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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一章 最美之吻
1938年12月18日,这一天,在重庆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汪精卫潜逃。
委员长视察行营。
然后,是中国第一夫人宋美龄首次访问重庆第五陆军医院。
当然,这一天还发生了其它的一些事情。
比如重庆某位局长的情人,和她的情人私奔了。
比如重庆丐帮九袋弟子陈五先刺杀了重庆丐帮“大丐头”胡一虎。
丐帮真的分成九袋弟子,真的有打狗棒,而且从唐朝时候打狗棒就是丐帮帮主的象征。
当然,不知道是哪个吃饱了撑的丐帮弟子率先发明的。
重庆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
比如,孟绍原准备在重庆国民政府大楼把新的日特一网打尽。
比如,日本新任驻渝机关长北冈麻智准备在这一天策划一起惊天刺杀案:
爆炸重庆第五陆军医院!
而此时他最大的对手,孟绍原已经成功的被其调动,把注意力都放到了重庆政府大楼。
为了确保孟绍原上当,北冈麻智已经接连上演了一连串的好戏。
现在,内线方面传来的情报是,孟绍原已经命令王南星带领精锐在国民政府大楼布防了。
这个笨蛋啊!
传说中的地表最强特工,不过如此!
现在,是下午1点。
“沙漠行动”,开始!
“我各行动人员,已于一周前分批顺利进入医院,完成潜伏。”
“炸药呢?”
“医院数个地方都安装了炸药,川口贵能将完成神圣使命,甘愿为大日本帝国效忠!”
“很好,他是帝国的勇士!两点四十,准时引爆。同时,在爆炸发生后,我潜伏人员幸存者,立刻对医院所有支那人进行无差别射击!”
“哈依!机关长阁下,请你离开,这里太危险了!”
“下田君,我是机关长,我必须亲自监视这次重大行动,我不会离开的。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躲过爆炸,怎么照顾自己!”
……
1点。
重庆第五陆军医院依旧照常接待病人。
这也是夫人那里传来的意思,不要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封锁整个医院,这会给病人带来极大的不便,甚至会被别有用心者借此大做文章的。
只是,大量的便衣开始进入医院,检查不安全隐患。
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为的就是不打扰到患者。
宋美龄的卫队长高文轩亲自来了。
他再三向夫人建议,进行封闭式的访问,但是夫人执意不肯。
“没有必要大动干戈,惊扰到医生病人,那是形式主义。”
宋美龄并不太在乎这些。
即便在淞沪抗战最激烈的时候,她也冒着日军炮火轰炸,亲自到前线慰问过。
当时的宋美龄,因为出了一场车祸,肋骨断了几根,有人劝说她以治疗伤势为主,慰问可以延期。但宋美龄坚持先慰问将士们,其他都可以往后顺延。
而且,在慰问期间,她还说出了之后在抗战中风靡全军,战场上**将士到了决死时刻屡次会出现的六个字!
那是在慰问的时候,宋美龄和现场的将士们展开了互动,她主动询问一名排长,在打击日军的时候,你是如何指挥你是手下的士兵呢?
这名排长想了一下回答说:“为了让大家勇猛冲锋,我会高声大喊,弟兄们,往前冲啊!打日本鬼子去,我们不怕牺牲。”
这位排长的回答貌似没有问题,但宋美龄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以一贯的优雅姿态告诉这名排长:
“如果换做是我,我会说,弟兄们,跟我上。”
从字面上看,宋美龄的话语和那位排长的回答没有多大的区别,但仅仅是几个字的不同,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排长说“弟兄们,往前冲啊”这一句话,带有指挥的味道不假,但他是先让士兵往前冲,没有起到身先士卒的作用。
而宋美龄所回答的六个字:“弟兄们,跟我上!”这一句话,将军官和士兵之间的情感联系一下子紧密地拉在了一起。
想要士兵冲锋在前,军官也必须以身作则,这样才有号召和榜样示范的作用,因此更能振奋军心。
也就是从此开始,“弟兄们,跟我上”这一句话,响彻大江南北、白山黑水,成为激励抗战军民信心的一句名言。
虽然仅仅只有六个字,但字字振奋军心。
弟兄们,跟我上!
这一次的访问同样如此,宋美龄并不太在乎自己的安危,一直到高文轩差不多要以死相谏的地步,宋美龄才勉强答应,在自己到达医院后,医院暂时封闭一个小时,不许病人进入。
高文轩还是不太放心。
他一间一间病房的检查着。
“这是哪?”高文轩在一间小屋子前停下。
“啊,杂物室。”
总务科长尚浩急忙说道。
“打开。”
“等等,等等,钥匙在老刁那……老刁,老刁,赶紧的过来,长官要检查。”
一个拿着扫帚拖把的勤杂工赶紧过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杂物室的门。
门一打开,里面一股怪味,而且黑漆漆的,连个灯都没有。
高文轩检查了一下,全是一些乌七八糟的杂物,几个筐子里,扔满了沾满了血迹、污秽的衣服。
“都是一些伤员的,本来应该烧毁,可是这些人舍不得,说洗干净了还能穿。”尚浩急忙解释道,接着一板面孔:
“老刁,赶紧的处理了,这都什么味道。”
“是,是。”老刁一迭声的回答道。
高文轩拿过扫帚,挑开两个筐子上的衣服大致看了看,接着放下问道:“在这做了多少时候了?”
“你说老刁啊?做了一年多了,人挺本分老实的。”
“走吧,到下一间去。”
“长官,走好。”
老刁长长的松了口气。
里面的一个筐子,脏衣服下面,放的是炸药。
还有那堆杂物后面,堆放的同样是炸药!
他是一周前混进医院的,通过的就是总务科长尚浩的关系,他花了足足十根金条买通了尚浩。
当然,他对尚浩说自己的身份是记者,为的就是能够采访到蒋夫人来访的第一手新闻。
十两黄金,足够买到一个人的灵魂了。
更何况,尚浩根本就没有怀疑过老刁的身份。
谁会对一家医院有歹念呢?
杂物室的隔壁,是重症病房。
那些负了重伤的,会暂时安排到这里。
这也是宋美龄必到的病房。
一旦她进来了,老刁会迅速引爆炸药。
巨大的爆炸,足以将杂物室和隔壁的重症病房夷为平地。
宋美龄绝无逃生可能!
老刁自己也会死。
但整个帝国情报界都会记得他的名字:
川口贵能!
帝国勇士!
……
1938年12月18日下午两点三十。
委员长的妻子,中国第一夫人宋美龄女士进入重庆第五陆军医院!
医院暂时封锁。
这是一件大事。
可也是抗战中无数大事中的一件小事。
只是这个时候的宋美龄并不知道,死神已经悄悄的在她身边环绕……
……
“宋进入医院,开始巡视病房。”
“准备。下田君,随时准备为天皇陛下效忠吧。”
“哈依!”
……
没有掌声。
所有的医生护士都在忙碌着。
在他们的眼里,一个病人,远比第一夫人重要多少。
医院的院长宣国山中将,带着院里的领导陪伴着宋美龄,并且向她介绍医院里的情况。
“这里是重症病房。”
宣国山和宋美龄一起走进了病房。
里面躺着的,都是一些重伤员和重症病人。
宋美龄一个个的看着,并且叮嘱一定要给他们用最好的药,有困难的话,可以直接找她帮忙。
她来到了一张病床上,上面躺着的,是一个刚刚苏醒,满脸痛苦的伤员。
他在那不断的呻吟着,张大嘴,大口大口的呼吸。
“这是昨天日军轰炸时受伤的。”一个大夫说道:“他是消防队的,灭火的时候,一枚没引爆的炸弹忽然爆炸,他的同伴都死了,就他活了下来,可左腿左胳膊都被炸没了……而且恐怕很难救活了……”
宋美龄的眼眶湿润了。
这个消防员才多大?十八?还是十九?
他还是个孩子啊!
“救我……救……我……”
伤员艰难地说道。
“你会活下来的,一定。”
宋美龄俯下身来,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的动作:
她亲吻了伤员的额头,然后说:
“主会保佑你的,孩子。”
《中央日报》的记者及时拍下了这一镜头。
而这一幕,在日后也被称为“抗战最美之吻”。
在很多年以后,也被评为“中国抗战最感动人的照片”之一。
与其并列的,是那张戴着钢盔,脸露坚毅不屈神色,**中的娃娃兵照片!
在中国抗战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无非阶级,只要稍有一些良知的中国人,他们都在做着各自应该做的最正确的事!
……
宋美龄已经到了重症病房!
北冈麻智看了一下手表。
两点四十!
他钻到了桌子底下。
就是现在,起爆!
他仿佛听到了剧烈的爆炸声,仿佛看到了医院在那颤抖。
伟大的……
没有爆炸?
不,不会出问题的。
北冈麻智很有耐心……
……
两点四十五。
五分钟过去了。
静悄悄的。
没有爆炸,没有枪声。
医院里是如此的平静。
什么情况也都没有发生!
第九百三十二章 铁血卫士
这将是自己最荣耀的一天!
川口贵能已经做好了为大日本帝国效忠的准备!
宋美龄就快进入医院了。
一会,她就回到重症室的。
现在,是自己行动的时候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掏出了钥匙。
杂物室,就是自己最光荣的战场。
“嗨。”
一个一瘸一拐的伤兵走了过来:“周医生的办公室在哪?”
川口能贵一转身子:“那里。”
“扑”!
一把尖刀悄无声息的刺进了川口能贵的身子。
李之锋一把捂住了川口能贵的嘴,手里的刀再一用力。
他掏出川口能贵口袋里的钥匙往地上一扔,接着拖着川口能贵的尸体迅速离开。
两个人随即出现,用最快的速度清理干净了地上的血迹,接着拿出钥匙,打开了杂物室的门。
那里面,堆放的是炸药。
当初川军失踪的那批炸药中的一部分。
现在,是下午2点25分。
李之锋,“铁血十卫士”卫士长!
……
岩城崇史下了病床,看了一下时间。
为了确保自己看起来像个伤员,他甚至故意切断了两根脚趾,和医生说是在轰炸的时候,一块铁片飞起来切断的。
他也是北冈麻智精心挑选出来的死士。
可以去拿藏在医院里的枪了。
一个医生带着两个护士来查房了。
帘子被拉了起来。
“怎么样了?”医生询问了一下。
岩城崇史尽管心里焦急,但他不能在中国人面前露出任何破绽:“好多了,谢谢你,医生。”
“好的,我再帮你检查一下。来,躺下。”
岩城崇史才躺下,一个枕头猛然压到了他的脑袋上。
医生迅速掏出一把尖刀,对着岩城崇史的脖子就是一刀。
岩城崇史闷哼一声。
医生面无表情,把刀在他的脖子里转了几下,嘴里还大声说道:
“别动,伤口那么严重,肯定非常疼。”
岩城崇史不动了。
他从此后再也不会动了。
医生拔出了尖刀,收好:“把这个病人推出去,我要仔细检查。”
护士不慌不忙的收拾了一下,然后拉开帘子,推着岩城崇史的尸体慢慢走了出去。
医生戴好了口罩。
他叫齐老明,李之锋十卫士之一。
他名字听起来虽然有个“老”字,其实他才只有二十六岁。
他的外号叫“齐老头”,“铁血十卫士”之一!
现在,是下午2点25分……
……
2点25分。
孟绍原准时出现在了医院门口。
“高长官。”孟绍原打了一声招呼。
高文轩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那间杂物室里,就是您检查过的,有炸药。”
高文轩大吃一惊。孟绍原随即又说道:
“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排除了。您也别自责,您军人出身,是负责为夫人挡子弹的,这方面您是外行。要不然要我们这些特务做什么?”
高文轩沉默了一下,说了声
“谢谢。”
孟绍原笑了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便衣急匆匆进来,对高文轩低声说道:
“夫人到了。”
“迎接!”
……
孟绍原又一次见到了宋美龄。
宋美龄居然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特务”:
“你是那个孟绍原?”
“是我,夫人记性真好。”
“我怎么会忘记你?你借给我一次车,而且,还在机场救了我和委员长的命。”
“不敢,那是委员长和夫人吉人自有天相。”
宋美龄微微一笑:“你来这里,是有什么危险吗?”
孟绍原平静地说道:“没有危险,绍原只是奉命来加强这里的警戒而已,夫人大可以放心对这里进行慰问。”
“你们啊,就是不肯说实话。”
宋美龄一边朝医院里走,一边说道:“戴雨农陪委员长去了行营,却把他的爱将派到了这里,一定有什么事。绍原,我不管你有什么计划,就是不要惊动医院。”
“夫人,一切风平浪静。”
孟绍原毫不迟疑的回答道。
现在,是2点30……
……
2点30。
下田信放下了手里的活。
开始了!
他起身,来到藏枪的地方。
决战的时刻到了!
枪呢?
枪呢?
“你在找这个?”
门被踢开了。
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男的端着一枝冲锋枪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且还特别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我叫詹玉平,名字有点像女人,所以他们给我取个外号叫‘詹姑娘’。我的临时长官是孟绍原,我的直接长官是李之锋。”
下田信狂吼一声,冲了过来。
詹玉平论起冲锋枪,一枪托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下田信倒地。
詹玉平根本没有停手,继续一下又一下,砸着下田信的脑袋。
这哪里像个“姑娘”?
詹玉平,外号“詹姑娘”,“铁血十卫士”之一!
现在,是下午2点30。
……
吕成田用小刀一点点的割开了那个人的喉咙。
他不在乎这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总之,他是孟长官暗杀名单上的目标。
他喜欢这么慢慢的杀人。
喜欢看着目标一点点痛苦的死去。
所以,他的同伴总认为他的心理有点问题,还为此给他取了一个外号:
吕疯子。
吕成田,外号“吕疯子”,“铁血十卫士”之一!
现在,是下午2点30。
……
孟绍原紧紧跟在宋美龄的身后。
他看到穿着伤兵衣服的李之锋站在病房门口,朝自己点了点头。
2点30。
5分钟之内,几乎全部隐藏在医院里的日特被拔除。
悄无声息。
没有惊动到任何人。
宋美龄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她也看到了李之锋,而且居然来到了李之锋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队的?”
“报告。”
李之锋做梦也都没有想到夫人竟然会对自己说话,一时间,这个战场上视生死如无物的军人有些慌乱起来:
“李之锋,薛岳司令长官长官卫队的。”
“哦,伯陵身边的卫士啊,怎么负的伤?”
李之锋根本没有受伤,此时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武汉保卫战后期受的伤,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谢谢你。”
宋美龄这么说道:“谢谢你为国家做的一切,你辛苦了。”
前后不过几十秒的时间。
宋美龄走了。
李之锋看着夫人的背影,眼眶红了。
这几十秒的时间,是李之锋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时间!
……
小伤员的眼泪流了出来。
他就快要死了,他怕死,他想活着。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仪态万方的女人是谁,但猜到一定是个很有身份的人。
他要活着,好好的活着,再艰难都要活下去。
也许,将来自己,还有机会再见到这位夫人。
包括院长宣国山在内,每个人都为夫人做的这一幕而动容。
这包括孟绍原在内。
抗战最美之吻!
自己怎么可能忘记这呢?
1938年12月18日,宋美龄对重庆第五陆军医院进行慰问。
到了3年后的1942年,她还会对这家医院进行第二次的访问。
而这,才是日本人的真正目标!
重庆政府大楼?
孟绍原撇嘴笑了笑。
“高长官。”孟绍原凑近高文轩低声说道:“夫人身边有内奸。”
高文轩一惊:“是谁?”
“我不知道,可能是司机,可能是厨子,可能是夫人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但能够排查出去,高长官。”
孟绍原非常镇定地说道:“回去后,什么也都不要说,你仔细观察,看谁总是在不经意间打听夫人在医院里的行踪,这个人十有**有问题。”
“好,找到内奸,将来有机会我请你喝酒!”
……
2点45。
想象中的爆炸和枪声并没有出现。
北冈麻智有些慌乱了。
怎么回事?
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吗?
撤离!
不,没有地方撤离,整个医院都被封锁了。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暂时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
3点30。
宋美龄完成了对重庆第五陆军医院的慰问。
走的时候,她还没有忘记对孟绍原说:“绍原,辛苦了。”
“夫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虽然不知道当中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不希望弄到满城风雨。”
“我明白,夫人,夫人对医院的慰问非常圆满。”
宋美龄忽然一笑:“回去告诉戴雨农,以后再要活埋你的时候,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你一次。”
我靠!
孟绍原尴尬的恨不得在地上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自己的这些丑事怎么连夫人都知道了啊……
……
任务失败。
北冈麻智可以确定了。
宋美龄已经离开了医院,医院的封锁也被解除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而且,那些部下,也一个都没有出现。
任务遭到了彻头彻尾的失败。
北冈麻智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
可已经没有时间给他细想了。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每多待一分钟就多一份暴露的危险!
医院的封锁已经解除。
唯一的障碍不是医院门口站岗的两个士兵,而是医院里会不会有军统的特工。
北冈麻智必须冒险。
他开门走了出去,戴着口罩,穿着医生的白大褂。
医院里一切正常,没人注意这个“医生”。
大门越来越近了,北冈麻智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就在他距离大门还有数步之遥的时候,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莫文侦探,去哪啊?你怎么改行当起了医生了?”
第九百三十三章 疏忽细节
孟绍原!
北冈麻智缓缓转过身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孟绍原!
孟绍原似笑非笑:“莫文侦探,又在这里见到你了,怎么,你改行当医生了?”
“原来是祝先生,真巧在这里又遇到你了。”北冈麻智用娴熟的英语说道:“侦探的工作不好做,我正好学过医,所以我就到医院来了。”
“这样啊。”
孟绍原点了点头:“正好我也要回去,我顺路送你一段吧。”
“不必那么麻烦了。”
“那不行。”孟绍原很认真地说道:“我说送,就一定要送,不要违背我的想法,也不要得罪我,得罪我,后果很严重。”
北冈麻智的手插到了口袋里。
“你想掏什么呢?”孟绍原不慌不忙地说道:“难道一个医生身上还会带着枪吗?”
两个壮汉站到了北冈麻智的身边,一个控制住了他,一个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枪。
“还真的是枪啊。”孟绍原一声叹息:“带枪的医生?莫文侦探,啊,应该叫你北冈麻智?走吧。”
北冈麻智知道自己完了……
……
“我不死心。”坐在审讯室里,北冈麻智脸上写满了不甘:“我的计划非常完美,你是怎么发现的?”
“计划真的非常完美。”孟绍原也承认了这一点:“一个和你在船上使用的差不多的计划,用一个复杂的计划,来掩盖真正的计划。让人眼花缭乱,我也几乎就要相信,你是真的要炸国民政府大楼了,可关键是,我发现了太多的问题。”
“什么问题,请告诉我。”北冈麻智认真的问道。
“你让我上了一次当,同一条阴沟里我不会摔倒两次的。”孟绍原淡淡地说道:“你瞧,长奉孝武公然出现在了闹市区,拿着鼓鼓囊囊的钱包,怎么可能不被扒手注意?偏偏,他的联络纸条还都放在钱包里,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扒手,到我这里来偷吧。”
北冈麻智点了点头:“长奉孝武的确是我派出去的,我知道这个人身上喜欢携带大量现金,而且有些粗知大意,你的人,早就布控了,一定会发现他的。”
“罗建和呢?罗建和知道你的计划吗?”
“不知道,为了确保你能够相信我是要炸国民政府大楼,长奉孝武是真的和罗建和在联络,罗建和也真的是按照炸大楼的计划在完成任务。”
“够狠,为了欺骗我不惜牺牲了你的两个手下。”孟绍原也蛮佩服的:“其实最初抓到长奉孝武,并且成功的和罗建和接上头后,我一点都没有怀疑。尤其是那个复杂的接头暗号,也更加让我深信不疑,越是复杂的情报,越是能够使人确信这是真的。”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一色目庆!”孟绍原毫不迟疑地说道:“我才和罗建和接头完毕,袍哥立刻又抓到了一色目庆。抽重庆市面上看不到的日本烟,而且还竟然知道你的藏身处?接连抓到两个日本特务,看起来都是很巧合的情况下抓到的,可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当时在“露丝公主”号上,也出现了太多的巧合。
池田亚都、平谷国昭、“莫问侦探”,全部都是巧合。
情报战线中一旦出现太多的巧合,那就是一场预谋。
“一色目庆也是我派出去的。”北冈麻智似乎不是在那受审,而是在和一个同行讨论一次行动之后的得失成败:“我之前就故意安排人给了他最喜欢抽的‘樱花牌’香烟,然后让他知道我们住在哪,又特意安排他去采购生活必需品,我知道他有极大的可能暴露。就算没人发现他的存在,我也会刻意出卖他的。”
“这是你牺牲的第三个部下。”孟绍原微微点头:“你是个做大事的人。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了,接连被我们抓到?为什么?而且还有这些破绽露出?但我不敢确定,因为到重庆的这些特务,都是新来的,自然良莠不齐。而在随后对太平路6弄281号的突击行动中,你的这出大戏演到了最**,可也让我确定了你在演戏!”
“为什么?”北冈麻智不是特别理解:“我的演戏中有破绽吗?”
“有,而且很大。”孟绍原凝视着他:“你的戏剧本非常完美,问题是,一些小的细节,你并没有处理好。你知道我们会对你进行突击,你做好了故意暴露的准备,所以无论我们监视的人隐藏的有多好,你也一定会‘暴露’,为此你特别派出了下田信去‘暴露’自己。
你疏忽的细节一,当你们发现自己‘暴露’后,为什么要开枪?你这不是提醒我们,你们已经察觉到自己被监视了?你们一开枪,我就发现了不对,但我依然无法确定,也许是你们放哨的人太过于慌乱了吧?你留下的加茂义郎,是你牺牲的第四个人?”
“是的,他也是牺牲者。”北冈麻智丝毫没有否认:“我故意让他看到了许多事情,故意留他断后,我知道他一定会被你们给抓住的。”
“烧毁,但却没有完全烧毁的文件,还有那个沙盘。”孟绍原摇了摇头:“这就是你疏忽的细节之二。文件没有被完全烧毁还可以解释,但那个沙盘呢?你要执行绝密任务,会使用到一个沙盘那么明显的目标?而且在逃跑前,还没有把沙盘销毁干净。结合起我们发现的文件碎片,你只有一个目的,告诉我,你想要炸毁国民政府大楼!
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啊,还留下了炸药的痕迹,又让加茂义郎知道有炸药,可是我想,你早就把真正的炸药转移了,那里留下的箱子里根本不是炸药!”
北冈麻智苦笑一声。
孟绍原继续说道:“还有那辆卡车,是你早就准备好的,这也是你忽视的细节之三。就是这辆卡车,让我可以判断我的猜测是对的,一切都是道具,你连如何逃跑都考虑到了。卡车的目标太显眼了,一辆总是停在那里的卡车,一定会引起怀疑的。由此可以证明,你是在决定‘暴露’之前,才把卡车开到那里的!”
“疏忽了,疏忽了。”北冈麻智叹了一口气:“我应该更加谨慎一些,多考虑一些的,可是时间太仓促了。”
“你演戏,那我就配合你演戏!”孟绍原点上了一根烟:“我把所有的人都拉去了国民政府大楼,让你确信我上当了,因为我知道,在我身边有你的内奸!我就是要通过这个内奸,让你反过来上当。对了,那个内奸是唐章吧?”
北冈麻智默默的点头承认。
“唐章不是我发现的,是我手下那个叫老腊肉的发现的问题。”孟绍原笑了一下说道:“老腊肉这双眼睛毒啊,一眼就发现了唐章有问题。一个从小就跟着父母卖水果的人,秤水果的时候,居然盯着秤看了好一会?当然这和你的不大了。”
“我很好奇。”北冈麻智开口问道:“你怎么就能确定我的目标是重庆第五陆军医院?”
“当时我也无法确定。”孟绍原坦然说道:“重庆那么大,目标太多了,所以我让老腊肉到处寻找目标,老腊肉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把我要的情报全部搞到了。我分析了整整一个晚上,才算分析出来。”
孟绍原并没有说实话。
当时他的确无法确定北冈麻智想要袭击哪里,他在分析那些情报的时候毫无头绪,可是当看到关于重庆第五陆军医院的时候,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宋美龄会在这天慰问第五陆军医院,并且留下有名的“抗战最美之吻”,北冈麻智的目标会不会是这里?
北冈麻智就算再聪明,也不会猜到,自己的对手能够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孟绍原装作吃坏了肚子,和老腊肉悄悄进入了第五陆军医院。
第五陆军医院的防备之差,让人扼腕叹息。门口站岗的,对进出的人不做任何盘查,完全就是在那应付差事。
日本人想要混进去太简单了。
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孟绍原和老腊肉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那个人绝对不是做卫生的。”老腊肉的一双眼睛非常毒:“你看,他打扫卫生的时候非常敷衍,难么大的一块脏的都没有发现。还有握扫帚的姿势,哪里像是一个勤杂工?那双眼睛一直都在滴溜溜的乱转,我可以非常确定,这个人是假冒的。”
“还有那个医生,也是假的。”孟绍原捂着肚子低声说道:“刚才有个病人问他问题,他连对方的病情都没有问,而是让病人去别的医生办公室,指路的时候,也是在那乱指。他妈的,那个方向是去厕所吧?我刚去过。”
“我一个个的排查。”孟绍原嘴角露出了微笑:“谁是才进医院的,不管是医生护士还是病人,认真查的话,其实并不那么复杂。”
“你赢了,我输了。”北冈麻智倒也坦率:“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你凭什么就能锁定重庆第五陆军医院?”
关于这个秘密,孟绍原发誓是绝对不会告诉任何知道的!
第九百三十四章 真假热血
北冈麻智输了。
输的体无完肤!
孟绍原憋在心里很久的那口恶气终于出了。
人可以失败,也输得起。
但人,不可以连续败在同一个人的手里。
孟绍原在离开的时候,问了一个问题:
“‘露丝公主’号上的计划,不全是你制定的?”
“为什么这么说?”北冈麻智问道。
“医院刺杀案策划的很好,但有太多被你疏忽的小细节。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细节决定成败,这句话听着像是废话,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孟绍原微微笑着:“而在‘露丝公主’号上,你成功的欺骗到了我,虽然非常大胆,但真正露出的破绽极少。所以我想,你是一个好的演员,也能制定出不错的计划,可总欠缺一些。比如细微的地方,急切间你会疏忽。所以‘露丝公主’号上,一定有人协助你制定出了这个计划,你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你的角色而已。”
北冈麻智在那沉默了一下:“我可以告诉你,但我的条件是,在杀死我前,请尽量让我过的舒适一些,最好每天能给我一瓶酒。”
“我答应你。”孟绍原毫不迟疑的答应了。
北冈麻智一定会死,在他身上最后一点利用价值被榨干后,他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孟绍原如果落到日本人的手里,也一定会死。
日本人不会指望他能够投降。
就算他真的投降了,最有价值的时间段也无非只是前期而已。
所以历史上很多有名的叛徒、汉奸,在最初叛变的时候,敌人会把他当成宝贝,然而蜜月期一过,待遇便会迅速降低。
越是有名,来头越是大越是如此。
比如像孟绍原这种级别的人,一旦叛变,会给军统造成巨大损失,但军统也会在最短的时间里采取应对方案。
所有的联络手段、制定计划会全部作废。
而且,孟绍原这种级别的人叛变后,太招摇了,目标太明显了。
敌对方会专门的针对你采取一系列的反制措施。
比如工农党的顾某人。
比如才叛变的李士群。
所以总说叛徒没有好下场,并不是说他叛变后一定会遭到曾经同志的制裁,而是他自身的尴尬处境以及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利用价值。
也正是因为如此,孟绍原官做的越大,权利越大,也就越没有退路了。
有些英雄,都是被逼出来的。
此时,北冈麻智开口说道:“羽原光一。具体的计划,是羽原光一中佐策划的,他成立了一个专门研究你的办公室。我听说,你们军统上海站有个小特务叛变了,叫什么名字我不记得了,本来上海方面也没把他当回事,可羽原光一听说他曾经听过你的训话,因此特别把他请了去,向他请教问题。”
“等等。”孟绍原打断了他的话:“你刚才用到了‘请’字?”
“是的,请。”北冈麻智很肯定地说道:“据说是羽原光一亲自派轿车接的他,为此还遭到了一些同事的耻笑,一个根本不知道多少军统情报的小特务,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可羽原光一一点都不在乎,他很客气的向那个小特务请教了见到你的那天,你都说了一些什么,讲话用了多少时间,身边带着多少人。”
孟绍原有些心惊了。
他一直都在留神羽原光一这个人,也清楚此人有着很强的能力,廖宇亭就是栽在了他的手里。
从他破获廖宇亭之案的过程来分析,此人有很强的“洁癖”、强迫症、辨识能力、推理能力、分析严谨、谦谨好学、不耻下问,还有,理智到了近乎“病态”的地步。
这些特质一旦集中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那将会是非常可怕的。
只是现在听北冈麻智这么一说,孟绍原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羽原光一。
甚至可以这么说,如果有人拿着一根头发,告诉羽原光一,这是孟绍原上午梳头时候掉落的,那么羽原光一一定会仔细分析,这根头发黑的有多少,灰的有多少,几点几分掉落的,为什么会掉落的,这根头发能否看出孟绍原的身体状况,是否有其它的线索。
孟绍原不怕聪明人,一点都不怕。
可是像羽原光一这种固执的人,才是他最大的对手。
他可以打败羽原光一一百次、一千次,但羽原光一绝对不会认输,他会在一次次的失败里吸取教训,寻找对手的破绽。
终有一天,曾经看起来不可战胜的对手,会在他的面前轰然倒下。
“我不会倒下的,我也不能倒下。”孟绍原看着像是在那自言自语:“他很强,是我所有对手里最强大的一个,他可以学习我,我也一样可以学习他。”
北冈麻智不懂对方在那说些什么。
北冈麻智,1896年生人,日法混血,日本特务机关王牌特务,日本驻渝特务机关机关长。
1938年12月失踪。
从此后,再也没有人听说过北冈麻智这个人了……
……
“交代了吗?”
“全部都交代了,唐章是在半年前被日本人拖下水的,他有个姐姐,从小就非常疼爱他,姐弟俩感情很好,日本人就是利用了他的这个弱点,唐章没有经受住威胁和诱惑。”
老腊肉迅速做了汇报。
“把他带进来。”
“是。”老腊肉迟疑了一下:“孟长官,唐章罪该万死,可他真的不易。我冒死请求,留他一条活路吧。”
“留他一条活路?然后让大家都知道,叛变了也不用死?”孟绍原冷冷地说道:“老腊肉,家法不是用来看的。”
老腊肉叹息一声,脚步蹒跚的走了出去。
没一会,唐章被带了进来,遍体鳞伤。
“坐吧。”孟绍原淡淡说道。
唐章坐了下来:“长官,我错了。”
“你没错,做错了,还有挽救机会,你不是有错,你是有罪。”孟绍原看着他缓缓说道:“我给过你机会了,你记得那天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那天,孟绍原对唐章说:“一旦机会出现,牢牢抓住,不要松手。机会失去了,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唐章终于明白孟长官为什么忽然对自己说这些话了。
孟绍原轻轻叹息一声:“我最早见到你的时候,看到的不是一个特务,而是一个满腔热血,充满了锐气的年轻人。你和我差不多大,所以我想,你也许是下一个孟绍原,下一个军统里的精锐,可是,我错了。”
“长官,我对不住你。”
“你没有对不住我,这世上没有谁对不住谁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谁也强迫不了你。你叛变,是因为你看起来热血激情,可是骨子里,你是一个懦弱的人。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
孟绍原的语速很慢:“我和你说一个人,老腊肉。他算是你们的前辈了,警察出身,一身的臭毛病,我知道,你们表面上尊敬他,可内心里一点都瞧不起他,为什么?他的文化程度不高,吊儿郎当,嗜赌如命,还有些贪生怕死、就咱们进攻太平路的时候,枪声一响,他第一个钻到了车子下,对不对?”
老腊肉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孟绍原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可他不是真的怕死,是他认为这么死了不值得。等他到了认为自己该死的时候,他连一秒钟的迟疑都不会有!”
老腊肉也不笑了,他忽然间热泪盈眶。
那么多年了,终于有一个了解自己的人了。
唐章看了看老腊肉,一点都不相信,这个邋遢猥琐的前警察,会是一个视死如归的人。
“我和你说这些,只是为你感到惋惜。”孟绍原又叹了一口气:“好好的一个年轻人,本该是报效国家的时候。算了,算了。唐章,你还会有什么遗言没有?”
“唐章死不足惜。”唐章鼓足勇气说道:“只是我姐姐也是被逼的,希望长官能够放我姐姐一条生路。”
“老腊肉调查过了。”孟绍原的语气里不带着一丝感情:“日本人威胁你,你姐姐也劝了你,罪名和你一样,你们姐弟,很快就能相聚了。”
“长官,求求你,我求求你!”
唐章猛的跪倒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有什么罪名,我一个人承担,放了我姐姐,放了我姐姐吧!”
“家法严峻,家法如山!”孟绍原稍稍抬高了一些声音:“潘大爽!”
“到!”老腊肉赶紧上前一步。
“唐章,勾结日寇,叛变革命,死刑!即刻执行!唐章之姐唐红,勾结日寇,策反军统特工,死刑!即刻执行!”
“是!”
孟绍原最后看了一眼唐章。
……
“姓名?”
“报告长官,唐章!”
“年纪?”
“报告长官,二十一岁!”
“以前是做什么的?”
“报告长官,以前是重庆保安队二大队一中队的。”
“为什么要做这个?”
“报告长官,邱长官找到了我,我不愿意在保安队浑浑噩噩,所以来到了这。国难当头,保家卫国,匹夫有责,国民政府迁都重庆,我愿誓死保卫政府,誓死保卫重庆!”
……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唐章时候。
曾经多好的一个热血的年轻人啊!
第九百三十五章 残酷职业
1938年12月18日,国防最高会议副主席、国党副总裁、国民参政会议长汪精卫叛逃!
委员长在日记中写道:
“闻汪先生潜飞到滇,殊所不料。当此国难空前未有之危局,不顾一切,借口不愿与工农党合作一语,拂袖私行,置党国于不顾,岂是吾辈革命党员之行动乎。痛惜之至。望其自觉回头耳。”
汪精卫是早期追随国父的革命志士之一,又因刺杀摄政王载沣一事在国内外暴得大名,在国党内也是排名前几的大佬,如果不处理好汪精卫事件,不仅会降低委员长在党内的威信和统治力,甚至可能造成国民党派系分裂,以及全国统一抗战路线。
在经过两天慎重的考虑之后,委员长终于做出了处理汪精卫出走事件的处置方式。
派人立即通知英美大使馆,称汪精卫“并未获得授权去向任何人谈论和平问题;中国不仅不会考虑日本人的和平条件,而且正在积极准备付出更大的努力继续进行抵抗”,向英美表明抗日的态度,避免因汪精卫出走,影响了争取外国援华制日的外交策略。
公开发表声明,斥责日本人意图侵略中国的狼子野心,表明抗战到底的决心,也是向汪精卫一行人表明态度,间接劝其迷途知返。
为此,委员长特别发布了《揭发倭寇阴谋昭告世界》:
“灭亡中国之计划与工具已经一切齐备,其侵略并吞之手段与心事已毕露无遗,所缺者只待中国受其欺蒙、受其威胁而向之屈服,上其圈套罢了。事实已经明白显露到这个地步,如果我们还要想在虎颔之下苟求余生,想以和平妥协的方法求得独立平等的生存那就无异于痴人说梦。
表明汪精卫出走是其个人行为,并无政治意味,同时动员报纸舆论不要为难汪精卫等人,避免过激言论将汪精卫逼上不得不降的境地。
“汪先生此次离渝转赴河内,实为转地疗养,纯系个人行动,毫无政治意味。此行不仅与军事委员会无关,即与中央与国民政府亦皆毫无关涉……故外间一切猜测与谣言,国人必不置信。”
他还给汪精卫留了一丝余地,可是,汪精卫在叛国的这条道路上已经永远不会回头了……
……
孟绍原,身先士卒迭歼钜寇,忠勇奋发达成任务有事实证明,歼灭顽寇获致胜利。特授三等宝鼎勋章!
孟绍原又多了一枚勋章!
“你救了夫人,很好。”戴笠的语气平和:“不过,这事不宜大事声张,所以你的这份功劳也就没有了。”
“报告戴先生,绍原不为立功而来,只为报效党国,报效领袖!”
“有这个觉悟好。”戴笠微微点头:“委员长和夫人,让我代他们转达谢意。委员长同时嘱咐你好好干。”
“多谢委员长勉励,绍原一定不辜负委员长信任!”
“绍原啊,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戴笠欲言又止。
不好。
大事!
戴笠居然用了这样的语气?
孟绍原提心吊胆:“戴先生,什么事?不会有谁要砍我的脑袋吧?”
“砍你脑袋还用和你商量?”戴笠啼笑皆非,随即正色说道:“刚刚我接到长沙方面密电,我军统局长沙站站长何秀明忽然暴毙身亡。”
暴毙身亡?
“长沙是个大站!”戴笠皱着眉头:“可最近一段时候,却接二连三的出事。日军占领武汉之后,中日暂时出于相持阶段,可是日本人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长沙。为此,之前何秀明派遣了一个特工队,秘密潜入新墙河东南岸日军控制区进行侦查,可是特工队刚刚到达的当天,就被日本人给一锅端了。
之前,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派遣了一个同志打进了日军内部,在101旅团担任高级翻译,代号‘鸽子’,由何秀明直接领导,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身份忽然暴露,被日本人所逮捕。”
长沙站内部出问题了,而且问题就出在何秀明的身边。
“内部一定出现问题了。”戴笠把孟绍原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能够知道这么绝密情报的,有四个人,长沙站站长何秀明,副站长甘海源,书记阮逸泉,作战总指挥窦立新。本来我还怀疑何秀明最有嫌疑,可他忽然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
“是不是要我奔赴长沙,找到这个内奸?”孟绍原明白了。
戴笠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长沙的局势比较复杂,甘海源、阮逸泉、窦立新都是老资格了,要人有人,要权有权,派其他人去,一个处置不当,很容易激起内变,而且将会使得人心涣散,兵无斗志,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你去最合适。”
“戴先生,按您这么一说长沙是个鬼门关啊!”孟绍原顿时叫起苦来:“长沙我一点都不熟悉,人家都是地头蛇,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我看那,干脆您一个命令,把他们以开会的名义全部召回重庆,然后逐一审问,不就什么都弄清楚了?”
“那么简单我要你去做什么?”戴笠一瞪眼睛:“这三个人都是有功之臣,甘海源和阮逸泉还得到过委员长的接见嘉奖,而且军统长沙站是他们一手建立并且壮大起来的,如果查来查去他们没有问题,他们心里会怎么想?还会那么卖力的为党国效劳吗?”
说到这,口气放缓不少:“绍原,你好歹也是上海区代理区长,级别和他们一样,而且人机灵,反应快,遇到危险能够用自己的办法处置……这样吧,这件事办妥了,你这个‘代理’两个字可以去掉了。”
戴先生,戴局长,戴老板,您这是大棒加胡萝卜一起上啊?
“再说了,祝燕妮的父母不都在长沙,这次去了正好看看你的丈人丈母娘去嘛。”戴笠话锋一转“孟绍原,你拐跑了我的特务,祝燕妮身为军统在册人员,不经请示,脱离战斗岗位,啊,我说什么了吗?”
“您就威胁我吧。”
孟绍原没办法,谁让自己的把柄在戴先生手里呢?他悻悻然地说道:“我去,鬼门关我也去。可您得写份手书给我,按照我的意思写。”
“成。”戴笠一听孟绍原愿意执行任务,心情大好,当即拿出纸笔,按照孟绍原说的,大笔一挥而就。
孟绍原小心的收好了:“那我回去看看我的家人,明天就出发。”
“绍原,那个……”戴笠有些为难:“三个小时后,有架军用运输机去长沙,我已经帮你订好位置了。”
“戴先生!”孟绍原忍无可忍叫了出来:“我回重庆多少天了?就在医院远远的见到了老婆孩子,还没敢相认!我老婆快生了啊,我的孩子啊!好不容易任务完成了,您哪怕让我陪一晚上老婆孩子呢?当我求你了,戴先生!”
“绍原,是我对不住你。”戴笠轻轻叹息一声:“现在空中交通极为不便,我帮你和你的部下弄到这些位置,费了很大力气,要是赶不上这班,下一班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孟绍原沉默在了那里。
戴笠缓缓说道:“绍原,下辈子别当特务了……”
下辈子,别当特务了。
做什么都比这号。
工人、老师、商人。
就是别当特务!
“车子,给你准备好了。”戴笠从抽屉里拿出了两条烟:“这是我私人送你的。”
得了吧。
两条烟,就弄这么悲惨的事情出来。
“绍原,我答应你,怎么着都让你和你的那些夫人们见上一面。”戴笠在那承诺:“你先出发,剩下的事交给我。”
那还成。
千辛万苦来到重庆一趟,要是连老婆孩子都见不得,那也实在是太亏了。
“还有件事。”戴笠忽然问道:“薛岳借给你的那十个人你准备怎么处置?你还真的准备拐走?”
“那当然!”孟绍原一拧脖子:“我在重庆立了那么大功,就弄到一枚勋章两条烟啊?那不行,我不能吃亏啊,我得把他们都带上了。”
一说到李之锋这十个卫士,孟绍原顿时心情大好:“戴先生,这十个人可是人才,一个个身手了不得啊。就在医院里面,好家伙,杀人于无形。整好了,我身边就少这样保护我的人。”
“你坏事做多了要人保护?”
“哪啊,我那不是杀的日本人太多了,防备他们报复吗?您瞧着,等我把他们骗到……不是,了上海,保准能够发挥上大作用。”
戴笠看了看他:“你就不怕薛岳找你麻烦?”
“我怕?我怕什么?”孟绍原满不在乎说道:“薛岳在重庆,等我把李之锋他们拐到了上海,他能拿我怎么着?”
“哦,也对,成了,你去吧。”
“是,戴先生!”
孟绍原刚走到门口,戴笠忽然在他身后说道:“对了,有件事忘记告诉你,我说飞机座位难弄,这得看人,有些高级长官是有专机的。”
“什么意思?”
戴笠笑了笑说道:“我刚刚知道的,薛岳已经被口头任命为湖南省政府主席和主任委员,正式任命很快就会颁布,他会乘坐明天的专机前往长沙!”
啊!
孟绍原脑袋一晕,差点昏倒在地!
第九百三十六章 短暂相聚
“孟长官,什么任务这么着急?”
“去长沙。”孟绍原一本正经:“日军占领武汉之后,意图染指长沙,我奉命,即行前往长沙稳定局势。经薛长官同意,你和你的兄弟们,继续归我指挥。”
他直接把薛岳抬了出来,李之锋和他的弟兄们哪能怀疑有假?
他们可不会想到,面前的这位长官,那是民国有史以来最大胆,最能瞎编乱造的一位长官。
“是,服从命令!”
李之锋毫不犹豫:“薛长官那里要不要支会一声,我们即刻就走?”
“军情紧急,哪能耽误?”孟绍原怎么可能让他们和薛岳碰头?
一碰头,这西洋镜不就给拆穿了?
“是!”
有李之锋这十个人保护在自己身边,那也就放心多了。
轿车已经准备好了。
孟绍原也不知道这趟长沙之行是福是祸。
特务,真的不好当啊。
连个老婆孩子都见不到……
……
重庆,广阳坝机场。
一辆轿车,一辆卡车呼啸而入。
“孟科长!”
“王南星,你怎么来了?”
“奉命执行任务!”
“什么任务?”
“孟科长,你跟我来就行了。”
王南星带着孟绍原来到机场休息室,一伸手:“孟科长,请。”
……
“绍原,我答应你,怎么着都让你和你的那些夫人们见上一面。”
这是刚才戴笠答应的事情。
孟绍原本来以为,怎么着都要等上好一会才能见到家人。
可万万没有想点,戴笠早就安排好了。
就在这里!
蔡雪菲、祝燕妮、山下由梨爱、尚倩怡、松本真柰子都来了。
花儿、尹佩雅、苏瑶来了。
阿劳、小忠来了。
罗根、索菲亚来了。
甚至,连邱兴昌的父亲,孟绍原的结拜兄弟,“昌巨”董事长邱盛和也来了!
“主人。”阿劳居然哭了:“我亲爱的主人,我真是想死你了。”
孟绍原冲他微微一笑,可是,目光却落到了自己夫人们的身上,他看着她们,过了好久,才说道:
“你们,好吗?”
就这一句话,让几个女人的眼泪“刷刷”的流了出来。
“我们……很好……”蔡雪菲哽咽着。
“孟绍原,你这个死没良心的!”祝燕妮不管不顾,一边哭着,一边腆着大肚子来到孟绍原的面前,纶起粉拳,不断的打着孟绍原:、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来重庆也不知道看我们,在医院……现在,你又要找……我找戴先生说去,不许走,不许走……”
她说的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孟绍原握住了她的拳头,祝燕妮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抱住了孟绍原:“少爷,求求你,别走,多留几天,多留几天。”
“我也想,可是军令如山。”孟绍原扶起了她,帮她擦去了泪水:“不哭,等到下次见面,我哪也不去,就陪着你们。”
祝燕妮满心期望:“真的?”
“真的,不信拉钩!”
孟绍原松开了祝燕妮,来到了蔡雪菲的面前:“夫人,辛苦了。”
蔡雪菲擦去泪水:“没事……我……”
话都无法说完整,眼泪又流了出来。
“还有你们,山下老师,大元帅。”
也不知道为什么,孟绍原看蔡雪菲和祝燕妮,都是满眼深情,可看到山下老师跟尚大元帅,却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真可惜,不能多陪你们几晚。”
“几晚”两字一出,山下由梨爱和尚倩怡面上一红,谁都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本来想笑,可一想到很快又要分别,哭得却更加伤心了。
“真柰子。”孟绍原又看向了真柰子:“你在这里好好的,她们会帮我照顾你的。”
真柰子用力点了点头:“嗯,我听绍原君的话!”
“这是,马大哥的孩子吧?”孟绍原来到了尹佩雅的身边。
“是,孟大哥,我和老马的女儿,你抱抱。”
“好,好。”
孟绍原笨手笨脚的抱了过来,越看越是喜欢:“取名字没有?”
尹佩雅摇了摇头:“还没有,就等着孟大哥帮着取名字了。”
“啊,这个……”
孟绍原顿时头疼起来。
取名字?自己哪里会取名字啊?
可看着尹佩雅一脸期待的样子,硬着头皮在那憋了很久:“马大哥折在了日本人的手里,咱姑娘总要记得这个仇……要不,就叫马……雪恨?”
啊?
马雪恨?
哪有姑娘家叫这个名字的?
“不好啊?”孟绍原大概也是发现了:“要不叫马报仇,马抗敌?”
越取越不像话。
几个女人都是面面相觑。
要说还是邱盛和看出了自己三弟的窘态,急忙解围:“我看绍原取的马雪恨很有深意,其实只要略改一字即可。我看把‘恨’字,改成‘蘅’字如何。”
马雪蘅?
这可真的是一个姑娘家正常的名字了。
“这名字好,这名字好。”孟绍原大喜过望:“以后马雪蘅就是我干闺女了,夫人们,你们得待他和亲闺女一般。”
一声“夫人们”,说的几个女人面上又是通红。
“马雪蘅,这名字好听啊。”孟绍原把马雪蘅交还给了尹佩雅,一拍脑袋:“哎呀,我孩子也快要出生了,我虽然不能见我儿子闺女出生,名字总是要留下的……”
这话一出,蔡雪菲和祝燕妮顿时花容失色。
马雪恨这名字都能取得出,他孟少爷没准会取个“孟打仗、孟特务”之类的名字出来。
蔡雪菲赶紧说道:“绍原,孩子还有一段时候才会出生,你也别急,趁着这段时候,好好想想,我们也在一起想想。”
切,当你们看不出来是在嫌弃我?
目光终于落到花儿身上,孟绍原收住笑容:“快了?”
花儿默默的点了点头。
“名字想好没有?”
“没有。”
花儿身子一个哆嗦:“绍原哥,我,我自己随便给取个名字吧……”
连花儿也嫌弃我?
没想到,孟绍原却说道:“如果是男孩,叫‘雨墨’,墨水的墨。如果是女孩,叫‘雨茉,茉莉花的茉’!”
雨墨?雨茉?
所有人都是好奇,怎么他孟少爷忽然变得那么会取名字了?
他们可不会想到,这名字不是他孟绍原取的,而是在和他老子孟柏峰聊天的时候说到这是,孟柏峰给取的。
田七根本就不知道,在遥远的重庆,自己的孩子即将要出生了。
“谢谢绍原哥。”花儿脸上露出笑容:“男孩就叫田雨墨,女孩叫田雨茉!”
每个人都是一怔。
田雨墨!
田雨茉!
花儿,竟然准备让这个孩子姓田?
田七的田!
“不!”花儿也发现了问题:“不姓田,跟我姓,邵!”
孟绍原知道其实花儿内心的最深处,还是有田七的身影的。
她只是不愿意承认,她要让自己痛恨田七!
“花儿。”孟绍原轻声说道:“咱们中国人讲究认祖归宗,田七虽然不是东西,但这究竟是他的孩子,咱们行的正站得直,就让孩子姓田。等到将来孩子长大了,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给孩子听,将来孩子愿意姓什么,交给自己去选择!”
花儿默默的点了点头。
孟绍原的潜台词是,等到孩子将来长大了,会知道,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老板。”看到老板终于有空,罗根赶紧说道:“你是你要去长沙?”
“是啊,怎么了?”
“索菲亚和你一起去吧。”
咦,那当然好了,有这么个大美人作伴,何乐而不为呢?
“是这样的。”罗根解释道:“我们在长沙有个同伴,最近偶然才恢复上联系,我们想找到她,让她到重庆来,所以想让索菲亚和你一起去。”
“没有问题。”孟绍原一口答应了下来。
“还有小忠也还是跟着你。”尹佩雅把小忠叫了过来:“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老待在后方,听说小忠在上海和你学了不少东西。”
“这小子机灵,将来一准会有大出息的。”
孟绍原和自己的夫人们见了面,虽然依旧恋恋不舍,可也算是完成了一点心愿,当时对邱盛和打了一声招呼:“二哥,实在抱歉,公务繁忙,到了重庆那么久,都没有来拜会你。有失体统,有失体统,二哥见谅。”
“绍原,咱们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邱盛和笑着说道:“你孟科长是重要人物,这次来重庆一定是有重要人物,我理解,所以我也一直没来打扰你,这次听说你要走了,我想我这个当哥哥的,无论如何要来送送你,这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说着,把他拉到了一边:“绍原,你这次去长沙,我不便问你原因,但我想你也许有用得着人的地方,我们昌巨在长沙有分号,分号经理叫杜寻葵,还是能够办事的。”
“好,我记下了。”
“孟长官,可以登机了,在那催了。”
“知道了。”孟绍原点了点头,转过身子,抬高声音:“我说夫人们那,都别哭丧着脸,要笑,你们男人要走了,可要不了多久咱们又会见面的!”
蔡雪菲这些人一个个竭力想笑,可是眼泪却根本无法忍住流出。这一别,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面?
孟绍原潇洒的一转身,可是鼻子一酸,自己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下辈子,做什么,都别再做特务了!
第九百三十七章 初到长沙
战略相持阶段的长沙,其实已经嗅到了战争的硝烟味。
日军的飞机经常会出现在天空,有的时候只是侦查,有的时候会成片成片的扔下炸弹。
可遭受轰炸的长沙,却又显得和别的城市大不相同。
别的城市,轰炸一到,都在忙不迭的进防空洞。
可长沙呢?
居然有不少的人,不但不躲,反而指着天上的飞机就破口大骂。
那意思,你别在天上耍威风咯,有本事下来和老子打咯。
把个长沙人的“霸蛮”,体现得淋漓尽致。
其实,即将开始的长沙保卫战,并不仅仅只有一个长沙,而是整个湖南的保卫战!
湖南,是保卫大后方最重要的屏障。
她北接湖北,南接两广,西部又是重庆,如果连湖南都失守了,那么中国就真危险了,所以保卫湖南就是保卫中国的大后方。
这一点,从上层的高级官员,到下面的普通民众全都清楚这一点。
早就听说了,那个在武汉曾经杀的小日本大败的薛岳,会亲自坐镇长沙,保卫整个湖南。这个消息,还是让人放心不少的。
刚刚经历了“文夕大火”,差点被夷为平地的长沙,已经倔强的用最短的时间努力恢复生机。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薛岳决定把自己的指挥部设在长沙,对于遭到大火后的长沙军民还是能够起到极大稳定军心作用的。
街头上到处都是标语。
“保卫长沙、保卫湖南、保卫全中国!”
无数的学生也出现在了街头,口号喧天,歌声嘹亮。
唱也唱得特别有意思。
这里,唱的是“救**歌”:
“枪口对外,齐步前进!不伤老百姓,不打自己人!我们是铁的队伍,我们是铁的心,维护中华民族,永做自由人……”
这是工农党组织的学生队伍。
那边,唱的是“抗敌歌”:
“中华锦绣江山谁是主人翁?我们四万万同胞!强虏入寇逞凶暴,快一致持久抵抗将仇报!家可破,国须保!身可杀,志不挠!一心一力团结牢!努力杀敌誓不饶……”
这是国党组织的学生队伍。
两边好像斗歌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一边唱完了,另外一边会整齐划一的叫一声“好”,然后接着唱下一首。
大敌当前,国家危亡,无分党派,团结一致,枪口对外,卫我中华!
到处都能够看到穿着各式各样军装的军人。
有中央军的、川军的、粤军的、桂军的、滇军的、第十八路军(八-路军)的。
一个扛着中校军衔的中央军军官,还问一个也看不出军衔的十八路军干部借了火。
为什么是干部?
人家有四个兜,还别着钢笔啊。
前两年还打得不可开交,一转眼是一条战线上的兄弟了。
自己家里的人,昨天打架今天和,外面的强盗都进来了,先联手把强盗打炮了再说。
自己家里的人,打的头破血流,关你外面强盗屁事!
“兄弟,哪部分的?”十八路军干部掏出洋火,递上。
“37军的。”中央军军官凑上去点着烟:“你也来根。”
“谢了,37军的?那是武汉下来的,武汉打的好啊。”
“还行,算是出了口恶气。你们在山东,配合**展开游击作战,也打得有声有色的。”
“我们装备不行,可打游击还是有些心得的,哎,那个兄弟。”十八路军干部朝不远处招了招手:“过来吧,抽根烟。”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人走了过来。
一看,就是军统局的特务。
“抽烟。”干部从口袋里掏出烟,先发了根给中校,又发了根给特务:“咱这烟,和中央军的不能比,凑合着抽。兄弟,你都跟了我一上午了啊。”
“您别在意。”特务也不在乎:“都是上峰派下的任务,不然谁乐意那么辛苦?我们跟踪你们,你们不也是在观察我们吗?混口饭吃,混口饭吃。”
一个中央军的军官,一个十八路军的干部,一个军统局的特务,三个人就站在这里,一边抽烟,一边聊天。
一根烟抽完,三人挥手道别,下次见面也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特务还是跟在了十八路军干部的身后,他这差事,非得等到这个干部回去后才算结束。
不是什么好差使,可没办法,上峰派的命令呗。
长沙的情况就是如此。
过去再不正常的事,放到现在都正常了。
敌人只有一个:
日本!
孟绍原一下飞机就立刻感受到了。
“孟区长。我是龚德盛,是我们甘副站长派我来接你的。”
“辛苦了。”
一上车,龚德盛就说道:“我们也是才接到的命令,说您由重庆来,会在长沙逗留一段时候,这段时间我陪着您,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多谢了。”
看起来,戴笠没有说明自己的具体任务。
“还有件事,也怪了。”龚德盛随即说道:“薛岳的办公室,两小时前也打来一个电话,问你到长沙没有,也没说什么事。”
孟绍原一个激灵。
完了,事露了。
感情这薛岳那么快就知道,还准备千里追杀自己啊?
他妈的,这里是薛岳的地盘啊!
一旦落到他的手里,全完了。
“我这次来是绝密。”孟绍原一本正经吩咐道:“任何人打听有关我的情况,都说不知道。”
“薛岳那里也不行?”
“不行,他是军人,我是军统的,谁管得到谁啊。”
“哎,成。”
龚德盛吐了一下舌头。
这位孟区长好大的派头,连薛岳都不放在眼里?
他哪知道,这位孟绍原孟区长不是不把薛岳放在眼里,而是压根就不敢和人家见面啊……
……
几个小时前,重庆。
“戴笠,戴笠!”
薛岳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哎哟,薛长官,您什么事?”毛人凤赶紧站了起来。
“你们戴笠呢?”
“戴副局长开会去了,薛长官,您坐。”
“我不坐!”
薛岳杀气腾腾:“戴笠教出来的好部下!他妈的,孟绍原把我的人拐跑了,十个人,我的卫士!我不管,我就来找戴笠要人!”
“薛长官,您消消气。”毛人凤陪着笑脸:“这事,您可不嫩怪我们戴副局长。”
“我不怪他怪谁?”
薛岳的嗓门一下子又抬高了:“孟绍原是不是他的部下?说好借兵,借啊!好嘛,有借无还?你们军统就是这么无赖?”
“您听我说,薛长官。”毛人凤接口说道:“这事呢,我也多少知道一些,我们戴副局长可是专门和您说过,孟绍原是个滑头,他的话一句都不能信,这位没说错吧。您别说是十个卫士了,就算十个上校,他也敢拐跑啊。戴副局长再三说的,您不听,怎么办?”
薛岳一时无语。
戴笠倒真的专门和自己交代过这些,可他一想,孟绍原一个小小特务,怎么敢欺骗自己这个司令?
现在,自己还真被他给骗了。
“您呢,也别急。”毛人凤放低了声音:“我透露给您个秘密,孟绍原现在在长沙,我们说话这会功夫,估计已经在飞机上了。”
“真的?”
“真的!”
“好啊。”薛岳一声冷笑:“明天我正好要回长沙,我抓住了这个小无赖,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薛长官,您走好。”
……
“走了?”
“走了。”
毛人凤小心的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戴先生,咱们就这么把孟绍原给卖了,恐怕不太好吧?”
戴笠忍俊不禁:“卖了,卖了。他一声不吭把薛岳的卫士给拐跑了,薛岳不出这口气,将来咱们再求他办事不好开口啊。我不卖他卖谁?”
“万一……”
“有什么万一的?”戴笠看着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薛岳打仗那是一把好手,可遇到这个小滑头,他还真没办法。再说了,孟绍原身上不还是有张护身符吗?顶多吃点苦头。”
得,孟老弟哎,你自己在长沙自求多福吧……
……
“孟区长,长沙刚刚经历了大火,好的旅馆都被烧毁了,所以住的简陋了一些,您别在意。”
“没事,没事。”孟绍原也不在意:“我看恢复工作进行的还是很有序的?”
“哎。”龚德盛一声叹息:“都给烧毁了,我听说张治中、潘公展想模仿苏联人火烧莫斯科,来个火烧长沙,可是弄巧成拙啊。委员长亲自来长沙视察,被气坏了,枪毙了好几个人。”
这场可怕大火,让长沙警备司令酆悌、长沙警备二团团长徐昆,湖南省会警察局长文重孚都被枪毙。
作为最高行政长官的湖南省政府主席张治中自然难辞其咎,曾当面向委员长请求处分。
而他也被委员长以“用人失察,防范疏忽”为名,给予其“革职留任,责成善后,以观后效”的处分。
没多久,薛岳就取代了他的位置。
“你家呢,没事吧?”孟绍原问了声。
“怎么能没事呢?都被烧了。”龚德盛有些无奈:“现在我家里人还在露宿街头,没办法,得一个个的安排啊。”
孟绍原使了一个眼色,小忠立刻从行李里掏出了一叠钱递给了龚德盛。
“这?”龚德盛有些慌乱。
“拿着吧,兄弟。”孟绍原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做特务的,不易啊,家里被烧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啊。”
第九百三十八章 长沙昌巨
军统局长沙站对于孟绍原的迎接并不是特别热情。
就派了一个特务龚德盛来接待他,副站长甘海源、书记阮逸泉、作战总指挥窦立新一个都没出现。
仿佛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又或者是来了个下马威。
孟绍原的名字,他们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也不可能不知道他是戴笠的心腹爱将,可依旧如此,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这里是长沙,不是上海,更加不是重庆。
你孟绍原能够在上海呼风唤雨,能够在重庆如鱼得水,但你的那一套,在长沙可就不灵了。
孟绍原也不在乎。
他来之前就再清楚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
可要破案,非得自己和他们搞好关系不可。
“嘿,我得去找我的同伴了。”
索菲亚敲门走了进来。
“你一个人?”孟绍原看了看她:“你认得长沙的路?”
“不认识。”
“那不结了,我陪你去吧。”
孟绍原站了起来。
“你认识?”
“我第一次来,哪认识啊。”
“那你怎么陪我?”
“盲人摸象,瞎子问路,问呗。”
……
孟绍原没有叫李之锋。
毕竟,这里是长沙,万一被薛岳的人碰到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就他自己和索菲亚,带上了一个小忠。
“现在,我们怎么办?”
索菲亚对这座城市是完全陌生的。
“别在大马路上瞎逛了。”孟绍原早就想好了:“你一个外国娘们,走在大街上,怪引人注目的。走,咱们找能帮到我们的人去,总要把你的同伴找到。”
“谢谢。”索菲亚难得的说了一声“谢谢”:“我的同伴叫艾莉森,她是我做这行的引路人,当初很照顾我。”
“光嘴上谢有个屁用。”孟绍原小声嘀咕:“陪我睡一觉还差不多……哎呀,疼,疼,我的胳膊断了,断了!”
……
“昌巨长沙公司”。
虽然同样在文夕大火里被毁于一旦,可是昌巨长沙公司还是在第一时间重新建立了。
走进去,还能看到灾后的样子,可大部分的地方都已经修葺一新。
这里的经理杜寻葵是个能人,在长沙方方面面都很吃得开。长沙大火之后,别人弄不到的材料,他能弄到。
而且还有一点,大火之后,灾民大量出现,吃饭都成了问题。杜寻葵立刻开出条件,凡来帮着昌巨重建的,不但有工钱拿,而且还能拿双份的饭。
这一来,不少的灾民,都顾不得自己家的房子了,纷纷跑到昌巨来干活。
仅仅只用了两天的时间,昌巨已经在废墟上重新竖起。
看起来杜寻葵是多花了不少的钱,可昌巨能够早一天开业,就能早一天做生意,这一来一去赚回来的钱,早就把多花的工钱弥补回来了。
而且,火灾发生的次日,侥幸逃生的杜寻葵,想方设法的找到了一部电台给重庆发了急电。
上面只有一句话:
“长沙大火,急缺物资。”
坐镇重庆的邱盛和一看便明白了,立刻组建大量物资急赴重庆。
他也把这消息告诉了孟绍原在重庆的代理人陆义轩。
陆义轩听了,是这么告诉邱盛和的:
“长沙遭灾,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发财,会落个发国难财的坏名声,到时候来个秋后算账恐怕麻烦。我看,全部物资,只按成本价出售,部分急缺物资,免费捐赠长沙。”
“好办法!”邱盛和脱口而出:“这么一来,昌巨名声必然响亮,成为长沙商界楷模。眼下虽然我们亏了不少,但好名声三个字是千金难买的。将来就算日本人占了长沙,我们一样可以有生意做!”
重庆急运到长沙的物资,一部分以成本价出售,一部分干脆捐赠,昌巨果然被长沙灾民视为活菩萨一般。
杜寻葵在长沙也就更加吃得开了。
这也是孟绍原第一次见到杜寻葵。
五十岁的年纪,一脸的笑模样,一见到孟绍原,居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杜寻葵见过坐堂大爷!”
好家伙,四川无处不袍哥,这话一点不假,这个杜寻葵居然也是袍哥。
只是,孟绍原小他那么多,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把他搀扶起来:“杜老板太客气了,咱们在这里,哪还分什么大爷?”
“规矩那是断然不能破的,大爷请,两位请。”
索菲亚看着好奇,她实在弄不明白,一个五十岁的人,为什么要对一个年轻人下跪磕头呢?
……
茶叶,是杜寻葵专门托人从福建弄来的,香浓四溢。
杜寻葵客套了几句,随即说道:“邱掌柜的电报已经到了,说孟大爷到了长沙,我一切都听孟大爷的吩咐。孟大爷有事尽管示下。”
“杜老板,我得麻烦你帮我找个人。”孟绍原说出了艾莉森的名字,和她住的地方:“只是一场大火,也不知道她是否还住在那里了。”
“这好办。她是外国人,容易找。”杜寻葵叫来手下,吩咐了几声,派了出去:“孟大爷和两位只管在这喝茶,消息很快就有。”
孟绍原来找他,可不光是为了这事:“杜老板,我和你打听一个人。”
“孟少爷请说。”
“有个叫何秀明的你认识吗?”
“何秀明?当然认识,何站长嘛。”
“你知道他是站长?”
“知道,知道。”杜寻葵立刻说道:“对外呢,他是一家商贸公司的经理,可他不就是军统局长沙站的站长?孟大爷大概也知道,军统大站的,往往会做些‘趟水’的生意,我和他合作过不少次,我们两个的关系虽然说不上无话不谈,但也亲密得很。”
孟绍原点了点头:“他忽然死了,你知道什么内幕?”
“内幕我是不知道的。”杜寻葵沉吟着:“我们关系不错,但他究竟是军统的,我也晓得其中的规矩,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平时我们只说些生意上的事情。不过,线索还是有些的。他死前的几天,到我这里来过,面色很差,看到我,长吁短叹,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说,只说了一句憋屈啊。我估摸着又在家里受老婆气了。”
“受老婆气,怎么回事?”
孟绍原追问了一声。
“您是不知道啊。”杜寻葵摇了摇头:“军统局长沙站的站长,那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可他偏偏是个惧内的人。他老婆叫杨巧月,很有几分姿色,只是泼辣凶悍的很。在家里,何秀明只要略略顶几句嘴,杨巧月是抄到什么家伙就用什么家伙打。有几次,何秀明都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你说一个大男人做到这个地步能不憋屈吗?”
他妈的,堂堂军统局长沙站的站长居然总是被一个女人打?
孟绍原都有一些啼笑皆非。
“过了几天,我就听到了何秀明的死讯。”杜寻葵继续说道:“听说是他晚上突然觉得心疼,死了。也正常,何秀明本身就有个心疼的毛病,在我这里还曾经发作过一次呢。死了后,杨巧月也报官了,可警察都知道何秀明的身份,谁也不敢插这个手。推来推去的,还是最后长沙站的书记阮逸泉出的面,帮着办了丧事。
阮逸泉亲自带人检查的,证实了何秀明死于心疼。我记得丧礼那天,也是阮逸泉主持的,去了不少的人,我也去了。”
这不对。
如果何秀明是因为疾病正常死亡,那么戴笠不会用到“暴毙”两个字,也不会把自己亲自调派到长沙了。
戴笠在长沙肯定有耳目,肯定发现了一些问题。
“杜老板。”
正在那里说着,杜寻葵派出去的人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外国女人。
“艾莉森!”
索菲亚一下站了起来。
“天啊,是索菲亚,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索菲亚和艾莉森拥抱在了一起。
艾莉森估计能有四十多了,看得出来体型保持的还很好。
当佣兵的,吃这口饭可不容易。
“这是我的老板查理斯·孟。”
索菲亚把孟绍原介绍给了艾莉森:“就是他帮我找到你的。”
“啊,谢谢,先生。”
孟绍原微笑着点了下头:“罗根和索菲亚暂时在帮我做事,他们都在重庆,希望这次你也能去重庆。”
“罗根那个该死的。”
艾莉森一开口,孟绍原就知道她和罗根的关系不一般,“该死的”这句话叫的可有一些暧昧。
索菲亚再清楚不过了,艾莉森既是罗根的学生,又是他的恋人,在上海的时候,两人闹了一点不愉快,结果艾莉森一气之下走了。
“成了。”孟绍原看到这件事办成了:“索菲亚,你先带艾莉森回去,我还有点事。”
“不行。”索菲亚断然说道:“来之前罗根交代过我,要保护好你的安全,你是我的老板,你去哪,我去哪。”
杜寻葵也懂英语,听着好奇。
坐堂大爷去哪找了一个外国女人当保镖啊?
这女人花拳绣腿的,能成吗?
孟绍原也没拒绝:“那你就跟在我的身边吧。杜老板,何秀明家在哪里,麻烦你给我指个路,但你别去了。”
“哎,好,我派我的司机送你去。”杜寻葵急忙说道。
邱盛和已经和他说过孟绍原的身份了,军统的事,自己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第九百三十九章 荒谬任务
“何太太,我是代表总部来看望你的。”
“总部?”
杨巧月先是一怔,接着嚎啕大哭:“死鬼哎,上面派人来看你了,你走得那么狠心,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别哭了,别哭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人扶住了杨巧月,接着说道:“几位请坐吧。”
他也觉得奇怪,这个总部派来的,叫孟绍原的,怎么居然带了两个外国娘们来了?难道军统里还有外国女人?
“何夫人,请节哀。”孟绍原坐了下来,让小忠把礼物放下:“发生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愿意看到。何站长乃我党国楷模,军统骄傲,骤然去世,实在是我军统一大损失。”
这杨巧月,也就是三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非常标致。
孟绍原看了一下她身边的那个男的:“这位是?”
“啊,他是我的表弟,叫范彦青,这次我男人走的匆忙,多亏了表弟在那帮忙。彦青,你也陪着长官坐吧。”
“好的。”范彦青坐了下来:“上茶。”
一个老妈子很快端着茶过来,先上了客人的,然后又给范彦青上了,最后上的是杨巧月。
孟绍原等老妈子走了说道:“这次何站长走的匆忙,我们实在有些为难,何站长不是因公牺牲,所以在抚恤金方面迟迟无法批下……”
“什么?阮逸泉不是说一定能够批下?”杨巧月一听就急了。
“您别急。”孟绍原从容地说道:“抚恤金是一定有的,只是对敌因公殉职,和得病去世,这数目相差比较大。我是从总部来的,不知道阮书记是怎么答应你的?”
杨巧月急急说道:“阮逸泉可是说了,我们家老何那是站长,资格又老,抚恤一定按照最高标准给我们,阮逸泉怎么出尔反尔呢!”
“不要紧,不要紧,我尽力帮着何夫人争取就是了。”
杨巧月这才满意,忽然问道:“孟先生那么年轻,就得到总部信任,这次在长沙还走不走了?家室都带来了吧?”
“要走的,家室都在重庆。”孟绍原老老实实回答道。
“啊,这样啊。”杨巧月一声叹息。
范彦青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的时候没放稳,茶水还泼了一些出来。
孟绍原又问道:“杨夫人,有些事情我需要你说明一下,回去好向总部汇报,请你不要在意。”
“没事,你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何站长是因为心疼死的,具体经过你能说一下吗?”
“当然可以。”杨巧月不暇思索:“那天是晚上1点多了吧,老何在房间里叫心疼,我听到了,急忙跑到房间里,找他的药,怎么找都找不到,想打电话,可长沙刚刚大火,我们家虽然侥幸没有遭灾,但电话打不通了,都被给耽误了啊。”
“原来如此。”孟绍原叹息一声:“何夫人,我可以去何站长的房间看一下吗?”
“可以。”
……
孟绍原站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忽然问了句:“何夫人和何站长不住在一个房间里?”
“啊,是。”杨巧月有些尴尬:“我们家老何是做重要工作的,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你看,那里就是他批阅文件的地方。所以,他经常一个人住。他还说了,妇道人家的,不要管他工作上的事,有些资料都是……绝密,对,绝密,一定不能让别人看到。”
“何站长真是我等楷模啊。”
边上有张桌子,就是杨巧月说的何秀明办公的地方。
孟绍原走过去看了一眼:“何夫人,我能去你的房间看下吗?没别的意思,就是走个形式。”
“好,您跟我来。”
“小忠,你留在这里。范彦青先生,我的人还有一点小问题要问你,走走过场,没办法,吃的这碗饭。”
孟绍原一边说着,一边和杨巧月走到了她的卧室。
床铺凌乱,居然还放着一个新式的胸罩。
“何夫人,这款式我在上海看过,没想到你也有,你真新潮,你穿了,一定很好看。”孟绍原忽然有些轻佻地说道。
其她女人听到了,要么脸红,要么会翻脸怒斥。杨巧月却一点不以为意,还去拿起胸罩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
“我特别托人从上海买来的,孟先生真是行家,您在上海待过?”
“待过,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那真是太好了。”
孟绍原一笑:“何夫人,还是把它收起来吧,一会有人进来了,还以为我们在做什么呢。”
杨巧月竟然对他抛了一个媚眼,这才拿着胸罩来到柜子那。
孟绍原迅速弯腰,扫了一遍床底下。
然后立刻站起,朝柜子那里看了看。
他转过身,叫了声:“小忠。”
“怎么了,孟先生。”杨巧月关上了柜子。
“小忠,小忠。”孟绍原又叫了几声:“这个懒鬼,算了,夫人,我也看过了,我们还是去何站长的房间吧。”
……
孟绍原重新回到了何秀明的房间,在那左右看了看:“何站长到底是怎么死的?”
杨巧月一怔:“我说了,心疼死的啊。”
“他的药呢?何站长有心疼的毛病,一定会准备药吧?”
“啊,药?我也不知道,可能,正好吃完了那天。”
“何夫人,我猜,何站长可能是被你和你的表弟一起害死的吧?”
“你瞎说!”杨巧月尖叫起来:“你在造谣!”
范彦青的脸色也阴沉下来:“孟先生,说话要有根有据,你要是造谣的话,我们和你打官司,不要以为你是军统总部派来的我们就会怕你!”
“我说话,当然会有根据。”孟绍原笑了笑:“我从一进来就发现不对了。老妈子上茶的时候,规矩是先客人,再主人,可老妈子给我们上了茶,紧接着给你上的茶,最后才是杨巧月,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在老妈子心目中你现在才是这里的主人。你这是什么表弟?你和杨巧月的关系,只怕不清不楚的吧?”
“你,你!”范彦青面色发白:“你给我出去!”
“小忠,掏出枪来,他们敢乱动一下打死他们!”孟绍原猛的下令。
“是!”
小忠立刻掏出枪来。
杨巧月和范彦青瞬间便被吓到了。
孟绍原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何站长的心疼病,医学上叫心绞痛,他既然有这个病,救命药是一定会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在这里,我什么都没有看到,连个空的药瓶都没有能找到。去哪了?也许被你么藏起来了?
杨巧月,你说你夜里听到何站长的呼救声跑进来的?可我告诉你,心绞痛发作的病人,绝对没有力气大声呼唤。还记得刚才我在我的房间叫我的部下吗?我的声音那么响,小忠都没有能够听到,请问你,凌晨一点熟睡的时候你是怎么听到何站长呼救声的?”
“我……”
杨巧月慌乱了。
“还有,你说,何站长总是把重要文件带到家里?何站长是老资格了,知道军统的规矩,绝密资料是绝对不能带回家的。”孟绍原冷笑一声:“违反规矩?也许。但我看了他的书桌,一把锁都没有,笔筒上有一层灰,很久没有使用过了。分居?这不是你们分居的理由!”
杨巧月的身子抖动了一下。
“刚才我去你的房间,真因为我是在挑逗你?”孟绍原淡淡说道:“我趁你转身的时候,看了一眼床底,床下有双男人的拖鞋,大约是范先生的吧?我又看了你的柜子,有几件男人的衣服,我对照了一下,身材比例和范先生正合适。不信?现在就可以拿出来,给范先生试试看,需要这么做吗?”
范彦青咬着牙说道:“没错,我是和杨巧月在一起,有关系,那又怎么样?何秀明的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有奸情不是死罪吧?”
“不是,不是。”孟绍原摇了摇头说道:“可怜的何站长,堂堂的站长啊,头上被人戴了老大的一顶绿帽子。怪不得他总是唉声叹气的。我听说你是一个悍妇,总是把何站长打得鼻青脸肿的,何站长早就知道了你们的奸情,可他怕老婆怕到离谱,敢怒不敢言啊。可越是这样也越会准备好救命的药,药呢?”
他又一次提到了药:“我来把当时的情景回放一下吧。何站长回到家,只怕又看到了你和范彦青在瞎搞,也许和你争辩了几句,又被你给打了?还一路追到了这屋子。当时,你手上还拿了一样家伙,可能是棒子之类的,一棒子朝何站长扔了过去,只是没有仍准,扔到了床架子上,你看,这就是你砸的痕迹!”
孟绍原的手指向了床架子上的一处伤痕:“当时的何秀明,又怕又气,心绞痛犯了,他想拿药,可是你或者是随后跟进来的范彦青心生毒念,拿走了他的药,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了你们的面前。”
“你怎么知道的?”杨巧月脱口而出。
这句话,等于已经自己承认了。
孟绍原叹了口气:“我猜的,借助这个被砸伤的痕迹猜的。那是军统的站长啊,没死在日本人的手里,却被你们给害死了!”
这大概是孟绍原接到的最荒谬的任务了。
堂堂长沙站的站长何秀明的死居然和日本人没有任何关系,而是被一对狗男女给害死的!
第九百四十章 留下的信
原本以为是日本人杀害的何秀明,结果却查出了奸夫Y妇谋杀亲夫案。
这也算是荒唐的了。
孟绍原前前后后办了那么多的案子,大概才是最让他无语的。
“你都是在猜测,你没有任何证据!”
范彦青在那大声叫着。
“是啊,我没有证据,人都没了。”孟绍原淡淡说道:“可是军统的一个大站站长,绝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总要有交代的。小忠,把他们带出去,他们有任何举动,杀无赦!”
“是!”
小忠挥了挥枪,和艾莉森把这对狗男女押了出去。
索菲亚的汉语很差,但也勉强能够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她忍不住问道:“孟,你难道不进行任何审讯的吗?”
“审讯?怎么审讯?”孟绍原苦笑了一声:“其实要弄到证据,很简单,一是给他们用刑,二是那个老妈子,抓起来一问,肯定能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没办法这么做。”
“为什么?”索菲亚好奇了。
“何秀明是军统的人,而且还是高级干部,警察管不了,不敢管,我呢?是来负责调查的,也没资格管。”孟绍原喃喃说道:“该怎么做,还得我们戴先生决定。我猜,戴先生也不会公然做出决定的,也许过了几天,范彦青和杨巧月会忽然‘暴毙’,不过,暴毙也没有那么简单,还有人在保护杨巧月。”
“谁?”
“军统局长沙站书记阮逸泉!”孟绍原毫不迟疑的说出了这个名字:“杨巧月多次一口一个‘阮逸泉’的直呼其名,而且每次说到阮逸泉,范彦青都会情不自禁的朝杨巧月看一眼,他这是在吃醋,这只有一种可能,杨巧月和阮逸泉之间一样有奸情。
何秀明忽然暴毙后,阮逸泉是唯一出来帮着善后的。一个大站的站长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没有尸检,没有详细报告,急匆匆的下葬,这不符合规矩。所以我想,阮逸泉一定发现了什么问题,但他为了保护杨巧月,还是帮她遮掩了。”
何秀明也是倒霉。
头上可不止戴了一顶绿帽子。
孟绍原反而觉得自己陷入到了一个麻烦之中。
首先,何秀明是被他的老婆间接谋杀死的。
然后,这牵扯到了军统局在长沙的官场问题。
这已经超出了孟绍原的职权范围了。
如果何秀明真的死在了日本人的手里,那他完全可以调动起全部能够调动的资源,甚至可以直接以戴笠的名义要求长沙站全力协助自己。
但现在呢?
现在他每走一步都必须谨慎。
“那是什么?”
孟绍原忽然走到了床边。
他蹲了下来。
床脚那里,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印痕。
索菲亚也过来蹲下看了会:“这好像是用指甲划的?”
“没错,肯定是指甲划的。”孟绍原看了看周围:“何秀明应该就是倒在这里,他快死了,很痛苦,可是没有药。”
“他痛苦的用指甲划着这里?”索菲亚在那猜测道。
“不对,不对!”孟绍原立刻摇了摇头:“何秀明是因为心绞痛而死的,这种病人在死前,只会捂住心口,或者像溺水的人抓住什么,而不会用指甲来划某处。你看,这些印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这里,尤其是这两道。”
索菲亚一看,很快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两道印痕的下面比较用力,上面就有一些浅了。”
“何秀明是用力用指甲掐住这一点,然后朝上一划的。”
孟绍原的眉头皱了起来:“一道是巧合,两道呢?而且其它划痕,也都有类似的印子,但估计是何秀明到后来不行了,才没有能够划出来。”
他猛的站了起来:“底下深,上面浅?这看起来像不像是一个箭头?何秀明在死前想传递什么情报!”
而且就在这张床上!
孟绍原丝毫不敢怠慢:“索菲亚,你搜床尾,我搜床头,被子里、床垫下,全部不要放过。”
一定有东西!
何秀明一定有情报要传递,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情报,以至于他快死了都没有忘记这份情报!
“嘿,这里有发现!”
没过多少时候,索菲亚叫了起来。
那是在被子中间,靠近身体的位置,索菲亚摸了会,掏出一把刀来,拆开了被子。
一封信!
还被胶带固定在棉絮上。
孟绍原接了过来。
这是什么样的情报,以至于何秀明必须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
孟绍原拆开了这封信。
“呈军统局戴副局长:
戴先生,最近一个阶段,我感觉到身体有些问题,而且心里总有些隐隐不好的感觉,所以这些事我必须向您汇报。
长沙站里一定有内奸,而且此人身份很高,极有可能是甘海源、阮逸泉、窦立新中的一个。前几日长沙大火,我家虽然侥幸没被烧毁,但军统局长沙站公家物品被损毁大半,对外联系工具,仅剩电台两部,新电台又尚未到达。鉴于前段时期不断泄密事件,因此我们共同商议,使用电台时必须有两人同时在场,我需要谨慎,所以暂时无法使用电台。
我新墙河特工队由我和甘海源制定具体任务,阮逸泉负责政审,窦立新挑选人员以及具体负责,特工队之所以那么快速暴露,情报泄漏点一定在我们当中。
甘海源好权,喜怒不形于色,轻易不发表个人意见。阮逸泉好色,但多谋略,性格刻毒,喜欢陷害同僚。窦立新勇猛,但脾气暴躁,做事粗心。所以这三个人里,我的重点怀疑对象是阮逸泉,只是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为了长沙站之团结我不建议有下一步的举动。
此其一。其二,我曾经亲自派出一名高级特工,代号‘鸽子’,成功潜伏进日本人101旅团,担任高级翻译,后身份不幸暴露。鸽子由我直接指挥,在部署任务前,我考虑到了意外情况发生,如果一旦暴露,同时他手里掌握有重要情报,我允许他向日本人投降叛变,必要时可以出卖自己人,继续进行新一轮的潜伏。
在鸽子被俘前最后一次和我联系中,他告诉我,他已经成功策反了一个伪军高级军官,一旦日军发起新的军事攻势,该伪军所部将会战场反正。他传递出来的情报中为了保密,没有说明该伪军姓名,所部番号,具体的情报他会寻找机会亲自向我汇报。可惜的是,这份重要的情报还没有传递出来,他就被捕了。
如果我出事,我必须要说明一些情况。
‘鸽子’真名为郑红杉,湖南长沙人,二十八岁,日语娴熟,军统局资深特工,长期以编外名义活动。民国二十七年八月十五日,奉长沙站站长何秀明命令进行潜伏。后不慎暴露,仍旧奉何秀明之命,假装叛变进行二次潜伏,仍为我军统局忠贞特工。
此证明人,军统局长沙站站长,何秀明。
由于长沙大火,交通断绝,该信件或许不能及时送出。如果我遭遇不幸,则请戴先生派干员务必与‘鸽子’取得联系。根据我的调查,鸽子目前在武汉,与日本特务机构武汉机关进行合作,接头暗号为‘哪怕狂风暴雨,鸟依旧在空中奋力拼搏’。这一暗号,只有我和鸽子知道,切切,切切。”
这封信就写到这里了。
整封信,没有说一点和自己私生活有关的事,说的全都是工作上的事。
何秀明不是一个成功的丈夫,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但在他的工作岗位上,他尽心尽责。
即便他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最担心的却还是自己曾经的部下:
鸽子!
孟绍原收好了这封信。
“怎么了?”
索菲亚问了声。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孟绍原缓缓地说道:“一个差劲的男人,一个了不起的情报工作者。他备受羞辱,可是即便这样,他依旧值得我尊敬!”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走吧。”
范彦青和杨巧月该怎么办?
孟绍原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杀了他们?暂时不行。
目前只有戴笠才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
这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职权范围了。
“小忠,枪放下吧。”孟绍原挥了挥手:“范彦青,杨巧月,我和何秀明不认识,但他是军统局的高级干部,一个高级干部死了,不会这么无声无息的。戴先生这个人,很体恤属下,就算戴先生不出手,还有我,我也一定会为何秀明报仇的!”
“何秀明死了,关你什么事!”范彦青咆哮起来。
孟绍原笑了笑,上前一步看了看范彦青,猛然一个巴掌扇了上去。
“啪”的一声,又脆又响。
孟绍原又看了下被打蒙的范彦青:
“因为我决定管这件事了。我们走。”
孟绍原带着小忠和索菲亚、艾莉森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何家。
“就这么算了啊?”小忠有些不太甘心。
“我们在长沙没有逮捕人的权利,在这里我们还不如一个警察管用。”孟绍原苦笑了一声:“可算了?没那么简单,慢慢来。慢慢来,不会有人白死的!”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砰”的一声枪响。
孟绍原惨呼一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