明白。”在上司下达作战任务的时候,吴静怡还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的。
可孟少爷这个人,你千万不能给他好脸色看,要不然,他不定闹出什么让你啼笑皆非的幺蛾子出来呢。
“还有,秘密通知新田由贵,我要尽快见到他。”
新田由贵现在的小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不管是日本上海特务机关长万田义男,还是新调来的松本仁继,都特别器重这个人。
吴静怡领受了命令,正想出去,却忽然被孟绍原给叫住了:“吴助理,你看我这张脸,像什么?”
像什么?吴静怡莫名其妙,这位孟大少爷真的又开始闹腾起幺蛾子了?
孟绍原自嘲似的一笑:“你说,我这张脸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像个傻X?” 第四百三十三章 心理大师
正金银行对于孟绍原来说,那绝对是属于“老朋友”了。
当初为了替穆德凯报仇,孟绍原一怒血洗上海滩,而且还顺着带抢劫了这家银行。上海正金银行的总裁石岛宽的儿子也死在了自己手里。
到现在为止,日本人还在寻找凶手呢。
要再次闯进正金银行把人给救出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总不见得再以“松平骏”的身份出现?
一个计划,用一次可行,第二次可就难了。
难啊。
孟绍原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到了约定时间,才去和新田由贵见了一次面。
这位日本上海特务机关监听和电报处的处长,现在混得是风生水起。
这其中说起来,还得感谢孟绍原。
孟绍原经常会给他钱,而他一拿到钱,就会请上海特务机关机关长万田义男喝几杯,送点礼物。
所以两个人的关系好的不得了,万田义男对他也特别的照顾。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
之前清廉、正直,一心只想着为自己的事业献身,当他被迫收取别人钱财,第一次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
然而,在他体会到金钱带来的快感和魔力之后,他会迅速的沉沦,甚至会觉得以前的自己是如此的可笑。
这在某种程度上和妓-女有些相似。
新田由贵知道自己已经背叛了日本,而且再也无法回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暴露,暴露后的死法一定会非常的凄凉。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还不如干脆和中国人,尤其是出手非常大方的孟绍原合作,多给儿子留一点钱。
新田由贵“失足”了,而且他并不打算“从良”。
“我和妓-女没有区别。”接受了孟绍原派给他的新任务,并且收下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后,新田由贵自嘲地说道:“你就是我的客人,你给我钱,然后我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你是,我也是。”孟绍原是用一种非常认真的态度说出这句话的:“我一样是个妓-女,我的顶头上司,就是青楼里的老鸨,他给我下达的任务,就是安排给我的客人,不管这个客人是丑陋、蛮横,甚至满身臭气,我都必须笑脸相迎。”
新田由贵笑了,他很久都没有那么开心的笑过了:“孟先生,你是个很有趣的人,如果撇开敌对的关系不错,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当战争结束了,你我都还活着,我们该好好的喝上几杯。”
孟绍原笑了笑。
那一天的到来,还早着呢。
新田由贵正想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拿了你那么多的钱,送你一个情报,我也不知道这个情报对你来说有没有用。”
“什么情报?”
“阿莱格里·约瑟·凯尔夫将在三天后到达上海。”
阿莱格里·约瑟·凯尔夫?
孟绍原一怔。
他太熟悉这个名字了。
在美国,在欧洲,这是和著名的心理学专家,美国心理学会主席约翰·布鲁德斯·华生齐名的心理学大师。
和约翰身兼很多身份不同的是,阿莱格里更加专注于心理学的研究。
他最著名的案例,是在1929年,协助美国华盛顿警局,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和参照物的情况下,从十七个嫌弃人中,通过对话以及嫌疑人动作的判断,成功的找到了华盛顿警方苦苦追寻了数年之久的“雨夜碎尸狂魔”。
他来上海?
不对啊,在孟绍原的记忆里,阿莱格里终其一生都没来过中国啊?
“这个美国人来中国,准确的说,和你也有很大关系。”新田由贵出人意料地说道:“川本小次郎数次受挫于你,所以给他的老师约翰去了电报,请求他来中国协助自己,不过约翰实在无法抽开身,所以就推荐了自己的好友阿莱格里,川本小次郎之前也和他学习过。”
阿莱格里相当的了不起,以这个时代来说,他是当之无愧的站在心理学顶尖位置的专家。
他是一个素食主义和简单主意者,而且非常严谨、守信,据说有一次他和友人约好见面,结果友人临时有事,又忘记通知他,他竟然在约定的地点整整等了八个小时。
最后才得知友人来不了了,阿莱格里什么抱怨也都没有,只是从此后就和那个友人彻底断交。
川本小次郎所有的电报,都是通过日本上海特务机关发的,一律都经过了新田由贵的手,所以新田由贵对过程知道的非常清楚。
在约翰首次向他提出请求,去中国协助自己的学生后,阿莱格里断然拒绝。不过随后约翰又提出了一个建议,这才引起了他莫大的兴趣。
约翰告诉自己的好友,在中国,他的学生川本小次郎发现了一个心理学专家,或许掌握着至今他们没有发现的心理学奥秘。
对于一个严谨的学者来说,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加兴奋的了。
阿莱格里认为,心理学的研究,到了现在已经进入到了一个瓶颈期,但是想要突破又谈何容易?
也许,在中国会有新的发现?
所以在这样的心态驱使下,阿莱格里接受了这份邀请。
阿莱格里先生,你又何苦来中国趟这趟浑水啊?孟绍原只能苦笑了。
未来微表情的出现和发展,有很多理论都是建立在约翰以及阿莱格里的学术研究上的。
慢着?
蝴蝶效应?
阿莱格里从来都没有来过中国,但现在却来了?
自己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但却出现了。
松江技术干部培训班,本来伤亡的差不多了,但却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存活下来了一半。
蝴蝶效应难道开始出现?
从目前来看,大的历史轨道还在正常进行,但是一些枝节却在悄悄发生着改变。
未来,会不会出现自己无法掌握的事情?
孟绍原忽然有了一种担心。
“好了,我想我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新田由贵站了起来:“希望下一次你约我见面的时候,我还活着。”
“你得活着。”孟绍原抛去了脑子里想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因为我还需要你,而且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非常需要你。”
所以,这个人一定得好好的活着。
新田由贵听了这话,只是苦笑了一声。 第四百三十四章 正金要人
“机关长阁下,我们新截获的军统情报。”
新田由贵急匆匆的走进了办公室,看到不光是机关长万田义男大佐,松本仁继大佐也在,急忙一个鞠躬:
“是军统上海区发给南京的绝密电报。”
“哦,念。”
“已发现‘蝴蝶’藏匿于正金银行,正在安排人员监视,随时准备武力夺取。”
“蝴蝶?”
“是的,综合前几份情报分析,我们可以确认‘蝴蝶’就是川上秀喜。”
“什么?”
万田义男和松本仁继同时失声叫出。
身为日本陆军大尉,川上秀喜叛逃,这是日本陆军的耻辱。
“他在正金银行?”万田义男皱了一下眉头:“怪不得……”
“我知道了。”松本仁继随即说道:“继续监视军统方面电报,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通知。”
“明白。”
新田由贵走了出去。
“松本君,有了川上秀喜的下落了,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万田义男赶紧问道。
“一直都没有川上秀喜的消息,他去了正金银行。”松本仁继沉吟着:“正金银行和外务省关系密切,那么就是说,从他进入公共租界,到失踪的这段时间里,领事馆是知道他的,但他们却始终没有和我们沟通过,混蛋,不可饶恕。”
“或许还有可能是赤木亲之安排的。”万田义男非常肯定地说道:“外务省和我们陆军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即便是上海之战到了后期,他们还是不愿意继续进一步的扩大战争,总是希望谈判来给帝国增加更大的利益,懦弱,无能!”
“万田君,我倒有一个新的计划。”
“愿意洗耳恭听……”
……
“孟主任,我在正金银行外负责监视同志传来消息,有三个日本人进入正金银行,开的轿车是属于上海日特机关的。”
孟绍原正在那里一本正经的看着苗成方留下的一本线装书。
竖排排版看的他是头晕脑胀的,吴静怡一进来,他赶紧放下了书:“吴助理,你看过文明戏没有?”
“看过,就是在舞台上谈情说爱的。”吴静怡不太明白孟少爷为什么要问这个。
“所以啊,这是剧本没有写好。”孟绍原笑了一下说道:“一部好的戏,要有铺垫,要有伏笔,要有转折,然后进入高潮,最终的结局,要让观众根本意想不到。”
吴静怡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孟少爷在说什么。
“这上海啊,有好多的编剧。”孟绍原站了起来:“一个个都认为自己写的剧本天下无双,是最完美的。我呢,也写了一个剧本,一个自己认为特别满意的剧本。”
吴静怡摇了摇头,孟少爷说的话,要么属于脑抽型,要么高深莫测,自己还是别去猜测了。
孟绍原来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对着镜子说道:
“我怎么看自己都不像个傻X啊?”
……
正金银行。
“黑田少尉,请用茶。”正金银行总裁石岛宽客客气气地说道。
自从他的儿子石岛重次死后,石岛宽一度心灰意冷,想要辞去现在职位,带着儿子的骨灰回到日本。
可是,上级拒绝了他的辞呈,要求他克服悲伤继续坚持工作。
石岛宽没有办法,只能留在了上海。
杀害儿子的凶手,一直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被抓到,这才是他最大的心病。
“总裁阁下。”他的助手推开门走了进来,先冲黑田少尉和他的手下点了点头,然后来到石岛宽的面前:“刚刚和万田义男确认过了,黑田少尉确实是他派来的。”
石岛宽放心了。
中日两国特工在上海公共租界犬牙交错,真假难辨,他必须要谨慎小心的核实每一个到自己这里来的人的身份。
“很抱歉,黑田少尉。”石岛宽叹了口气:“现在上海的形式非常复杂,我不得不小心从事。”
“行了。”黑田少尉一挥手:“把人交给我们吧。”
“黑田少尉,什么人?”
“川上秀喜。”
石岛宽一怔,随即沉默下来。
“总裁阁下。”
黑田少尉的面色不太好看:“川上秀喜是大日本帝国陆军的叛徒,必须要抓到他,这是松井司令官阁下亲自下达的命令。我们有确凿的证据,他现在就在正金银行。我奉命将他带走,交给我们看押,并将其送回军事法庭接受审判!”
“黑田少尉,川上秀喜是在正金银行,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支那人,军统特工陈荣阳,正是他向赤木阁下汇报了川上秀喜的藏身地点,才让我们抓到了他。我接到的命令……”
“赤木亲之已经死了。”黑田少尉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你给我仔细听着,石岛宽,没有谁敢庇护大日本帝国陆军的叛徒,如果我今天不能带走他,很遗憾,那么只有用武力的形式了。”
石岛宽默然。
这些陆军的家伙一贯的无法无天,以下犯上,即便是国内做出的决策,他们依旧可以无动于衷,置之不理的对着干。
自己只是一家银行的总裁,虽然受到政府和外务省的庇护,但真要惹怒了陆军,那么恐怕谁也保不住自己。
再说了,原本亲自负责这件事的赤木亲之已经死了,现在,领事馆正乱成一团,恐怕暂时也没有心思理会这件事了。
再说了,从情理上来说,川上秀喜的确是陆军的叛徒,陆军来要回他也无可厚非。
既然自己没有办法对抗这帮家伙,人家要人也是合情合理,那又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了。而且川上秀喜在这里,还要天天地方军统的人会耍什么阴谋。
“那么好吧。”
石岛宽不愿意再继续对抗下去了:“我把人交给你,川上秀喜,还有那个军统特工陈荣阳。”
……
袁忠和坐在一辆巡捕房的警车里,一直都在观察着对面的正金银行。
上海之战爆发到现在,随着国军的大规模撤退,他奉命继续留在公共租界活动。
当初最早跟着孟绍原的那批老弟兄,项守农殉国了,其余人都有各自的任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够重新聚在一起。
对了,田七呢?很久没有看到这个家伙了。
他现在是真的佩服孟绍原,很早以前,孟绍原就安排他们的家眷去了重庆,日本人正在向南京进军,看这架势,南京未必能够守得住。
要是家眷还在南京,工作的时候,那是一定会分心的。
现在好了,没有了家眷的拖累,就一门心思的和小日本玩命吧。
刚刚接到孟绍原的命令,来这里带走一个日本人,为此还特意为他们准备了巡捕房的警车和制服。
日本人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就范的,没准还会有枪战呢。
“支队长,出来了。发现陈荣阳。”
袁忠和朝外面一看,几个日本人从正金银行里走了出来,其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军统叛徒陈荣阳!
……
还算顺利的带出了川上秀喜和陈荣阳。
黑田少尉并没有急着上车,而是在东张西望,似乎在那等着什么。
忽然,尖利的警报声响起,一辆巡捕房的警车呼啸而来。
警车停稳,一个穿着风衣的探长,带着几个巡捕从警车上下来。
“我是静安寺捕房的赵探长。”
袁忠和气势汹汹的来到几个日本人的面前,一指川上秀喜和陈荣阳:“他们是警务处下令通缉的犯人,涉嫌杀人,我要立即带走他们!这是我的证件。”
黑田少尉接过证件,粗粗的看了一下,还给了“赵探长”:“我抗议!你们没有权利带走我们的人!”
“我是探长!”袁忠和强调了一遍:“如果你对此有异议,可以向警务处去抗议,但今天我必须要带走他们。”
袁忠和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容易,他的手伸到了口袋里,做好了武力劫持的准备。
但是没有想到,黑田少尉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可以把人交给你,但你们必须要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我们会亲自和工部局交涉的。”
嗯?那么容易?
袁忠和脑袋有些迷糊。
日本人那么轻松就把人交给自己了?
定了定神,来到了川上秀喜和陈荣阳的面前:“跟我们走吧。”
川上秀喜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反抗的意见。
陈荣阳叹息一声,手伸了出来。
袁忠和正准备给他戴上铐子,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陈荣阳猛的一拳挥出,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袁忠和的鼻子上,然后拔腿就跑。
袁忠和鼻子被打破了。
“探长,探长!”
“追,追!”
袁忠和一脸的气急败坏:“抓住他,老子要他好看的!”
……
陈荣阳拼命的跑着,头也不敢回。
万幸的是,他从小就在上海长大,又在公共租界活动了那么久,对这里的地形太熟悉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少时候,他估摸着应该甩掉那些人了。
军统的。
那些人不是什么巡捕,是军统的,领头的,就是孟绍原手下的大将袁忠和。
他气喘吁吁。
扶着墙角,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好险啊。
那些日本人怎么那么轻松就把川上秀喜交出去了?
这里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荣阳,有段时候没见了吧?”
第四百三十五章 我的剧本
孟绍原的枪口对着陈荣阳:“有段时候没见了啊?”
陈荣阳举起了手,苦笑一声:“绍原,没想到还是被你抓到了,你要打死我吗?”
“看我的心情。”孟绍原不紧不慢:“不过我现在心情还算不错,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写的文明戏剧本不好,还是我写的剧本好。”
“什么意思?”陈荣阳问道。
于是,孟绍原又问出了那天他曾经问过吴静怡的话:“你看我的这张脸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像个傻X?”
陈荣阳一脸诧异:“绍原,你到底在那说什么?”
“我到底在那说什么?”孟绍原放下了枪:“我在说,你们精心演了一场戏,川上秀喜根本没有叛逃,你也没有叛逃。你们都他妈的在演戏!”
陈荣阳的脸色变了。
孟绍原冷笑一声:“那天,我以为你是个逃兵,但我看错你了……”
没错,那天孟绍原真的以为陈荣阳是个逃兵,当陈荣阳说出“一发炮弹,晕过去”这几句话的时候,都出现了明显的停顿,那是心虚的表现。
当他说出“看到身边全都是弟兄们的尸体啊”的时候,目光躲闪,那只没受伤的手,一直紧紧抓着裤子口袋。
那是惭愧、负疚、自责、心虚的表现。
孟绍原的微表情没有出错,惭愧是真的、负疚也是真的、自责心虚同样都是真的。
可是,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现在孟绍原可以确定,那时候陈荣阳和他的上级就已经制定除了一个计划,而为了完成这个计划,陈荣阳必须要抛弃自己的同志,来让别人以为自己是一个逃兵。
所以他才会惭愧、负疚、自责!
“陈荣阳。”孟绍原缓缓说道:“川上秀喜是假叛逃,为的是打进我们内部,而你们呢,一定是发现了这点,所以将计就计,让你找到日本人,汇报了川上秀喜的情报,然后借着这个机会反潜伏到日特机关。
我还可以告诉你,这是日本陆军情报部制定的一个计划,你们也知道日本陆军和外务省的矛盾,所以反其道而行之,将川上秀喜的藏身点报告给了外务省的特务机构,因为你们清楚外务省一定不知道陆军的这个计划,再反过来想想,你不但可以得到外务省情报机构信任,而且,陆军情报机构同样也会对你产生兴趣。
陆军方面知道川上秀喜居然被外务省的人给绑架了,严重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计划进行下去。”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他们得知川上秀喜在正金银行,一定会派人把他带出来,而且他们会让军统知道,看啊,川上秀喜在这里,你们快来抓啊。你当带走川上秀喜的日本人不知道那些巡捕是假的?所以他们没有反抗,相反大大方方的让我们把人带走了。
你们和日本人有自己的剧本,可这是我的剧本。你们想演戏?我陪你们演戏,我知道带走川上秀喜不但没有危险,反而日本人会‘主动’配合我们。可惜啊,你们的演技都太拙劣,在这个舞台上,只有一个主角,就是我!”
陈荣阳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这些,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
“万田阁下,松本阁下,支那军统特工已经把川上秀喜带走,只是那个陈荣阳跑了。”
“很好,‘茶计划’顺利实行。”万田义男满意的点了点头:“差点让外务省的那些人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我们为了‘茶计划’进行了充分的准备。”松本仁继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次把我派来上海,其中一个任务,也是监督‘茶计划’的进行。‘刀片’披着川上家的外衣,一定会得到支那人的信任的。未来,他就像一把刀片割断军统的咽喉!”
“计划差点会在外务省的手里,对了,还有那个军统叛徒陈荣阳。”
万田义男的话,让松本仁继点了点头:“任何一个计划,总有意外发生的。现在,我对那个陈荣阳非常感兴趣。他是军统的人,肯定会被军统追杀,而且现在赤木亲之死了,他的靠山也没有了,想尽一切办法,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是的!”
……
陈荣阳不甘心的问道:“这些,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我是怎么猜到的?我还用猜?”孟绍原嘲讽的一笑:“我用屁股想都能想到。你违背了军统家法,跑到程义明那里寻求庇护,周伟龙居然不追究,我已经觉得奇怪了。但当时上海之战进行的非常激烈,我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也就没有进一步的深想。
你们怎么也都没有想到,我居然知道了‘狗耳’的存在,程义明急匆匆的来给我解释,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动动脑子吧,你陈荣阳是程义明保着的,现在你叛逃了,程义明居然只记了一个过?戴先生会那么简单的就放过程义明和你?连个内部追杀令都没有?
和我开什么玩笑?程义明不是傻子,相反,他的情报生涯经历非常丰富,是个老资格的特工了。你之前表现的畏敌胆小,看守川上秀喜的工作,程义明还会放心大胆的交给你去做?日本人也许不知道这些,可我知道,我知道的清清楚楚!”
从程义明以给自己解释开始,为什么让程义明去看守,戴先生知道这件事后的态度,孟绍原就明白这其实是一个局了。
既然你喜欢演戏,你家孟少爷就陪着你们演戏!
“还有什么狗耳狗窝,你和川上秀喜在正金银行,什么内线传递出来的情报,他妈的,这个内线根本就是你。”孟绍原越说越气:“你们本来还在考虑,怎么个把川上秀喜弄出来,继续实行反间计,巧了,我发现了狗耳,你们一合计,好啊,这不有个傻子孟绍原吗?这傻子过去也完成了不少任务,干脆,就把这事交给这个傻子得了。”
“谁敢说你是傻子,自己才是傻子。”陈荣阳苦笑着:“当初我们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商量计划实施之后,要想让其顺利执行下去,一定不能离开你的配合。程书记还在想怎么才能让自己自愿配合这个任务,但没想到,你那么快就知道了狗耳的存在。”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
一个声音传来,接着,程义明从拐角处出现了。
“程书记。”陈荣阳赶紧一个立正。
程义明对他点了一下头:“绍原,怪不得你今天一个电话让我到这里来,你是为了让我看戏啊。没错,你的判断一点错都没有。我还在想着你用什么办法能把川上秀喜弄出来呢,没想到会那么简单,甚至,日本人会主动的配合你。
这个计划制定后,戴处长也不知道,你给戴处长发去了电报,询问‘狗耳’,戴处长第一时间就向我和周伟龙询问了此事,我们全都照实说了,戴处长说,此事要想成功,非要你孟绍原不可,你的脑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成,程书记,你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孟绍原也不乐意听这些奉承的话:“你就和我说吧,这个计划前前后后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上海之战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和周伟龙一起开了一个会。”程义明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会上,我们觉得,要做好万一战争失败,上海沦陷的准备,所以必须提前安排一批潜伏特工,陈荣阳,就是其中之一。
众所周知,在上海,军统分为‘租界派’和‘虹口派’,两派之间本身就是有矛盾的,但是大敌当前,这些私怨可以暂时的放到一边,以国家大事为主。而两派的矛盾,我们觉得完全可以利用。陈荣阳是我的人,完全可以利用。
我们的安排是,让陈荣阳选择时机,畏敌怯战,这也给他未来的‘叛变’埋下了一个伏笔。随着上海之战的进行,沦陷已经无法避免,我们本来还在想着,怎么会陈荣阳创造机会,让他名正言顺的叛变,可没想到这个时候,川上秀喜居然出现了。”
孟绍原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知道川上秀喜是假叛逃?”
“他一出现,说自己是川上胜吉的儿子,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假叛逃了。”程义明讥讽地说道:“但我不揭穿他,我决定将计就计利用他。什么兵第九联队联队长野中利贞大佐枪杀了四个无辜的中国平民,川上秀喜被紧闭,什么他悄悄放了国军俘虏,日本人脑子都被驴给踢了,川上秀喜做成这样,日本人还不防着他?”
“不对,不对。”孟绍原沉吟着说道:“理论上来说,川上秀喜的老丈人是日本的高官,他的借口还是成立的。程书记,你还有事情瞒着我是不是?”
“都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骗过孟少爷,现在我是信了。”程义明笑了笑:“没错,别人不清楚川上胜吉,但我知道啊,你别忘记,我过去也是工农党的人。”
“那有什么关系?”孟绍原还是不太明白。
程义明沉默了下然后说道:“在莫斯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潜伏间谍
“在莫斯科的时候,我就知道川上胜吉了。”
程义明冷冷地说道:“他一直都是一个日本潜伏特工,代号是‘毒蝎’,长期在中国进行潜伏,并在燕京大学任教。民国15年,也就是1926年,他接到新的任务,借口日本国内有事,离开中国,到莫斯科进行潜伏。
当时我奉工农党之命,到莫斯科进行学习,学的主要内容是情报工作。我接触到的第一件案子,就是川上胜吉。他的行踪,被苏俄的政治保卫总局发现,不过在准备抓捕的时候,消息走漏,川上胜吉连夜潜逃。但苏俄还是缴获了一批他仓皇逃窜来不及销毁的文件。
这其中,就有他在中国是如何潜伏的,如何刺探情报的。这些情报,苏俄方面当然不会和国民政府分享了。所以从始至终,国民政府都认为他是一个亲近中国的日本人。甚至,在九·一八事件中,川上胜吉还来了一封所谓的信,得到了委员长的表扬。
这应该是他在为未来的继续潜伏做准备。1931年,我脱离了工农党,33年,我宣誓效忠党国,原本这个川上胜吉我也早就忘了,可是,偏偏他的所谓儿子川上秀喜出现了。我一听他是川上胜吉的儿子,当时就知道,这是一个潜伏间谍!”
孟绍原听到这里哭笑不得。
这川上秀喜也是倒霉催的。
本来川上胜吉在中国精心伪装了那么多年,深藏不露,连委员长都夸奖过他,眼下他的“儿子”因为同情中国而叛逃,完全在情理之中。
可而他是,日本人哪里想到,会出现一个曾经在莫斯科学习过,而且还亲自参与了川上胜吉案子的人?
国民政府、工农党、莫斯科,本来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就因为一个程义明的出现,而彻底让这个计划暴露。
哪怕是孟绍原,也绝对想不到居然会有如此戏剧化的变化。
老天在亡日本人的这个计划。
“在我知道了日本人的计划后,立刻和周伟龙进行了商议。”程义明继续说道:“我们觉得当场逮捕他,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意义,不如将计就计,把他给留下来,利用他给日本人发送错误的情报。周伟龙随即又建议,是否可以借助川上秀喜让人潜伏到日本人那里去?
我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陈荣阳,觉得他很合适进行这个计划。我们判断川上秀喜是陆军部的情报人员,和日本陆军情报系统联系,他们不会来绑架川上秀喜的。所以我们选择了让陈荣阳向日本外务省情报部门报告,果然,外务省的特务机关一听就如获至宝!”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在赤木亲之的指挥下,利用陈荣阳提供的情报,外务省的特务机构顺利的找到了川上秀喜的藏身地点,并且绑架了他。
川上秀喜有口难言,他绝对不能泄露这个绝密计划。
在周伟龙和程一鸣的设想里,将来能够再把川上秀喜“救出来”最好,实在救不出来的话,那么也可以让陈荣阳得到日本人的信任。
而在孟绍原知道了“狗耳”的存在后,他们在向戴笠做了汇报之后,当机立断,决定启用孟绍原来配合他们完成任务。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孟绍原居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是一个局。
“我想,这应该是潜伏和反间的较量。”孟绍原淡淡地说道:“我不喜欢有人利用我,可现在是抗战时期,一切的不满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你们要我救川上秀喜,那我就去救,而且在我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后,我知道这会是一个非常轻松的任务,日本人也会‘配合’我的。”
能够让日本人那么主动配合的,恐怕也只有一个孟绍原了。
“一切进行的都很完美。”陈荣阳喃喃地说道:“除了那两个死去的兄弟。”
孟绍原和程义明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了配合这个计划,两名军统的弟兄被日本人打死了。
“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陈荣阳的声音甚至都有一些颤抖:“日本人枪杀了他们,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到了日本人那里,晚上一闭眼睛,就会看到这两个兄弟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们问我,为什么要出卖他们,为什么?”
这种心态不好。
孟绍原敏锐的察觉到了。
如果一个潜伏人员,长期生活在自责中,他很快就会因为承受不了心理压力而崩溃的。
而身为一个心理学家,现在要采取的最好方式就是转移他对于这件事情的注意力。
要让他觉得,一切的出卖背叛,都是为了任务。
要让他觉得这么做,值得。
“一会,还有让你更加痛苦的事情。”孟绍原心里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荣阳,在我认为你怯战后,我一直非常心痛,我们在杭州警官学校的时候,是发过誓言的。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真实目的,我很开心,我没有看错我的同学。
在日本人那里潜伏,你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日本人没有那么轻易的相信你。你将来也许还得出卖更多的同志,可你只要得到一份重要的情报,所有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如果需要帮助的话,你记得,我在上海!”
陈荣阳默默的点了点头。
“孟主任,有你的协助太好了。”程义明也多少放心了一些:“经过你都知道了,时间也不早了,陈荣阳可以回到日本人那里去了。”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孟绍原却忽然这么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能够跑到这里吗,荣阳?因为我吩咐了我的人,不要对你追的太凶。可是你那么轻松的就逃脱了,日本人一定会怀疑的。军统对待叛徒,可从来都是不留情的。”
陈荣阳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居然笑了:“绍原,说吧,怎么办?”
“我会打伤你。”孟绍原掏出了手枪:“打伤你的一只胳膊,苦肉计,很多时候总是最有用的。这一枪,会由我亲自来打。”
孟绍原必须要减轻陈荣阳害死两名同伴而在内心带来的愧疚。
他是陈荣阳的同学,是好朋友,一个好朋友,为了完成任务,打伤另一个好朋友,会让陈荣阳的愧疚心理,产生一些变化,觉得为了任务什么样的牺牲都能付出。
“孟少爷要杀的人,只打伤了一只胳膊?”陈荣阳笑了:“绍原,一会我会背对着你,向我背后开枪,我伤得越重,日本人会越相信我是军统的叛徒!”
孟绍原怔住了。
朝他背后开枪?
他没有把握,一点把握也都没有。
万一……
不,不行!
这一刻,孟绍原迟疑了。
不对,陈荣阳要求自己这么做,除了要取得日本人的信任外,是不是,他心底的最深处认为,即便孟绍原把他打死了,他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潜伏特工总是处在黑暗中,他们和正常人一样会害怕。在黑暗里待的时间长了,他们的心态会产生很严重的变化。
两个同伴的死,带给陈荣阳的创伤太大了。
从这一层意义上来说,其实陈荣阳并不特别适合潜伏。
陈荣阳却已经背转过了身子,他,无所畏惧。
“程书记,你来吧。”孟绍原退缩了。
他是第一次退缩了。
“还是,你来吧。”程义明也后退了一步。
谁能下得了手?
只能保证自己的这一枪,能够让陈荣阳活下来?
陈荣阳却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孟绍原,才进杭州警官学校,你的枪法是出了名的烂!毕业考核,你所有的成绩都是甲等,只有枪法不是!这么多时候了,你的枪法一点进步都没有吗?来啊,别让我看不起你!”
没有办法近距离射击。
日本人也许会进行检查,远距离射击和近距离射击,凭借火药在肌肤上的灼伤程度就能够分辨得出。
孟绍原承认自己的枪法大有进步,如果是对付日本人,他不会有任何的迟疑,但现在站在前面的,可是自己的兄弟啊。
“来啊!婆婆妈妈的,他妈的,你孟绍原不是一向很嚣张跋扈的吗?”陈荣阳大声骂了起来:“赶紧的,一开枪,就会有人来的!”
“陈荣阳,我要是打死了你了,我孟绍原欠你一条命!”
“砰砰砰!”
三声枪响,忽然传出。
……
“没事吧?”
“应该没事吧。”
孟绍原一点都不确定,坐在轿车里,他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三枪,第一枪我是打的他的肩膀,第二枪,打的他的大腿,第三枪……我好像避过了致命处……不对,我打到哪里了?”
孟绍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应激性焦虑症,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一个心理学家,自己的心理上已经出现了问题。
“希望能够成功。”程义明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们前后派出了八批特工,前面七批全部失败了,只有陈荣阳这里……”
潜伏,永远都没有那么的简单,不是说哪个人说自己叛变了,敌人就会轻易的相信他。潜伏者,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取得对手的信任。
田七如此,陈荣阳也是如此。
而且,他们永远也都不知道在未来会发生什么等待着他们。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一群汉奸
1937年11月14日,日军先头部队向昆山和太仓发起攻击,进军速度远远超过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想象。
在同一天,上海某报很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报道了一条消息:
“上海公共租界某地某人遭受枪击,身中三枪,被送往医院抢救……”
没人会去在乎这样的消息。
自从有公共租界以来,类似什么黄浦江里发现尸体的消息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死个把人谁会在乎呢?
也许有一个人会在乎的:
孟绍原!
从辛克莱尔那里反馈得到的消息,陈荣阳很快被人发现,并且在第一时间被送到了医院急救。
三颗子弹,一颗击中右肩,一颗击中右大腿,还有一颗,从后背偏右的位置击过,嵌在了前肋骨里。
送到医院后,经过全力抢救,病人还在危险期,但有希望能够挺过去。
孟绍原听到这里长长的松了口气。
如果……他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在陈荣阳被送到医院后,当天就有日本人前往医院探望,并且帮他付了全部的医药费。
所有的付出都是有代价的。
剩下的事情就要靠陈荣阳自己了。
没人可以帮他。
随着日本占领上海,在上海的日本侨民变得不可一世起来。
在他们看来,上海已经是他们的上海了。
当然,他们要面对的是中国人的冷眼和隐忍的愤怒。
不是每个中国人,总会有那么几个软骨头的。
在日本占领上海之始,日特机关和日本驻沪总领事馆,就开始策划一个“中日亲善联谊会”。
原本会长是想邀请的杜月笙,可是他却秘密跑到了香港。
后来日本人又想到了黄金荣,黄金荣虽然之前是个大流氓头子,然而在大是大非面前,终于还是把持住了,他以自己年老体衰为由多次婉拒,天天都待在黄公馆里不出来。
然后就是所谓“上海滩三大亨”之一的张啸林。
不过张啸林目前正在和松井石根合作,为日本人采购棉花、粮食、煤炭等资源,已经被日本陆军方面提前拉拢了。
有“新大亨”之称的季云卿倒是乐意,但一来他的分量多少欠缺了一些,二来,他也害怕当个出头鸟,军统杀手会盯上自己。
最终选来选去,日本人选择了之前上海工商总会的副会长黄景轩来担任这个会长。
实事求是的说,黄景轩并不是那种铁杆汉奸,甚至之前还是做了不少好事的,比如四川灾荒的时候,也是他率先号召上海工商界为四川进行募捐。
可惜在日本人的威逼利诱面前,他终究还是没有能够经受住,答应接受了这个职位。从一个商人,变成了一个汉奸。
“这个人,我在蔷薇夫人那里见过。”孟绍原把手里的档案往办公桌上一扔:“我记得,淞沪会战刚爆发的时候,他还组织了一次募捐,可惜了。”
“那是不是留他一命?”吴静怡问了一句。
“留他一命?”孟绍原冷笑一声:“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只要当了一天汉奸,一辈子都是汉奸。上海刚刚沦陷,日本人就迫不及待的搞了一个什么‘中日亲善联谊会’,还有什么‘新亚和平促进会’,那么多中国人看着呢,这也是日本人的一种试探。”
“试探?”吴静怡一怔。
孟绍原缓缓点了点头:“淞沪会战结束后,我们忙着潜伏、刺杀,日本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匆匆忙忙的推出了‘中日亲善联谊会’,而且还让黄景轩当了会长?因为他过去有功,日本人就是想要借助他,来看看我们对这类人的反应,好为将来统治上海做出应对。”
吴静怡明白了:“那我安排人,直接刺杀了他。”
“别。”孟绍原摇了摇头:“要把他刺杀在家中太简单了,可这反而会给日本人找到借口。这个什么联谊会什么时候成立?地点在哪?”
“16号上午10点,在嘉兴路那里。日本人为了确保能够顺利召开,除了要求捕房配合,还专门找到了季云卿,季云卿派出了他手下大批弟子来负责现场的安全。”
孟绍原听着,忽然笑了:“看起来日本人的人手也很紧张,尤其是领事馆方面,在赤木亲之死后,阵脚大乱,可是这个联谊会的成立时间又不能够改动,结果让他们只能请出了季云卿这样的流氓头子。成啊,我们就给他们加加戏份。就在他们成立当天,干掉黄景轩。”
“明白。”吴静怡随即说道:“巧合的是,新亚和平促进会也在当天成立,我们是不是同时在两个地方动手?”
“这不是巧合。”孟绍原淡淡地说道:“领事馆弄了一个中日亲善联谊会,陆军方面立刻弄了一个新亚和平促进会,这是在摆明了对着干啊。上海是个好地方,谁都想要来插上一脚。吴助理,与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让他们之间的矛盾更加深一些?”
吴静怡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动一个,放一个?我们动了联谊会,促进会那里却风平浪静,肯定会引起领事馆方面的严重不满?甚至会怀疑陆军方面是不是和我们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种事一点也不稀奇。
中日两方特工在上海公共租界里斗了那么多年,但经常会出于某种目的,而达成短暂的停战协议。
当然,这种停战协议是彼此间心照不宣,没有任何文字资料的。
吴静怡有一点不太明白:“孟主任,外务省方面,刚刚折损了赤木亲之这样一员大将,元气大伤,按照正常逻辑,我们应该对日本陆军或者海军的情报机构动手。”
正常逻辑?
孟绍原什么时候有过正常逻辑?
他笑了一下说道:“在上海,刨除那些什么樱花会血盟会之类的民间特务组织,日本陆军、海军、外务省的特务组织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老话说,痛打落水狗,外务省在上海的机构已经被我们打疼了,那干脆把他打得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恢复。这样,可以让我们腾出手来,专心的对付陆军和海军。”
孟绍原说到这里,抬起头来,朝吴静怡看了看:“可是不能打死,没准什么时候又能用到他们了。”
吴静怡也笑了。
谁要是被孟少爷给盯上了,那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刺杀黄景轩并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主要的意义就是给那些正准备做汉奸的人一个警告。
“季云卿最近和日本人来往的很频繁。”吴静怡继续在那汇报道:“这人也是个官迷,一门心思的想要弄个一官半职的做做。不过让日本人更加感兴趣的还是之前的三大亨。不过杜月笙去了香港,黄金荣闭门谢客,只有张啸林当了汉奸。
不过按照我们的分析,虽然日本人目前对于季云卿的兴趣不大,可是随着日本人统治上海的时间加长,急需人手,尤其是中国人,早晚还是会启用他的。我们是不是提前做准备,干掉季云卿?”
“提前做准备可以,直接干掉?没有这个必要。”孟绍原想都不想就说道:“留着他的一条命,对我们将来有用处。多往他身边派一些我们的人,随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让他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我们的视线里。”
“明白。”
吴静怡忽然叹息了一声:“自从上海沦陷,租界成了孤岛,可是在这个孤岛里,每个人的表现差异太大了。像杜月笙、黄金荣这些人还算是有骨气的,可是像张啸林、季云卿、黄景轩这一类的人,国家民族观念在他们的脑海里是不存在的,当汉奸是他们最想做的事情。”
“每个国家都一样。”孟绍原若无其事:“一群汉奸而已,这些人的存在,对国家的危害相当大,杀不尽,斩不绝,春风吹又生。可要没了这群人,反倒让我们少了一些乐趣。”
吴静怡也不知道孟绍原心里是怎么想的。
“对了,吴助理。”孟绍原想起了什么:“‘加利福利亚冷山’号到上海没有?”
“到了。”
“我让盯着的人呢?”
“住进了沙逊大厦的华懋饭店。”
“沙逊大厦?”
“是的,这是他自己要求的。日本人原本是想安排他住在别的饭店,但因为他本身就是犹太人,所以坚持要住进犹太人沙逊开的这家大厦里。他住在八层,原本门口有两个日本守卫,但是在他的坚持下,日本守卫被迫从八层到了一层。一层东大厅是荷兰银行和华比银行,西大厅则是供客人来往和休息用的,情况比较复杂。”
孟绍原认真听着:“我们的人呢?”
“我在西大厅安排了四名特工,严密监视日本人。”
“如果我要去华懋饭店拜访我们的客人,有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出来,不被日本人发现?”
“可以。”吴静怡毫不迟疑的回答道:“你要去,我建议你在中日亲善联谊会和新亚和平促进会成立的那天去,那时候,日本人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在了那里。”
“好。”孟绍原看起来很满意:“老实说我对我们的这个客人很感兴趣。” 第四百三十八章 狗头军师
对于即将展开的所谓“上海中日亲善联谊会”的成立,季云卿是很重视的。
原本,他还盯着这个会长的位置,想着从抗战爆发前到上海之战的发生,自己对日本人一直都是毕恭毕敬,从来不敢怠慢。
日本人要让自己做的事情,从来都是兢兢业业的完成。
在日本人占领上海之后,一听到风声,他立刻试探着向日本人询问,自己有没有可能坐上会长的位置。
可惜日本人方面的态度比较敷衍。
这就让季云卿非常的失望了。
上海滩三大亨早就过时了,杜月笙都跑了,自己才是上海滩真正的领军人物。
可惜,日本人宁可一次次的去黄公馆,邀请黄金荣出山,对自己的态度,却总是那么不冷不热的。
他的军师康臣树宽慰他,说当这个会长也没什么好的,一个不巧就得把命给送了。
日本人够猖狂了吧?上海都被他们给占领了,可结局又是怎么样的呢?连他们推荐的警务处长赤木亲之都被干了。
当了这个会长,万一被军统的人盯上了怎么办?
这么一说,季云卿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可问题是,日本人虽然不让他当这个会长,却偏偏又要他出人,负责保护联谊会成立当天的现场安全。
“启元。”
康臣树表字“启元”,季云卿叫了一声:“你说说,这叫什么个事?为了日本人,我把十三太保里的老大金斧头都给派出去了。可日本人怎么就不信任我呢?”
“云翁。”康臣树是很读过几年书的,他总认为自己生不逢时,要是在大清那会,凭借自己的学问,当个大学士那还是能够胜任的。可惜啊,现在只能在季云卿手下当个幕僚:
“那日本人的心思是极难琢磨的,眼下是日本人的天下,咱们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啊。可我想,自古以来,皇上信的是忠臣,奸臣虽然一时得势,可这到头来啊,路遥知马力,板荡见忠臣,那是一点不会错的。云翁只要尽心尽力的为日本人办事,想来终有一天会感动到他们,这大上海不重用云翁还能用谁啊?”
被康臣树这么一说,季云卿的心情多少好了一些。
“启元,还有一事。”季云卿话锋一转:“当初,我靠着十三太保横行上海滩,虽然没有杜月笙这些人嚣张跋扈,但总也算横行无忌。可是,现在十三太保老的老,病的病,死的死,应对起来愈发感到吃力。所以我寻思着,我得重组十三太保。”
康臣树心里一片雪亮。
季云卿说的倒也是实情,当年十三太保在上海滩也算是一号人物,可是现在已经渐渐的跟不上了。
最重要的是,十三太保死了不少,剩下的一个个锐气也都不复当年。
就连他们的老大金斧头,五十五了,大腹便便,守着老婆孩子孙子孙女,哪里还是当年那个一把斧头横扫成都路的亡命之徒了?
的确需要补充新鲜血液了。
还有一点,随着十三太保在季云卿身边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拿到手的报酬也越来越高。
这是吝啬的季云卿绝不能容忍的。
把老人换了,弄上一批信任,既有朝气,又能减少开销,何乐而不为?
季云卿的吝啬可可是整个上海滩都有名的,就算康臣树这样的心腹,一个月也就二十来个大洋。
康臣树心里一片雪亮,但嘴里那是断然不会说出来的。
“云翁想的,总是对的。”康臣树恭维了一声。
“我已经在那找了,你呢,也帮我注意注意。”季云卿吩咐了一声:“尤其是国军新败,租界里藏匿着不少国军,这些人都是可以用的。他们之前是当兵的,和日本人打过仗,一个个都是亡命之徒,现在又走投无路,可他们一口吃的也就是了。”
“好的,好的。”
康臣树看了一下时间:“云翁,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行告退了。”
“又去粉珍珠那?”季云卿摇了摇头:“启元那,你说你对一个表字一往情深做什么?但凡有了点钱,总会往她身上扔。还有,我听说你为了这个表字在外面借了不少的钱?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来问你要,但长此以往可不行啊。”
“我晓得,我晓得。”
康臣树陪着笑脸说道……
……
这个季老板,明知道自己在外面有女人开销大,可偏偏又不肯多给自己加钱,问他借几次钱,也总是推三阻四的。
你说你留那么多钱在那做什么?
可一来到粉珍珠那,康臣树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好。
粉珍珠是个暗娼,没牌照的那种,十四岁入行,今年二十九了,这年纪,在这行里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那种。
这行竞争的激烈性,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一过二十五,那就失去了对金主的吸引力,肯大把大把往你身上扔钱的基本没了。
有酸文人说女人年纪大些成熟,有魅力。
屁!
你得分什么行当。
青楼里的女人,那就得越年轻越好,上了岁数的?不知道被多少人压过了。
还有说什么卖艺不卖身的,那都是那些酸文人凭空臆想出来的美好故事。
像天津的花国元帅那些人,妈妈好不容易把她们培养出来,能不指着你赚钱?之前的确是卖艺不卖身,可岁数一到,那就得等孟绍原这样的大金主来了。
这事由不得她们。
粉珍珠客人越来越少,做习惯了这行,花销又大,尤其是她们生活极不规律,二十来岁就有鱼尾纹了,非得靠粉啊胭脂啊之类的打扮起来。
正当粉珍珠自怨自艾,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的时候,居然让她遇到了康臣树。
也不知道康臣树是抽了哪门子的筋,外面有那么多的女人他不要,偏偏就看上了逐渐年老色衰的粉珍珠。
但凡手里有一点钱就往这里扔,粉珍珠一开口要什么,康臣树手里没钱,那是借都得帮着她借来。
也有人劝过康臣树,表字这是个无底洞,那是填不饱的,可康臣树鬼迷心窍,就是不听。
急匆匆的来到粉珍珠家,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味:“‘老金川’的川菜,哎呀呀,这个好,这个好。”
康臣树好吃川菜,尤其是“老金川”菜馆的川菜,那是顶顶正宗的。
闻到这香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一进客厅,却是一怔。
一桌酒菜摆好,黄酒也烫好了。
粉珍珠也在。
可她正眉开眼笑的陪着一个年轻人说话。
“哎哟哟,老康来了,快来快来。”粉珍珠兴高采烈:“今天有贵客来了,这些酒菜,都是他叫来的。”
康臣树疑惑的打量着他:“你是?”
年轻人没有回答,反而说道:“康臣树,字启元,年轻时来到上海闯荡,自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可惜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一事无成。只能投靠在季云卿手下混口饭吃,每月二十一块大洋,康臣树,我没有说错吧?”
康臣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向粉珍珠吹牛,自己每个月可是有五六十块大洋的。面子上下不来,沉着脸说道:“你到底是谁?我一个招呼,十三太保来了你可吃不消?”
“十三太保?”年轻人笑了笑:“我记得我杀过那么一两个太保。”
康臣树面色大变:“你到底是谁?”
“孟绍原。”
孟绍原?
康臣树被吓得退了一步。
他从季云卿嘴里听过这孟绍原的名字,据说他是军统的头号杀手啊。
这也是抬举孟绍原了。
要说他屡立功勋倒是不假,可是“第一杀手”这四个字可他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别害怕,康臣树。”孟绍原淡淡地说道:“我今天来,不是找你麻烦的,我要想杀你,不用我亲自动手,你的档次不够。”
这话听在耳朵里,康臣树是该开心还是尴尬?
“哎哟哟,老康。”粉珍珠站了起来,一把拉住康臣树就坐了下来:“人家孟老板好心好意来找你,出手可大方了。你看看,正经的老金川的菜,还有这个酒,正宗的绍兴黄酒。还有那么料子,侬看看,侬看看。”
康臣树看到一边的桌子上,放着不少的布料绸缎。
他胆战心惊的坐了下来:“孟老板怎么想到来这找我的?”
“我想要找个人,还不简单?”孟绍原一笑:“别说你在这里,就算你跑回了老家,我都一样可以把你挖出来。你呢,是季云卿的狗头军师,平日里没少给他出坏主意。按照锄奸令,杀了你,也在情理之中。”
康臣树吓得小腿肚子直哆嗦:“孟老板,孟老板,我在季云卿身边,那也是迫不得已,就是混口饭吃,季云卿做的那些事情,真的和我一点关系也都没有啊。”
粉珍珠接过的客人多了,看看气氛不对,急忙拿起酒壶,在三个酒盅子里倒满了:“孟老板,我们家老康胆小,没用,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来来,我们喝了这一杯。”
孟绍原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我时间紧,没空和你耗着,我问你,你想不想活下去?”
“想,想,怎么不想?”康臣树忙不迭地说道:“谁还嫌自己活得长啊?孟老板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第四百三十九章 会场锄奸
嘉兴路,月16日,上午8时。
一大早的时候,就已经在那忙忙碌碌的准备了,今天可是个大日子,那是“中日亲善联谊会”成立的日子。
日本人那里已经吩咐过了,一定要把联谊会顺利的开办起来,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岔子。
本来,日本驻沪领事馆武官广泽伯满也要参加的,但是就在昨天下去,广泽伯满却忽然因为临时有事无法前来,所以委托田中景代替其参加。
田中景表面上是一个日本商人,但实际上却是“血盟会”的会长。
从领事馆武官,一下降级到了商人代表,这种落差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黄景轩召开了紧急会议,讨论下来一致认为,既然都已经进行到这个份上了,无论如何都也要继续坚持下去。
不但要进行下去,而且还要让日本人觉得满意。
既然当了汉奸了,那就一直当到底吧……
……
孟绍原朝周围看了看,然后从容的走进了沙逊大厦……
……
负责“中日亲善联谊会”开幕安全工作的,除了有一部分的日本特务,主要是由季云卿的手下负责。
带领这些人的,是金斧头。
金斧头大名叫金善修,以前读过两年私塾,后来看看读书没出息,带着一个包袱到大上海来讨生活。
跟了季云卿之后,凭借着一把斧头,和一股不怕死的勇气,很快成为了季云卿手下的头号悍将。
当年和王亚樵的斧头帮发生冲突,金斧头一把斧头对对方的十几把斧头,被砍成了重伤,可一声不吭,让王亚樵都竖起了大拇指,说了一声“好”,还让部下放了他。
王亚樵是谁?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斧头帮帮主,暗杀大王,能够得到他的称赞,金善修迅速名扬上海滩。
到现在为止,金斧头喝多了,还会拉开衣襟,指着身上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津津有味的述说当年的“光荣事迹”。
“金爷,康先生来了。”
康臣树怎么来这了?
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带着两个年轻人。
“金爷。”
“康先生,怎么有空来这里?”
“来这里有点事,咱们到一边说话。”康臣树把金斧头叫到了一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孙坚,这是谭光。”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也是一般,金斧头也没放在心上。
正想说话,孙坚已经说道:“金斧头,我们是军统的。”
军统的?
金斧头一惊,就算他们在上海滩横行,可还真不敢得罪军统的人,金斧头立刻恭恭敬敬地说道:“孙长官,有事您吩咐。”
“安排我的这位兄弟,负责主席台那里的安全。”孙坚一指身边的谭光。
“这个……”
金斧头明显迟疑起来。
军统的人忽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要安排到主席台那,很显然,他们准备办事啊。
这要是出了事,谁能够承担得起啊?
“孙长官,不是我驳您的面子……”
“你也没资格驳我的面子。”孙坚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军统办事,你只有配合,没有反对。否则一律以汉奸罪论处。”
金斧头心中恼怒,这么多年了,谁敢对自己这么说话?可面对军统,心里有再大的气也只能忍着。
他恭恭敬敬地说道:“孙长官,我们季老板让我负责今天这里的……”
他才开口,再一次的被孙坚打断:“季云卿?他算个什么东西?你也知道他的为人,吝啬,对待部下能省就省,那些没利用价值的人,他抛弃起来绝不会眨一下眼的。他恐怕还不知道你金斧头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吧?”
金斧头面色一变:“孙长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坚笑了笑:“自从和斧头帮打过一次,你命虽然救回来了,可一身的本事早就废了。每年冬天,你要盖四床被子,屋子里得放两个火盆,你老婆热得满身是汗,可你依旧还是抖个不停。季云卿如果要找你,你得先让人把美国水袋烧热了,贴身绑好,外面裹得严严实实的才敢出门,可待不了多少时候你就会找接口回去。
今天够冷的啊?你在这里,每半个小时就要找借口,到边上的房子去。你得给水袋里换上热水,要不然你肯定撑不下去的……”
金斧头面色惨白。
这是只有他和自己家里人才知道的秘密,军统的却掌握的清清楚楚。
没错,自己的确是废了,早就一点重活都不能做了。季老板交代下来的任务,他都是让手下去完成的。
别人忌惮他当年和斧头帮血拼,都还以为他依旧是那个“金斧头”呢。
“季云卿要是知道了,你以为他还会养着你这个废物?”孙坚淡淡说道:“你一大家子等着你养活,你的两个儿子都不争气,吃喝嫖赌什么都会,可就是不干正事。对了,你知道你两个儿子现在在哪?”
“在哪?”金斧头一下急了。
两个儿子虽然不争气,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啊。
“正在那里抽大烟,还有姑娘陪着。”孙坚叹了口气:“我们的人也在那里盯着,金斧头,你两个儿子的命现在就在你的手里,是死是活都是你一句话的事了。”
金斧头的身子又开始颤抖起来。
“金爷。”康臣树跺了跺脚:“不就是安排个人?又不是要你去杀人,到时候,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推得干干净净的不就行了?”
“我怎么推得干干净净的啊?”金斧头苦着一张脸。
孙坚一笑:“简单,找个人,把我的人带过去,然后,你的那个手下,我来负责让他永远闭嘴。”
金斧头迟疑着:“我要按照你们说的做了,我儿子真的能够放回来?”
“不但能放回来,我还额外给你一笔奖金。”孙坚缓缓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金斧头老了,浑身是病,他已经没办法再和别人搏命了。他一咬牙,冲着对面叫道:“小裤子,过来下。”
有些一个奇怪外号的小裤子屁颠颠的跑了过来:“金爷,什么事?”
金斧头一指谭光:“他是新来的,负责主席台那里,你带他过去。”
“好勒,金爷。”
金斧头随即又一指孙坚:“等事情办好了,你和这位先生一起,他有点事要你去做。”
“放心吧,金爷。”
金斧头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
客人们渐渐的到了。
这是黄景轩和他的同伴,费尽心思,好说歹说请来的。
可有些人是肯定不会出现了。
比如蔷薇夫人。
她可是黄景轩亲自去请的。
不过,他连蔷薇夫人的面都没看到,只有那个邱管家出来说了声:“黄老板,我们家夫人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请黄老板以后不要再来了。”
汉奸啊。
当个汉奸,连女人都看不起你啊。
“田中先生。”
“黄先生。”田中景微微鞠了一躬:“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中日亲善联谊会的成立,代表着上海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局面。她将成为上海未来秩序至关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是的,是的。”
黄景轩朝田中景身后看了看,发现他就带了三个日本人来捧场,心里未免大师所谓。
这算是什么“中日亲善联谊会”啊,摆明了就是让自己告诉所有的中国人,他黄景轩开始和日本人全面合作了。
黄景轩开始有些后悔了。
可现在后悔未免太晚了一些吧……
……
上午10点。
孟绍原从沙逊大厦走了出来,看了看周围。
一辆轿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孟绍原上车。
嘉兴路那里,也开始了吧?
“孟主任,现在去哪?”
“转转。”
“转转?”
“好久没有上海转过了,随便开。”
……
上午10点,嘉兴路,中日亲善联谊会成立现场。
至少拼凑起来了一百多人,场面还不算太难看了。
“下面,有请中日亲善联谊会会长,上海名流黄景轩致辞。”
黄景轩面带笑容的掏出了讲稿……
……
谭光站在那里,若无其事的朝周围看了看。
金斧头给自己安排的位置还不错,就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也帮自己创造了便利。
黄景轩正在那里情绪激昂的说着上海“美好”的未来,以及中日亲善合作的重大意义。
当汉奸真的那么好玩吗?
谭光不是特别理解。
他叹了口气,悄悄的掏出了一枚手榴弹,拔掉了导火索。
他朝着主席台那里一扔,然后迅速离开……
……
“轰”!
一声惊天爆炸响起。
主席台迅速被弥漫在了烟雾之中。
一阵阵的惊叫声传来。
乱了,整个现场都乱了。
孙坚和谭光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拔出枪来,冲了上去。
“砰砰砰”。
枪声不断响起。
……
金斧头冷,浑身都冷。
房子里的火盆烧的热热的,可他依旧觉得发冷。
外面的枪声一声接着一声传来。
太可怕了,这些军统的太可怕了。
他们怎么就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杀人?
黄景轩也就算了,还有日本人啊?
他们真的连日本人都敢杀?
……
“孟主任,嘉兴路那里已经动手。”
孟绍原“哦”了一声,站在黄浦江便,他点着了一根烟慢吞吞地说道:“上海,真美,可这里永远都是我们的上海!”
:。:
第四百四十章 民国奇女
原本在设想中应该热热闹闹的“中日亲善联谊会”,顷刻间却变成了一个屠宰场。
包括黄景轩、田中景在内的四名中国人,两名日本人当场死亡,还有三人受伤送进了医院。
根据在现场的人说,不知道谁扔了一枚手榴弹,接着就看到两条大汉冲上去,“砰砰啪啪”的就是一通乱枪。
那场面渗得慌。
传的最快的就是人的嘴,这事情传来传去,也就渐渐的变味了。
在民间,有这么一个流传的非常广的说法,说是国军虽然在战场上溃败了,但却留下了一支神秘部队,专门铲除汉奸。
这支部队里的人个个都会飞檐走壁,人人都是神枪手。
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叫“盘天虎”,姓孟,真名没人知道,只知道这盘天虎,身高一丈二,左臂有六百斤力气,右臂有八百斤的力气,背上一挺重机枪,胸前一挺轻机枪,左右腰各别着一把驳壳枪,等闲三五千人,不能近身……
“他妈的,这是人吗?这说的是我?我怎么不知道?”
很久后,孟绍原知道了自己在民间的形象后,忍不住悻悻嘀咕了一声……
……
“中日亲善联谊会”,被军统搅的一塌糊涂,那些什么抗议、追查自然是少不了了。
可是另一方,“新亚和平促进会”却是办得风风光光,一点岔子都没有出。
这让原本还提心吊胆的日本陆军情报机关,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甚至为了庆功,他们还包了国际饭店。
租界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他们全都请到了。
中国人、日本人、美国人……
……
而在这个时候,孟绍原却见到了前军统上海区,现军统上海潜伏区区长周伟龙。
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小孟啊,不,不,孟主任,现在可得对你客气点了。”周伟龙一上来就开了一句玩笑:“你可是在上海滩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了啊。”
“我的周区长,您这是那我开涮呢。”
孟绍原笑嘻嘻的:“您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
“有点私人的事情想要找你帮忙。”周伟龙也知道孟绍原的事情千头万绪,也不多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小孟,你认不认识罗竹君?”
孟绍原一怔,摇了摇头,还没忘记开句玩笑:“你想好的啊?”
“哎,小孟,这人玩笑你开不得。”周伟龙却是神色严肃:“谁的玩笑都开得,就她的玩笑不能开。你听我仔细给你说。她算是一个奇女子,1900年生人,生在上海的一个平民窟里。家庭条件可以说是极为的困难了,父亲以拉黄包车赚一些钱养家。而母亲则勤劳能,平常到底打打散工赚钱养家。一家人虽穷,可还是坚持将罗竹君送入到私塾中念书……”
也正是如此,罗竹君在这里接受了思想最初的启蒙,开始有了一些自己的独立思考。
然而后来父亲患了重病,最后她只能中途退学。最后甚至在无奈之下把她压给了当地一家青楼。
又是青楼女人?
孟绍原一听头都大了,自己怎么整天和青楼女子纠缠不休啊?
头疼归头疼,还是听着周伟龙说了下去。
之后罗竹君遇见了影响了她一辈子的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夏至石。
夏至石可谓是年轻有为,年仅二十四岁的时候便就任了四川北伐总督。
夏至石第一次见到罗竹君便十分喜欢她,所以就提出想帮她赎身,但是罗竹君拒绝了,她说想要靠自己逃出去,只因为她不希望让夏至石想自己是他花钱买来的。
罗竹君逃出去之后,便于夏至石成婚了。并随夏至石一同去了日本,并在那里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在怀孕期间罗竹君便一边读书,1917年秋,罗竹君从东京一所高校毕业后。因为夏至石的工作调动一并回了国。
1919年夏至石因为派系斗争,最后被解除了公职,整天颓废度日,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两人的感情每况日下,1934年,在分居了五年后,两人在上海离了婚。
离婚后,罗竹君独自一人撑起了这个家,一个人带着四个女儿一起生活。离婚的最初几年,罗竹君去过最多的地方就是典当行业了。为了生活几乎把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当了。
1930年春末罗竹君经过高人指点办起了小规模的群益纱管厂。后来受到了战争的影响被迫停工。
1935年,手上攒下了一些余钱的开了一家锦江川菜馆。谁想这家川菜馆竟然十分的契合上海人的口味,开门便是满堂红。
连上海滩的青帮、洪帮等当地土霸王都时常光顾罗竹君的店。比如杜月笙便是其中的常客。听闻了罗竹君传奇经历的人,无不是对她敬佩三分。
1936年,有了余钱的罗竹君还开办了锦江茶室。生意开展得越来越大,当时的旧上海滩,锦江的名气如日中天。
孟绍原听的是一头雾水。
这和自己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嗯,这个女人独立自强,身陷青楼,不自怨自艾,依旧发愤图强,即便和男人离婚后,还是做出了那么一番事业。
可敬可佩。
可关周伟龙什么事啊?
“一·二八抗战的时候,罗竹君曾经帮过我们不少的忙,甚至还掩护过我们的一些特工。”周伟龙终于说了出来:“我担任上海区区长的时候,也多次请她帮忙过,罗竹君从来都没拒绝,要钱出钱,要力出力。
抗战全面爆发之后,罗竹君巾帼不让须眉,踊跃的捐款捐物。我手下有几个特工,被日本人追的走投无路,到她的锦江茶室里去避避风头,她二话没有,安全掩护了他们。所以,我欠她的人情很多……”
得了,不用说了,孟绍原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是什么事了。
这个叫罗竹君的女人,肯定是遇到麻烦了。
“说吧,周区长。”孟绍原揉了揉鼻子:“是不是罗竹君遇到困难,需要我出手了?”
“没错。”周伟龙点了点头:“因为她给予过我们很多的帮助,并且在抗战之事上坚持民族大义,所以被日本人记恨上了。这次日本人筹备‘新亚和平促进会’,想要邀请她当副会长,但却被她一口拒绝,这也就更加得罪了日本人。
本来,杜月笙这批人是她那里的常客,就算是日本人要想动她,也得掂量着办。可现在杜月笙去了香港,黄金荣闭门不见客,张啸林、季云卿和日本人打得火热,这锦江茶室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还有她的锦江川菜馆,也同样受到了牵连。
自从她拒绝了日本人的邀请后,隔三差五的,就有地痞流氓、日本浪人到她的饭馆茶室里去闹事,有的时候还找个借口,公开的打砸,你说,这客人哪里还敢上门?更有甚者,连她的家人子女也都受到了威胁,这不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托人找到了我。”
孟绍原皱起了眉头:“让军统的人出面去吓唬一下。”
“试了。”周伟龙叹息一声:“我找了几个特工,去了饭馆和茶室,还顺带着废了两个闹事的流氓。可咱们也不可能天天待在那里啊。我们前脚走,后脚那批人就又来了,弄得不胜其烦那。”
“巡捕呢?”
孟绍原随即说道:“去找巡捕房帮忙,那里咱们说得上话。”
“小孟,你当我没想过?”周伟龙看着有些无奈:“巡捕房那里咱们也有关系,抓了几个,那顶什么用啊?顶多关几天就放出来了。而且,那批流氓,半夜三更的,拿着大粪就往锦江的门脸上涂啊。你说开饭店的被人这么一弄,那还能有生意吗?
再说了,现在日本人正得势,我知道你在警务处关系熟,但换个角度来说,这对于别人来说都是小事,为了这点小事你一直去麻烦警务处的,将来有了大事怎么办?哥哥我这是实在伤脑筋了,知道你办法多,不就来求你了吗?”
别说,这事还真不好弄。
又不是什么日特大案,要弄到兴师动众的。
一批批的地痞流氓,抓不完打不尽,最让人头疼的还是那些日本浪人,你绑架他们还是杀了他们?
一个弄的不好,那就是外事纠纷啊。
要是被上面知道了,没准还会斥责你轻重缓急不分,做事荒唐等等之类。
但问题是,罗竹君为抗战做了那么多的事,又坚持民族大义,坚决拒绝了日本人对她的拉拢。
现在她身处困境,如果不出手相助,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但关键的是该怎么处理?
“周区长,这事不太好办。”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会:“那伙人就好像牛皮糖,这样,既然你周区长找到了我,那我无论如何会帮忙的。你容我想想办法,总不至于让我们的恩人吃亏了就是。”
“好,好。”周伟龙大喜:“我就知道你小子会有办法的。我呢,先回去,让罗竹君放宽心,你呢,尽快的想到办法。”
成,你周区长这事讹上我了啊?
自己这简直就成万能的了,破获日特案件找自己,帮人的事也找自己?
问题是这还都是没有报酬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