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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一章 潭城散人
“砰”!
孟绍原一声惨呼,倒在了地上。
“不好!”
小忠毫不犹豫的一下扑到了孟绍原的身上。
几乎就在一瞬间,索菲亚迅速的掏出了两把枪,扔了一把给艾莉森。
“砰砰”!
两人朝着枪响的地方连开两枪。
随即,便一切变得悄无声息起来。
“走了。”
孟绍原的声音传来:“小忠,起来,你都快压死我了。”
小忠这才爬了起来:“长官,怎么样,你哪里受伤了?”
“我没事。”
孟绍原一咕噜爬了起来、
“没事?”
小忠还是不放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检查了一下,这才发现长官身上一点都没擦伤。
“你在装?”索菲亚也发现了。
“他妈的,我不装,杀手肯定还不死心。”孟绍原话虽然这么说,可还是担心杀手没走,蹲在那里,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可以确定几件事,我们一进入长沙就被人给盯住了。其次何秀明之死也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否则,对方不会想要干掉我灭口。他们生怕我继续追查下去,会查出什么事情来。
然后,这个杀手肯定不是专业的,但绝对是本人亲自来,或者某人派来的亲信。不会泄露秘密,但枪法差得太离谱了,子弹离我那么老远。”
索菲亚怔怔的看着他。
这个人刚刚遭遇到了刺杀,差点被打死,可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却想出了这些事情。
还有在何秀明的卧室里,也是他率先发现了指甲印痕,进而找到了那封信。
这个人,真的很有本事。
“长沙,真的有趣。”
孟绍原喃喃的说了一声。
他在那里想了一下:“放出风声,我遭到袭击,胸口……不,右肋骨中弹……”
“好,要不要去医院,演的更加真实一些?”在小忠看来,这是长官生怕再一次遭到暗杀故意放出的风声。
“你傻啊?”孟绍原瞪了一下眼睛:“长沙不是我们的地盘,去医院,很快就就会曝光的……我得想个地方,昌巨不能去……对了,去我老丈人那里!”
没人知道这个时候的孟绍原,心里又打起了什么算盘……
……
祝瑞川和韦巧英夫妇两个,做梦都没想到女婿从天而降!
那次的上海之行,祝瑞川可是收获颇丰,女婿给了自己一大笔钱,一回到长沙,祝瑞川可就抖起来来。
原先住的老房子都卖了,祝瑞川用他女婿给的十万大洋聘礼,买了一套院子,两进两出,还有个院子,宽敞的很。
这次长沙大火,大约是祝家祖先在那保护,隔壁都被烧毁了,可这所院子本来的主人,防火措施做得极好,居然只被烧了一小部分。
也算是个奇迹了。
祝瑞川可真的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了。
嗯,自己的女婿虽然不是出身名门……到现在为止他“潭城散人”还不知道人家孟柏峰的来历比他大的多了……不过女婿究竟是吃公家饭的,又有钱,出手又大方,对自己这个老丈人也还是不错,勉勉强强的,自己女儿许配给他也成。
什么时候再能见到女婿,得想法子,给自己的两个儿子谋个差事,最好也能吃上公家饭,再不济,让他拿出一笔钱来,让自己两个儿子做买卖去。
那是一定会发财的。
你想啊,背靠军统,这钱还不是和从地上捡的似的?
“爸,爸。”他小儿子祝慈义从外面奔了进来。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祝瑞川非常不满:“你好歹也是我祝瑞川的儿子,怎么做事慌慌张张的?不成,什么时候都雇两个佣人,我住那么大的院子,没佣人怎么成?就是最近放出去了一些钱,还没有收回来,钱有些不趁手,嗯,什么时候给上海拍份电报,让我女婿再给我送点钱来。说吧,什么事?”
“宋中丞来了。”
他说的宋中丞,就是在上海时候祝瑞川和孟绍原吹嘘过的“出石公”,他当年当过大清国的邮政协理大臣,大名叫宋溪松,人号“出石公”。
过去,要是听到宋溪松来了,祝瑞川早就忙不迭的跑到门口去亲自迎接了,那可是他祝瑞川天大的面子啊。
可今天一听到,祝瑞川却只淡淡“哦”了一声:“他儿子在帮日本人做事,他是汉奸家属,以后少和他来去。”
“可是,爹,你以前不是逢年过节都去拜访他的吗?”
“混账东西,以前他儿子还没当汉奸!”祝瑞川大是不悦:“老大,老大,你给我出来,别整天待在屋子里。”
他大儿子祝慈忠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慌里慌张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祝瑞川面色一沉:“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你们名字里一个叫‘忠’,一个叫‘义’,为的就是让你们忠义两全,切切不可当汉奸,败坏我祝家门风……再者,你们的妹夫,那是帮政府做事的,在这个军统乃是大官,切切不可丢了他的面子!”
“知道了,爹。可是宋中丞那?”
“算了,好歹也相识一场,听说他家这次被烧光了,一准是来问我借钱的。去把他请进来吧。”
没一会,宋溪松就在佣人搀扶下,巍颤颤的走了进来。
一见面,便是一声:“宪聪老弟,好久没有见面了啊。”
祝瑞川鼻子里冷哼一声,他宋溪松什么时候叫过自己“老弟”?往常见了面,也就是称呼自己一声表字“宪聪”而已。
你瞧瞧,你瞧瞧,家都给烧没了,可还带着佣人。
祝瑞川站了起来:“哎呀,是宋中丞啊,快请坐,看茶,好茶!”
“宪聪老弟,这是我给府上带来的一点心意,吾弟千万不要嫌弃。”
佣人立刻把几样点心送上。
“宋中丞太客气了!”
祝瑞川看都不看:“你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亲自来我这,一定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吧?”
“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要事啊?哎,长沙一把大火,家里遭了灾了。”宋溪松擦了擦眼角:“什么都烧没了,还死了四个人。眼下啊,实在没办法,活不下去了,只能厚着老脸,也向宪聪吾弟周转一下,要不然,一大家子人都快要饿死了。”
“政府不是开有赈济所吗?”
“那都是能把人脸照出来的清粥。”宋溪松连连摇头:“这里面还夹杂着沙子碎石,实在无法下咽。老朽一把年纪了,吃不得这些,吃不得这些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挑三拣四的?
祝瑞川“咦”了一声:“那也好办,令郎不是在为日本人做事?宋中丞只需一个电报,困难旦夕可解,哪有儿子不帮老子的?”
宋溪松老脸一红:“我那个犬子,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宪聪吾弟,万望帮忙啊。”
“宋中丞,不瞒你说。”祝瑞川不慌不忙说道:“我这的日子虽然也不富裕,可还是能拿出点钱来的,但我真的没办法借给你啊。”
“为何?”
“我女婿,那是为政府做事的。”祝瑞川说句话的时候要多自豪有多自豪:“那是大官,大约相当于那个,咱大清时候的巡抚,没准还是总督。他是为朝廷做事的,那是顶顶要紧差事,我呢,身为他的岳父,那是断然要维护他的声誉。将来要是传了出去,说我祝瑞川居然借钱给了汉奸家属,恐怕不但我那贤婿面子上过不去,朝廷也会动怒的啊。”
“你,你!”
祝瑞川一口一个“汉奸”,宋溪松忍无可忍:“祝瑞川,你小人得志!当年你到我府上,如同一狗尔,你今日怎么敢如此对我说话!”
“宋溪松!”祝瑞川也是一拍石桌:“别给你脸不要脸,眼下都是民国了,你真当自己还是协理大臣?我呸!要不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拿上我女婿的片子,直接去找长沙警备司令部,你个老东西,非办你个通敌的罪名不可!”
宋溪松被气得只翻白眼。
“来人,送客。啊,等等。”祝瑞川冷笑一声:“宋中丞是带着礼物来的,也不能让他空手走,来人,把我的那只碗拿过来赏了宋中丞。这只碗,可是我女婿在上海时候送我的。比起你的那破筷子,碎茶叶末子,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
宋溪松差点没被气死在这里。
祝瑞川却大是得意,这么多年的一口恶气算是出了,兴高采烈,忍不住唱了一段。
唱到兴头上,忽然想起正事,又把自己儿子祝慈义叫了过来:“我在上海时候,答应过我那贤婿,要在长沙帮他招募一支精兵,这事办得怎么样了?”
“正在办,父亲,只是钱方面不够啊。”
“这倒是要紧的事,无妨,了不起我亲自再去上海一趟。”祝瑞川也不在意:“他出钱,我给他十万精兵,这买卖,算起来他还是赚的。”
外面有人敲门,声音非常急。
祝瑞川皱了一下眉头:“去看看是谁。”
片刻功夫,就看到祝慈义再次跌跌撞撞进来,全然忘记了刚才父亲吩咐:“爹,爹,你猜谁来了?”
“谁?值得你如此失措?”
“咱妹夫,咱妹夫来了啊。”
“什么?”祝瑞川一下跳了起来:“我的天呐,说曹操曹操到,快,赶紧的,还愣着做什么,把你母亲哥哥全都叫出来啊,就说我的贤婿到了!”
第九百四十二章 白雪公主
祝家的“贤婿”孟绍原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忽然出现了。
而且还受了“重伤”,是被小忠背进来的。
祝家顿时乱了。
他孟少爷可是全家的希望啊。
两个儿子的前途,祝瑞川的钱途。
全都依靠在这个贤婿的身上了。
祝瑞川急急忙忙吩咐,把孟绍原抬到自己的屋子去,又赶忙让人去请大夫。
“丁一指那是神医,当年在宫里给皇上看过病的,快去请,快去请。”
“老丈人,等等。”
孟绍原“虚弱”地说道:“我有要紧事和你一个人说。”
“好,好,你们都出去,都出去。”祝瑞川把老婆儿子轰了出去,关上门:“绍原,有什么要紧事比看你的伤更重要啊。”
“我没事。”孟绍原一咕噜翻身坐起。
祝瑞川一怔,贤婿这是在玩什么戏法呢?
“老丈人,现在我说的话只能你一个人知道。”孟绍原神色严肃:“这事关国家大事,万万不能泄露分毫。”
祝瑞川连连点头。
“我受政府委托,前来长沙调查一件大案。”孟绍原一本正经说道:“我是在假装受伤,这段时间会住在你这里,你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包括丈母娘和我的两个舅子。满长沙城的,我只信任你一个,事成之后,小婿我自然会替你向政府请功!”
祝瑞川一听大喜,拍着胸脯答应下来绝对保密。
孟绍原太了解祝瑞川这样的人了。
你和他说大道理,那是一点用没有的,可你要说你只信任他一个,又有意无意告诉他这是政府任务,那么除非他遭到严刑拷打,否则绝对是守口如瓶的。
“另外,你还要帮我做些事情。”孟绍原低声吩咐了一会。
总之,这位贤婿说什么,他潭城散人就答应什么。
“我和我的手下会在这里住一段时候。”孟绍原掏出支票,签了一万法币给祝瑞川:“这点,是我们在这里的费用。”
“哎哟哟,这说的哪里话,一家人还要什么钱啊。”祝瑞川眉开眼笑,一边说着不要,一边把支票收了起来。
彼时法币购买力还不错,到1938年底,发行不过23亿元,比之1936年,只有增发了11亿元,发行指数只增加了64%,属于温和通胀。
因此这一万法币,已经相当可观了。
孟绍原喃喃说道:“也许明天,也许今天,就有人来看我了……”
……
“老爷。”
祝瑞川一出去,他妻子韦巧英便悄悄说道:“咱姑爷不碍事吧?”
“妇道人家,少问。”祝瑞川脸一板。
开玩笑,贤婿再三交代过的。
“哎,哎。”
韦巧英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咱姑爷怎么带来两个外国女人啊?年纪大的尚可,年纪轻的那个,长相妖艳,还是蓝眼睛,咱姑爷……”
“荒谬。”祝瑞川一瞪眼睛:“难道绍原就只咱们燕妮一个?男人,尤其是做大事的男人,谁不是妻妾成群?外国人?外国人又怎么了?绍原这是在为国争光,连外国人都能调教好了!这种事,以后断然不能在绍原面前提起,你需给我记得了。”
“知道了。”韦巧英一声叹息:“燕妮算着日子快生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哎,有机会,咱们去重庆看看她吧。”
“我说了,一切都听咱们姑爷安排。”
祝瑞川正色说道:“姑爷让咱们去,咱们才能去。不让咱们去,那是断然不能去的。你且宽心,姑爷是什么人,还能亏待了燕妮?等到燕妮剩下一个大胖小子,那在孟家的地位就算是彻底的稳住了,将来我们祝家,也能跟着沾光啊。”
说着,掏出那张支票:“收好了,不可当做家用,全部用来招兵买马。我那贤婿既然委任我为长沙游击纵队总司令,这司令虽然不是当真,可我得当认真事来做。”
他孟绍原当初在上海,为了打发老丈人赶紧走,近乎玩笑的封了祝瑞川一个军统长沙游击纵队总司令,还像模像样的拨给了他三万经费。
祝瑞川一回到长沙可是真上心了。
十万大洋的聘礼,买了一套院子,添置了生活用品,放出去了一些钱,等着收利息。余下的,连同三万经费,全部用来招兵买马么,准备和小日本斗了。
韦巧英忧心忡忡:“老爷,你说,日本人真的会打到长沙?”
“武汉丢了,长沙起战火有什么稀奇的?”祝瑞川冷笑一声:“我天朝上国,难道还怕打仗?东洋人无非一时嚣张,等我朝廷起百万精兵……”
……
孟绍原猜的一点都没错,下午四点来钟的时候就有客人到了。
军统局长沙站副站长甘海源、书记阮逸泉、作战总指挥窦立新全都来了。
如果是办公事,这三个人大约为了给孟绍原下马威,一直没有和他碰面。可眼下不一样了,他孟绍原在长沙居然遇刺了。
这可是天大的事了。
谁都知道孟绍原是戴老板的爱将,要是在长沙有个三长两短的,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原来是绍原的同事啊。”
“是,祝先生,孟绍原伤势如何?”
“伤势极重。”
祝瑞川一开口,三个人心都是往下一沉。
可他随即又说道:“但是见客还是可以的。”
……
“孟区长,哎呀,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一进来,甘海源开口便说道:“何站长突然身亡,长沙站的事情都压在了我们三个人的身上,孟区长来了,都没时间为你接风洗尘。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丧心病狂之人,竟然敢谋刺你。你放心,我们已经在全城展开抓捕了。”
“甘副站长费心了。”
孟绍原躺在床上,喘息着:“我想大约是日本下的手吧,请坐,三位请坐。”
“他妈的。”窦立新性格最是暴躁:“狗日的小日本,老子抓到了他,非抽筋扒皮不可。我看十有八九是平川那个王八蛋做的!”
“平川是谁?”孟绍原问了声。
“日本驻长沙的机关长。”阮逸泉回答道:“和我们斗了有几年了,中日开战后,他便潜伏了起来,上个月差点抓到他,结果窦总指挥这不是大意了吗?”
“阮书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窦立新的嗓门一下子抬高了:“你不说我们中有内奸,提前泄露了消息,却要把屎盆子朝我头上扣?”
阮逸泉淡淡说道:“可你在实行抓捕的时候,没有仔细勘察地形,致使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缺口,让平川德义跑了也是真的啊。”
“阮逸泉,你少血口喷人,我们才到,日本人就知道了,消息是怎么泄露的?是谁提前泄露的?”窦立新青筋直冒。
可论斗嘴,他实在不是阮逸泉的对手。
甘海源从头到尾都没开过口。
何秀明在信里把这三个人的性格说的非常清楚了。
甘海源好权,喜怒不形于色,轻易不发表个人意见。阮逸泉好色,但多谋略,性格刻毒,喜欢陷害同僚。窦立新勇猛,但脾气暴躁,做事粗心。
阮逸泉只怕是其中最坏的一个。
他知道孟绍原来长沙的真正目的,因此三言两语之间,就把窦立新工作上的失误说了出来。
这话哪有不会传到戴笠耳朵里的道理?
长沙站高级官员间的矛盾,远远超出想象。
“几位,别争了,别争了。”孟绍原做起了和事佬:“小忠,给几位上烟。”
小忠掏出烟来,一一发了,还给他们毕恭毕敬的点上,这才算让阮逸泉和窦立新暂时不再争吵。
“甘副站长,阮书记,窦总指挥。你们可知,为什么在何站长遇害后,上面一直没有委任新的站长,连个代理站长也没有?”孟绍原忽然问道。
三个人都立刻留神起来,这也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按照正常程序,最起码要临时任命一个代理站长啊。看样子,这个钦差大臣知道缘由。
孟绍原缓缓说道:“来之前,戴副局长给我说了一个故事,让我口述给三位,三位谁如果听懂了,那就很有可能……”
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谁听懂这个故事,谁就有希望当上这个长沙站的站长。
“孟区长身体欠佳……”
甘海源才开口,孟绍原便说道:“无妨,伤势虽重,说话还是可以的。三位,我要说这个故事了,你们,好好听清楚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国家,国王有一个漂亮的女儿,他老婆死了,国王又娶了一个皇后,皇后有一面魔镜,她每天都在问,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女人,魔镜的回答总是她,直到那个国王的女儿长大成人后……”
他,他妈的居然把白雪公主的故事从头说了个全!
他真的给三个长沙的高级官员说了一个儿童睡前故事!
三个人完全听傻了。
1925年,《格林童话》就有中文译本了,名字叫《格尔木童话集》。
问题是,这三个人也没看过啊。
孟绍原却自顾自地说道:“白雪公主长大了,她的继母特别妒忌她的美貌……”
三个人连烟都忘记抽了。
他妈的,这个小子到底想做什么?
这这的是戴老板要他转达的故事吗?
怎么可信度那么低呢?
问题是孟绍原一点停止说故事的意思都没有!
顶点
第九百四十三章 秘密调动
孟绍原说了一个完整的白雪公主的故事!
甘海源、阮逸泉、窦立新三个人都听傻了。
这烟,也都忘记抽了。
甘海源的烟灰落到了桌子上。
阮逸泉干脆把大半截烟扔到了地上。
窦立新一边往烟缸里弹着烟灰,一边瞠目结舌的听着。
孟绍原一本正经说完了。
“这个。”甘海源咽了一口口水:“这是戴老板说的?”
“是,当然是。”孟绍原认真的点了点头:“的确是戴先生说的,一个字不漏。”
“啊,好,好。”阮逸泉也怔怔地说道:“我们回去一定好好琢磨,好好琢磨。”
“颇有深意,颇有深意。”窦立新也不知道是在拍马屁,还是真的听出了什么:“那继母歹毒,白雪公主无辜,极有深意,极有深意。”
他这是在暗中里说阮逸泉是那个歹毒的继母,自己是那个无辜的白雪公主。
“好了,好了。”孟绍原轻轻叹息一声:“故事也说完了,我也累了,三位,请回吧。”
“极是,极是。”甘海源连连点头:“孟区长好好养伤,我派人来保护孟区长,决不能再使宵小得逞。”
“好的,好的,我就不远送了。”
……
“孟绍原在装伤!”
一出去,阮逸泉便说道。
“一进去就发现了。”窦立新冷笑一声:“什么狗屁受伤,全是装出来的,他妈的,不知道葫芦里在卖的什么药。”
“两位。”
甘海源开口说道:“不管他是不是在装,此人是戴老板的爱将,权利很大,戴老板也极听他的。咱们长沙最近出了太多的事,我担心孟绍原来长沙,是来搜集我们证据的。两位听我一句,暂时不要内斗了,否则大家将来都没好日子过了。”
“阮书记。”窦立新接口道:“孟绍原一来,就去了何秀明的家里,何秀明是被气死的,咱们都心知肚明,你和杨巧月之间的那点烂事,咱们也都知道。要出问题,肯定是杨巧月那里先出问题,干脆,解决了她和范彦青算了。”
“不行。”
阮逸泉还没说话,甘海源已经说道:“这个时候杀了他们,只是欲盖弥彰。何秀明死都死了,孟绍原能查到什么?撑破了天就是阮书记的生活作风问题,范彦青和杨巧月没一个是军统的人,咱们没犯家法,孟绍原奈何不了我们!”
“老窦说的也有道理。”事关自己前途,阮逸泉还是谨慎小心的:“杨巧月就是一双破鞋,谁都可以穿,既然孟绍原注意上了,我以后不再和她联系就是了。”
“那就好,在孟绍原离开长沙之前,大家都收敛点。”甘海源特别嘱咐了一下:“不过,也不必过分担心,我已经派人盯在祝家那里,二十四小时彻夜监视了。还有,阮书记,祝瑞川的二儿子,不学无术,你多和他联系联系,从他嘴里套点消息出来。”
“明白了,交给我去做。”
……
“孟大哥,你这演受伤演的也不像啊。”小忠嘀咕了一声。
“是吗?我觉得挺像的,你说哪里不像?”孟绍原翻身从床上起来。
“哪有受了那么重伤的人,还能一口气说出这么一大段的故事,当中连喘气都不带的?”
“是啊,看起来我演的真的不像。”孟绍原虚心的点了点头:“我也不是演员啊,没办法,凑合着对付吧。小忠,尹佩雅让你跟在我的身边,我总得教你一点东西。首先一条,演戏,有的时候不一定要演的非常像,故意露出破绽,也许反而能够达到目的。”
小忠一怔,完全不明白孟大哥的意思。
“看着吧,我们已经被人监视住了。”孟绍原冷冷一笑:“我们现在到哪都受制,你人机灵,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到长沙去帮我联系一个人,让他在明日务必和我见面。”
“是!”
小忠一听孟大哥有任何派给自己,顿时精神大振。
……
孟绍原来到了院子里,也不再伪装什么了。
祝瑞川、祝慈义、索菲亚和艾莉森都在院子里,两个中国人,两个外国人,也实在没有什么可聊的。
“哎哟,贤婿,你怎么出来了。”
祝瑞川赶紧起身。
“我出来活动活动。”孟绍原笑了笑,随即对索菲亚说道:“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吧?”
“我不是特别明白你的用意。”索菲亚用英语说道:“你为什么要装受伤?”
“因为我在做一些调查。”
孟绍原同样用英语回答道:“我们中,出现了一个叛徒,而这个叛徒,很有可能就在刚才来看我的三个人中。”
“你查到了?”索菲亚忍不住问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已经有怀疑对象了。”孟绍原冷静地说道:“我怀疑,甘海源就是叛徒。这个人,从头到尾说的话极少,而且在临走的时候,说是派了人保护我,其实是在那里监视我,心里没有鬼,为什么要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索菲亚想了想,点了点头。
她现在对孟绍原,还是很有信心的。
“好了,好了,准备吃饭。”
他们在那用英语交流,祝瑞川一句也听不懂:“我特别让‘星满城’送了一桌,贤婿,咱们今天好好的喝上一顿。老二,叫老大出来吃饭。”
“爹。”祝慈义小声说道:“我就不在这吃了,我有约。”
“你又出去,记得早点回来。”
……
祝瑞川用来招兵买马的钱,倒有一半被祝慈义给花天酒地了。
他还在长沙城里包了一个暗娼,长沙大火之后,他特别出钱,帮这个暗娼找了一个新的住处。
反正用的又不是他的钱,他不心疼。
每天不见到这个叫“翠玲珑”的暗娼,祝慈义心里就空荡荡的每个着落。
兴冲冲的一进翠玲珑家,发现居然有个男的在了。
祝慈义大怒,正想发火,再仔细一看。
这不是白天来过自己家的,那个叫阮逸泉的人吗?
“二公子。”阮逸泉满脸带笑:“你别在意,我只是来和二公子交给朋友的。请坐,请坐。”
祝慈义迟疑着坐了下来。
阮逸泉让翠玲珑先行离开,开口说道:“二公子,你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你们家祝老爷,以为靠上了孟绍原,那就万事大吉了?可别忘了,孟绍原早晚是要走的,这长沙将来仰仗的还得是我们。二公子是聪明人,想必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祝慈义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强龙不压地头蛇,县官不如现管:“阮……”
“叫我阮大哥就行了。”
“阮大哥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其实也很简单。”阮逸泉不慌不忙地说道:“孟绍原的伤情怎么样了?他在祝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要知道。”
祝慈义没说话。
毕竟,孟绍原可是他们家的衣食父母啊。
“二公子。”阮逸泉笑了笑:“等到孟绍原走了,我帮你在政府里谋份差事,保证你吃好的穿好的,出门还有轿车,怎么样?”
“当真?”祝慈义的眼睛一下亮了。
“我军统想要安排个把人,你说呢?”
“那成,我说。”祝慈义也不顾什么了:“孟绍原根本没有受伤,全是装的,他说你们内部有内奸。”
“不会吧?”阮逸泉皱了皱眉头:“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会告诉你?”
“没告诉我,是和那个外国娘们说的。”祝慈义生怕对方不信,急急忙忙说道:“用的是英语,当我听不懂,可我学过英语,大半说的我都能听明白。他说,内奸就在你们三个人当中,而且最有可能的,是甘海源。”
“确定?”
“确定!”
“二公子,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了。”阮逸泉给祝慈义倒上了酒:“大家互相照应,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孟绍原说起何秀明,或者是杨巧月这个人没有?”
“这倒没听他说起过。”
“二公子,你还得帮我做件事。”阮逸泉压低声音说道:“咱们长沙,原本有家‘富源商贸公司’,那里的中国商人,其实是日本人,甘海源经常去那里。你把这个情报报给给孟绍原。记得,别说是你得到的情报,就说……”
“就说我的好友陆公子和我说的。”祝慈义反应的也快:“陆公子家也是做生意的,认识的人多。”
“二公子聪明人!”
阮逸泉笑了:“别管你编什么借口,总之要让孟绍原相信了。二公子,我这情报可是千真万确,一点都没冤枉甘海源。咱们是兄弟,我绝对不会害你。”
……
“车效明。”
“我不是车效明,我叫钱有根,是个做小买卖的。”
“你叫车效明,在武汉时候,我给你做的测试。”孟绍原缓缓说道:“你的代号是‘马鹿’,受戴先生直接指挥,在武汉进行深度潜伏。你很会伪装自己,善于分析问题,喜欢主动出击,还是一个说谎高手。武汉沦陷前夕,你奉命转移到长沙,但不受长沙站指挥,单独执行任务,一旦遇到特殊情况,我可以对你说,‘今年的茶叶怎么又涨价了’。”
“我的回答是,打仗,没办法,别说茶叶,现在什么都在涨。”车效明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是最高机密,所以请交代任务吧!”
顶点
第九百四十四章 纸上谈兵
“哦,是吗?你居然连这事都知道?”
一大早起来,还在吃早饭的时候,孟绍原听了祝慈义的话,一脸惊讶。
“真的,妹夫。”祝慈义信誓旦旦:“我的好朋友陆公子,他们陆家在长沙城里是有名的,他亲口和我说的,‘富源商贸’的老板是日本人假扮的,甘海源时常去那儿。”
“不会出错?”
“绝对不会出错。”祝慈义斩钉截铁:“你是我妹夫,咱们一家人怎么会骗一家人?要是错了,你拿我怎么样都行!”
孟绍原大赞一声:“好,我有你这样的小舅子,那是我的福气!”
祝瑞川在一边听了,脸露得意微笑。
孟绍原站起了身:“老丈人,这里有没有别的出去的地方,不让门口两个人发现的?”
“有,有。”
祝瑞川急忙说道:“有个侧门,平时从来不开,从那走没人知道。”
“妹夫,你要去哪?”祝慈义赶紧问道。
“我要去调查甘海源的确凿罪证!”孟绍原冷笑一声。
“贤婿,你可千万小心啊,这些人不好惹。”祝瑞川紧张的提醒了一声。
孟绍原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在乎:“你放心,我手里有戴副局长亲自给我的尚方宝剑,必要时刻,我还可以寻求军队协助!”
祝瑞川听的瞠目结舌,接着又是得意非凡。
尚方宝剑,在大清朝,那是抚远大将军才有的啊,雍正爷有过,年羹尧有过,其他人可就没听说过了。
眼下,咱这贤婿居然也了尚方宝剑啊!
……
孟绍原没有去调查什么甘海源的罪证,而是带着小忠和索菲亚,直接跑去了昌巨。
“杜老板,不必寒暄了,我今天来找你有要事,重要的事。”孟绍原一看到杜寻葵便如此说道:“还有,帮我找一份长沙地图,越完整的越好。”
“好。”杜寻葵也没有丝毫迟疑:“我立刻就给员工放假,只是长沙地图不好找,可你需要知道哪里,我都可以给你画出来。”
“好!”
等到杜寻葵清场完毕,孟绍原立刻问道:“你认识一个叫平川德义的日本人吗?”
“认识,怎么不认识。”杜寻葵想都不想:“中日开战之前,这个人可是长沙城里的名人啊。在长沙做生意的基本上都认识他。他的纱布,都是从日本本土运来的,质量好,价格低,打得我们国产纱布毫无还手之力,开战后,这个人就消失了,我听说,他的表面身份是个日本商人,其实是个大特务头子。”
孟绍原掏出了一包烟和打火机,先拿出一根点着:“我要找到这个平川德义藏在哪里!”
“孟大爷也认识平川德义?”
“从来没有见过。”
“有情报来源?”
“没有,我唯一的情报来源就是你!”
这一来,不光是杜寻葵,就连小忠和索菲亚也都好奇到了极点。
连对手见都没有见过,没有丝毫消息,他凭什么在偌大的长沙找到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一个人的性格、生活习惯,都会留下很多线索。我要做的,就是分析。”孟绍原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他是特务机关长,必须要留在长沙城里指挥,所以,郊区一带可以不管。”
杜寻葵立刻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子。
“长沙大火让我找到这个人变得简单了许多。”孟绍原沉吟着:“那些被烧成焦土的,去掉……重点恢复的,去掉,那只会增加他暴露的可能……居民集中区,去掉,那里联络不便……饭店、旅馆等地去掉,那是我们军统的重点排查区域……”
他说一句,杜寻葵就在纸上画一处。
“杜老板,平川德义的爱好是什么?”
“好酒,好美食。”杜寻葵毫不迟疑回答道:“他自己说的,不可一日无酒,不可辜负自己的肚子……对了,这个人还特别的爱干净,我记得有次酒会,他的衣服上沾到了一些污渍,他立刻就去换了,当时还有些无耻汉奸拍马屁,说日本人的素质就是高。”
“美酒,美食,洁癖。”孟绍原笑了笑:“那么我刚才的判断是对的。长沙平民集中的地方,店铺稀少的地方,全部可以去掉了。这不但和他的性格不符,而且潜伏不易。平川德义不是一个人潜伏的,他身边肯定有不少人,如果要采买一次生活必需品,需要走上一段路,那只会增加暴露的可能,所以他一定会就近分批购买。”
长沙大火真的帮了孟绍原的大忙。
长沙是个大城市,虽然比不上“上青天”的上海、青岛、天津,但也非常繁华,一应设施俱全,热闹的地方不少。
但这次的大火,却把许多店家烧了个干干净净。
杜寻葵在纸上画着:“这么一来,还有四处地方符合你的条件。这里已经有些生气,部分店铺经过简单修缮,开始重新营业了……”
“这四处,给我找一个点出来。”孟绍原掐灭烟蒂,又点上了一根:“这个地方,地势比较开阔,逃跑方便,便于监视。人员流动量大,这样一旦发生突发状况,很容易把自己藏身在人流中消失。购买生活用品方便,分批也好,一次性大量购买,都不会引起别人关注。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在火灾中没有遭到什么巨大的损失……”
“国货陈列馆!”
杜寻葵脱口而出:“孟大爷,符合你的这些条件的,长沙只有一个地方,国货陈列馆!”
“仔细说!”孟绍原立刻留神。
“民国十八年,国民政府提倡国货,民国二十一年,国货陈列馆正式对外营业。同年十月三十日,委员长和夫人参观国货陈列馆后,当时的湖南省政府主席何键还在陈列馆六楼设席宴请时留影,所以这家国货陈列馆名气很大。”杜寻葵侃侃而谈。
新开业的国货陈列馆,楼层高阔,面积甚大,夏季满堂电扇,冬令则装有暖气,四季宜人。前栋一层为商场,招商承租,但一律限售国货。
三层则陈列全国各大城市的名产国货和本省各地区的特产,以供参观及为客商服务。
国货陈列馆的建成以后,很快成为长沙乃至全省最大的国货商场,一时轰动全省,在国内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当时曾有不少来自省内外的人前来参观。
“这次大火,国货陈列馆也受损。”杜寻葵继续说道:“前栋门窗、货架、柜台和陈列柜被焚一空,顶层的尖塔和旗杆被毁,但由于主体为钢筋水泥建筑,未被焚毁。不过短短时间,已经开始全面对外营业,按照估算,再有个十来天便能够恢复一新!
这里平时便是长沙人聚集之地。普通老百姓,来这购买生活必需品,由于价格便宜,可以省不少钱。那些做小买卖的,也喜欢到这采购上一批,再运回去加价出售,赚个辛苦钱,因为无论你买的多买的少,都没人会在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还有,民国二十一年委员长夫妇来访,为了迎接,何键特意下令拓宽了马路,马路宽到什么程度?两辆电车一辆轿车并排行驶都可。而且当年配备了大量的设施,比如长沙消防局就在边上不远,因此这次大火,这一区域算是全长沙损失最小的。”
“就在这里!”孟绍原把半截烟一掐:“平川德义肯定就躲在这一带!”
杜寻葵小心翼翼问道:“孟大爷,就算他躲在这一带,但这里很大,要找到他恐怕也不太容易。”
“我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孟绍原忽然一笑。
杜寻葵有些糊涂,既然不要找到,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大的力气去猜测平川德义躲在那里?
“打草惊蛇,打草惊蛇。”
孟绍原微笑着说道:“蛇变得越来越狡猾了,你要不折腾点大动静出来,蛇会轻易上当?小忠,调动李之锋,现在轮到他们出场了!”
“是!”
小忠也是一头的雾水,孟大哥这到底想要做什么啊?能够抓到日本驻长沙的特务机关机关长,那是大功一件,可是看孟大哥的样子好像混不在意。
“我要抓平川德义,如抓一狗。”孟绍原又点上了一支烟:“可我得那那条大蛇给引出来!小忠,赶紧去办。”
“是!”
小忠一走,杜寻葵问了句:“孟大爷,您去过何秀明家了?何站长也算和我相识一场,可惜了。”
“去过了。”孟绍原也是一声叹息:“他是被范彦青和杨巧月联手间接害死的。”
“谁?范彦青?”杜寻葵追问了一声。
孟绍原点了点头,把自己在何家的分析,大概说了一遍:“虽然何秀明不是直接被他们害死的,可他们脱不了干系。”
“不会吧。”杜寻葵却出人意料地说道:“何秀明是晚上10点来钟死的,可是那个时候,范彦青并不在场啊。”
“你说什么?”孟绍原吃了一惊:“范彦青不在场?”
“肯定不在场啊。”杜寻葵接口说道:“那天,他在单老板那里打麻将,单老板组的局,我也在,我们一直打到了夜里十二点才散的,我们还吃了个宵夜才回去!”
这里面,出问题了。
当时何家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在场!
第九百四十五章 动手拿人
在何秀明死的夜里范彦青并不在现场!
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人和杨巧月在一起!
是谁?
范彦青和杨巧月为什么宁可自己承担下全部骂名,也都不说出这个人?
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也是杨巧月枕边之臣中的一个?
所有的这些都形成了一个新的谜团。
一个暂时找不到答案的谜团!
杜寻葵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但其它的他也并不知道的更多。
那三个人中的一个?
阮逸泉似乎嫌疑更大一些。
“杜老板,你认识甘海源这个人吗?”孟绍原一边沉吟着一边问道。
“认得,我和他合作过几单走私生意。”
“这个人怎么样?”
阮逸泉想了一下:“说不出来,反正整个人阴森森的。”
“他和日本人有没有来往?”
“有!”
“哦,这事你也知道?”孟绍原顿时好奇了。
不管怎么样,杜寻葵都只不过是个商人而已。
“也是何秀明和我说起的。咱们长沙有个叫‘富源商贸公司’的,我也是很偶然发现,富源的巴老板其实是日本人。何秀明有次来,我和他说过此事。全国抗战,日本人却还混在长沙做生意?可是何秀明听了,他说,‘这件事我知道,不过巴老板和甘海源相熟,不好动手啊’,而且还特别叮嘱我不要把这事说出去。”
何秀明知道?
他在那里包庇甘海源?
军统局长沙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啊!
……
“孟长官。”
“李之锋,有紧急任务给你做……听明白了吗?”
“是的,听明白了。”
“这件事一定要谨慎小心,每隔一段都要安排一个人,不要长时间单独跟踪。”
“明白!”
“去吧。”
孟绍原看着李之锋消失在了黑夜里,他点着了一根烟:“来了?”
“来了。”
车效明从黑暗处走了出来,把一个包交给了孟绍原:“你要的资料都在里面了。”
“怎么弄到的?”
“我有我的情报来源,军统局长沙站里也有我的人……然后我和‘富源商贸’的巴老板谈了谈,他的真名叫大高有季……”
“人呢?”
“弄死了。”
“弄死了?”
“他见过我的面,而且我对他用了一点刑,身上伤痕太多了。不过你放心,他的尸体我已经妥善处理好了,一时半会的找不到。”
“可惜了。”孟绍原叹息了一声:
“杀了一个日本人,有什么可惜的?”
“你不明白,好了,多谢你的帮忙。”
“你知道最高绝密暗号,是我的长官,这是我的任务之一。”
“长沙开战在即,自己注意安全。”
“知道了,我走了。”
……
军统局长沙站总部,晚上8点。
甘海源、阮逸泉、窦立新急匆匆的来到了总部。
一进去,就看到孟绍原坐在了甘海源的办公室里。
看到对方和个没事人一般,阮逸泉阴阴一笑:“孟区长恢复的真快啊,这才多少时候,就已经完全复原了?”
“我没事。”孟绍原淡淡说道:“那天,杀手的子弹没有打到我。”
甘海源冷笑一声:“孟区长装的真像啊,把我们都骗过了。”
“没骗过,没骗过。”孟绍原特别谦虚地说道:“我的演技太差,连我的助手都骗不过,又哪里能够骗过你们?”
“孟绍原!”窦立新的嗓门永远是最大的:“我不管你是怎么回事,你跑到长沙来装神弄鬼,想做什么?”
“奉戴副局长命!”
孟绍原忽然面色一沉,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往面前一放:“甘副站长,麻烦你给大家念念戴副局长的手令吧。”
甘海源拿了过来,只看了一眼,面色便是一变,可他还是念了出来:“见此手令,即刻起由孟绍原暂时接管长沙站所有工作,有权调动长沙站所有人员资源。此令,戴笠。”
念完,他把手令交还给了孟绍原:“孟区长,既然是戴副局长吩咐的,那从现在开始我们都听你的指挥了。”
“那些安排在祝家保护我的人,都是你甘副站长派来监视我的吧?”孟绍原慢吞吞地说道:“窦立新!”
“到!”
“立刻给我把甘海源抓起来!”
“什么?”
窦立新一怔。
“这是什么意思?”
甘海源一点都不慌张:“我是派了人来监视你,但也不至于把我抓起来吧?孟区长,做事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孟绍原凝视着他,缓缓的说出了几个字:
“富源商贸公司,大高有季。”
甘海源面色顿变。
阮逸泉长长一声叹息:“甘副站长,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了。我早就发现,你和富源商贸来往非常密切,可这却被孟区长先说出来,我们长沙站,哎……”
那意思是在说,什么脸都丢光了。
“那个内奸就是你!”孟绍原一拍桌子:“来人,给我把甘海源带下去!”
甘海源没有挣扎,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甚至还显得非常从容的样子。
“没想到甘海源是这样的人。”窦立新喃喃说道。
“惭愧啊,惭愧啊。”
阮逸泉连连摇头:“这是我长沙站的丑闻,一个堂堂的副站长……”
“两位,这事暂时不说。”孟绍原忽然说道:“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我找到了日本驻长沙特务机关机关长平川德义的藏身点!”
阮逸泉和窦立新同时一怔。
窦立新同时撇了一下嘴,一脸的不屑。
孟绍原知道他不相信自己:“他就藏身在国货陈列馆!”
阮逸泉顿时留起神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我的情报来源,暂时还不能和你们说。”孟绍原神色凝重:“窦立新,明天天一亮,立刻展开抓捕行动,这次绝不能再让平川德义跑了!”
“是!”
窦立新一挺胸脯:“但是以国货陈列馆为中心,范围很大……”
“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
“是!”
“立刻行动,不要耽误。”
孟绍原打发走了窦立新,随即对阮逸泉说道:“阮书记,麻烦你把长沙站这两年的所有账本都给我找来。还有,把财务也给我叫来。”
“孟区长要这些做什么?”
孟绍原冷冷一笑:“这次我要坐实了甘海源的全部罪证!”
顶点
第九百四十六章 蛇影暴露
孟绍原一直都待在甘海源的办公室里,整整一个晚上寸步不离。
长沙站的财务老成,也陪着他待了一个晚上,一直到了天亮的时候才被允许离开。
谁也不知道这一个晚上孟绍原都问了他一些什么。
打开窗户,一缕阳光射进。
长沙,真美。
这个时候,窦立新已经应该开始行动了吧。
“孟区长。”
阮逸泉早早的就来了,还带来了早饭:“在这忙了一晚上啊,来,我给你带早点来了。”
“哎哟,多谢阮书记了,我还真的肚子饿了。”
孟绍原也没客气,吃了一口饼,喝了一口粥,又吃了几筷子小菜:“嗯,这个好吃,萝卜腌的?”
“没错。”阮逸泉笑着说道:“精选的长沙红皮萝卜腌的,味道一绝。”
“阮书记费心了。”孟绍原吃的赞不绝口:“你昨天又和我的那个小舅子见面了吧?谈得还不错?”
阮逸泉面色略变:“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孟绍原只顾着吃东西,头也不抬:“我的夫人祝燕妮,和我说过,她的二哥学过英语,而且还不错。那天呢,我故意和我的同伴用英语在那交谈,我知道一定有人会从我身边人下手的,而且很有可能是你,结果我一点都没猜错。”
阮逸泉没有说话。
孟绍原放下了碗:“我会看相,我一看到我的小舅子,我就知道他是个贪图享乐,很容易被人收买的。你阮书记呢,一听说我怀疑甘海源,立刻顺杆子而上,让祝慈义向我提供了关于富源公司的情报,矛头直指一个人,甘海源!”
……
“你的矛头,全部指向了一个人,甘海源!”
到了下午5点的时候,窦立新回来了,他没有抓到人。但这并不能够怪他,国货陈列馆目标太大,而且人流量极多,要想找到平川德义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只要确定了目标所在位置,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只是他一回来,发现不但阮逸泉在,而且连甘海源居然也在!
孟绍原冷冷的盯着阮逸泉:“你就是要让我相信,甘海源和日本人勾结,他是那个内奸,顺利的干掉你的一个竞争对手,让你当上长沙站的站长。窦立新和你竞争的机会很小!”
“上午的时候,你就和我说过这些了,现在再说一遍,无非就是说我陷害同僚?”阮逸泉一点都没害怕:“但甘海源勾结日本人,有没有这回事?”
“有,当然有!”
孟绍原缓缓说道:“昨天,我在给甘海源看那张戴副局长手令的时候,我自己在最后加了三个字,‘配合我’。”
甘海源掏出了烟:“我看到这三个字,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配合了孟区长。”
“甘海源真的和日本人来往密切,尤其是那个叫大高有季的。”孟绍原缓缓说道:“但他在做什么?他在走私,在帮军统局走私!而大高有季,就是负责和他做生意的日本人!诸位,通过走私,来获得资金以及我们急需的东西,这是戴副局长亲自批准的。
长沙大火之后,原本被酆悌控制的‘交通检查局’,在他被枪决之后,也被戴副局长亲自掌控,我们用大米、大豆、桐油、猪鬃、松香、苎麻、毛竹和木材,来换取我们急缺的西药、棉布、卷烟、橡胶轮胎、五金和其他日用品。这些,我想何秀明站长也知道。”
“是的。”甘海源接口说道:“这是我和何站长一起负责的,何站长死后,我继续和大高有季进行联系。大高有季实际上就是中间人。我们组织好货物后,一直运送到河南和安徽两省交界的界首镇,路上的安全,也是由大高有季负责的。”
“阮书记,其实对这一点你也是心知肚明吧?”孟绍原继续说道:“但你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就是不明说,你从祝慈义那里听说我怀疑起甘副站长,所以干脆就利用这个机会,把甘海源拉下水,毕竟他和日本人来往频繁,那是铁证如山。”
“那又如何?”阮逸泉从容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甘海源的确在和日本人勾结。”
“没错,你还真的没有做错。”孟绍原点了点头说道:“我本来认为你的嫌疑是最大的,但实际上你只是想着陷害同僚,一门心思当上长沙站的站长,充其量只能说你为人阴险刻毒,但要说你是日本人的内奸?谈不上,谈不上。”
真正日本人的内奸,是不会用这种办法的,这样只会让自己提前暴露。
“白雪公主,我那天说的故事叫白雪公主。”孟绍原居然又提到了这个故事:“这故事不是戴副局长说的,是我自己瞎编的。可你们听到是戴副局长转达的,都听得很入神,甚至很有一些无奈,没办法,你们还得听下去。
我让我的部下,啊,他叫小忠,给你们发了烟,还好,你们都抽烟。其实我不是在讲故事,是在观察你们一边听故事一边抽烟的举动。烟会说话,烟还能够带给我很多情报。甘海源完全入神了,所有烟灰掉落根本没有察觉,他入神,因为我说这是戴副局长说的,他生怕自己漏掉一个字,影响自己的前途。
阮书记呢?全神贯注,你嫌烟碍事,干脆把烟掐了。你不光在听故事,同时也是在观察我,寻找对你最有利的一面。在听故事的时候,你几次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因为你发现,我根本是在那里胡编乱造,这故事,绝对不是戴副局长要我转达的。”
然后,他把目光落到了窦立新的身上:“最有趣的,就是你了,窦指挥。你的人设是脾气急躁,大大咧咧,粗枝大叶,甚至为了此,还不小心把平川德义给放跑了。可你知道你抽烟的时候是怎么抽的吗?你没抽,但是烟灰只要稍稍有些长,你就会发现,然后小心的弹进烟缸里,这说明你其实很细心,和你的人设不符啊。”
“我爱干净而已,有问题吗?”窦立新反问道。
“没问题,这有什么问题?”孟绍原笑了笑:“可你们还记得在听完这个故事后各自说的话吗?”
……
“这个。”甘海源咽了一口口水:“这是戴老板说的?”
甘海源绝对对真实性表示怀疑。
“啊,好,好。”阮逸泉也怔怔地说道:“我们回去一定好好琢磨,好好琢磨。”
阮逸泉一点都不相信,只是在那敷衍。
“颇有深意,颇有深意。”窦立新也不知道是在拍马屁,还是真的听出了什么:“那继母歹毒,白雪公主无辜,极有深意,极有深意。”
这是窦立新的回答。
……
“同样的,依旧和你的人设不符。”孟绍原准确的说出了他们三个人当时说的话:“你有意无意之间,告诉我,阮逸泉这个人不是个东西,很会陷害别人。”
“那又怎么样呢?”窦立新继续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你不应该是个脾气急躁粗心大意的人。”孟绍原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得找到这个内奸,但内奸不会自己跳出来,我想了一个打草惊蛇的办法,只是如果我的棒子不够粗,这条蛇不会被惊动,除非有什么事严重刺激到了他!”
孟绍原说到这里,朝窦立新看去:“所以,我就找到了平川德义的藏身处!而且我说的没有错,平川德义真的藏身在国货陈列馆一带,这条蛇被惊动了,他确信我已经掌握了平川德义的情报。他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去通知平川德义,那条蛇,就是你!”
说完,大抬高声音:“李之锋!”
“到!”李之锋大步走了进来。
“说说窦立新昨天从办公室离开后都做了一些什么吧?”
“是的!”李之锋大声说道:“6点10分,窦立新离开总部。6点40,他来到一处被烧毁的茶馆前,在那抽了一根烟,一直在观察是否有人在监视他。6点45,他往一块砖头下塞了一份东西,随即离开。我们的人确保安全后上去,找到了这份东西,发现这是一张折叠好的纸条,上面写着,‘暴露,撤离’。我们放了回去,7点10分,有人过来拿走了这份情报。为了保证不会被发现,我们没有继续跟踪。”
“暴露,撤离。”孟绍原冷笑一声:“我说了,只有动静闹得够大,你这条蛇才会不惜冒险把情报传递出去的。你想不到我那么短的时间就能找到了平川德义的藏身处!”
窦立新知道自己败了,一败涂地。
当他听孟绍原准确的说出平川德义的藏身处,他立刻在第一时间把这份情报送了出去,以便让平川德义有充足的时间撤离。
他只是不明白一件事:“孟绍原,你在平川德义身边有人?”
“没人,我才到长沙。”孟绍原坦诚的告诉他:“我连平川德义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
“那你怎么找到平川德义的?”窦立新不死心。
“我猜的。”孟绍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全部是靠自己猜出来的。”
窦立新一点都不相信他的话!
第九百四十七章 烂到根了
“窦立新就是那个内奸,可咱们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孟绍原不慌不忙说道:“我一来长沙,就遭到了刺杀,可这绝对不会是窦立新派人做的。他是指挥行动的,如果手下的枪法那么差,他还混个屁!阮书记。”
他忽然又不说自己被刺杀这件事了:“你的人品很差,陷害同僚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可人品这东西,在咱们这一行里不说明什么,甘副站长就不一样了。”
甘海源眉头一皱。
孟绍原看都没有看他:“我让人悄悄的做了一些调查,就是从那个大高有季那里,我得到了一个账本,上面写着军统局长沙站这一年来和他做的走私生意。总数为五百七十八万日元,而昨天我和财务对账,发现账本上只有四百万零六万日元!还有一百七十二万日元在哪?我想,这钱不会凭空消失的吧?”
“我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甘海源回答道。
“你明白,你比谁都明白。”孟绍原笑了笑:“一百七十二万日元啊,这是一笔巨款,可是钱呢?无非三种可能,何秀明黑了,你黑了,你和何秀明一起黑了。我拿不准哪种可能性更大一些,不过我派去审问大高有季的人,还给我带来了一份情报。
大高有季告诉我的人,有些走私生意,是不走账的,他心知肚明,这是对方想黑了这些钱。而每次到了有这种生意的时候,对方都会专门派一个人来具体负责。这个人的名字,想必甘副站长也知道。甘副站长,他是叫范彦青吗?”
甘海源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
“他就是范彦青。”孟绍原帮他说了出来:“何秀明出事的那天,范彦青在打麻将,阮逸泉在值班,都不在场。可何秀明家还有一个男人,他是谁?我就做了一个假设,何秀明已经发现了你贪污的事,而且正在调查,你当天正好在何家,看到何秀明心绞痛发作,你忽然想到如果他死了,那么这件事就再也不会被调查了。”
所以,他眼睁睁的看着何秀明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我是在假设,但这件事我很容易就找到证据。”孟绍原看了一下手表:“在我们说话的这会功夫,范彦青和杨巧月已经被密捕,我想他们一定不是什么坚贞不屈的人吧?”
“报告!”
十卫士之一的吕成田走了进来:“范彦青已经全部招供。”
“说,当着甘副站长的面说!”孟绍原冷声说道。
“是!范彦青不是杨巧月的表弟,他是甘海源的表弟。甘海源很早就和杨巧月勾当上了,但是杨巧月索求无度,甘海源有些吃不消,就把范彦青介绍给了她。范彦青还帮甘海源出面做走私生意,同时,负责监视何秀明。
何秀明死的那天,真实情况是,甘海源去了何家,又和杨巧月搞到了一起,被何秀明抓个正着,何秀明忍无可忍,怒骂了他们几句,还说出了甘海源贪污公款的丑事,结果遭到了杨巧月的追打,心疼病发作,最终死亡。”
孟绍原点了点头:“甘海源,是这样的吗?”
“我无话可说。”甘海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拒绝承认这些事情。”
“你可以拒绝承认,总有办法让你说的。”孟绍原深深一声叹息:“长沙站,大站啊。日军很快就会进攻长沙,可就是这么一个大站,站长死了,副站长贪污公款,行动总指挥是日本人的内奸,烂根了,烂到根子里了!来人,把甘海源羁押起来,立刻向戴副局长汇报。”
甘海源站了起来,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说道:“我还是拒绝承认,但我必须告诉你,向你开枪的人不是我!”
“是我!”
说话的,是阮逸泉。
“你?”孟绍原惊诧的不是阮逸泉向自己开枪,而是他竟然坦然承认是自己做的。
“是我派人去的,而且故意让他打偏。”阮逸泉点上了烟:“我这个人好色,阴险刻毒,喜欢陷害同僚,这些我都承认。但我对党国的忠诚,对戴先生的忠诚,始终坚贞不渝。长沙站里有内奸,我一度怀疑是何秀明,可是何秀明却死了。
只剩下了两个人,甘海源和窦立新,我无法分辨出他们谁才是那么内奸。你孟区长来了,肯定担负着这个任务。我派人暗中跟踪你,并且叮嘱,如果看到你去了何家,并且空着手出来的话,那么一定要打一枪做出暗杀你的样子,只有你自身遭到了暗杀,你才会真正的重视起来,不过看起来我是多虑了。
我是和杨巧月搞在了一起,而且有几次听说,范彦青一直在帮着做走私生意,我怀疑何秀明和甘海源联手造假,但我没办法调查。你当我不知道祝慈义是个笨蛋花花公子?我故意把‘富源商贸’的消息透露给他,你知道后,不管真假,都会对‘富源商贸’展开调查的。”
何秀明是个窝囊的男人,阮逸泉是个阴险的小人。
但在情报战线上,他们都尽职尽责。
“这次你把全部事情都调查清楚了,没有辜负戴先生的期望。”阮逸泉苦涩的笑了一下:“但我很快就会被调回重庆,而且以后很难再得到重用了。”
孟绍原知道这是为什么。
阮逸泉对戴笠的确非常忠诚,但是长沙出了那么大的事,他的能力有限,无法提供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这迫使戴笠不得不从重庆直接调人过来侦破此案。
戴笠用人,一要忠诚,二要有能力,阮逸泉只占了其中一项。
他几次说出了自己“无法分辨谁是内奸、没有办法调查”,这已经充分说明了他的业务能力很低,而且缺乏必要信心。
戴笠还会用他,可是绝对不会再重用了。
“在戴先生调我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和你说明。”阮逸泉正色说道:“鸽子被俘后,何秀明才和我们说出了他的身份,我通过一些关系,弄清楚了,鸽子被转移到了武汉,并且受到日本驻武汉机关机关长芳贺则江直接领导。而且据说芳贺则江对他非常器重。戴先生恐怕也派你来调查此事了,我希望这些情报对你有用。”
“还有吗?”孟绍原问了声。
“有。”阮逸泉想了一下说道:“日本人在三天后,会在武汉举行日中亲善大会,还邀请了一个国际代表团来参加皇军的赫赫武功,以及中国人对日本的所谓爱戴。如果你想混进武汉,不管是绑架还是干掉鸽子,这都是你最好的机会了。”
何秀明到死都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鸽子”的真实身份和继续潜伏任务。
还有日本人,每占领一座中国城市,总喜欢搞一些所谓的“亲善大会”,还总喜欢邀请一些西方人士来参观。
自己该怎么办?
其实戴笠委派给自己的任务,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鸽子”的死活,他的后续任务,都和自己关系不大了。
“由于长沙大火,交通断绝,该信件或许不能及时送出。如果我遭遇不幸,则请戴先生派干员务必与‘鸽子’取得联系。根据我的调查,鸽子目前在武汉,与日本特务机构武汉机关进行合作,接头暗号为‘哪怕狂风暴雨,鸟依旧在空中奋力拼搏’。这一暗号,只有我和鸽子知道,切切,切切。”
这是何秀明写的信。
该死的,为什么要让自己发现这封信,为什么要让自己知道那么多事?
孟绍原有些头疼起来。
“我知道的都和你说了。”阮逸泉似乎还带着一线希望:“能不能放杨巧月一条生路?我这个人对女人就是心软。”
“你说呢?”
孟绍原想都不想便说道:“她害死了一个站长,你说,她还会有生路吗?”
……
孟绍原离开了军统长沙站总部。
一地鸡毛。
怎么善后,和自己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也许,在戴笠得知这些情况后,一定会雷霆大怒吧。
阮逸泉不光是能力不行,还有他为杨巧月求情。
自己会把这些情报报告给戴笠的。
阮逸泉根本无法独当一面,甚至无法再继续从事这份职业了。
“孟长官,现在我们做什么?”
李之锋跟在了他的身后。
别说,过去要不是因为薛长官的命令,他对当特务毫无兴趣,可是跟着孟长官执行了几次任务,他发现当特务还是不简单的。
跟踪、盯梢,一样要面对无数的危险,丝毫不比战场上差。
“现在?”
孟绍原刚想回到,忽然一辆轿车和一辆卡车呼啸而来。
刚一停稳,车上荷枪实弹的士兵纷纷跳下。
接着,轿车门打开,一个扛着上校军衔的军官走出。
他走到了孟绍原的面前,朝他打量几眼:
“孟绍原?”
“你们是谁?”
“你是不是孟绍原?”上校厉声问道。
李之锋挡在了孟绍原的身前:“你们想做什么?”
“李之锋,没有你的事!”上校居然一口就叫出了李之锋的名字:“孟绍原,我奉薛岳司令长官命令,逮捕你!”
啊!孟绍原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救命啊,戴先生,救命啊!
“带走!”上校一挥手,几个士兵冲了上来。
第九百四十八章 军人本分
长沙卫戍区司令部兼长沙警备司令部。
孟绍原进来的时候双腿直打哆嗦。
人可一不可二。
上次落到了薛岳的手里,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加上老爹的交情算是勉强过关。
这次呢?
这次要完了呀。
向薛岳借人的时候,拍着胸脯说肯定归还。
结果呢?
结果离开重庆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把十卫士给拐走了。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暴跳如雷。
何况这个人是薛岳?
这次,真的要倒霉了。
孟绍原一颗心七上八下。
薛岳的脾气一上来,真敢枪毙。
他就算真的毙了自己,难道委员长和戴笠还会为了一个小小特务去和一个大元帅过不去?
开玩笑。
“松点可以不?”孟绍原陪着笑脸说道。
“闭嘴!”
上校厉声喝道。
松点的意思,就是身上的绳子松点。
没错,堂堂的军统局上海潜伏区区长孟绍原是被五花大绑进来的。
丢人啊。
整整两个小时,孟绍原就被晾在了那里。
没人管他。
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好像看空气一般。
到了饭点,都开始吃饭了。
去食堂的还好,可是直接在司令部吃的,真正要了命了。
那味道香的啊。
今天一大早,阮逸泉带来的早点。
到了中午,他和阮逸泉随便吃了点,然后一直到现在。
和窦立新、甘海源争锋相对,费脑子,脑力活也费体力啊。
肚子饿得咕咕叫。
“长官。”孟绍原忍无可忍:“给我点吃的呗。”
“闭嘴!”上校吃了一大口的红烧肉。
长沙的红烧肉那叫一个香啊。
“那给我口水喝总行吧?”
“闭嘴!”
这上校,从头到尾就会说“闭嘴”两个字。
不断的有人拿着电报急匆匆的进来,片刻,又急匆匆的离开。
日军进攻长沙,必然会先攻南昌。
前方战情紧急!
一直到了晚上10点,孟绍原又渴又饿又累。
被绑的两只胳膊都麻木了。
一个中校从里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在上校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上校点了点头,又是一声大喝:“站起来,跟我走!”
来了,来了。
到底还是来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孟绍原哆嗦着走进了薛岳的办公室。
晚上10点了,薛岳还在那看着放在面前的一份地图。
一碗饭菜放在一边动都没动。
“这里,为什么只放了一个营?”薛岳指着地图上,语气严厉:“日军一旦突破,琵琶山72军的侧翼就会暴露!混账,谁负责的那里?”
“旅长顾振兴。”
“撤了!”
“司令,他可是王耀武的老部下了。要不要和王耀武打个招呼?”
“王耀武是74军,我撤一个72军的旅长要和他打什么招呼?撤了!”
“是!”
又在那里等了半个小时,薛岳这才终于抬起头来,冷冷的看了一眼孟绍原:“你知罪吗?”
“知罪!”孟绍原赶紧道:“不过报告长官,绍原有个请求。”
“死到临头了还有请求?说!”
“我要尿尿!”
“什么?”
“我要尿尿!”孟绍原理直气壮:“我被押来到现在,一口水没喝一口东西没吃也算了,可我尿急。”
“不许!给我尿在裤子上!”
“也行!可长官你想好了,大战在即,你指挥部里被尿了一地,不吉利!”
“你!”薛岳哪想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气的脸都变了,可想想,吉利不吉利这种事情,还是多信一点好:“把他拉出去,盯着他尿,他有一点轻举妄动,毙了他!”
“长官。”他副官低声说道:“你看着,这次他还能大摇大摆出去。”
“混账!”薛岳一瞪眼睛:“我既然把他抓来了,还能让他放肆?”
“你真想杀他!”
“杀他脏了我的手,可我这次下定决心了,一定要好好给他点苦头吃吃。我是他长辈,代他老子教训一个晚辈天经地义!”
“我不信。”
“你不信?我和你打赌,这次我要不把这小子吓的跪下来求饶,我输给你一个月的薪水!”
正在那说话,孟绍原走了回来,不断的在那活动胳膊。
薛岳又恼怒起来:“谁允许给他松绑的?”
“长官!”孟绍原赶紧说道:“您这就不对了,合着您尿尿不用手的?”
“毙了,毙了!”薛岳知道自己斗嘴绝对斗不过这个小王八蛋:“拉出去,即刻枪毙!”
“别啊!”
孟绍原手伸进口袋,急急忙忙掏出一样东西:“我有免死金牌!”
“放屁!”薛岳忍不住爆粗:“民国政府哪来的免死金牌?”
副官接了过来,一看,面色顿变:“长官,是委座亲笔手书。”
“饶他小命,蒋中正。”
一看到这几个字,薛岳彻底的懵了。
这小子哪弄来的啊?
委员长怎么也肯写这种东西给他?
怪不得这小子有恃无恐啊。
这恐怕是开天辟地以来独一份的手书了吧?
薛岳有些骑虎难下。
可今天要不给这小子一点教训,薛岳实在不甘心,他几乎是在那里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你拿委座的手书来压我?好,委座让我饶你,我就饶你!可你拐了我的人,我不惩治一下你我带不了兵了。孟绍原,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当我的马夫,马要给我侍候得一根杂毛没有,干满一个月我放你走!”
“第二个呢?”
“去南昌,参加敢死队,绑着炸药包给我冲锋!”
“第二个吧。”孟绍原却忽然说道:“不过不是去南昌。”
“什么?”
薛岳又怔住了。
孟绍原却不再说话。
薛岳立刻会意,让办公室的其他人出去,这才说道:“好,你孟绍原要当敢死队是吧?我就满足你!”
“薛叔叔。”孟绍原这时又叫出了这个称呼:“我是要去当敢死队,可我要去武汉。”
薛岳完全意想不到:“你到武汉去做什么?那里现在是沦陷区。”
“薛叔叔,你指挥的将士,上峰一有命令,明知死地,也必须决死一战。”孟绍原缓缓说道:“我们这一行也是,有任务在身,明知前去九死一生,也没有其它选择。我们有一个同志在武汉被俘了,他身上携带有绝密情报,我必须前去想方设法和他接头。”
“不行,太危险了。”薛岳断然说道:“我不能让渡山的儿子在我眼前出事,你老子要是知道了,非和我拼命不可,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在委座那里也没法交代,更别说面对戴雨农了。这样吧,你别干特务了,留在我这,你喜欢做情报,我就让你负责军事情报科。”
“谢谢你,薛叔叔。”孟绍原认真说道:“但我一定要去。”
“星瀚!”薛岳的语气都软了:“什么重要任务非要你去武汉冒险?你指派一个人去不就行了?”
“事关长沙保卫战!”孟绍原放低了声音:“有个伪军高级军官,已经被我们成功策反,但具体事项只有这个被俘的同志才知道。薛叔叔,我如果能够和他取得联系,你想想,到了长沙保卫战关键时刻,该部伪军忽然战场反正,对整个战局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薛岳沉默了下来。
“我怕死,怕得要命。”孟绍原轻声说道:“但如果需要我去死,我不会犹豫的。我是军统的情报员,我是中国人,我还是孟柏峰的儿子啊。我想,如果父亲在这里,也会让我放手去做的。薛叔叔,不用为我担心。”
“孟柏峰生了一个好儿子,我薛岳也有你这样一个好侄子啊。”薛岳轻轻叹道:“马革裹尸,军人本分。星瀚,你很好,你很好。李之锋那十个卫士,你带在身边吧,以后就跟着你,保护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说。”
“我需要一张南昌前线布防图。”孟绍原立刻说道:“具体的说,是南昌前线某一个阵地的布防图。”
“星瀚,这就过了。”薛岳怎么也都想不到他会提出这样要求:“一张前线布防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该阵地在日军面前已无秘密可言。”孟绍原毫不迟疑回答道:“我的想法是,该阵地容易遭到日军率先攻击,地形也不是太有利,很有可能会被日军迅速攻克。但即便该地丢失,对整个南昌保卫战,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薛岳皱着眉头在那想了一会:“修水阵地,具体到修水以南,日军一旦发起进攻,必然在涂家埠以北发起攻击。”
“那就这里了。”孟绍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日军攻击发起后,你要随时通知该处守军撤退。”
“星瀚,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会配合你的。”薛岳下了决心:“不过我有一个命令。”
“长官请说!”
“给我好好活着回来!”
“是,长官!”孟绍原“啪”的敬了一个礼:“薛叔叔,你是战神,长沙保卫战,你攻必克战必取!百战百胜,卫我长沙!”
……
“走了?”
“走了!”
“您没处罚他?”
“这样的人,我怎么舍得处罚他啊。”
“哦。”副官点了点头:“长官,这个月的薪水,我帮您去领了?”
“我!”
薛岳忽然又咬牙切齿起来:“孟绍原,你个小兔崽子!”
第九百四十九章 危险之路
祝家。
全家人都被叫了出来。
祝瑞川的脸色非常难看。
大儿子祝慈忠一脸茫然,无所适从。
二儿子祝慈义躲躲闪闪,不敢直视。
这是两个什么样的儿子啊。
大儿子倒不坏,可整天只知道躲在屋子里看书,看的还都是四书五经,幻想着有一天国家能够再来一次科考,自己可以凭借着满腹才华高中状元。
大清都灭亡多少时候了,科考制度早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祝慈忠岁数也不大,三十来岁,可活得却像个七老八十的人。
可他顶多就是个执迷不悟的腐朽书呆子,没多大的危害性,老二祝慈义就不一样了。吃喝P赌,外面还养了一个暗娼。
这些也还算了,关键还把祝家的大恩人给卖了。
祝瑞川只觉得自己的老脸都丢光了。
一个女儿成了领兵的司令,他最看中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一事无成。
现在更好,居然把自己的女婿给卖了。
祝家啊,怎么办啊。
“在上海的时候,如果有人出卖我你知道会怎么样吗?”孟绍原淡淡说道:“我会把他装到麻袋里,扔到黄浦江中,谁也保不了你。这是是长沙,可我要想杀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祝慈义,你想吗?”
“妹夫,我错了,我错了。”祝慈义浑身哆嗦:“看在我妹妹的份上,无论如何饶我一次!”
“过去,燕妮总是和我说,一定要提防你。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我是做什么的,你有什么资格卖我?”孟绍原冷笑一声:“你让我看在燕妮的份上?我就看在燕妮的份上绕过你这一次,仅此一次,这对我来说已经是破例了。”
说完,转向祝瑞川和韦巧英说道:“老泰山,丈母娘,听我一句,以后绝不要再让祝慈义碰钱了,否则,祝家早晚会毁在他的手里。”
韦巧英转过身去擦了擦眼泪。
祝瑞川面色如土:“家门不幸,家门不幸,绍原啊,我祝家对不住你。”
孟绍原笑了笑,站起身:“我要走了,燕妮快要生了,你们的外甥或者是外甥女。去重庆看看,陪陪她。”
“哎,哎。”祝瑞川连声说道。
孟绍原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过身,又对祝慈义说了一句:“你出卖我,我可以原谅你,可记得我的话,不要当汉奸,否则这个世上没人可以保得了你。”
孟绍原走了,离开了祝家。
而且,他很快就要离开长沙。
武汉!武汉!
李之锋带着卫士团的,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了。
“报告长官,卫士团奉命报道!”
一看到孟绍原出来,李之锋立刻大步向前,一个敬礼:“奉薛司令长官命,我卫士团十人,贴身保护长官!长官生,我等生!长官死,我等死!”
把这十个人带到上海,孟绍原那可是如虎添翼了。
而且,这十个人全部换上了清一色的新武器,想来也是薛岳专门为他们重新配备的。
“我要去武汉。”孟绍原也没有瞒他们:“你们一路把我护送到武汉附近,而且进行潜伏,等我从武汉出来。”
“那不行!”李之锋断然拒绝:“薛司令长官的命令,是让我们寸步不离孟长官。武汉为敌占区,我们必须孟长官的身边!”
孟绍原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我这次真的不能带着你们,进武汉,人多了容易暴露,而且现在我是你们的长官,服从命令,为军人之天职!”
李之锋一时语塞。
“小忠,你也不能跟我去。”孟绍原随即说道:“你和李之锋他们一起在武汉城外等着我。”
这次和他一起进武汉的,只有两个人:
索菲亚和艾莉森。
武汉国际代表团的成员!
而孟绍原的身份,是她们的翻译!
一个精通汉语、英语和日语的翻译。
“从现在开始,你们是美国‘华盛顿先驱报’驻长沙的记者。”孟绍原特别叮嘱了一下她们新的身份:
“你们的证件,一会就有人送来。”
“问题是,我们怎么去武汉?”这才是索菲亚最关心的问题。
出长沙容易,可是要到武汉就难了。
这一路上,早已经被日本重兵封锁。
尤其是去武汉的必经之路,全部驻满了日军。
孟绍原笑了笑。
一辆悬挂着美国国旗的轿车开了过来,车停下,阮逸泉从轿车里走了出来:“孟区长,你要的车帮你准备好了,车牌备案属于‘华盛顿先驱报’,这是你们的证件,也是真的。”
“华盛顿先驱报”长沙站,同样在长沙大火中毁于一旦,重建的时候,阮逸泉很是帮了一些忙。
“多谢了,阮书记。”
“不要叫我阮书记了。”阮逸泉苦笑一声:“戴副局长派来接管长沙站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我交接完工作后,会立刻前往重庆报道。”
“保重,阮书记!”
孟绍原还是这么称呼了一声他,然后他看了一眼轿车:“小忠,李之锋,你们化妆向武汉方面运动,到达大余湾后,找到当地的雕将行会,暗号是‘我要雕一副忠义图’。”
“是!”
“我们,就乘这辆轿车,直达武汉!”
他最后看了一眼阮逸泉:“阮书记,抗战胜利后再见!”
“一路珍重,孟区长!”
阮逸泉端正的敬了一个军礼。
这是孟绍原这一生最后一次见到阮逸泉。
阮逸泉回到长沙后,重新被分配工作,主要负责一些文件档案的整理。
1942年,他重新获得机会,加入中国远征军新编38师113团。
1942年4月18日拂晓,为营救仁安羌被困英军,113团在团长刘放吾的带领下向日军发起猛攻。
1942年4月19日凌晨4时30分,刘放吾率第113团展开全线进攻.
下午15时,在新38师师长孙立人、副师长齐学启和113团团长刘放吾的带领下收复了任安羌油田,解救了英军7000多人和被日军俘虏的英缅军官兵、美国传教士和新闻记者等500多人,接着掩护英缅第1师和英军第7装甲旅向北撤退。英国官方将英军在仁安羌脱险称为“亚洲的敦刻尔克奇迹”,并将4月20日定为“光复仁安羌解救英军日”。
战后,找到了身负重伤的阮逸泉。
阮逸泉没有被救过来,在他死前,不断的说着两个字:
长沙!
那是他的家乡。
他做梦都想回到他的家乡。
他没办法完成他最后的心愿了。
他被埋葬在了仁安羌。
就像他自己评价自己的一样,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好色,阴险刻毒,喜欢陷害同僚。
但至少,他是一个中国人。
他为自己的国家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功过是非,留待后人去评说吧……
……
而此时的孟绍原,已经踏上了一条未知的征程。
从长沙到武汉,不算太远,也不近,七百里路。
其中最危险的大概就是属于鄂南地区的咸宁了。
这里,是武汉会战和日军进攻长沙时中日两军正面交战的主体战场。是鄂南沦陷后国军开展后方游击的重要区域。
同时,也是四路军第五师第十四旅主力和鄂南地方抗日武装稳固根据地,以及第十八集团军南下支队进军湘粤的桥头堡。
三种势力,交相错杂。
“这里原本是日军第27师团负责进攻的,结果被薛岳打得够呛。”孟绍原对这里的情况还是从阮逸泉那里了解的非常清楚的:“武汉会战结束,27师团11月底返回天津,具体的防务交给了第9师团,一会我们要通过的,是步兵36联队的防区。”
“孟,不,查理斯,我很好奇,你面对日本人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索菲亚还是忍不住提出了心里的疑惑:“我知道,日本悬赏要你的脑袋,做梦都想抓到你,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通过日本人的防区,万一出事,你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我有美国人的旗帜当掩护。”孟绍原一边开车一边看了一眼那面车头上的美国国旗:“美国人好使啊,在中国人面前好使,在日本人面前一样好使。”
前面,已经出现了日本人的岗哨。
端着刺刀的一个日本士兵,不断的朝着这里招手,示意停车检查。
孟绍原平稳的停下轿车,摇下车窗,掏出证件递了出去,并且用标准的日语说道:“我们是‘华盛顿先驱报’的,接到邀请,参加武汉亲善大会。”
哨兵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证件,又看了一下轿车里,把证件还了回去:“下车,跟我们走。”
“嘿,我们是美国人。”索菲亚立刻大声抗议起来:“我们是接到你们邀请才来的,你无权扣押我们。”
日本兵的态度还算可以,听孟绍原翻译了,说道:“我不管你们是谁,奉联队长阁下命令,你们必须下车,到联队司令部接受检查!”
“索菲亚,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孟绍原摔下打开车门下车:“我们可以按照你说的去做,但你们必须遵守国际法,记者的身份是神圣的,我们必须受到善待。”
“下车,都下车。”日本兵招呼来了同伴:“带他们去司令部,这是联队长阁下要的人。”
孟绍原看了一眼索菲亚和艾莉森,然后悄悄摇了摇头。
顶点
第九百五十章 抗战军歌
“大日本陆军第36步兵联队胁坂次郎大佐到!”
“我抗议!”
胁坂次郎一进来,艾莉森立刻便说道:“我们是‘华盛顿先驱报’的记者,是美国公民,你们无权扣押我们!”
“她在说什么?”胁坂次郎问了一声。
“大佐阁下,她在说她们是美国公民,你无权扣押他们。”孟绍原立刻翻译道。
“哦,那么你是谁?”
“在下木村拓哉,中国名字叫刘德华。是‘华盛顿先驱报’聘请的翻译。”
“也是日本人啊,那就好说了。”
胁坂次郎看着非常满意:“你告诉她们,我是很在乎日美关系的,这次请她们来,没有别的目的,我一直都在找记者。”
孟绍原一听就放心了:“不知道大佐阁下找记者做什么?”
胁坂次郎把他叫到了一边:“是这样的,自从在南京的那些照片被公布后,整整一年的时间,帝国在国际上的地位一直都很被动,所以军部命令,要大力宣传日中关系,宣传绝大多数的中国人,还是很欢迎日本人的,这次在武汉进行的亲善会,就是这个目的。
我们每个联队的指挥官都接到了同样的命令,寻找一切有利机会,宣传我们对当地的治理,以及和中国人的亲密关系。这里是去往武汉的必经之路,所以我想或许能够找到几个记者,我成功了,而且他们还是美国记者。木村君,这件事,拜托了。”
他妈的,又要当表子又要立牌坊?孟绍原立刻说道:“为帝国效力,那是我的职责。大佐阁下,请放心吧。”
“辛苦了,木村君,啊,不,我想,应该称呼你为刘先生。”
“你还是叫我华仔吧。”
……
孟绍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摊上了这么一桩事。
咸宁城里,到处都飘扬着膏药旗。
不时的可以看到日本兵。
每个中国人,一旦看到日本兵,都必须要让道,然后恭恭敬敬的向他们鞠上一躬。
当然,他们心里在骂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也有些踏踏实实想当汉奸的,一看到日本兵,随即便会用才学到的日语大声呼喊:
“大日本帝国万岁!大日本皇军战无不胜!”
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在那追逐打闹,冲到了马路中央,挡住了日本人的路。
一个少尉正想大声呵斥,胁坂次郎咳嗽一声,少尉立刻面露微笑,叫住了孩子,用僵硬的汉语说道:
“日中关系,亲善的,糖果的,你们吃。”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糖果。
孩子们眼睛里露出了兴奋的光芒,一把抢过了糖果,开心的笑着。
他们的父母看到了,吓得面色如土,急忙拿过糖果,颤抖着来到日本人的面前:“我们,不敢要长官的……”
“不,你们的,孩子的。”胁坂次郎也努力让自己微笑:“日本,中国,兄弟的,我们的,哥哥,你们的,弟弟,糖果的,孩子的,收下,这是,命令。”
你妈的中国是弟弟,早晚让你知道中国是你爹!
孟绍原心里咒骂了一声。
胁坂次郎回过身来:“华仔,让她们拍照。”
随即,一挥手:“再来一次,要好好的配合。”
“是的。”
孟绍原心里把他的祖宗十八大骂了了遍,对索菲亚和艾莉森使了一个眼色。
索菲亚和艾莉森也只能无奈的拿起相机拍摄起来。
胁坂次郎还是做了充分准备工作的。
离开这里走了没有多远,就看到了一群“欢迎群众”。
手里都挥舞着日中两国的旗帜,用才学来的日语欢呼着。
然后,几个孩子跑出,还向胁坂次郎几名日本军官献上了鲜花。
“那里。”
胁坂次郎一指前面。
那里,一个日本士兵,正在背着一个中国老太太。
狗日的王八蛋!
孟绍原做梦也都没有想到,在自己那世曾经看到过的经典的伪善照片,居然会在这里看到。
“拍下来。”
孟绍原微笑着说道。
胁坂次郎招呼来几个中国妇女,把她们和一群日本官兵围在一起,又拍摄了几张照片。
中国妇女在笑着。
可是,那是在刺刀威逼下屈辱的笑。
她们可以选择不笑,那迎接她们的将是雪亮的刺刀!
“咸宁,治理的非常好。”
胁坂次郎好像在那接受访问一般,对索菲亚说道:“这里的中国人,都非常欢迎我们,日本士兵也保持了良好的军纪,对咸宁城秋毫无犯,我们还经常的帮助中国人。我本人,曾经亲自救过一个中国人,并且帮他治伤,还给了他一笔钱。”
少尉很快说道:“那个中国人我带来了,你们可以采访一下他。”
一个白白净净的中国人走了过来,摘下帽子,一个鞠躬:“大佐先生。”
胁坂次郎也点了点头:“向记者们介绍一下自己。”
“我叫……”
这个中国人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
无非就是胁坂次郎如何救的自己,如何善待中国人云云。
你个狗东西!
孟绍原心里又骂了一声。
总有那么些人,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狗。
……
胁坂次郎带他们看得,不仅仅只是普通的民众,还有专门准备的特别项目:
战俘营!
即便进行了刻意的伪装,但还是可以看出很多蛛丝马迹。
这是刚刚经过修缮的战俘营!
有些地方,甚至油漆都还没有干。
“我们对中国战俘,也是严格遵守了国际协议……”
胁坂次郎又开始吹嘘起了自己的“功绩”和“人道”。
那些中国战俘,一个个面容麻木。
正好是吃饭的点。
吃的是白面馒头。
下血本了。
孟绍原心里冷笑一声。
为了采访,胁坂次郎连白面馒头都上了。
一个中国军官发现了两个外国“记者”。
他忽然低低的对身边的同伴说了几句什么。
然后,同伴又把话传给了下一个人。
一个接着一个传了下去。
“所以,这些战俘在我们的感化下……”
胁坂次郎刚刚说道这里,战俘营里忽然传来了歌声:
“站就站在前线,躺就躺在沙场,为了保卫亲爱的祖国,我们愿把碧血头颅献上。站就站在前线,躺就躺在沙场,为了保卫亲爱的祖国,我们愿把碧血头颅献上。生命本是火种,应当闪闪发光,碧血是无价的花朵,先天有民族的芬芳。站就站在前线,躺就躺在沙场,为了争取最后的胜利,我们一起走向民族的战场。”
慷慨赴战,国军抗战军歌!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歌声中,很快,战俘营里所有的中国官兵,都加入到了这个大合唱中。
歌声,震天动地!
歌声,响彻云霄!
歌声,气动山河!
“站就站在前线,躺就躺在沙场!”
“为了争取最后的胜利,我们一起走向民族的战场!”
孟绍原的心里,默默的在和他们一起唱着。
“八嘎!”
胁坂次郎怎么也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一幕!
正想发作,一想到国际记者在,勉强挤出笑容:“战俘唱歌,也是被允许的。好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一转身,把少尉叫了过来,低声道:“我们走后,把带头唱歌的军官,枪毙!不,用刺刀,用刺刀杀死他们!”
任何的伪装,总有露馅的时候。
保重,我英雄的兄弟们。
孟绍原默默的发誓,今天自己看到的这一幕,他一定会原原本本的告诉所有的中国人:
即便成了俘虏,他们,也依然在战斗!
……
战俘营发生的事,显然影响到了胁坂次郎本身不错的心情。
“大佐阁下,放心吧,这两个记者,我会告诉她们,什么该发表,什么不该发表的。”孟绍原宽慰着这位大佐。
“那就拜托了,华仔。”胁坂次郎这才放心了一些:“这些支那人,顽固的很,我会好好的收拾他们的。”
“你瞧,大佐阁下。”孟绍原平复了一下心情:“从这里到武汉,还有一段路,如果每个地方都需要我们参观采访的话,我想我们很难赶上亲善大会了。”
胁坂次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样吧,我派几个人,一辆车,一路护送你们到武汉。”
“那真是太感谢了,大佐阁下。”孟绍原看着他:“我想我们将来还会见面的。”
……
“那些士兵,他们会怎样?”车上,索菲亚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他们会被殴打,会遭到折磨。”孟绍原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有的人,还会被杀害。”
“那他们真是太愚蠢了。”艾莉森皱了一下眉头:“他们是俘虏,他们不该这么做的,活下去,等到被释放难道不好吗?”
“你不懂。”
孟绍原的手用力握住了方向盘:“我们中国有句话,明知必死,慷慨赴死,是为豪杰。他们在向全中国,全世界传递一个信息,他们没有屈服,中国也没有屈服。而且……”
他沉默了一下又说道:“就算他们老老实实的当一个战俘,他们最终也会被折磨致死。你真的以为日本人会遵守国际条约,真的会善待战俘吗?”
“你说的,都是真的?”艾莉森有些难以置信:“不是有战俘条约吗?”
“那是别的国家的事。”孟绍原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在中国没有什么狗屁的条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