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宦全文阅读 第8分节

071 无影

    一行人走走停停,到了竹棚前。

    这竹棚三面合围,上用竹叶做顶,内置花梨木桌椅上干干净净,应该是有人经常打扫。

    裴锦珠左顾右盼,一个没留神脚下踩空,痛得她哎呦一声蹲在地上。双桃赶紧扶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裴锦珠泪眼婆娑,单手按住脚踝,“扭到脚了。”

    引路的小丫鬟大惊失色,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奴婢去叫两个婆子来背姑娘出去。”

    裴锦珠疼的眼角溢出两行泪,忍耐不住了似得,“快去快去。”

    小丫鬟缩着肩膀小跑着走了。

    裴锦瑶瞟了裴锦珠一眼,从树上揪下几个杏儿用帕子托着,逐个捏了捏,跟翠巧说道:“果然都是酸杏,不能吃。”

    翠巧点点头,十分谨慎的看了看裴锦珠那边,凑在裴锦瑶耳边,“姑娘,您说大姑娘是不是装的。”

    “兴许吧。”裴锦瑶朝她挤挤眼,“咱们只管等着看就是。她那人沉不住气的。”

    翠巧握着拳应了声是。

    双桃扶着裴锦珠到竹棚里面坐下,“姑娘坐一会儿。奴婢先给您揉揉。”

    裴锦珠一巴掌拍掉双桃伸向她脚踝的手,“揉什么?你又不懂医,揉坏了怎么办?”尖刻的声音在静谧的林子里极是刺耳。

    翠巧同情的瞥了眼双桃。

    大姑娘那性子比她们姑娘差远了。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就觉得自己幸福的像是掉在米缸里的老鼠。

    裴锦珠不让碰,双桃抽出帕子帮她擦去颊边的泪痕。

    裴锦珠不耐烦的拂开双桃,“不是去找婆子吗?怎么还没回来?”

    双桃赶紧哄她:“姑娘别急,人才刚走没多一会儿呢。”

    裴锦珠竖起眉眼,“没用的东西。你快看看去!”

    “姑娘,这处是长春侯府,奴婢不认得路也不认得人。万一冲撞了哪位贵人可不得了。”

    “你还敢顶嘴?”裴锦珠不管不顾的去拧双桃的耳朵。她很是用了些气力,须臾功夫耳朵就红了。双桃不敢喊疼,泪眼汪汪的连声告饶。

    裴锦瑶看不下去了,“大姐别难为双桃了。我去看看好了。”

    做那么多事废那么多话不就是想让她落入尹京设好的套儿吗?反正待在这处看裴锦珠做戏也是腻歪的很,还不如出去透透气。

    裴锦珠一听果然住了手,目光闪烁的说道:“三妹妹认得路吗?”

    “不认得。”裴锦瑶摇摇头,“方才那个小丫鬟不是往北面去了吗?我也顺着她的方向走,说不定半路还能碰上。”

    “不好。”裴锦珠扶着双桃的肩膀单脚点地站起来,抬手指向南面,“从林子里出去就是关八姑娘的院子。她那处应该留了人的。”

    裴锦瑶连连摇头,“这不是舍近求远吗?咱们从北面进来走不多时大姐就崴了脚。我理当从北面出去,这样也能省点脚力。”

    裴锦珠闻听此言不再装柔弱,竖起眉眼,恨声道:“长春侯府我不是第一次来了。我让你去南面你就去南面!”

    裴锦瑶啧啧两声,“大姐,既然你不是第一次来侯府,就该知道从南面出林子是一座废弃的小院,根本不是关八姑娘的居处。就连侯府下人轻易都不往那里走的。”

    裴锦珠讷讷不能言。

    裴三怎么知道的?她让尹京领着两个得力的小厮在那里守株待兔。等裴三一出了林子,就先把人打晕再带到那个小院里去。而她就去林子西侧的草庐安安心心的等韩世子。

    裴家两个姑娘都不见了。侯府势必是要找人的。到时候,尹氏引着长春侯夫人去草庐撞破她和韩世子的好事。

    而裴三跟尹京势必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不管裴三愿意还是不愿意,她只能嫁给尹京。二房为了裴三在尹家日子好过,定是要赔上一大笔嫁妆的。

    裴锦珠认为她安排的天衣无缝。

    可该死的裴三怎么会知道南面的小院不是关八姑娘的住处?

    裴锦瑶欣赏了一会裴锦珠的难看的脸色,唤了声:“双桃,你在这处守着大姐。我回宁寿堂找人帮忙。”说罢,由翠巧扶着施施然离开。

    裴锦珠咬着牙追了两步便停下。

    双桃大吃一惊,“姑娘,您的脚……”竟然没事?!

    事到而今,双桃哪能不知道裴锦珠打的什么主意?她家大姑娘算计三姑娘算计到侯府来了。

    裴锦珠沉下脸,斥道:“闭嘴!”

    这次没算计到裴三,还有下次。但是尹京应该已经给韩世子送了信过去,他应该快要过来了。裴锦珠理理鬓发,重整精神,迈步就往西面走去。

    这又是憋得什么坏心眼?要是出了事,她这个当丫鬟的也落不着好儿。

    双桃都要哭了。

    “大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您还是在这儿等婆子把您背出去吧。”

    要是让人知道裴大姑娘崴脚是装的,还不一定传出什么话来呢。

    裴锦珠瞪了她一眼,“闭嘴,要么乖乖跟着我。要么就在这处等着!”

    双桃没的选,只得扶着裴锦珠的胳臂肘,“姑娘,这片林子大的很。可别迷了路。”

    “你怕什么,我要是不认得路就不会进来了。”裴锦瑶得意洋洋,“一会儿见了韩世子不许大惊小怪,没规没距。”

    韩世子?

    双桃傻了眼。没想到大姑娘存了跟韩世子私会的心。在小柳别庄的时候,她远远的看见过韩世子。是个正派人。大姑娘总想着攀高枝,要是跟韩世子真成了,那大姑娘以后也不用再折腾了。

    可万一不成呢?双桃不敢深想,胡乱点头应是。

    裴锦珠见她乖觉,满意的嗯了声,扶着她的手施施然往杏林深处走去。

    ……

    裴锦瑶跟翠巧走了一阵,估摸着离了裴锦珠的视线,翠巧咬着牙斥道:“大姑娘的心肠可真黑。居然想把姑娘配给尹家那个坏货!”

    “不用理她就是。”裴锦瑶住了脚步,“把千里望拿给我。”

    翠巧哦了声,从怀里摸出那支钱薇送给裴锦瑶的千里望。

    裴锦瑶眯缝着眼,略微侧身看向南面。葱茏的绿叶之间,果然有三张焦灼的大脸。其中一个耳边斜斜的簪着花,手里掐着把折扇不耐烦的扇着。

    “你看看,尹家那坏货可不就是等在那儿嘛。”裴锦瑶将千里望塞到翠巧手上。

    翠巧小心翼翼的擎着,哎呦一声,旋即小声笑起来,“姑娘,这个东西真好用。连脸上的汗珠子都瞧的一清二楚的。”

    “那可不。不好钱家姐姐也不能送我不是。”裴锦瑶一指西北方向,“走,咱们从那里斜插出去就是宁寿堂。”

    翠巧嗯了声,“还是姑娘厉害。没来过都知道哪处是哪处。”

    裴锦瑶呵呵地笑了,“不是我厉害。只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她明知此次寿宴裴锦珠没安好心,就不能不防备。老文是从宫里放出来的,有不少旧友。裴锦瑶这两天托他打听了长春侯府里的琐碎事。虽说大多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零碎的很。但入了裴锦瑶的耳朵,就组合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杏花林南面的小院子原是长春侯的一个宠妾住的。据说这位宠妾生的貌美无双,闺名叫杏娘。于是,这片杏花林于她而言,意义格外不同。

    后来,这宠妾有了身孕,五个月上小产血崩而死。长春侯就命人封了院子。侯府里的下人们说那处阴气重,经过那里时都要绕路。

    老文说的时候,裴锦瑶权当是逸闻来听的。想不到今天倒是多亏了这段故事。

    “姑娘,一会儿您把这事告诉老夫人吧。让老夫人罚大姑娘禁足抄女诫。”翠巧颇有些愤愤不平。

    “不用祖母罚她,自会有人收拾她。”裴锦瑶笃定的说道。

    翠巧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是谁这么好心?”

    裴锦瑶故意卖个关子,“你猜猜。”

    裴锦珠留在杏花林里没有追来,必然还有别的目的。半夏告诉过她,裴锦珠相中了韩鹤。说不定这次裴锦珠就是借了别人的名头约韩鹤相见,借机缠上他。

    可韩鹤是什么人。他怎么会轻易就着了道。世家子弟又是那样高傲的性子,被小女子算计断不会生生受着就是。裴锦瑶敢肯定韩鹤一定好好教训裴锦珠。

    翠巧茫然的摇头,“奴婢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那就翘着手看戏。”裴锦瑶信誓旦旦,翠巧重重颌首。

    ……

    裴锦瑶重回宁寿堂,裴老夫人并不感到意外。

    “祖母,大姐在杏花林里崴了脚。”走着去走着回,裴锦瑶的脸上晕红一片,后背透出汗来。

    关太夫人招呼她到身边坐下,从婢女手里拿过丝帕,亲自帮她拭去额上的汗珠,“瞧这一脑子门子的汗,走得急了吧?”

    “嗯,大姐脚上的伤怕是不轻。我怕耽搁了,就跟翠巧抄小路走回来的。”

    关太夫人和裴老夫人对视一眼,道:“方才小兰已经带着婆子去杏花林了。可能跟你走岔了。”

    裴锦瑶舒口气,“难怪了。”

    关太夫人吩咐人端来凉好的茶给裴锦瑶,“慢着点喝,别伤了肺。”

    裴锦瑶接过茶盏,刚抿了一小口,尹氏满脸急色的走了进来。韦氏和邓大太太紧随其后。关太夫人得了裴锦珠伤脚的信儿,就命人去告诉尹氏。

    尹氏一看裴锦瑶稳稳当当的坐在关太夫人身畔吃茶,先是一愣,问道:“锦瑶,你不是跟珠姐儿去……去找钱五姑娘了吗吗?怎么会在这处?”

    裴老夫人瞥她一眼,“珠姐儿伤了脚。已经打发婆子过去了。你稍等一阵就是。”

    关太夫人也道:“府里的陶妈妈懂接骨,等会儿叫她先瞧瞧。”说着打发人去叫陶妈妈。

    尹氏皱着眉,疑惑的看了看裴锦瑶。

    按裴锦珠说的,她先把裴锦瑶支开,京哥儿只要等在杏花林边上把人带到废院去。而她就要带着人去杏花林接裴锦珠,顺便撞破裴锦珠与韩世子私会。

    可眼下裴锦瑶好端端的在宁寿堂。那京哥儿怎么办?还有,裴锦瑶为什么没上当?这出戏还唱不唱?

    尹氏揉了揉太阳穴,“我去迎一迎珠姐儿。”

    关太夫人颌首道:“这就是当娘的一片心呐。听说女儿受了伤,让她坐都坐不下的。快去吧,回来就直接把人带到厢房去歇着。”

    尹氏扯了扯唇角,笑着应付几句便带着人出去。

    裴锦瑶上前来给邓太太见礼。

    邓春容的性子有些骄纵,邓太太倒是极好说话的样子。生的一张圆圆脸,身材丰腴,很有福相。

    邓太太亲热的握住裴锦瑶的手,“还是个小姑娘呢。我听我们家容姐儿夸你来着。说要不是你,她那天在小柳别庄吓也吓死了。我原想让她约你来家里玩,但你这孩子是个有福的,没过多久陛下就封你做了神机使。当官都不容易呢,看我们老也就知道。整日忙的脚不沾地。我不敢让容姐儿吵你,没想到今儿太夫人的寿宴遇上了。可见咱们也是有缘分的。”她这边说着,拿出一对金刚石的耳铛。

    “小玩意,三姑娘随便戴戴。”邓太太将耳铛放进荷包里放到裴锦瑶手上。

    金刚石又闪又亮,一串三颗,最大的有跟黄豆差不多。一看就是早备下的礼,诚意十足。

    裴锦瑶赶忙道谢。

    邓大太太不吝溢美之词,把裴锦瑶好一通夸奖。

    她的态度与长春侯夫人截然不同。裴锦瑶猜测,邓镇许是借此机会向神机司示好。但不知他跟吕琅的关系如何。

    正想着,尹氏慌慌张张的回来了,进到正堂直奔裴锦瑶走过去,“锦瑶,你大姐呢?”

    尹氏走的又快又急,差点就要跟裴锦瑶撞个满怀。裴锦瑶赶忙退后两步,“大姐在杏花林的竹棚里啊。”

    “没有!你说,你把她藏到哪儿去了?”尹氏一双眼死死瞪着裴锦瑶,双手死死捏住她的肩头,“你说,你快说啊!”

    韦氏见裴锦瑶吃痛的皱紧了眉头,心疼的不得了。她掰开尹氏的手指,耐着性子说道:“大嫂,你这是做什么?这里是长春侯府,瑶瑶怎么会把珠姐儿藏起来?”

    方才引路的小丫鬟哭丧着脸,上前来团团一礼,对关太夫人回禀道:“太夫人,奴婢带着婆子去竹棚那里,却没见到裴大姑娘。婆子们在林子里四下寻过,就是不见裴大姑娘的影子。”

    书客居阅读网址:

072 回府

    杏花林两处歇脚的地儿,竹棚和草庐。她们都去看过,连只苍蝇都没有。换做平时也就罢了,可今天是关太夫人的寿宴,先前已经有吕国师在门前拦住裴三姑娘那一节了。要是再出事,长春侯府真就成了笑话了。

    关太夫人神情一凛,沉声道:“派人去各处问问,可曾见到裴大姑娘。”转而看向尹氏,“你不要急。许是去哪玩了。今天来贺寿的都是跟我们常来常往的人家。不会有事的。”

    尹氏猜疑的目光在裴锦瑶脸上顿了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我失礼了。”

    关太夫人摆摆手,“无妨。你是有身子的人,不能劳累且坐下等等就是。”话说的虽然客气,但关太夫人对尹氏一进来就去质问裴锦瑶的态度产生了怀疑。

    自己闺女丢了,不是想办法找人而是质问侄女,这是个什么道理。且关太夫人也听裴老夫人说起过尹氏的为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眼,着实令人不喜。

    裴老夫人不慌不忙的问道:“瑶瑶,刚才你跟珠姐儿分开之前都说了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裴锦瑶脸上。

    “大姐在竹棚扭了脚。引路的丫鬟说回来找婆子背她出林子。丫鬟走后,大姐有些着急,就让双桃回来喊人。双桃不认得路又面生的很,不好在侯府里乱走乱撞。我就跟大姐说,我回来好了。大姐……”裴锦瑶咬了咬嘴唇,“大姐就说让我往南面走,说是从南面穿过林子就是关八姑娘的小院,她让我去那处找人。”

    听到这里,关太夫人面色一僵。

    裴锦珠来侯府做过客。她不会不知道那面的院子早就废弃了。可她偏偏要把妹妹支到那里去,显见是没安好心。再想想尹氏的态度,这母女俩显见得是在给裴三姑娘设套。

    关太夫人看向尹氏的目光多了几分鄙薄。什么慈母之心,全都是做戏罢了。

    “我这是第一次来侯府,杏花林也是第一次进。不敢乱走,所以我没听大姐的话,顺东北面的小路回到宁寿堂来报信。”裴锦瑶满面忧色的看向尹氏,歉疚道:“早知道我就留下陪着大姐一块等了。”眼里含着泪,楚楚可怜吸了吸鼻子。

    韦氏揽住裴锦瑶的肩头,“你大伯母也是关心则乱,别怕。她不是有心吓唬你的。”

    裴锦瑶拱进韦氏怀里,瞥了眼尹氏,心有余悸的说道:“有娘在,我不怕的。”

    “看把孩子吓的。”关太夫人睨了眼尹氏,“再怎么着急也不能自乱阵脚。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尹氏嘴巴张了张。她丢了女儿,不是应该被人安慰的吗?怎么反倒冲着她来了?

    这事处处透着蹊跷。她都做好赖着韩世子跟珠姐儿换庚帖的准备了。没想到扑了个空。她怀着身孕,还得绞尽脑汁的把人往草庐那处引,到头来半个人影都没见着。而本该被京哥儿带到小院的裴锦瑶却全须全尾的在这里。

    尹氏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或许裴锦瑶真不知道珠姐儿的下落。她跟那个引路的丫鬟前后脚回来的。况且她是第一次来长春侯府,珠姐儿和双桃两个大活人不是说藏就能藏的下的。

    忽然,尹氏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韩世子把珠姐儿带到别处去了。

    一念及此,尹氏兴奋不已。她珠姐儿要模样有模样,要才情有才情。韩世子把持不住也是有可能的。倘若果真如此,那就要赶紧预备嫁妆了。

    珠姐儿这回总算如愿以偿了。尹氏眼中溢出几分喜色,又怕人看出破绽,赶紧强压下去。

    裴老夫人面色如常,心里却是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不论如何,裴锦瑶能躲过裴锦珠的算计便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至于裴锦珠……裴老夫人眸光沉了沉,想必她这回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裴老夫人看着尹氏微扬唇角十拿九稳的样子,心里腻烦的不行。

    众人各怀心思,长春侯夫人神色莫名的走了进来,俯在关太夫人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关太夫人的眼睛骤然瞪大,“你说真的?”

    长春侯夫人咬着嘴唇点点头,将目光投向尹氏。

    尹氏被她这一望,心头突地燃起了火团似得。想必裴锦珠和韩世子的事被人撞破了。

    关太夫人呵呵地笑了笑,对裴老夫人道:“大姑娘找着了。这孩子性子急,崴了脚不耐烦等。让丫鬟扶着出了林子。好在是找着了。这会儿陶妈妈正给她看伤呢。”

    不管怎样,关家肯帮着遮掩就好。想必是看在韩世子的面上。尹氏高兴极了,恨不能马上见到裴锦珠。

    裴老夫人却知内情必定不简单,深吸口气缓缓起身,“我去瞧瞧她。娇养的小闺女,受不得疼。没有大人在跟前,还不定得哭成什么样儿呢。”

    尹氏在心底里欢呼一声,想去扶裴老夫人。

    裴老夫人越过她,将手放在裴锦瑶的胳臂上,“走,去看看你大姐。”

    尹氏暗自冷哼。她的珠姐儿就要嫁给韩世子了。以后裴府就是她的天下。眼波一横,怨毒的盯着裴锦瑶。可惜这次没能把裴三和京哥儿的事办利索了。不过没关系,还有下次。等她珠姐儿成了世子夫人,有的是机会。

    裴老夫人不发一语,攥着裴锦瑶的手却是冰冰冷冷。

    裴锦瑶怕她气坏了身子,便劝道:“祖母,要不您在这处等好了。”

    裴老夫人摇摇头,“待会儿就直接走罢。这寿酒咱们是吃不成了。”

    在前带路的长春侯夫人听了这话脊背一僵。

    一行人从宁寿堂出来,沿着杏花林的外侧径直向东走,到在一处僻静的院落。门前有两名粗壮的婆子守着。见长春侯夫人等人来了,便将门打开,请她们入内。

    尹氏昂着头率先走了进去。

    长春侯夫人板起脸孔,一指东厢,“裴大姑娘就在里面,婆子已经帮她整理过了。”

    尹氏闻听此言攥紧帕子的手情不自禁堵住嘴唇,遮掩住满脸的得意。

    整理过了,就是成了事?

    那韩世子可是想跑都跑不掉了。尹氏迫不及待的冲进屋里,但见裴锦珠双颊绯红,长发在身下散开,嘴唇红润的好似染了血,身上盖着薄被,喉咙里不时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嗯嗯声。

    这是被下了药。

    裴老夫人面色大变,沉声问道:“是谁?”她料到裴锦珠定然会吃亏,却没想到会如此彻底。

    尹氏眼含期许的看向长春侯夫人。就在她以为长春侯夫人要说出韩世子三个字时,却听到了“是尹家京哥儿。他现在就在西厢。珠姐儿的丫鬟中了迷烟,这会儿正睡着还没醒。”尹家来贺寿的是尹京和他爹尹黍。

    长春侯夫人将这里的事告诉给关昶,特特嘱咐晚一点再带尹黍过来。

    怎么可能?

    “不可能!”尹氏尖声嚎着疯了一样两手挥舞着要去抓裴锦瑶的脸,“是你!是你要害你大姐。”躺在床上的应该是裴锦瑶才对,怎么会是她的珠姐儿?

    不等她的手触到裴锦瑶,半夏半秋欺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尹氏,将她两条手臂反剪在身后。

    尹氏如同一只凶兽,两眼通红瞪着裴锦瑶,“你个下贱胚子,居然给你大姐……”

    话未说完,忍无可忍的韦氏咬着牙狠狠抽了她四五个嘴巴,“你说谁下贱?明明是你们设计害瑶瑶,想让她嫁到尹家谋她的嫁妆谋二房的私产,你居然还有脸反咬一口说瑶瑶害珠姐儿?”

    尹氏敢在这关头把脏水泼到裴锦瑶头上,韦氏就不怕抖出家丑。事已至此断不能善了,她就豁出去跟大房撕扯开。横竖不过就是搬出去单过。裴庭武不是官身无甚妨碍,裴锦瑶却是从八品的神机使。至于裴庭文,韦氏宁可他被人指指戳戳,也决不能让裴锦瑶背负给堂姐下药的恶名。

    尹氏哇的一声哭出来,对着裴老夫人嚷道:“娘,您要给我们娘俩做主啊。”

    裴老夫人怒喝:“闭嘴!你以为我老糊涂了?嘴巴一张一合就敢冤枉瑶瑶。引路的丫鬟前脚回宁寿堂,瑶瑶后脚就跟着回来了。她怎么能把珠姐儿和尹京带到这处?况且,尹京对瑶瑶一直不怀好意,瑶瑶躲他都来不及。”

    几句话就把裴锦瑶摘了出来。尹氏再想攀扯肯定是攀扯不上的。

    办寿宴出了这档腌臜事,说到底是她管家不严,才能让尹京和裴锦珠滚到一张床上。过后关太夫人定是要敲打她的。方才她还夸裴锦珠大方明理来着……一想到这些,长春侯夫人心里就像堵了块棉花。

    就在此时,西厢传来怒斥声。细细听却是在骂,“完了完了,这注大财化水了……你个没用的东西!”

    这一声骂正好跟韦氏的说法不谋而合。长春侯夫人看向尹氏的目光里满是鄙夷。

    尹氏挣脱开半夏半秋,顶着红肿的脸哭喊着冲到西厢去,男女对骂的声音旋即便传了出来。

    裴老夫人讥诮笑笑,“害人终害己。”又命人去把尹氏直接拖走。尹氏死活不肯,说是要跟着回尹家讨个说法。

    裴老夫人不勉强她,把裴锦珠拿被子裹了塞进车里回到府中。

    得了信儿的裴庭文裴庭武在门口候着,将裴老夫人接进了荣泰院。裴锦珠和双桃则送进了棠院,裴老夫人指了四个婆子过去,以防她醒转之后闹起来。

    出了这样的事,裴庭文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眉头紧紧皱着,“娘,能不能给珠姐儿在府里修个小佛堂,先让她带发修行,等过几年再给她找一户门第不太高家底殷实的人家嫁了。他听先一步回府的魏嬷嬷报说,珠姐儿和尹京在长春侯府闹出丑事。裴庭文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了。当他看到裹着被子的裴锦珠被抬下车时,就打定主意让她先在府里礼佛。这是裴庭文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尹京绝不是良配。裴锦珠不能嫁到尹家,哪怕她跟尹京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裴老夫人失笑,将手边的茶盏丢过去,“你个糊涂殃子!以前我只恨自己没能说服你爹,让尹氏那根搅屎棍进了门。今日一看,不是尹氏有多精明,多能作妖,归根究底是你纵的她。我们娘几个一块去赴宴,珠姐儿出了事,你不问问情由,光是听魏嬷嬷回禀那么几句,就做了决断。也不问问到底珠姐儿怎么就让尹家那个坏货得了手。你糊涂啊你!”

    裴庭文手足无措的搓着膝头,“娘……不是我不问而是……”

    这还要怎么问?

    “珠姐儿被尹京坏了名节,必是尹京打珠姐儿的主意在先,否则……”

    裴老夫人抓起盛果子的瓷篮丢过去,碎瓷裹着稀软的枇杷果儿弄得满地都是。候在门口的魏嬷嬷听到屋里摔盘摔碗,却没敢让人进去收拾。

    韦氏和裴庭武对视一眼,强压下心里的怒火。

    他们都是知道尹氏和裴锦珠的打算的。裴庭文这个做父亲做丈夫的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你给我好好听着,珠姐儿想要把瑶瑶嫁给尹京。今天去长春侯府贺寿,珠姐儿跟尹京做了局,她想让尹京跟瑶瑶生米煮成熟饭。尹氏也是知道的。换句话说,她们母女俩是想把瑶瑶往死路上逼!你听懂了没有?”裴老夫人攥起拳头狠狠锤着炕桌,“珠姐儿这是咎由自取!”

    裴庭文抬眼看向裴锦瑶,扬声质问:“是你给珠姐儿下的药?你从哪得来的那种药?难不成是你自己配的?”

    对于这个当上了神机使的侄女,裴庭文还是跟从前一样对待。没有多亲近也没有多疏远。他万没想到裴锦瑶居然狠毒至此。

    “我没有!”裴锦瑶两手交叠在身前,脊背挺直,“大伯应该去问大姐为何会跟尹京搅在一处,而不是问我。”

    裴庭文手指颤颤指着裴锦瑶,还未张开嘴说话,青铜博山炉砸在他膝盖上,香灰撒的袍子上都是,呛得他连连咳嗽。

    “你还好意思问瑶瑶?瑶瑶可没有你那珠姐儿心狠。她当面跟珠姐儿把话挑明了就回到宁寿堂来找我们。跟那个引路的小丫鬟是前后脚儿。你要不信,可以随便去问。凡是在宁寿堂的人都可以作证。”裴老夫人气极了,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

    裴庭文的手臂颓然的垂下来。

    书客居阅读网址:

073 闹开

    裴锦珠在他心里,一直都是那个脸蛋肉嘟嘟挓挲着手撒娇扑进他怀里的小女娃。没想到小女娃悄无声息的长成了与人合谋毁堂妹贞洁的毒妇。此时此刻,裴庭文怨恨自己不该将裴锦珠养在尹氏膝下。亦或者他对裴锦珠的关注再多一些,就不会导致今天这般难看的局面。

    “找个日子让尹家把珠姐儿抬走。我不要再看见她。”裴老夫人声音清清冷冷,落在裴庭文耳中却是像针一样,扎的他心疼。

    “抬走?”裴庭文眉头拧成川字,难以置信的看向裴老夫人,“娘,怎么能就这么把珠姐儿送出门去?”

    “不然呢?我还陪上一百多抬嫁妆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裴老夫人顿了顿,又道:“尹氏的嫁妆本就不多,分一半给珠姐儿。反正尹家也没什么好东西。至于添妆你别指望我,我老婆子半个铜板都不会给她。”

    “我们二房也没有。”韦氏说道。

    裴庭文苦着脸看向裴庭武,裴庭武闷哼了声,“大哥,我看在你的面子才没动手打珠姐儿。要是换了别人,我豁出去一命抵一命,也要打死她。她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她是吃了二郎神的胆,居然敢算计我闺女。”

    “她娘俩算计的是瑶瑶的嫁妆和二房的银子。”韦氏仰起脸望着裴庭文。

    裴庭文在韦氏的注视下抿了抿唇,把头垂了下去。

    ……

    尹黍带着尹京去长春侯府赴宴,雷氏没有一同前往。这是她跟尹氏合计好了的。

    一旦尹京和裴三成了事,她在场的话难免尴尬,而且她打心眼里怵裴老夫人。所以,能避还是避着点的好的。再说有尹氏和珠姐儿从中打点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从打尹黍父子俩出门,雷氏这颗心就跟在小火上煎似得。近两年,明匡对尹家越来越淡,连带着雷家也受了影响。要是再不想想办法,就尹家爷们那样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祸害劲儿,早晚得把家底儿败光。

    万幸尹氏嫁的好,有金陵韦氏和裴三可以刮些钱财。只要京哥儿得了手就赶紧把裴三迎进门。说不能还能借着她神机使的身份抬举抬举雷家。如此一来,婆家和娘家都能受益,再没有这么合算的事了。雷氏翘起二郎腿,嗑着瓜子美滋滋的哼起了小曲儿。

    正想的高兴,门外传来一阵喧嚷。丫鬟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奶奶不好了,京、京少爷回来啦。”

    雷氏抓了把瓜子皮甩过去,“少爷回来怎么就不好了?来人,掌她的嘴!”

    丫鬟大惊,抖索着肩膀,“不、不是。京少爷是让人抬回来的。姑奶奶也一块回来了。”

    雷氏陡然站起身,红着脸啐道:“怎么会抬着回来呢?这孩子,就是不懂得顾惜身子。可真有他的,要是把裴三折腾出个好歹不得养到明年才能成亲呐?!“扶了扶鬓边的绢花,”快去厨房吩咐厨娘炖牛鞭汤给京哥儿补补,加几片高丽参。可把我儿累着了,不补怎么行!”

    丫鬟臊的愣住了,呆站片刻一拧身噔噔噔往厨房跑去。

    雷氏满面春风的出了垂花门,正瞅见尹氏掐着尹黍的胳臂,“你们可真是好样的。一家子合起伙儿来算计我们珠姐儿?你说,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是想对我们珠姐儿下手?我珠姐儿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也是你们敢肖想的?”

    在长春侯府到底不敢敞开了吵,这一路尹氏都在强压着怒火,进了尹家的门不管不顾的耍起泼来。

    雷氏一听慌了神儿,“姑奶奶,姑奶奶,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咱们不是合计的好好的,一块对付裴家二房的吗?”

    尹黍黑着脸,一手架住尹氏的胳臂肘,一手指着她的鼻子,斥道:“你发什么疯?”说着,一指躺在门板上面若金纸的尹京,“说什么我算计你,要是我算计的能把自己儿子害成这样吗?”

    尹氏默然的将目光投向尹京,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雷氏也看到了气若游丝的尹京,哇的一声哭了。早上出门时还欢蹦乱跳的儿子,怎么会弄得半死不活回来?她噌的窜到尹氏跟前,把她推到在地,“都是你害的!”

    尹氏没有防备重重的摔在地上,身下一暖,血便溢了出来。

    雷氏还想再打,猛地想起尹氏有了身孕。她瞪圆了眼睛看那滩血迹越聚越多,双膝一软跪坐在地。

    尹黍大骇,大声嚷着,“快!快请大夫。”下人们立刻忙碌起来。把尹氏和尹京分别抬进房里。尹黍站在原地思量片刻,随意揪住一个婆子,“你去裴家报信。就说姑奶奶身子不大好,让他们家送钱送药!”

    尹京和珠姐儿的事已成定局。但他决不能就此放过裴家。他欠的赌债不能再拖了!否则的话……尹黍抬起头,视线在这院中的一草一木上掠过,低头看看地上那滩血迹,咬了咬牙。尹氏是他们裴家的媳妇,他们总不会不管就是了。这次一定要从裴家手里抠出银子。京哥儿娶不了裴三娶珠姐儿并无不可。好赖她也是京兆府少尹的女儿,嫁妆不会少。

    尹黍定了定神,高声催问着大夫怎么还没来。

    ……

    裴老夫人摔了满地的东西,心里这口气发散出去一些。正准备唤人打扫,魏嬷嬷走了进来,“老夫人,尹家的婆子来报,说是大太太身子不大好。”

    “叫她在尹家养着,不要挪动了。”裴老夫人看向裴庭文,“我让她跟我一块回来,她不肯,非要去尹家。那就让她一直住着好了。”

    裴庭文吞了吞口水,“娘……”

    不等他往下说,一个壮硕的婆子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刚站住脚愁见满地狼藉不由得愣了数息,捡了个碎瓷少的地儿噗通一声跪下,“姑奶奶见了红,我们家请了医。就是……就是得用三百年的老参入药,再就是诊金……您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尹氏身子都过了三个月了,这胎应该是坐稳了的。怎么进了你们家门就不好了?我还没跟你们尹家问罪,你们反倒来讹我们裴家的参?”裴老夫人扫了眼炕桌,上头已经没有能砸的东西了。再就是手边还有个瓷枕。可这瓷枕是老物,差不多百十来年。裴老夫人舍不得用它砸尹家的下人。要是砸儿子还是舍得的。

    裴庭武看出老母亲的为难,顺手抄起马鞭,腾地站起身来朝那婆子身上脸上抽,“把话说明白了。尹氏的孩子保不保得住?又是谁让你上我们家来讨钱的?”

    啪啪的鞭响惊得魏嬷嬷肩头一抖。她还从没见过裴庭武发这么大的火。

    婆子身上立刻出了几道血痕,疼的她涕泪横流,“是我们二太太推的姑奶奶。二老爷让人请医,又吩咐奴婢来府上要银子要好药。”她顾不得满地碎瓷,连连叩头,“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奴婢就是个守门的婆子,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啊!”

    “尹氏的孩子是雷氏打掉的,你们尹家还敢上我们裴家来要钱要药材?谁给你们的脸?”裴庭武又抽了几鞭,厉声喝道:“滚!你们尹家人再敢登门,来一个我抽死一个!”

    婆子手脚并用爬着出了门。

    裴庭文抖索着嘴唇,看向裴老夫人,“那……尹氏……”

    “你写封休书着人送去尹家。她和珠姐儿合谋害我裴家子嗣,我不认她这个媳妇。你要是想给她求情,那你带着珠姐儿一块嫁去尹家!”说到最后,裴老夫人咳了起来。

    裴锦瑶忙上前帮她拍背顺气。

    裴老夫人还没说完,缓了缓,又道:“尹家满门的坏货。打今儿起谁也不许放他们家的人进门。”

    魏嬷嬷应了声是,出去敲打其他下人。

    ……

    裴老夫人怒气未散,扶着裴锦瑶的手回了内室。

    裴锦瑶帮她卸下头上的钗环,又换了家常的衣裳,看她脸色稍微稍微缓和几分,便道:“祖母,今儿这事,尹京和大姐都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真正行事的是……”

    “韩世子。”裴老夫人坐到床上,“你当我老糊涂了吗?珠姐儿想要玩个一箭数雕,结果把自己赔了进去。活该!”脱了鞋子歪在大引枕上,长长的吐了口浊气,“她也不想想,韩世子是什么人,能让她轻而易举的就得了手?要真那么容易,恐怕韩世子后院的美人都要成堆了。韩家跟明匡不是一个池子的鱼,他怎么会跟尹家搅到一处去。尹家时常打着明匡的名义在外横行,韩世子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他把尹京和珠姐儿弄到一起,让我们家没脸,也是想看我们家的态度。所以,尹氏必须要休,珠姐儿也必须要送去尹家,从此以后,我们家跟尹家老死不相往来。你大伯糊涂,他要是把珠姐儿留在家里,就住珠姐儿那个品行,还得闹出事来。”

    裴锦瑶倒了杯温水拿银匙喂给裴老夫人喝,“祖母,大伯也是关心大姐。”

    裴老夫人乖乖的喝了两匙水,“他怕是还没看透珠姐儿有多能闹腾。只当她是个好的。”

    裴锦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做父母的当然觉得自己的孩子千好百好。要不然裴庭文也不会劳心劳力的为裴锦珠挑了廖学正那样一门好亲。

    裴老夫人叹口气,“韩鹤行事不留余地,你以后要小心韩家和韩皇后。”

    裴锦瑶应了声是,宽慰裴老夫人几句,见她乏了便从荣泰院出来,直奔棠院。

    进了裴锦珠的屋子,韦氏居然也在。

    “方才给她灌了安神的药。”韦氏睨了眼昏睡的裴锦珠,“此番你差一点就落进她跟尹京设下的套儿里。这次让她尝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

    裴锦珠许是热了,胳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扯开衣襟露出颈项间的红痕。

    韦氏忙遮了裴锦瑶的眼睛,拽住她往外走,还欲盖弥彰的说:“瑶瑶饿了吧,我吩咐人煮了粥,快跟娘回去吃。”

    裴锦瑶弯起眉眼哦了声。

    ……

    清粥小菜摆上桌,韦氏、裴庭武和裴锦瑶围坐在一起还没举箸,就有人来报说,“尹谷尹黍在大门外叫嚣着裴神机使毒害大姐和他们家京少爷。他们姑奶奶被气得小产。还叫咱们二房赔银子。”

    裴锦瑶嗤一声,“说没说赔多少?”

    “说了。一万两。”

    裴庭武气得想掀桌,韦氏按住他,“凭什么砸咱们自己家的东西?盘儿碗儿的不是钱?”方才裴老夫人砸的时候她就想说了。

    裴庭武立马收回手,“我去前边看看,你跟瑶瑶去陪着母亲,别让她老人家气坏了身子。”

    韦氏应了,裴锦瑶扯住裴庭武的袖子,“爹,你先坐,前头我待会儿去应付。”

    “你?”裴庭武瞪大眼睛,“你是女孩子!”

    “我是神机使。他们敢污蔑朝廷命官,是要吃牢饭的。”裴锦瑶气定神闲的吩咐半夏,“你从后门出去,上神机司找阿发就说尹家上咱们府门前闹事,让他赶紧带人过来大义灭亲。经过西厂的时候走慢点,要是有人问你怎么回事你就实话实说。”

    半夏领命出去。

    紧跟着又叫来半秋,“府里各个门都守好了。尹家那帮坏货说什么都不要理。谁要是敢回半句嘴,拖下去打板子。再派几个人看好大姐和琬姐儿,别让她俩出院子。跟大伯说,既然尹家指名道姓找我这个神机使,他别插手就是。传完话,你再去祖母那处,告诉她我吃点东西垫垫就过去回话。”

    半秋一一记下,出门去办。

    裴庭武和韦氏看的目瞪口呆。

    闺女出息了!

    “爹,娘你俩也坐下吃点。”裴锦瑶说着,把牙箸塞到他俩手里,“他们不累就让他们吵去。咱们干吗饿着肚子陪着?先吃,吃饱有劲儿了再收拾他们。”

    …

    清早明匡送走了燕六和花九,这会儿还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江五沏了热茶放在明匡跟前儿,小声劝慰道:“义父,六弟和九弟此去宁夏断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

    明匡叹口气,“儿行千里母担忧啊。我这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你们拉拔大了,不论哪个出远门,我这心都是悬再半空里的。”没了燕六和花九在眼前晃荡,总是少了点什么。明匡这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就连关太夫人的寿宴也不想去,就是命人送了寿礼过去。

    江五暗自哂笑。

    说是这么说,可满京城谁不知道明督主格外看重燕六爷。只怕东厂以后也是要交到他手里的。

    书客居阅读网址:

074 富贵

    江五却道:“我们兄弟九个就是命好,能给您当儿子。”

    明匡极为受用的笑了,“你这小子,嘴巴抹了蜜似得。”啜口茶,砸吧砸吧嘴,“说说吧,吕琅跟鹿璟究竟是怎么回事?裴三真的跟他们立下字据了?”

    江五正正容色,“是。一共三份呢,吕国师还要送一份给陛下,好让他老人家做个见证。长春侯待吕国师很是亲厚。长春侯夫人似乎对裴神机使不甚热络,倒是跟裴大太太有说有笑。”

    明匡意味不明的哼两声。

    江五摸不准他是怎么想的,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说道:“尹黍带着尹家京哥儿一块去的,送了个尺来高的金梧桐树。上头歇了一只碎宝石镶成的凤凰,长春侯见了乐得嘴巴都合不拢。”

    明匡眉头紧蹙,“他们哪来的钱?”

    尹黍的钱不是送青楼就是送赌坊,总是拆东墙补西墙的,怎么这么快就阔起来了?

    “尹二奶奶霍氏跟娘家借的银子。她说他们二房很快就要办喜事了,儿媳妇进门的时候起码能带三四万两银子。还说让亲家给他们换大宅子。”江五撇撇嘴。

    明匡皱起眉头,“雷家信了?”

    “信!”江五特意卖了个关子,“您猜他们家要娶谁?”

    “谁?”

    江五一指神机司方向,“裴神机使。”

    明匡差点喷出茶水来。

    “娶谁?”

    “裴神机使。”

    哐当一声,明匡把茶碗撂在桌上,拧着眉神色莫名,“他们这是要作死啊。就京哥儿那样的,我都看不上,裴神机使能看得上他?还换大宅子,三四万两银子?他们是想算计裴三?”

    江五嗯了声,“您别急。听我往下说。”

    “快说快说。”明匡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转着圈走来走去。

    “裴家没等吃酒席就离开长春侯府了。走的时候,裴神机使她们在前门上的马车。他们刚走不大会儿,从侯府后门抬出个裹成粽子一样的人。裴大太太跟着尹家的车直奔尹家的。据说刚进门不久就打骂声就传出来了。然后就请大夫,紧跟着派出个婆子去裴家。那个婆子在裴家待了没多会儿就带着鞭伤跑回尹家了。”

    明匡眼睛眯了眯,“裴三没事?”

    “没事。有事的应该是裴大姑娘。”

    “珠姐儿?”明匡讥诮的哼了哼,“盯紧尹家。”

    “盯着呢。我让小的们每隔半个时辰报次信。”江五重新给明匡倒了茶,“裴家那边也盯着呢。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绝逃不过咱们东厂的眼睛。”

    话音刚落,小密探在外头敲门,:“督主督主,裴神机使府上出事了!”

    江五脸腾地就红了。他刚夸下了海口,这么快就来给他上眼药了?

    明匡亲自给小密探开了门,扬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尹谷和尹黍在裴府门外跳着脚骂裴神机使,还让裴神机使赔他家一万两银子。”小密探脸色有点白,“裴家的婢女来传话,说是让小的带人去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尹家不是义父亲戚么?裴神机使竟然敢支使东厂惩治尹家?她是不是有点太异想天开了。江五在心里好一通鄙视裴锦瑶。

    笑容慢慢爬上明匡眼角,右拳嘭嘭的在左掌上撞了两下,吩咐阿发,“好!你点上二十人,去把尹谷尹黍抓回来。”

    江五有些茫然,“义父,那是尹家的人呐。”

    明匡狠狠瞪着他,“尹家的人怎么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尹家的人不能抓?”抬脚踹上江五小腿,“你收了尹家多少好处,敢帮着他们说话?”

    “没、没有。”江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明匡没功夫搭理他,催促阿发,“快!你先带人过去。知道按什么罪名不?”

    小密探机灵极了,点着头说:“知道。辱骂污蔑朝廷命官,当街滋事两罪并罚,打五十板子入监三年。”

    明匡满意的笑了,旋即又问:“若是敢打裴神机使呢?”

    阿发眼珠儿转两转,躬身抱拳,“小的领命!”

    ……

    岑禄抱着只大白猫盘膝坐在罗汉床上,一边给猫儿顺毛,一边轻声哄着它,“你看你多乖巧,多温顺,多漂亮。也就我这样的主人才能养出你这么好的猫儿。”

    大白猫柔柔的喵了声应和着。

    岑禄更乐了,捉住猫儿的肥爪亲了一口,“真是乖宝儿。待会儿咱们吃小鱼鱼,好不好啊?”

    大白猫的眼睛突地就亮了,伸出舌头舔了舔岑禄的手指。

    岑督主跟猫儿说话的时候去打扰他,是要挨骂的。荣华站在门口吞了吞口水,可是不打扰的话,就任着明匡那狗东西去裴神机使他们家出风头吗?

    荣华江心一横,视死如归的踏入屋内,“督主!”

    岑禄的目光好似两把利刃,低声斥道:“你要作死啊。直愣愣闯进来吓坏我们贵哥儿了。”

    大白猫脑袋贴上岑禄的手掌,委委屈屈的喵了声。

    岑禄骨头都酥了,嘟着嘴儿,“贵哥儿不哭哦。呼噜呼噜毛儿不怕。”手指温柔的在大白猫的脑袋上揉了两下。

    大白猫眯起眼,美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荣华实在没眼再看下去了,“督主,东厂那边点了二十骑直奔裴神机使家去了。”

    “什么?”岑禄把贵哥儿搂进怀里,“陛下这么快就对裴三动手了?”都说伴君如伴虎,裴三也没伴多些日子啊,怎么就叫虎吃了呢?

    “不是不是。”荣华摇着手,“是尹谷尹黍去裴家闹事。”

    岑禄愕然的瞪大眼睛,“那狗东西去干嘛?帮着尹家的坏货欺负裴三?”

    不应该啊。狗东西不会这么蠢。

    荣华道:“小的听那个在神机司种菜的领班说,是要大义灭亲。”

    “啊?”岑禄嘴巴张的老大,“大义灭亲?狗东西出息了!不行,我得看看去。”说着话,小心翼翼的把大白猫放到宝相花云锦垫子上,“点二十人,咱们也凑凑热闹去。”

    ……

    尹家的婆子不但没要着钱和药,还被裴庭武打的满身是伤。

    他们裴家这是要疯啊!原本裴三这注财化了水就够让人窝火的了。大财没有,小财他们还不肯舍。这怎么能行?

    尹黍和尹谷一合计,两人打着马就来了。他俩想的挺好,到裴家来抖抖威风,讹点银子回去,顺便再把珠姐儿跟京哥儿的事定下来。可到了裴家连门都叫不开。

    尹谷尹黍掐着腰就开骂了。开始骂的还算斯文,到后来越骂越来劲,喉咙都冒烟了,裴家的大门仍旧紧紧闭着。

    听见动静赶来围观的人倒是聚了不少,里三层外三层,甚至街边的大槐树上也蹲了人。

    尹黍真是气极了。

    雷氏和尹氏说好了的,把裴三给他们京哥儿当媳妇。尹氏可说了,裴三能带进门的嫁妆起码得有一百多抬,田庄铺子更不消说。只要她不死,裴家二房就得源源不断的拿出钱来孝敬他们尹家。

    可好端端的京哥儿怎么就跟珠姐儿弄到一处去了。更让他窝火的是,尹氏到在尹家,话还说上两句孩子就掉了。他打发的人来跟裴家要参,为的就是讹裴家的好药。尹氏留在尹家将养身子,他们裴家不该出钱出药?万没想到,裴家居然连根鸡毛都不肯拔,还打了他们尹家的下人。

    他们怎么敢?

    先不说尹氏是裴家长媳。珠姐儿已经是京哥儿的人了。他们就不怕尹家不要珠姐儿?尹黍觉得裴家肯定害怕。裴庭文好歹是官,治家不严御使都不会放过他。

    再说京城内外谁不知道尹家跟东厂督主沾着亲戚。虽说这几年明匡对尹家不如从前了,但尹家在裴家手里吃了亏,明匡还能向着裴家不成?

    裴家不识抬举,就别怪他们闹。反正不管闹多大,都有明督主在后头兜着。

    怕个鸟。

    尹黍接过下人买来的里木渴水一饮而尽,在袖子上噌噌嘴儿,“你们接着骂!就骂裴三。她不是能耐吗?不是当上那什么神机使了吗?就骂她!骂她蛊惑人心,妖言惑众,她就是害人的妖精!”

    今天居然让裴三脱了手,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去。再说她就是个从八品的小破官,骂她比骂裴庭文更容易收场。

    他们带的仆从平日里聊猫逗狗惯了的。五六个排成一排掐着腰对着裴家大门比比划划骂的口水四溅。

    尹谷把尹黍拽到一旁合计,“京哥儿这事蹊跷的很。他不是冲着裴三去的吗?怎么会跟珠姐儿……”

    “管他的,珠姐儿已经是京哥儿的人了。裴家还敢拿乔,不给咱们面子。要我说就是太惯着他们了。”尹黍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上次裴三卸了京哥儿的膀子,我婆娘上裴家来,半点便宜都没讨到。我忍下这口气没跟她算账。她可倒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坑害京哥儿。这回新账旧账一块算。他们裴家要是拿不出一万两银子来,我跟她没完。”

    尹谷思量片刻,“这么大的仇,一万两银子够吗?”

    尹黍和雷氏想从裴家二房身上捞好处,可却没说分他尹谷多少。方才他也是脑子一热跟着跑来的,这会儿想想,他鞍前马后的卖力气,临了就混了个白跑一趟。这买卖不划算。

    尹谷再拱上一把火,“不是说裴家二房有的是钱吗?不要白不要,你说呢?再一个,那两种药凶的很,大夫都说伤身子,须得调养三五个月呢。”

    尹黍翻了翻眼皮,“跟他们要三万两。你一万,我两万。”

    尹谷露出笑来,“那成,就这么办了。”

    尹黍道:“诶?京哥儿怎么就会中了两种药呢?御女散是咱们经常用的。九日不倒丸那可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转的。”

    自家兄弟难得聪明一回,尹谷冲他意味深长的笑笑,“京哥儿是不是虚啊。”

    尹黍脸色黑的跟锅底似得。自打尹京晓人事起常常跟通房整宿整宿的闹腾。要说虚不是没可能。可再虚也不能两种药掺着吃。这下好了,到底吃出事来了。从长春侯府到回了家,尹京一直昏昏沉沉的不醒。就连大夫给他扎针都没感觉似得。

    尹谷涎着脸搭上尹黍的肩膀,“别哭丧着脸。待会儿要着钱,哥哥我带你去月楼吃花酒。可有一样,你别跟京哥儿似得胡乱吃药。”

    ……

    门外骂声不绝,裴庭文跪在荣泰堂里,苦苦哀求,“娘,尹家这样的人家,要是真把珠姐儿抬过去,她还能活吗?求求您了,把她送到庄子上或是庵堂里去吧。”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低垂着眼帘,问魏嬷嬷,“珠姐儿醒了没?”

    魏嬷嬷躬身道:“醒了。”

    “她怎么说?”

    魏嬷嬷沉吟片刻,“大姑娘说,她恨三姑娘。”

    裴庭文身子一震。裴锦珠说的那些话,他立在窗下听的真真儿的。

    魏嬷嬷所言还是为裴锦珠遮掩过的。裴锦珠说的那些话就连裴庭文都感到心惊肉跳。

    那个歇斯底里要让裴三给她陪葬的裴锦珠,是那样的陌生又可怕。

    但裴锦珠可以狠毒,他这个当爹却做不到无情。今天这事尹家半点理都不占,他们却敢在裴府门前跳着脚骂裴三丧尽天良,裴三妖言惑众,裴三蛊惑圣心,诓骗天下人。

    光凭他们骂的这些话,就不能让珠姐儿进尹家的门。他们家必是要遭大祸的。

    裴老夫人嗔道:“你倒是好心,都这会儿了,还帮珠姐儿遮掩。怕且是珠姐儿不但没有悔意,还要把这笔账算到瑶瑶头上吧?”

    魏嬷嬷躬身不语。

    “你是糊涂殃子,生的女儿也是糊涂殃子。到现在她都没弄明白栽在谁手里。”裴老夫人端茶抿了口,问裴庭文,“你知道是谁吗?”

    裴庭文茫然的摇摇头。

    他不敢说直到现在他还是怀疑裴锦瑶又或者是韦氏。静下来想想,韦氏的可能大一些。毕竟商户女泼辣。珠姐儿涉世未深,犯在她手里也没什么稀奇。

    “我给你提个醒儿。”裴老夫人撂下茶盏,“珠姐儿相中了韩世子。”

    韩世子?

    裴庭文抬起头,拧着眉问:“是韩世子?”

    “那以为是谁?瑶瑶?韦氏?还是你弟弟?”裴老夫人讥诮一笑。

    裴庭文赧然不已,“没,我没往他们那处想。”

    “没想?我看你没少想。”裴老夫人又抿了口茶,“你爹当初就说你,识人不明,不懂变通。做富家翁绰绰有余,当官至多到四品。当时我还不信,跟你爹争执半晌。现在回头看看,你爹说的一点没错。珠姐儿做出这样的丑事,你索性递个折子上去辞官算了。”

    书客居阅读网址:

075 命官

    乍闻此言,裴庭文心里突生一股小小的失落,“娘,我……我还不到四十……”

    “你就是混到八十也入不了内阁。要是没有明匡,说不定你还当不上京兆府少尹。”虽说裴老夫人不愿意承认,但裴庭文或多或少沾了明匡的光。起码上峰会看在东厂的面上不会太难为裴庭文。

    “我好赖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再说我跟明匡的关系并不亲厚,走动也不多。论起来,韦氏的哥哥跟明匡倒是熟得很。”裴庭文提及明匡不免有些激动。他最不喜欢有人把他和明匡扯在一处。

    裴老夫人哑然失笑,“不亲厚?架不住你有个心思活泛的媳妇。尹氏从公中挪银子不就是为了要给明匡送礼吗?夫妻本是一体,在外人眼里,尹氏巴结明匡都是你授意的。”

    裴庭文攥了攥拳,“娘,我是长子理应支应门庭。有我在朝中,他日瑥哥儿和瑫哥儿入仕也能带携一二。”

    “别说带携了。不连累他俩就算不错了。你也别看不起瑶瑶这个从八品的官,她有的是机会面圣,自会帮着自家兄弟。用不着你插手。你要是舍不得权势,我也不逼你。家里已经析产了,你是长子,这处宅子理应留给你,我跟老二出去过。他总不敢怠慢我就是了。”

    裴庭文膝行几步到在裴老夫人近前,像小时候那样双手搭在她膝上,满眼含泪,“娘,我马上就写折子。求您别扔下儿子不管。”

    裴老夫人轻抚裴庭文鬓角的额发,“你这性子强留在朝堂也没什么大作为。待尹家这事淡了,娘给你相一门好亲事,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裴庭文讷讷点头,嘴唇哆嗦着说道:“都听您的。”

    “珠姐儿就送到庵堂去吧。“

    裴庭文退开两步,连连向裴老夫人磕头,“多谢母亲,多谢母亲。”

    ”不是带发修行,要剃度。”

    裴庭文身子一顿,“娘,珠姐儿她才十五岁。过几年,我把她远远嫁了,再不让她回来就是。”

    “嫁了?她连手足都能害,嫁到别人家去不是坑人吗?咱们家要是有杀父仇人倒是可以把她嫁过去。”裴老夫人看向裴庭文的目光充满了失望,“你就是这样,永远分不清孰轻孰重。依着我的意思,把珠姐儿送到尹家,她跟尹氏合起伙来把尹家折腾散了才好。你偏生心软,非得要让她再祸害其他人。我肯定不能答应。要么去尹家,要么出家当姑子。”

    霎时间裴庭文难以抉择。不管怎样,珠姐儿这辈子是完了。

    “这样吧,你让她自己决定。”裴老夫人叹口气,问魏嬷嬷,“瑶瑶说没说怎么解决外面那两个东西?”

    不等魏嬷嬷答话,裴庭文道:“娘,别等锦瑶了。我命人去京兆府衙门送信,把他们锁了就是。”

    “你现在还没辞官呢。”裴老夫人忍不住揉揉额角,“就尹家那股子胡搅蛮缠的劲头,指定会借机发作。你这不是送现成的把柄给御史言官吗?”

    “可……可锦瑶……”

    她不过是从八品的官儿,真能顶事?

    话未说完,裴锦瑶应声而入。裴庭文赶忙扶着罗汉床站起身擦了擦眼角。

    裴庭文终归是裴锦珠的亲爹,就算裴锦珠再不好,他也是要跟裴老夫人求求情的。裴锦瑶装作没看见他的窘态,挽着裴老夫人的胳臂,“祖母,大伯你们别急。我已经给东厂送了信去。“

    “东厂?”裴庭文带着鼻音,急切的说道:“明督主跟尹家沾着亲。你贸贸然递信过去,他们怎么会来。还是让京兆府的差役走一趟稳妥些。”

    裴锦瑶唇角微弯,笑了笑说:“就因为沾着亲,才要大义灭亲嘛。这些年,尹家借着东厂的势,横行霸道惯了的。明督主不动,不代表他不想动。正好趁尹家来闹事的机会,给明督主送份大礼。他是个通透人儿,不会不明白我的用意。”

    裴老夫人食指戳上裴锦瑶的脑门,“你这鬼灵精儿。”

    裴庭文望着笑意妍妍的裴锦瑶,倍觉力不从心。看来他真的不适合做官,倒不如就趁这时候辞官好了。这念头一起,忽然就轻松了不少。

    裴锦瑶摊开手板,“大伯的休书写好了没有。尹家还等着呢。”

    ……

    小密探很久没在人前露一手了。裴神机使只道他会炸肉种菜磨丹砂。其实他的武艺也是东厂里出类拔萃的。

    没错,他就是全能小密探。别人嫉妒也没办法,谁叫他天分高呢。

    小密探端坐在高高的枣红马上,玄色斗篷像是铺展开的小被子罩住大半个马身。小密探觉得自己威风极了,趾高气扬的抖开长鞭,鞭梢宛如灵蛇般唰的一声缠上尹谷的脖颈,小密探手上用力一拽,尹谷的脸立刻就涨红了,喉咙里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咯咯声。他张大嘴巴,像是咬住铁钩的鱼,想喊却又喊不出来,两只脚在地上乱蹬乱踢。

    蹲在树上看热闹的忍不住叫了声好。

    小密探眼风似刀,横扫过去看向那人。

    东厂拿人可不是戏台上唱大戏。要是把他们惹急了,一块下了大狱怎么办?树上蹲着的,下头站着的想走但是又不敢走,就连大气都不敢出。方才还口沫横飞骂的起劲的仆从肩膀一缩,踮着脚去墙角站好。

    霎时间,整条巷子便静默下来。

    尹黍见是东厂的人愣怔数息,随即精神抖擞的挥舞着双手,高声嚷着,“放开,放开我哥哥。”抬手指向裴府,“你们进去抓裴三呐!我儿子就是让她害了!她、她还害了自家的堂姐,她大伯母让她气得小产了都。”

    “哟,照你这么说裴神机使害了不少人呢。你儿子又是哪个?”端坐在马上的小密探居高临下的睨着尹黍。

    “是是!我儿子是尹京。”尹黍跑到小密探的马前站定,仰着头说:“裴三跟我儿子本就有仇,先前还纵奴行凶,把我儿子的膀子给卸了。今儿个她还在长春侯府给我儿子下毒。她不止害我儿子,还害了珠姐儿,就是她堂姐。裴三多狠呐!”

    小密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松了鞭子,尹谷趴在地上连连干呕。

    尹黍一见有戏,赶紧上前来扶住小密探的马鞍,拍着胸脯讨好的说道:“明督主是我们大兄。我,我姓尹,单名一个黍字。你一定听说我的。咱们都是自家人。”

    “我们督主姓明。怎么能跟你是自家人。”小密探睨着他,下巴微微扬着,高傲的不得了。

    尹黍吞了吞口水,“满京城谁不知道我们尹家跟明督主沾着亲?”扬手一指裴府的大门,“他们裴家仗势欺人。你们快把她抓起来。”

    小密探卷起鞭子打掉尹黍扒在马鞍上的手,“你方才说的那些可有证据?若是有,我即刻抓人。若是没有……”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尹黍,“若是没有就是你污蔑朝廷命官!”

    尹黍嗤笑,“从八品的官儿还当个官儿了?”

    怎么说话呢?小密探气极了。他还给从八品的官种小白菜外加做饭磨丹砂呢。照尹黍这么说,他干脆撞墙算了。

    “官再小也不能由着你随意编排。”小密探白他一眼哼道。

    话音刚落,裴府大门吱嘎一声开了。

    身穿湖绿箭袖的裴锦瑶撩袍跨过门槛,负手而立。

    尹黍和尹谷俱是一愣。

    自打卸了膀子之后,尹京时常流着口水夸裴锦瑶多么多么好看。尹黍尹谷都没放在心上。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去。不过就是个黄毛丫头。

    面前这个头戴珍珠冠,做男装打扮的小姑娘漂亮极了。尤其是那双眼,慧黠又灵动。可以想见,再过几年这小姑娘定是绝色佳人。

    小密探翻身下马,斗篷抖得哗哗作响,朝她拱拱手,“裴神机使。”

    裴锦瑶一见小密探这身打扮,忍不住抿嘴笑了。这可真是人靠衣装,她都要认不出小密探来了。

    她……就是裴三?

    尹黍搓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起来。尹谷喉头滚了滚,色眯眯的笑了。

    也难怪尹京对她念念不忘。要是娶了她真可说是财色兼收。

    裴锦瑶冷眼睨着尹黍,沉声问道:“你二人当大夏律法是死的?竟然胆敢造谣中伤本神机使!”

    被她这一问,尹黍立马回神。

    是了,今天他们是来找晦气要银子的。尹黍攥了攥拳,眼角余光飞快的在身后那些东厂的人身上打个转。

    银子要拿,裴三也不能放过。

    尹黍仰起脸,拿腔拿调的说道:“谁造谣了。我家京哥儿中了御女散跟九日不倒丸,这会儿还没醒过来呢。”

    裴锦瑶皱了皱眉。九日不倒丸……一听这名字就是猛药。啧啧,没看出来,韩鹤还是个硬茬子。药都下两份,看来他听不待见尹京的。

    小密探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尹家这俩货怎么什么都说。人家裴神机使可是女孩子。但见裴锦瑶拧着眉沉思的样子,像是没听懂。有心上前提醒她这两种都是极霸道的春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当着这么多人,总得给裴神机使留点脸面。

    裴锦瑶默了默,反问道:“他不醒跟我有关系吗?”

    “有啊!”尹谷往前迈了一步,“这药就是你给京哥儿下的。你还敢说跟你没关系?”

    “你是属癞皮狗的?能诬就诬,能赖就赖。敢问你家京哥儿在何处被人下药,又是谁看见我下的药?”裴锦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尹谷。

    尹谷嘴唇嗫嚅几下,伸手指着裴锦瑶,“反正我说是你就是你!”

    裴锦瑶抱着肩膀,“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就敢跑到我裴家撒野。怎么着,打量我这从八品的官儿好欺负是不是?事情出在长春侯府,你怎么不敢去长春侯府门前骂呢?当我是软柿子,治不了你?”

    尹谷尹黍对视一眼,他俩可不就是这么想的么。去长春侯府骂架?能落着什么好?

    尹黍凑到尹谷耳朵边,小声嘀咕,“先别说这个。他们家不是还打咱们家的婆子了吗?伤了人还有理了?”

    尹谷眼珠一转,“啊,是啊。你大伯母小产须得老参入药,我打发人上你们家来拿,你们家不但不给,还把我们家下人抽的浑身是血。你们简直是目无法纪!”

    嘁,裴神机使才不是小气人呢!小密探握鞭子的手莫名觉得痒。

    “我问你,尹氏是怎么小产的?是不是雷氏把她推倒在地才见得红。我大伯快四十了还没有男丁延续香火。我大伯母去尹家,你们不好生招呼,反倒打她推她把我大伯的子嗣弄掉了,延医问药不应该吗?我们都没向尹家兴师问罪,你们居然还有脸打发人到我们府上讹钱讹药?欺负人也没你们这么欺负的吧?我们裴家自来家风清正,倒霉就倒霉在跟你们裴家结了亲。三不五时上门打秋风也就算了,那尹氏居然挪用公中银子给你们家还赌债。盗窃乃是犯了七出之条。我家仁厚没有将尹氏休逐出门。可她不思悔改,犯口舌犯妒忌,还伙同你们尹家意图谋害本神机使。真真岂有此理。”裴锦瑶扬手将一纸休书扔到尹黍脚边,“我们裴家没有尹氏这等恶毒妇人,自今日起将她休出门去。从今往后各不相干。”

    尹黍捡起休书看也不看,唰唰撕成碎片,咬牙切齿道:“你们裴家敢休我妹妹?”扬手指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东厂密探,“知道他们是谁吗?他们是东厂的人,你要是识相,就拿两万两银子来,我们尹家既往不咎。若是敢说一个不字,我管叫他们踏平了你裴家!”

    小密探撩起眼皮望了望天。早知道明督主的亲戚是这样又蠢又坏的,他刚才就该一鼓作气勒死了事。归根究底还是种小白菜种的多了,心都变软了。明天要开始操练起来,重振雄风!

    “东厂你说了算?”裴锦瑶慢条斯理的从荷包里又拿出份休书,抖开扬了扬,“这么多人做见证,撕了也无妨。不过我们家厚道,这份休书定是要送到尹氏手中的。”

    裴锦瑶越是满不在乎,尹谷就越是生气,他两眼通红,不管不顾的尖嚎着扑向裴锦瑶,“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小密探等的就是这个。横身一跃挡在裴锦瑶面前。尹谷嘭的一声跟小密探撞了个满怀。

    东厂的人顿时鼓噪起来,“胆敢殴打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来啊。把他们抓起来。”

    书客居阅读网址:

076 藤蔓

    他们早就等不及了,要不是阿发领班说等尹家动手才能拿人,这差事都办完了。真是的。尹家那俩货唧唧歪歪,絮絮叨叨听的他们都快睡着了。

    裴锦瑶退开几步看东厂抓人。

    许是常干这活,一个个手脚麻利的很。不大会儿功夫就把尹谷尹黍以及尹家的仆从捆的跟粽子似得。小密探揉揉被撞疼的胸口,扶着刀柄在一旁指挥,“堵嘴堵嘴。”

    “诶,那个没绑紧。绳子再绕两圈。”

    “哎呀,怎么还吓尿了。胆子也太小了。”

    看热闹的小老百姓瑟瑟发抖。有几个还抱在一块牙齿直打颤。

    巷口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大伙儿扭头看去。天啦,西厂的人也来了!

    于是发抖的接着抖,打颤的接着颤。

    小密探眼皮撩了撩,催促道:“麻利点儿。把货交回去,我带你们去乐呵乐呵。”

    阿发领班说的乐呵乐呵就是去鹤鸣楼吃上等席面。小的们吸溜着口水齐齐应了声是。

    端坐在马上的岑禄不高兴的撇撇嘴,“啧啧,咱们来迟了。东厂都收尾了。”早知道他留下陪贵哥儿吃小鱼鱼多好。

    荣华道:“您都到裴府了。安抚裴神机使两句也是好的。显得您平易近人不是?”

    岑禄瞟一眼站在大门外翘着手的裴锦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的也是,来都来了,总不能连声招呼不打。

    西厂的人来了却只在巷口那儿等着,小密探不愿多呆,跟裴锦瑶抱了抱拳,“裴神机使我先将他们带回东厂。咱们明日再见。”

    裴锦瑶颌首道:“劳烦阿发领班了。”

    小密探抿着嘴笑,“裴神机使说得哪里话。“压低声音,”您明儿个想吃什么,我回头告诉老文叔,让他去菜市买去。”

    “明儿咱们吃席面。我请。”说着掏出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小密探,“今儿来了这么多弟兄,这钱给他们打酒吃。”

    小密探不跟她客套,笑眯眯的接过来翻身上马,带着人从巷尾撤出去。

    他们一走,西厂的人从巷口进来。

    岑禄在裴府门前纵身跃下马,抱拳拱手,“我来迟了。裴神机使受惊了。”

    “不迟,不迟。“裴锦瑶的视线落在岑禄衣襟上的几丝白毛上顿了顿,便笑道:“我们家厨子做的带骨鲍螺甚是拿手。岑督主可否赏面品评一二?”

    岑禄在带骨鲍螺和陪贵哥儿吃小鱼鱼之间犹疑了片刻,点点头,“好。”

    裴锦瑶把岑禄领到水榭,余下的人安置在花厅,好茶好点的招呼着。

    裴府的院落格局跟岑府有些相似。岑禄背着手走走停停,心里生出几分感慨。但凡他老子争点气,岑家也不至于到了今日这步田地。

    水榭里已经摆好了茶水点心和冒着热气的擦手巾子。

    裴家的婢女行止有度,稳当又细心。从他进府到现在居然半点错处都挑不出。岑禄暗暗点头。

    裴锦瑶亲自给岑禄斟上香茶,说了些客套话。岑禄心里很熨帖,忍不住问道:“但不知裴神机使与吕国师究竟有何过节?”

    吕琅和鹿璟真人当街拦住裴锦瑶,并与她签下字据的事体已经传扬开了。岑禄没理由不知道。

    裴锦瑶唇角微弯,“岑督主说笑了。吕国师深受先帝宠信,在民间也颇有威望,我哪敢跟他有过节。”

    岑禄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赞声:“好茶。”

    “这是我舅父捎来的阳羡茶。”

    岑禄立马想起裴锦瑶的母亲是金陵韦氏。明匡还跟他们家做生意来着。

    “既无过节,吕国师又何苦难为裴神机使呐。”岑禄放下茶盏,拈起带骨鲍螺看了看,“他与鹿璟真人联手,裴神机使能应付得过来吗?”

    裴锦瑶无奈苦笑,“总归是要应付的嘛。”

    岑禄身子向前倾了倾,压低声音,“不知裴神机使听说了没有,倘若你这次求不来雨,那么七十二道观的观主们就会唯鹿璟真人马首是瞻。至于吕国师则很有可能代替你执掌神机司。一个混江湖,一个居庙堂,天下间的术士可都笼络在他二人手里了。”

    裴锦瑶面色微变。

    七十二道观只是统称。南宫末带领族人隐居之后,很多真正有本事的术士也不在江湖上行走了。各地大大小小的道观不少,质素良莠不齐。神机司在的时候,观主们可以来京城跟神机使讨教一二。神机司没了群龙无首,乱象频生。而南岩宫的和青城观的地位水涨船高。吕琅闭关之后,南岩宫更是风头无二。

    这些江湖上的事,老文也会时常跟裴锦瑶说一说。东西两厂打探消息的路子不同,多听听总没坏处。至于岑禄所言,裴锦瑶相信并非空穴来风。

    仪风帝重开神机司,并且交给了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不服气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吕琅和鹿璟真人有能力取而代之,有人拥戴也无可厚非。

    “多谢岑督主与我言明此事。”裴锦瑶给他续茶,“既如此,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吧。”

    岑禄眉梢跳了跳,“裴神机使小小年纪就要受此磨折委实辛苦。何不像藤蔓那般依附参天大树,总好过做一片无根漂萍。”

    裴锦瑶望着岑禄的眼睛,莞尔笑道:“岑督主此言差矣。我并非漂萍亦非藤蔓。我是刚刚埋入土中的幼苗,只要有水有光有足够的时间总会长成一棵不惧风雪的高树。”

    闻言,岑禄面皮抖了抖,“裴神机使抱负远大令人佩服。只不过,在朝为官理应审时度势。”

    “我比小吏的品级稍稍高些罢了,连上早朝的资格都没有,算不得在朝为官。”裴锦瑶拈起一粒杏脯笑眯眯的咬着吃。

    岑禄也不再勉强。

    喝完了茶,吃过了好吃的带骨鲍螺,岑禄便起身告辞。

    裴锦瑶吩咐人给他包了两罐茶叶又用食盒装了点心,把人送到大门口,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办。

    “岑督主,我有一事相求。”

    她不见外,岑禄自是高兴,“裴神机使但讲无妨。”

    裴锦瑶从荷包里掏出休书,“麻烦岑督主派人往尹家跑一趟,将这份休书交给尹氏。自此我们裴家与她从此两不相干。”尹谷尹黍都被抓了起来。雷氏和白氏见了裴家的人必得撒泼。裴锦瑶不愿再跟她们扯皮。

    岑禄把这差事丢给荣华,“你带人去一趟。记得亲手给尹氏。”

    荣华领命去了。

    ……

    “陛下,京城要有大旱!”

    吕琅吃完寿酒,拿着裴锦瑶立下的字据入宫求见仪风帝。

    仪风帝正为宁夏的灾异忐忑不安,乍一听京城又要有灾,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虽说吕琅没吃几杯酒,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不如平日灵光了。他没觉出仪风帝不悦,继续说道:“陛下,南岩宫的鹿璟真人到在京城。贫道与他观天象得知京城六月前不会落雨。之后,便是蝗虫肆虐,疫病滋生。这场旱灾怕是要持续到七八月。其间会下两三场小雨,但却解不了燃眉之急。”

    仪风帝面沉似水,“所以呢?”

    是他这个当皇帝的下罪己诏,还是祭天乞雨?

    吕琅这才发现陛下神情不豫,赶紧打醒十二分精神应对,“贫道与鹿璟真人本打算六月初一登坛作法,求得上天普降甘霖。”

    仪风帝神情略有松动,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本打算?”

    他这个“本打算”还真是可圈可点。仪风帝强压住心头怒意,吐了口浊气。

    吕琅弓着身子将字据递到仪风帝面前,“裴神机使另有打算。”

    “五月三十一,裴神机使乞雨?”仪风帝接过来瞥了眼,居然有点迫不及待。如此甚好,他正愁找不着机会探探裴三究竟有几分能耐。

    吕琅见仪风帝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眉头一松悠然的端起茶盏喝了起来,有些摸不准他对此事到底是什么态度。

    按理说仪风帝这些日子没召见裴三,吕琅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偏偏又高兴不起来。

    半盏茶落肚,仪风帝呵呵地笑了笑说:“这个裴三,小小年纪性子倒是烈的很。”

    吕琅揣摩不透他这话究竟是褒还是贬,便赔了笑脸,没有接茬。

    仪风帝一指案头上的字据,“这事有我做见证。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裴三要是求不来雨就让她请辞嘛。上头不是都写的听明白了。”

    吕琅要的可不单单是裴三请辞,他在等仪风帝说要把神机司交给他。然而,仪风帝并没有如他所愿,挥挥手令他出宫去。

    等在宫门外的鹿璟迎上前来,见吕琅紧抿着唇角就知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如何?”鹿璟真人问道。

    吕琅摇摇头,“陛下只说他会做个见证。”

    “那……陛下没说召见我吗?”鹿璟真人有些急切。先帝宠信吕琅,仪风帝又对裴三恩赏有加。再这样下去,哪还有他鹿璟面圣的那一天?他上京来,一是为了会会裴锦瑶,二是想在京中站稳脚跟,三是牢牢掌握住七十二观和神机司。为了达到目的,他选择与吕琅联手。可现在看来,吕琅似乎并没有尽心尽力的在陛下面前为他说好话。

    吕琅满眼歉意的望着他,说:“以后还有机会。”

    鹿璟真人的眸光黯淡下去,“我也不是急于这一时。”

    “是啊。有什么好急的呢?我们如就耐心的等上一等,看裴三如何能求得来雨。”吕琅甩动拂尘,轻笑出声。

    ……

    尹氏望着丹色绣金蝶的帐顶茫然的慢慢瞪圆了眼睛。

    这不是她的家!

    手掌下意识的覆在小腹上,微隆的圆弧已经平坦下去。

    她的孩子没了。是雷氏推得她!

    尹氏的眼泪立刻便溢了出来,腾地坐起身,高声喊着,“雷氏!我要杀了你!”她掀开薄被,不顾身上的不适就要去找雷氏算账。

    黄桃顶着哭的红肿的眼抱住她的胳臂,“太太,仔细您自己个儿的身子。”

    尹黍派人去裴家要钱,那婆子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血。之后尹谷两兄弟骑着马,吵吵嚷嚷的说是让裴家赔银子。黄桃又惊又怕。两家闹僵了,受苦的是太太。但她人微言轻,拦又不敢拦。只得守着太太,盼她早点醒过来。

    “她把我的孩子给弄没了。我要让她抵命。”尹氏惨白的一张脸好似厉鬼一般,到底身子虚弱没能挣得过黄桃,两条腿胡乱踢着褥子,“老爷呢?你怎么不回府去叫老爷来给我做主?他知不知道我受了多大的委屈?”

    歇斯底里的喊声充斥着黄桃的耳鼓。她默了默,柔声哄道:“太太,先把药喝了吧。”

    “我不喝!你去把老爷叫来,让他杀了雷氏给我孩儿偿命!”这是尹氏盼了好久才盼来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她岂能善罢甘休。

    黄桃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太太,您忘了,大姑娘跟京少爷……已经……说句不好听的,大姑娘都是尹家的人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今天太太要是撒泼打滚不依不饶,他日尹家都得报在大姑娘身上。”

    尹氏骤然安静下来,嘴里喃喃着,“他们怎么敢。”

    黄桃抹了把泪,“两位舅老爷去裴家要钱了。他俩走的时候骂骂咧咧的,这会儿裴家那边肯定也闹开了。”她把药端来,“太太,先吃药吧。”

    尹氏坐着不动。她一点一点的往前回想。清早她和珠姐儿欢天喜地的出门。即便老夫人没给她娘俩好脸,也没能影响她俩的好心情。因为只要过了今天,她们就能如愿以偿。裴三会嫁给京哥儿,到时候她和雷氏拿捏住裴三继而拿捏住二房。珠姐儿嫁给韩世子,成为高高在上的世子夫人。

    以后他们再不用看二房的脸色度日。

    可珠姐儿怎么就会跟京哥儿……

    这是个圈套。是裴三设下的圈套!

    尹氏捂着肚子,咬牙切齿道:“裴三那个贱人!说什么她跟引路的丫鬟前后脚回宁寿堂。定是她支使下人们做的。”

    黄桃舀了一匙汤药送到尹氏唇畔,“太太,别想那些糟心事了。您把身子养好了要紧。”

    尹氏夺过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回府!我要回去跟裴三算账!珠姐儿不能白白吃亏。二房欠我珠姐儿的,我得让他们赔!”尹氏在心里暗暗盘算着。珠姐儿的嫁妆得让二房置办。庄子铺子一样也不能少。就算是珠姐儿嫁给尹京,那也得办的风风光光的。

    至于雷氏……尹氏眸光闪了闪,先不急着收拾,一个一个来。

    黄桃赶忙给她穿鞋,“太太别急。您要回去得让老爷来接才是。”

    书客居阅读网址:

077 歹毒

    尹氏顿住身子,忖量片刻,冷哼道:“你去找个人传话回府。就说我身子虚,受不得累。叫韦氏把她的车派来。”她早就眼馋韦氏的马车了。那是韦家的舅老爷专门给她订做的,又大又宽敞。外面看不出什么特别,里边却是花了心思的。四壁都用松江细布裹着薄棉包好,冬天保暖夏天也不会觉得闷热。

    尹氏说着,蹬掉刚刚穿好的鞋子躺了回去。

    黄桃给她掖好被角,“太太睡一会儿。奴婢这就去。”

    “还有,韦氏上个月不是买了好些燕窝花胶吗?让她给我包好了送到棠院去。”尹氏不屑的勾着唇角浅笑,“说什么给裴三那个小贱人补身,我呸!她也配!”

    黄桃附和,“就是就是。等太太回去了,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尹氏洋洋得意,“还用你说?”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道人影映在糊着桃花纸的门棂上,就听雷氏尖着嗓子嚷道:“西厂的人上我们家干什么?你们不知道我们跟明督主……”

    哐当一声,门被推开。

    “明督主?”荣华嗤一声,“尹谷和尹黍都被抓到东厂去了。”

    雷氏掐着腰,“怎么会?我们跟明督主什么关系?东厂怎么可能抓我尹家的人?”

    傻老娘们!

    荣华凶巴巴的睖她一眼,抬手将她拂到一旁,大步来在床前,“你是尹氏?”

    尹氏满脸惊恐两手抓着被子,抖抖索索的嗯了声。

    西厂的人找她做什么?她可什么坏事都没干呐!

    “这是你的休书。”荣华将休书丢到尹氏身上,“你拿好了。”

    休书?

    她被休了?

    尹氏抓起来逐字逐字看去。是裴庭文的字迹没错。

    他把她休了?

    尹氏呆呆愣住。

    这怎么可能?裴庭文怎么可能休了她?

    雷氏还追着荣华不依不饶的发问,“你们真是西厂的吗?不是假冒的?我们老爷怎么会被东厂抓去呢?谁不知道我们尹家跟明督主是什么关系?他怎么可能……”

    烦死了!

    荣华回身一脚把雷氏踹翻在地,“你敢诬我不是西厂的人?谁给你的胆子?把她捆了丢到东厂门口去。”打量他学不会东厂的阴招是不是?

    这一脚踹的极重,雷氏躺在地上捂着胸口一连吐了三五口血。还没等缓过气,就被捆的结结实实丢在马背上。尹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尹氏战战兢兢的缩在床角,两行热泪滚落而下。

    她被休了,一直被他们尹家视作保命符的明匡也变得六亲不认了。

    好像突然间天就塌了似得。

    ……

    裴锦珠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她怔怔的望着满地狼藉,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极了。

    明明她与尹京安排的天衣无缝。

    她替尹京把裴三引到杏花林南面去。尹京则以钱五姑娘的名义给韩世子送信,约他在草庐相见。

    钱五姑娘有才名有家世,是遂安郡主属意的弟妇人选。韩世子和刘桐是好朋友,钱五相约,韩世子一定会来草庐跟她说个清楚。到时候,裴锦珠装作在杏花林闲逛与韩世子攀谈。以她的善解人意,温婉动人,韩世子必然会一见倾心。

    至于刘桐,肯定不会容忍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觊觎韩鹤。这样一来,不但钱五当不上世子夫人,就连辛苦建立起来的好名声也保不住了。

    谁让她不识好歹跟裴三成了手帕交。活该她被裴三拖累。

    然而,裴锦珠万万没想到,韩世子没有来赴约。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再醒来……便是不着寸缕的与尹京交缠在一起。

    她想推开尹京,浑身软绵绵的半点力气都没有。

    这一定是裴锦瑶做的好事。她假意回宁寿堂,实际上暗中尾随她到了草庐。之后,就把她用药迷晕了。

    一定是的!

    裴锦珠抱着肩膀斜倚着锦凳。

    她恨死裴锦瑶了!

    屋子里骤然静下来,负责看守裴锦珠的婆子推开门鱼贯而入。两个洒扫,两个将她架到床。上。

    “姑娘累坏了吧。快躺着歇一歇。”

    裴锦狠狠的啐了口,“滚!”

    这四个婆子是魏嬷嬷专门挑选出来的,根本不惧裴锦珠。两人手上用了些力气,裴锦珠吃痛,嗷嗷尖嚎。

    此时此刻,她绝望极了也懊恼极了。这次失手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对付裴三了。一念及此,裴锦珠的喊声愈发歇斯底里。

    裴锦瑶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便负手走了进去。

    裴锦珠目光宛如淬了毒,恨声质问:“你还有脸来?”

    “大姐真是风趣。“裴锦瑶轻笑,“我就是路过,顺便看看大姐。”

    “裴三!”裴锦珠瞪圆了眼,“你少在这猫哭耗子。都是你害的我。要不是你给我和尹京下了药,我怎会跟他……”忍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你好狠的心!”

    裴锦瑶吐口浊气,“狠心?我再狠也狠不过大姐。你明知尹京并非良配,还设下圈套想让我与他私相授受。毁人名节犹如杀生害命。大姐的心不光狠还毒。”

    裴锦珠讥诮的撇撇嘴,“所以你就报复我,让我自食其果?”

    裴锦瑶定定的望着她,“大姐狠毒也就算了,偏生还蠢。直到而今都没弄明白到底栽在谁手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裴锦珠挥舞着双臂想要撕烂裴锦瑶的嘴。半步都没迈出去,就被那俩婆子死死摁住。她没有力气挣扎,犹如一条将死的鱼,胸脯起起伏伏大口大口喘着气。

    裴锦瑶向前踏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睨着裴锦珠,“想知道就自己动动脑子。我来,是有事要问你。”

    裴锦珠没有发问。

    “你做出此等丑事,遮掩是遮掩不住的。你是想削了头发做姑子,还是嫁给尹京?你也可以选择自尽。不过,我看你必没有胆量赴死。”

    “我为什么要死?”裴锦珠镇定下来。摆在她面前的其实只有一条路,“你告诉祖母,我要跟尹京成婚。让媒人来提亲。”声音软和下来,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裴锦瑶略一点头,“挑个日子尹家会来抬你进门。大伯已经把你娘休了,你去到尹家也能跟她做个伴。”说罢,扬长而去。

    裴锦珠指着她的背影疯了一样的咒骂。

    ……

    裴锦瑶从湢室出来,疲惫的合上眼帘。

    翠巧握着软巾给她绞头发。

    裴庭文休了尹氏,裴锦珠又做出那样的事,翠巧不知该如何安慰裴锦瑶才好。

    韦氏放轻脚步,撩帘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翠巧刚要唤她,韦氏做个噤声的手势,并把她手里的软巾接过去。

    裴锦瑶张开眼,正好瞧见铜镜里韦氏冲她微微一笑。

    “娘,你怎么过来了。”

    她跟裴庭武恩爱的叫人嫉妒。只要裴庭武在家,韦氏绝不会晚上还到她的屋子里来。

    韦氏耐心的给她擦干头发,佯怒道:“我来看看宝贝女儿还不行了?”

    裴锦瑶嘿嘿地笑了,“一般这个时辰您不都是看我爹的么?怎么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韦氏红着脸把软巾丢在裴锦瑶头上,嗔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裴锦瑶拿软巾把头发包起来,给韦氏倒了杯温水,“娘是来安慰我的么?”

    韦氏刮刮她的鼻子,“算你还有点良心。”张开手臂把裴锦瑶搂进怀里,“今儿出的这些事,最委屈的就是我闺女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没安好心。不过,尹氏被休,珠姐儿自食恶果。也算是对我闺女有个交代。”说着,掏出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这是你爹给你的。东厂西厂都派了人过来,肯定是要打点的。总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不是。”

    裴锦瑶捏捏,估摸着得有五六张银票,“东厂那边我给了一千两。西厂……岑督主那边我想给他备点礼物。娘放心,虽说我年纪小,这些场面上的事还是能应付的。”

    韦氏把她搂的更紧了,“我闺女出息了现在。”叹口气,问道:“那个……求雨,你打算怎么办?这可不是花钱就能糊弄过去的。”

    裴锦瑶故作轻松的笑起来,“我是南宫先生的弟子啊。回头我问问他就是了。有些事吧,我不好跟你们说的,说了就不灵了。”

    韦氏心下一紧,“不说,不说。娘也不问。“思量再三,又道:”你跟韩世子很熟吗?”

    “在小柳别庄的时候远远见过一面。今儿这事,他不是为了帮我。说白了,是大姐不知天高地厚。”

    韦氏嗯了声,“要没有韩世子,我也是想把珠姐儿跟尹京那个坏货凑一堆儿的。但是为了你着想,我不会做的这么绝就是了。由此事来看,韩世子行事不留余地。”

    “祖母也是这么说的。”

    既然裴老夫人已经提点过了,韦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给裴锦瑶梳通了头发,便催她上、、、床。。。去睡。

    ……

    次日一早,裴锦瑶神采奕奕的到在神机司。

    刚踏进们,就见小密探穿着短褐在地里拔小白菜,老文拎着两串蒜辫子往灶间走,见她来了便笑着打招呼,“早啊,裴神机使。”

    “早。”

    小密探手里攥着把小白菜朝她挥了挥手,欢声嚷着,“督主把尹家那俩坏货移送到京兆府去了。您放心,没个五六七八年的出不来。还有雷氏也赏了她一顿板子。”说着噔噔噔跑过来,“雷氏是西厂的人送来的,我们看您的面子收下了。”

    想必是送休书的时候不老实。裴锦瑶唇角弯弯,“采一筐小白菜给明督主送去。让他尝个鲜。”

    小密探欢喜的应了,快手快脚采完捧着装满小白菜的笸箩往东厂去了。

    裴锦瑶背着手去瞅了瞅刚抽芽的小葡萄苗,拧着眉嘟囔,“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啊。”

    “三个伏天就结果了。”一道清亮的男声在裴锦瑶背后响起。

    裴锦瑶转回身,循声望去,眉头皱的更紧了。

    “韩世子。”

    韩鹤微微颌首,“裴神机使,别来无恙。”

    怎么会无恙呢?昨儿她大伯休妻,大姐失了贞洁。她还帮忙收拾韩世子留下的乱摊子来着。忙忙叨叨的一天都不得空。

    还无恙!恶心谁呢?

    裴锦瑶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两声,“不知韩世子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正说着话,老文听着动静从灶间里出来,一见有客到访,赶紧去准备茶水点心。

    裴锦瑶一指廊下的小杌子,“韩世子请坐。”

    韩鹤掩唇轻声咳了咳。

    不坐?裴锦瑶暗自冷笑着,撩袍坐下,两手搭在膝头,可爱极了。

    韩鹤呵呵地笑了,冲裴锦瑶拱拱手,“一直想来拜会裴神机使,可惜不得空闲。今日韩某不请自到,还望裴神机使海涵。”

    “不知韩世子忙些什么?是忙着去买九日不倒丸,还是忙着吃九日不倒丸,亦或是忙个与红颜知己共享九日不倒丸呢?”裴锦瑶仰起脸,笑容真挚。

    韩鹤在裴锦瑶身边坐下,两条长腿怎么摆都不得劲,一边忙活着摆腿,一边说:“韩某今日到此就是为了向裴神机使解释此事的。”

    老文给韩鹤端来热茶,给裴锦瑶的是蜜水,还不忘叮嘱,“近日春燥,神机使多喝百花蜜润一润。”

    韩鹤低头看看手里的茶水,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裴锦瑶唔了声,啜口蜜水赞道:“真好喝。”偏头瞅瞅韩鹤,“韩世子不是要解释吗?那就说说吧。”

    其实韩鹤不来,裴锦瑶也不会去找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先捅咕者贱。

    这事也怨不得韩鹤,谁让裴锦瑶没安好心去惹人家。

    韩鹤的确没给裴锦珠留下半分余地,或许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虽然裴锦瑶不打算效仿,但不得不承认韩鹤这么做的确挺解气的。

    “昨日,在长春侯府,有人私下塞给我一张笺纸。”韩鹤从荷包里拿出来递给裴锦瑶,“我与阿桐从小玩到大,长春侯府自是再熟悉不过。我就命人偷偷去查这笺纸究竟出自何人之手。结果查出是尹京。他狠毒到冒用钱五姑娘的名义约我私会。”

    钱薇?

    怎么把她牵扯进来了?

    裴锦瑶接过笺纸细看,落款赫然一个秀气的薇字。

    “尹京冒用钱五姑娘的名字,其心可诛。”韩鹤恨恨说道。

    裴锦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她没有细问裴锦珠和尹京到底是如何行事的。钱五姑娘这一节,他们都还蒙在鼓里。若是裴老夫人知道,必是要打断裴锦瑶的腿的。

    太歹毒了。

    书客居阅读网址:

078 回返

    之后我就潜在杏花林里,看他到底想搞什么鬼。当我见到裴神机使与裴锦珠一同出现的时候,就都明白了。于是,我就顺势而为。给尹京喂了一瓶九日不倒丸,至于御女散嘛……“韩鹤的耳朵尖儿有些泛红,”是他自己的。”

    九日不倒丸的药性比御女散霸道的多。这两种药搀着吃的后果就是不举。韩鹤却不觉得自己过分。尹京那样的祸害活该他当个不是阉人的阉人。

    裴锦瑶额头冒出冷汗来。

    要是没有韩鹤这只黄雀在后头盯着,尹京和裴锦珠算计不成肯定要再找机会。韩鹤此举也可说是一劳永逸,彻底断了裴锦珠的念想。

    “不知裴神机使可否原谅韩某行事莽撞。”

    “韩世子言重了。我该替我大姐向世子道歉才是。”说着,裴锦瑶擎着盛蜜水的琉璃盏给他的茶盏碰了碰,“今晚我做东,请韩世子吃饭看皮影儿。”

    韩鹤鄂然,旋即便笑了,“小叶儿班离京了,要想看怕是要等年底了。”

    他们这些勋贵子弟,有钱又有闲,吃喝玩乐都要最好的。看皮影戏一定要是小叶儿班,吃绿珠香液一定要在状元楼。毛病多的很。

    “是么。”裴锦瑶拈起一段梨条小口小口咬着吃,“不看皮影儿吃饭也成。京城的酒楼我只去过三两家。其余的地儿都不大熟悉,韩世子觉着哪家可心咱们就在哪家吃。”

    韩鹤忖量片刻,“从众居菜味儿不错。”

    “那就从众居。”裴锦瑶唤来老文,吩咐他去从众居订个雅间。顺便定一桌席面晌午送来。

    小院子里触目可及的是欣欣向荣的菜叶儿或是赏心悦目的鲜花,有人气更有烟火气。

    韩鹤觉得自己像是浑身是劲的庄户汉子,跃跃欲试的想要去给小白菜除除草,浇浇水。

    但他忍住了。

    “韩某此番前来,还有一事相询。”韩鹤的视线顺着小姑娘光洁的额头,浓密的长睫,滑至细腻红润的脸颊,“裴神机使求雨可有成算?”

    他好像很紧张。

    是她求雨,他瞎紧张什么?

    “裴神机使有所不知。庆隆赌坊开了盘口。我自是要给裴神机使捧捧场。”韩鹤舔了舔嘴唇,“押了一万两。”

    一万两?吃饱了撑得吗?

    裴锦瑶慢慢嚼着梨条拿出神棍的气势,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多谢韩世子厚爱。成与不成的待到五月三十一就见分晓。”

    虽没有给出任何承诺,但韩鹤心里忽然就有了底,高高兴兴的又聊了会儿,约好晚上在从众居会合便告辞离去。

    韩鹤一走,裴锦瑶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慌里慌张的跑进书房里,把那些手札卷宗,凡是跟观天象沾边的全都找出来。

    这可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好的开什么盘口,还嫌不够乱是怎么的。要是有人跟韩鹤一样吃饱了撑的,出手就是万八千两银子,那她求不来雨的话不光当不成神机使,怕是也活不成了。

    裴锦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天大的坑,稍不留神就跌进坑里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

    下了早朝,仪风帝留下明匡一块用早膳。

    明匡心不在焉的咬着大油饼,脑子里琢磨仪风帝会如何看待他把尹谷尹黍送到京兆府候审。按理说,当街滋事这类小案子惊动不了东厂。顶多就是派俩差役把人拘回京兆府处置。

    可谁让尹谷尹黍招惹的是裴神机使呢。虽说她品级不高,却称得上是天子近臣。神机司又是极特殊的衙署。

    东厂将尹谷尹黍移送到京兆府,府尹林谦就必然会重判。他也看出明匡是想藉由此案为自己正名。

    身为东厂督主,明匡早就忘了做一个好人是什么滋味了。冷丁尝试一回,心里难免忐忑又惴惴。

    当个大义灭亲的好官怎么那么别扭呢。明匡不安的挪了挪屁股。暗自琢磨着回去翻翻小册子,看有没有油水捞的多,品级又不高的贪官,他好直接带人去抄家封门缓缓神儿。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贱病。还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的那种。

    “伴伴,我听说你抓了尹家的人。”仪风帝亲手给明匡添了一大勺粥,笑呵呵的问道。

    “是。“明匡满脸愧疚,”他们竟然敢殴打裴神机使。不抓不足以平民愤。臣不能任由他们作恶,所以便派了人去将其抓获归案。”

    仪风帝不由得长叹,“伴伴大公无私,实乃我大夏之幸事。”

    他才不屑于大公无私。明匡笑了笑,谦逊道:“陛下过誉了。”

    “伴伴不必谦虚。”仪风帝吐口浊气,“昨日吕国师入宫将裴神机使立下的字据呈到我这儿来。且对裴神机司颇有微词。他二人是否不大和睦?”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明匡颦了颦眉,“据臣所知,吕国师与裴神机使私下并无往来。也谈不上和睦不和睦。”

    仪风帝了然的笑了。

    裴锦瑶占着神机司,吕琅也不好插只脚进去。倘若裴锦瑶犯错,那他就有话说了。

    “神机使本就是有能者居之。端看他二人的本事吧。“仪风帝若有所思,”鹿璟真人与吕国师貌似私交不错?”

    “他二人识于微时。自然是有几分真情意的。然则,鹿璟与七十二观的观主们素有往来。吕国师在江湖上的地位稍逊鹿璟。”

    仪风帝闻言面色阴沉下来,默了默,道:“没一个省心的。”

    明匡没有接茬,只翘了翘唇角。

    仪风帝放下牙箸,话锋一转,喃喃道:“也不知阿姐的身子好些了没。”

    “臣已然传信过去询问长公主殿下的身体能否经得住舟车劳顿。若是御医允准,不日就能起行。”

    仪风帝满意的点点头,“如此甚善。待阿姐回来,让她帮我掌掌眼,替徐二姑娘择一门好亲。”

    明匡略略沉吟,试探着问道:“不知陛下可有人选?”

    “徐二姑娘尚武,就在武将里挑挑看吧。”仪风帝拿起羹匙吃粥。

    这是不打算让七皇子娶。也就是说仪风帝心目中的太子人选不是不是七皇子。四皇子太蠢,二皇子又不出挑,那有没有可能是八皇子呢。

    明匡垂下眼帘,笑了笑说:“八皇子温文儒雅,气宇轩昂,可惜岁数小了点,要不然与徐二姑娘正相配。”

    仪风帝一听心情大好,忍不住赞了句,“俶儿的确不错。”

    果然是八皇子吗?明匡心尖儿打了个突。

    “独虎今年十三还是十四?”仪风帝问道。

    “十三。”明匡沉吟片刻,又道:“娜妥公主刚及笄不久。”

    “是了。独虎与俶儿同年。”仪风帝的目光渐渐幽深,“不知阿姐是怎么打算的。宗亲里若是有适龄的女孩子,早些定下来也是可以的。”

    他不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去辽东那么远。但是,独虎若想当东真大王,就必得与大夏联姻。否则,他岂不是白忙一场毫无收获?

    明匡道:“此事还得劳烦皇后娘娘多费些心思。”

    仪风帝嗯了声,拈须道:“也不知独虎喜静还是喜动。就算是父母之命,也得让他称心如意才是。”

    “独虎王子可说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想来定是喜动。”卓鲁珲很是疼爱独虎,骑马射箭都是他亲自教授。独虎也争气,小小年纪便练就了一身好本事。只可惜他年纪小,弹压不住石古苦。

    仪风帝唔了声,垂下眼帘,问道:“娜妥呢?”

    关于娜妥,明匡还真不好说什么。这位公主殿下被卓鲁珲纵的不成样子,出了名的任性娇蛮。动辄打骂奴仆,是个难伺候的主儿。据说石古苦之所以弑父,是因为娜妥打杀了一个石古苦的宠幸过的女奴。石古苦责问她几句,她就跑去跟卓鲁珲告状。卓鲁珲大手一挥,赐给石古苦十个女奴,算是为娜妥赔罪。

    若是换了旁人,兴许就会不再追究,把这篇翻过去了事。毕竟一个换十个,怎么算都是占了大便宜。可石古苦生性桀骜。他首先想到的是,有朝一日独虎两兄妹成了气候,必定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于是,石古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卓鲁珲生擒平邑母子三人。

    明匡收回思绪,斟酌下措辞,“娜妥公主活泼开朗。”

    仪风帝了然道:“阿姐的一双儿女都不太像她。”

    “娜妥公主和长公主殿下待徐二姑娘极为亲厚,她们三人相处的极好。”明匡又道。

    仪风帝不禁想深一层。觉得平邑长公主似乎另有用意。

    ……

    与此同时,韩皇后也在翻看岑禄送入宫中的消息。

    胡美莲和郑喜顺一左一右伴在两旁。

    韩皇后蹙着眉头,“平邑怎么把女儿教成这样?”

    “卓鲁珲老年得女自是会偏宠一些的。”郑喜顺笑着说道。

    “活生生宠成个祸害。这可真是自作自受。”韩皇后心烦意乱的揉了揉额角,“平邑似乎也跟以前不同了。”她印象中的平邑长公主虽没有倾国倾城的样貌,却也是秀外慧中,贤淑内敛。这样的人怎么会教不好自己的女儿?

    “娘娘,长公主殿下在东真可是王后呢。”胡美莲含笑提醒道。

    平邑在大夏皇宫是不受重视的公主,可到了东真却是实打实的王后。能在异国他乡平安产下一女一子并且深受卓鲁珲喜爱。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没有点城府和拿捏人的手腕,早就是一堆枯骨了。哪还能在东真混的风生水起。

    韩皇后缓缓颌首,“你说的很对。是我把她想的太简单了。”顿了顿,忽然又道:“也不知她回返大夏是福是祸。”

    郑喜顺倾身为韩皇后斟上一盏热茶,茶香袅袅随着热气扑在韩皇后唇畔。

    “娘娘,是福是祸的总归躲不过不是。”

    韩皇后浅浅笑道:“我不躲也不避。只是想借她的势而已。”信手一指岁明宫方向:“把她母子俩除了,仹儿离那位子也就更进一步。”

    岁明宫住着敬妃沈氏。她的儿子便是八皇子刘俶。刘仹是嫡出皇子,早就该被册立为太子。可是仪风帝久久未有动作。韩皇后觉得他是在等刘俶羽翼渐丰。

    韩皇后也在等,她在等一个将沈氏以至于沈家连根拔起的契机。

    郑喜顺敛眸垂首,笑着说道:“宫里静的久了无趣的紧,人多些热闹些,乐子也多些。”

    韩皇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细想想娜妥这性子倒也不错。爱憎分明,宁折不弯是个惹人疼的孩子。”

    “既如此公主殿下岂不是会对裴神机使心怀感激?”胡美莲颦了颦眉,“裴神机使有了靠山不就更难拉拢了吗?”

    韩皇后眼中划过一丝冷厉,“那就让平邑与裴三不合好了。裴三可以不为我所用,但绝不能成为绊脚石。“

    胡美莲又道:“娘娘,明匡处置了姓尹的那俩兄弟。陛下留他一同用早膳。这步棋,明匡走得极妙。西厂使人去辽东救出长公主殿下的功劳不小,可还是没能压得住明匡。”

    “不急。凡事总有个过程。西厂底子不及东厂厚。哪能这么快就取而代之呢。”韩皇后撂下茶盏,“有岑禄在外策应,我在宫里轻松不少。但愿仹儿从宁夏回来之前,我能把那些碍眼的人扫个精光。”

    ……

    四月底,一乘小轿把裴锦珠抬去尹家跟尹京拜了天地。成亲当晚,裴锦珠才知道尹京已经不能人道。她想要子嗣唯有将尹京的庶子养在膝下。裴锦珠气得逼通房跳井,闹的鸡飞狗跳。

    尹氏拿了休书之后留在尹家将养身子。尹谷尹黍还在牢里蹲着,白氏尹氏和挨了板子的雷氏外加一个裴锦珠都不是省油的灯,自此尹家整日骂声不断。

    关于尹家,尹氏和裴锦珠,裴老夫人不愿再提半句。

    尤其是知道了裴锦珠居然借着钱薇的名义给韩鹤送信。更是把裴老夫人气的灌下一大碗天麻水。

    裴庭文则辞官在家,有空就跟裴庭武聊聊生意经,也盘了两间铺子学着打理。

    端午节刚过,平邑长公主带着独虎王子娜妥公主回到了京城。仪风帝与韩皇后亲自在宫门外迎接。

    辽东战事处于胶着状态。石古苦联合了三五个小部族时常扰边,抢粮草抢女人,抢完了就跑。胡成宗与徐树几次合围都没能将其剿灭。

    朝中就有人提出先撤兵。

    可撤兵就等于放虎归山,待石古苦积蓄足够的力量必然要反扑。到那时再打损耗更大。

    于是,仪风帝还是源源不断的把钱粮送去辽东,又颁令下去命各地衙署征兵。

    书客居阅读网址:

079 饮宴

    尹氏和裴锦珠相继离开裴家,影响最大的就是裴锦琬,她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除了晨昏定省轻易不出棠院。

    裴锦瑶则终日埋在书堆里,无暇他顾。画符倒是成了唯一的消遣。她觉得经由这些日子的苦练确实有进步。但是离呼风唤雨还差老大一截。愁的他一把一把的掉头发。

    裴家上下就连钱薇都拿钱去赌坊给她捧场。小密探和老文也跟着凑趣儿。裴锦瑶没敢问明匡和岑禄。这些人里数韦氏和裴庭武最实诚,他俩一人一万两。

    两万两银子换成铜板的话能把裴锦瑶活埋好几个来回。

    不过韦氏说了,要是赢了钱她分裴锦瑶一半。一赔十的赔率。赢了就有五万两。可要是输了,两万两就打水漂了啊。

    跟赌徒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裴锦瑶眼底下一片青影,握着手札唉声叹气。

    小密探端来一碗百合绿豆汤放在桌上,“宫里送来帖子,请您赴宴去呢。”

    赴宴?裴锦瑶满脸茫然的抬起头。

    仪风帝好些日子没有召见她了,怎会无端端的叫她去赴宴。

    “平邑长公主殿下不是还朝了吗?许是她想与您见上一面。”小密探有些担忧的望着裴锦瑶。前后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神机使就瘦了一圈呢。吃饭也不开胃,就连他炸的肉都不怎么喜欢了。

    裴锦瑶捏着羹匙淡淡的嗯了声。

    平邑长公主进京,她没去瞧热闹,老文去了。听他说并没有摆很大阵仗。仪风帝原本是想到城门口迎接的,沈阁老晋言说辽东战事未平一切从简为上。

    仪风帝听了他的话该改为在皇宫门口亲迎。

    今晚仪风帝设宴为平邑长公主洗尘,明晚请的是宗亲。也是让独虎和娜妥认认亲的意思。后日外命妇入宫拜见长公主殿下。

    而裴锦瑶收到的这张帖子却是后日。礼数上并无错处。毕竟她的身份比较特殊。

    “那就去吧。”裴锦瑶喝了口绿豆汤,马上就笑了,“味道不错。”

    小密探满脸雀跃。

    “老文呢?”裴锦瑶问道。

    小密探噔噔噔跑到门口大声一喊:“老文叔。”

    片刻功夫,老文捧着一盘挂着水珠的樱桃来了。

    裴锦瑶点点头,“这就是地方小的好处,要是像东厂那么大的地儿,喊破喉咙也没用。”一指对面的椅子,“你俩都坐。咱们聊会儿。”

    小密探哎了一声,并着腿儿坐下。坐是坐,手不闲着,捧起瓷碗一下一下的磨丹砂。

    老文取来缝了一半的袜子,做起了针线活。

    裴锦瑶早就习惯了他俩的贤惠,喝完绿豆汤拿帕子印印唇角,“老文,你跟我说说平邑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她算是救了平邑的命,但她并不了解平邑。打听清楚这位长公主殿下的喜恶,免得犯忌讳。

    老文抿着嘴想了想,道:“殿下话不多,很温和不是难伺候的主子。小的这也是听人说的。神机使想要知道些什么,小的再去打听就是。”

    “也没什么特别想知道的。就是怕说错话冒犯贵人。我现在的处境你们也看见了。从打上次进宫,陛下再没召见过我。吕国师却是恩宠不断。”裴锦瑶拈起一颗滚圆的大樱桃,十分愁苦的轻叹,“我得加倍小心才行。”

    小密探赶紧安慰她,“您别灰心,以后肯定会好的。”

    老文也说,“陛下要是不待见您,就不会让长公主殿下见您了。”

    “可我就是心里没底啊。你们看外头……”裴锦瑶手指着窗外,“……骄阳似火。一直没下雨地里旱的厉害。咱们院子里水井都快枯了。这不就应了吕国师的话么。再加上他三不五时的进宫去,陛下肯定信他多过信我。”

    小密探垂下头,默不作声。

    其实裴神机使说得没错。吕国师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说不准陛下晾着神机使就是因为吕国师搬弄是非。

    老文拧着眉头思量片刻,“若说忌讳,您不要在长公主殿下面前提邵家就是。”

    邵家?裴锦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邵皋。

    “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老文把针扎在布面,有几分认真的说道:“长公主殿下与邵郎中的妹妹原是手帕交。后来不知怎的,她二人就断了往来。直到殿下去东真都没和好。”

    “邵郎中可是邵皋吗?”

    老文嗯了声,“是他。武选清吏司的郎中。小的听人说这位邵郎中文武兼备,是个人才。貌似他与您的父亲还是同窗。不过,您父亲裴二爷比邵郎中有名多了。若不是裴二爷摔了马……”说到此处,老文忽然顿住,赧然的捂着嘴,“小的不该嚼舌。您避着点邵家的女眷就是。虽说时隔多年,曾经的恩恩怨怨殿下早就放下了。但您小心点总没坏处。”

    裴锦瑶颌首道:“我记下了。”

    他俩说话的功夫,小密探犹犹豫豫的看了裴锦瑶好几次,到底还是没能忍得住。

    “那个……陛下吩咐今明两日赴宴的宗亲若是家里有十二三的姑娘都可以带上,据说是给娜妥公主选玩伴。不过,独虎王子今年恰好十三岁呢。”

    裴锦瑶听懂了。给娜妥公主选玩伴只是比较好听的说法,根本的目的是为了给独虎挑王妃。虽说独虎才十三岁,但也不是马上成亲。等上个一二年都不算迟。

    一旦石古苦伏诛,仪风帝把独虎送回东真称王。他娶宗室女为王后至少可保二十年不犯大夏。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倘若独虎在大夏时有了子嗣,那就更让人放心了。

    裴锦瑶捏着樱桃的手顿住,“独虎性情如何?”

    老文沉声说道:“独虎王子是骑着马进城的。小的觉得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傲气。一点都不拘谨。”

    眼下辽东战事未平,平邑母子三人须得借助大夏的兵马才能夺回王位。按理说,他们三个理应谨言慎行。而独虎这般不知收敛,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本性如此?

    裴锦瑶思量片刻,“不知宫里属意何人为王妃。”

    小密探把瓷碗放到桌上,“小的再煮些绿豆汤下晌给弟兄们送去。”

    老文拿着针在头皮上刮了刮,淡定的笑着说:“小的晚上去赌两把。”

    裴锦瑶给他个装满银锞子的荷包,“多输点。”

    ……

    裴锦瑶也没闲着。她给西厂递个帖子,晌午吃过饭,捧着一方木盒到在西厂。

    岑禄穿着常服坐在八角亭中,手里端一碗冒凉风儿的酸梅汤小口小口抿着喝。

    裴锦瑶与他见过礼,将木盒放在石桌上,“小小薄礼还望岑督主笑纳。”

    岑禄继续喝酸梅汤,眼皮都不抬一下,“送礼显得生分。裴神机使拿回去吧。”不是他清高,而是怕裴锦瑶有所求。皇帝陛下近些日子越发亲近吕琅,就连平邑长公主进城的时辰都是由他不算出来的。与之相比,裴锦瑶倒像是在晚娘手底下讨生活的苦命孩儿。

    倘若裴锦瑶想让他帮忙在皇帝陛下跟前多多美言,那可就是难为人了。他这西厂都还没能站稳脚跟呢,哪里有闲情去管神机司的闲事。

    所以他不收裴锦瑶的礼。

    裴锦瑶莞尔一笑,“这给贵哥儿的几件小玩意。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用我家祖母裁褂子的料做的。”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岑禄心尖尖上的不是人也不是物,而是名叫富贵的大白猫。岑禄恨不能把它宠上天去。

    贵哥儿?岑禄从酸梅汤里抬起脸。一件缂丝小斗篷跃入眼帘。颈下的扣钮是颗翠玉,上边用古篆体雕着“富贵”二字。岑禄欢喜的拿在手里摩挲,“这怎使得。”

    “瞧您说的。有什么使不得的。您别嫌手艺粗糙,我们家绣娘也是头一回给猫儿做衣裳,手生。”裴锦瑶从木盒里掏出一个小绣球摆到桌上。小斗篷,小绣球还有巴掌大的白猫布偶。

    岑禄一件件拿起来仔细看,越看越高兴。看够了,岑禄翘着兰花指抿了抿鬓边的头发,“我替我们贵哥儿谢谢裴神机使。”

    “不谢。贵哥儿喜欢就行。”

    “喜欢。别看我们贵哥儿不会说话,心里明镜儿似得。”岑禄唇畔笑意尤甚,“裴神机使的好,我们贵哥儿记下了。你有事不妨直言。”

    裴锦瑶颦了颦眉,神情有些愁苦,“想必岑督主也听说了。我后日要入宫觐见平邑长公主殿下……”

    “这风平浪静之下的暗流不是有心想躲就能躲得了的。”岑禄唇角微弯,“就算你立志要成高树,那也得好些功夫陪着不是?万一还没等长成就被大风卷的连根拔起,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棵好苗子?”

    他将点心碟子放到裴锦瑶手边,“看在你惦记我们贵哥儿的份上,我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想当年,我只能看到两种人——好人、坏人。从没想过这世间的好和坏并非是我所能认知的那样浅白。有的人貌似良善,实际是伪善。有的人看起来恶,却又比伪善可爱的多。我见识过披着人皮的妖魔,也跟心如铁石的美人儿打过交道。到后来,我也分不清孰好孰坏,孰善孰恶了。反正就这么着糊涂着过吧。”

    岑禄复又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裴神机使何必固执己见。做藤蔓可比做高树轻松多了。”

    “多谢岑督主美意。然则,藤蔓无骨委实不够讨喜。”

    闻听此言,岑禄哈哈大笑,直笑到眼角溢出泪来。如果有的选谁愿意做藤蔓不做大树呢。偏生他就是那个没的选的可怜虫。依附韩皇后实乃无奈之举,待他游刃有余的在仪风帝与韩皇后之间的夹缝中生存下来,想要的也就更多。

    人,哪有不贪心的呢。

    岑禄笑容灿烂,心底却是悲凉一片。

    “既如此,裴神机使要坚持到底才是。否则,我们贵哥儿都瞧你不起。”语气淡淡,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定不负贵哥儿所望。”说罢,裴锦瑶起身告辞。

    岑禄手掌覆在那件缂丝小斗篷上,缓声道:“华阳宫的吉祥是自己人。裴神机使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吩咐。”

    裴锦瑶顿住脚步,向岑禄略一颌首,“多谢岑督主。”

    岑禄扭过头不去看她,轻叱,“目中无人的小家伙,早晚死无葬身之地。以后少来西厂,我嫌你晦气。”东厂有狗东西碍眼,神机司这位也不怎么招人喜欢。

    裴锦瑶抿着嘴乐,“等忙完这阵,我再给贵哥儿送好玩的。”

    “嘁,谁稀罕。”岑禄拿起小绣球掂了掂,笑着嘟囔。

    ……

    是夜,仪风帝在华阳宫为平邑长公主母子接风洗尘。前来赴宴的皆是宗亲。

    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平邑长公眼前走马灯似得匆匆闪过。有的她记得,有的却是半点印象也无。

    仪风帝穿着家常衣裳,像是平易近人的长者,笑着为平邑长公主引荐。

    十几二十年过去,平邑长公主眉宇间的怯弱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从容沉稳。仪风帝不由得感慨万千。他也在不是那个需要阿姐守护的少年。而今的他已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手握生杀予夺大权。

    韩皇后望着与宗亲寒暄的平邑长公主,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正当她回想着从前的平邑何等模样时,一串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

    娜妥擎着酒盏亭亭而立,站在她对面的是俊逸倜傥的刘仹。少女娇艳的面容好似在阳光下恣意舒展的桐花那样鲜活馥郁。

    刘仹见惯了笑不露齿的大夏闺女,热情的东真公主令他狼狈不堪。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更不喜欢令他有这种感觉的娜妥。

    娜妥丝毫没有察觉到刘仹的不喜,她将酒盏向前倾了倾,“表哥,我敬你。”不等说完话,就把满满一盏酒倒进嘴里。

    刘仹瞪圆了眼睛。

    色泽如金的金华酒味甘而性纯,入喉绵软不烈。好酒更需细品。刘仹暗自腹诽娜妥暴殄天物,嘴上却道:“娜妥表妹好酒量。”

    韩皇后强压下心头不悦,对刘仹说道:“仹儿,不要让娜妥吃那么多酒。”

    娜妥反手拭去唇边残酒,又咯咯地笑起来,“我们在东真喝的酒比这有劲儿多了。”她仰起脸朝韩皇后眨巴眨巴眼,天真无邪的样子像是不谙世事的幼童。

    韩皇后慈爱的向她招招手,“娜妥快来,挨着我坐。”

    娜妥牵起刘仹的衣袖,“皇后舅母,我想跟仹表哥喝酒嘛。”

    书客居阅读网址:

080 难为

    刘俶的眉目随了敬妃,举手投足间已有些许雍容的气度。一角衣袖攥在娜妥手中,少年的脸颊泛起红晕。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恼怒。从小到大没人敢强迫他做任何事。所谓的公主不过是虚名罢了。若没有大夏出兵相救,她还是石古苦的阶下囚呢。

    少年将不耐与忿忿深埋于眼底,向娜妥浅笑道:“我实在是不胜酒力。还请娜妥表姐放过我吧。”手上用力,将衣袖从娜妥手中缓缓扯了回来。

    娜妥热切的目光投在他那双清湛的眸子里,欢喜极了。回京之前,平邑就将几位皇子的近况打探清楚。以她对仪风帝的了解,刘俶最有可能继承帝位。于是,平邑命娜妥多多在刘俶身上花些心思。娜妥心不甘情不愿的应承下来。见到刘俶之后,娜妥就把先前的不甘不愿抛到脑后去了。她喜欢面前这个温文俊朗的少年。

    敬妃笑着打趣,“酒好喝也没这么喝的不是。明日后日还有宴会呢,还是悠着点的好。”

    韩皇后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谁说不是呢,仔细伤了身子。”

    刘俭拿着把镶嵌宝石的短匕放在独虎手上。听到娜妥撒娇要跟刘俶喝酒,俩人不约而同的仰起头瞟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继续摆弄漂亮的小匕首。

    平邑长公主的归来,果然给这深宫增添了不少乐趣。胡婕妤勾起唇角,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便又将视线投向仪风帝。仪风帝正与平邑促膝说着什么,神情有些凝肃。

    仪风帝仰起脸来,看了看娜妥再看看刘俶,手捻胡须,笑着对平邑说道:“娜妥活泼的很呢。一点也不像阿姐。”

    应该说平邑生活在大夏皇宫的那十多年里是隐忍而又饱受束缚的。生母的身份不够贵重。直到她去东真和亲,平邑都在尽己所能的保护着弟弟。

    韩皇后端起酒盏碰了碰唇,借此掩饰她对娜妥的厌烦。明明是已经及笄的大姑娘了,偏生做出一副少不更事的样子。说起话来拿腔拿调,愈发显得小家子气。

    敬妃对缠着自己儿子喝酒的娜妥亦无好感。东真民风剽悍,她这回算是见识到了。要是京城的闺秀这样大胆,怕是要被口水淹死的。她给刘俶递个眼神,刘俶便起身更衣去了,借故躲开娜妥。

    他一走,娜妥蹦蹦跳跳的凑到刘俭与独虎中间,三个人聊的很是热络。

    孩子们相处融洽,仪风帝欣慰的对平邑长公主说道:“看着他们,我真觉得自己老了。”

    平邑长叹一声,“不论你老成什么样儿,都是我的弟弟。”

    仪风帝闻言动容,轻唤道:“阿姐。”

    平邑微微一笑,抿了口酒,“我还记得去往东真前夜,你拿着一壶金华酒来与我共饮。那时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心里难过的极了,想哭却又害怕你也跟着哭伤了身子。于是,我就强忍着。从出宫门到东真,我偷偷哭了一路。见到大王时,眼睛都是肿的。他没有责备我,还亲自用茶叶帮我敷眼睛。他对我的好,这辈子我都忘不了。这一双儿女,是我在东真血脉相连的亲人。独虎小时候与你很像,我常常错把他当成是你。”

    仪风帝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殿中间或响起的酒盏相碰的声音,好似与平邑沉静平稳的嗓音相合,那样动人却又那样的孤清。

    平邑用指腹抿去眼角溢出的泪珠,“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我死也无憾了。”

    仪风帝想说“阿姐,不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却又强咽下去,执起酒盏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倘若这宴会只是单纯的亲人相见,那该有多好。可惜他们姐弟背后是两个不同的国家,需要他胡考量权衡的实在太多。仪风帝状似无意的瞟了眼娜妥,唇角坠了坠。

    ……

    宴会散后,仪风帝并未急着走,而是留在华阳宫里与平邑吃茶闲谈。

    两人分开了那么久,存了一肚子的话怎么说都说不完似得。

    “公主府要等到八月才能建好。阿姐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宫里住着。这样方便我照顾你。”

    平邑轻轻地嗯了声,“不知仹儿什么时候回来。”她对韩皇后的这个儿子有着极大的好奇心。

    “怎么也得过了六月。”仪风帝回应的并不热络。他从娜妥对刘俶的态度看出平邑的谋划。不得不说,他的姐姐的确十分了解他。哪怕多年未见,仍能准确无误的猜透他的心思,知道他对刘俶寄予厚望。

    正因为寄予厚望,刘俶的婚事更得慎之又慎。

    他不可能让刘俶与娜妥亲上加亲。实际上,仪风帝不打算让娜妥嫁给他任何一个儿子。倘若娜妥想要留在大夏,至多是在勋贵子弟中择一个。可显然平邑并不满足于此,她想要的更多。

    “我听西厂的人说,给你送密信的小姑娘是南宫末的弟子?”这一路上平邑听说了许多关于裴神机使的传闻。

    初时,平邑并不讨厌这位间接救了她母子三人的小姑娘,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喜欢想要亲近的。可传言听的多了,平邑品出几分吕国师对裴神机使的质疑。平邑一直都记得先帝对吕琅的信重与推崇。所以她对裴神机使也有些猜忌。

    先人入梦、谶语、南宫末的弟子、神机使等等词语频繁的用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上,离奇的像是个骗局。

    尤其是在得知吕琅与她立下那样的字据之后,平邑觉得这位裴神机使愈发不可信了。

    仪风帝点点头,“是。她是南宫末的弟子。”

    “是她说自己是南宫末的弟子。“平邑端起茶盏,润了润后宫,”但没人能够证实。做梦而已,真或假只有她知道。我回京途中有不少关于她的逸闻。民间把她传扬的神乎其神,这样可不好。她现在根基不稳尚且搅不起风浪。假以时日成了气候就难以掌控了。就好比明匡日渐做大,你不是就得想方设法弄个西厂制衡吗?”

    平邑轻声细语指点着仪风帝的江山。

    “更何况有陈继麟这个先例在前,你怎能不防备呢。依我看,吕国师就很好。他是历经两朝的老人了,年纪大阅历深。能让先帝爷放心使唤的人,总不会太差就是了。对了,你有没有查过裴神机使,她家里跟石古苦有没有勾连?”

    仪风帝面上云淡风轻,与亲人团聚的欢喜却一寸一寸凉薄下去。他差一点就忘了,他的姐姐做了十多年的王后,早就不是那个在宫里不受宠的公主了。

    “没有。东西两厂都查过了。”仪风帝道。

    “就算东西两厂都查过,也不能掉以轻心。待我见一见她就知真假。她骗不了我的。”平邑啜了口茶,“阿姐这么做是不想你被人糊弄过去,可不是恩将仇报。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救过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会赏赐她的。”

    “阿姐看着办就是了。”

    平邑立刻高兴起来,声音也跟着欢快了,“我在东真的时候,赏罚很分明的。大王说我行事颇有风范。”提及被亲生儿子杀死的卓鲁珲,平邑满面哀伤,喃喃着,“要不是石古苦那竖子犯上作乱,我们母子三人岂会如此狼狈。”

    仪风帝将心中那点不悦暂且抛下,专心安慰平邑,“阿姐休要为此伤神。辽东有胡成宗有徐树不日就会将石古苦等一众叛贼铲除。到时候,独虎就是东真大王,阿姐便是王太后了。”

    平邑挤出一丝笑容,“徐将军骁勇善战,徐二姑娘也是将门虎女,排兵布阵很有章法。娜妥总是缠着徐二姑娘,她俩有说不完的话。从辽东启程那日,娜妥趴在徐二姑娘怀里哭个不停呢。她俩像亲姐妹一样。”

    他的姐姐不但觊觎他最心爱的儿子,还刻意拉拢大夏的女将军。平邑的这番话并没有取悦仪风帝,倒像是在他心里埋了一根刺。

    仪风帝面带微笑,“徐二姑娘屡立奇功,我想指一门好亲给她。”

    平邑眸中似有火苗跃动,“她那样的姑娘一般人配不上的。”

    “是啊。徐二姑娘的确不错。阿姐也帮我挑一挑。决不能辱没了她。”

    平邑笑着应是,“等过些时候,徐二姑娘回京我让娜妥问问她的意思。小姑娘的心思不好胡乱猜的。问清楚了才好做主。要不然好心办了坏事可就真是罪过了。”话锋一转,问道:“怎么不见夕颜宫的妍美人。你不是最宠爱她的吗?洗尘宴都不露面,架子端的也太大了些。”

    仪风帝一时语结。

    “皇后都免了她晨昏定省。想必也是因为你吧。”平邑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既是宠妃就更要识大体懂规矩。哪能真就不去给皇后请安了呢。这也太任性了。你可不能再继续宠下去了,得给她立立规矩。这样吧,等我闲了让她来过来陪我说说话。”

    “她身子骨弱的很。皇后体恤她。”仪风帝的解释显得那样苍白。

    “皇后体恤,她却不能恃宠而骄,这是两码事。”平邑看仪风帝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充满了慈爱,“既然你属意俶儿,就更应该多给皇后些脸面。”

    放眼朝堂后宫还没有人敢当面点破他究竟想让哪位皇子继承皇位。刚刚还朝的平邑长公主居然一语道破天机。仪风帝差一点张口斥责“大胆”,却又生生忍住了。

    “我并没有格外看重俶儿。”仪风帝微微浅笑,“细论起来,仹儿担的差事是最多的。能者多劳嘛。待他从宁夏回来,阿姐见上一见就知他有多么出色。”

    平邑似乎被打动了,“是么?我倒是觉得俶儿就已经很出色了。毕竟他的是敬妃所出,教养上更加出色。”

    比起万事都要靠自己的仪风帝,刘俶确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沈氏很是花了一番心思的。”仪风帝呵呵地笑着说。

    “俶儿的婚事定下了吗?”平邑垂下头,“娜妥是个跳脱的性子,虽说俶儿比她小两岁,却是少年老成,沉稳的紧。难得的是,娜妥初次见俶儿就跟他相处的十分融洽。”

    “俶儿才十三。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自然跟娜妥能玩到一处。等再过几年就不一定了。”仪风帝心底怒意越聚越多,说起话来隐隐约约显露出些许,“京城好儿郎多得是,要人才有人才,要样貌有样貌,阿姐慢慢挑就是。”

    平邑抿紧唇角。

    除了刘俶,哪个好儿郎能让她的宝贝女儿做大夏皇后?

    “京城最好的儿郎不全都是你家里的吗?论身份论才学,哪还有比俶儿他们更出色的了。”平邑嗔道:“你这也算是自卖自夸了吧。”

    仪风帝隐在袍袖下的手掌紧紧攥成了拳。他万万没想到,平邑的胃口如此之大。竟然打定主意要把娜妥硬塞给他最看重的儿子。

    “时候不早了,阿姐早点歇着吧。”仪风帝站起身,面上笑容褪了个干干净净。

    难道她的女儿配不上刘俶吗?平邑按下心头不快,亲自将仪风送到门口。

    出了华阳宫,仪风帝快步走在静静的甬路上,微甜的夜风勾起了他心底的怒火,“阿姐变了!”他低吼着,“她再不是以前那个一心为我着想的阿姐了!”

    冯嘉亦步亦趋跟在仪风帝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平邑长公主没回来的时候,仪风帝几乎天天把她挂在嘴边,盼她早日进京团聚。然而,真正团聚了,矛盾也跟着来了。冯嘉撩起眼皮看了看头顶的那轮弯月。其实变得又何止平邑一人呢?

    仪风帝背着手急匆匆的踏进迎禧宫。来不及梳妆的敬妃散着头发迎驾。她没想到深更半夜的仪风帝会到她这里来。

    敬妃觑一眼脸上带着薄怒的仪风帝,小心翼翼的拧了巾子给他擦手。热热的巾子贴到掌心的刹那,熨帖极了。仪风帝舒口气,沉声道:“俶儿的功课马虎不得。让他多用点心。独虎那里让俭儿带他玩就是,我看他俩倒是挺投缘的。”

    敬妃听出话中意味,心下一松,“是。妾身会多多督促他的。俶儿骑射都马马虎虎,跟独虎王子也凑不到一块去。”

    仪风帝脸色好看些了,“你近来不是身子不大爽利么,不要多出去走动,别过了病气给阿姐。”

    “妾身吃了酒回来时叫风一吹头就痛起来。明日一早就着人请太医诊脉。”敬妃掩着嘴轻咳几声。

    仪风帝执起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难为你了。”

    书客居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