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秋全文阅读 第10分节

乱战 (1)

    铁胤周冷着脸,狞笑着道。

    “这一剑可真快,如果再快一些,我简直已不能还手。”

    那一剑向着胸膛折刺而来,恍如是出其不意的时候,却被拦山斧轻而易举地扣在半空。

    自然因为铁胤周本就准备向锦东出手,竟想不到让其避过一祸。

    在这凄如寒潭的江湖,没有害人之心,何以存活。

    锦东也笑,笑着道。

    “那也不过是容你一瞬间的多活。”

    长剑“呛啷”划出,已逃离斧子的封锁,顺势,又是三剑朝着铁胤周的眉心刺落。

    这三剑极有讲究,分明是“谪剑派”中为数不多的几式诓招,叫“黄花消瘦”。

    剑势繁美,让心魄也随着悸动,铁胤周果然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自己的眉目之上。

    如此“黄花消瘦”,所以被称为诓招,就是因为太过繁美,导致不快,一向被认为是中看不中用,少时王梁练剑的时候,于此招式从来都是跳过,便是师傅,也很少在这招上啰嗦,只等到锦东施展出来,方才明白这一剑的优柔。

    即便王梁深明此招的奥义,眼眸才是被剑姿牵动。

    剑影摇晃,看得铁胤周眼皮忍不住一抖。

    就为这轻微的颤抖,铁胤周已失了先手,眼睛里有一瞬间是漆黑,那第二剑就在那片稍纵即逝的黑暗间暴动。

    面对骤然加速的剑,铁胤周毫无抉择,只有身姿仰后,脚步迈后。

    可后退,如何能快过别人前进抢攻?

    果然锦东的第三剑又出,依旧是向着眉心,陡然将所有须弥的距离都碎破,一寸之间,仿佛就要刺透铁胤周的眉心额头。

    铁胤周无论如何,都只剩下横起拦山斧,以斧面挡住所有剑刺能触及眉心的轨迹。

    锦东出手三剑,就是在诓骗铁胤周这提手一挡。

    王梁心头沉重,在剑术造诣上,自己便是拍马,也追不上这位师叔。

    那阻挡的斧头非但拦住了所有长剑刺进眉心的可能,也碍住铁胤周的视野。

    剑光便在这个时刻隐没。

    到了这个时候,铁胤周才兀自发现,无论再如何挣扎,想不挨下面的一剑,都不能够。

    只庆幸那拦山斧的斧柄长度颇多,也一并拦住了咽喉,才不至于被冷剑划破。

    即便如此,脖颈下的锁骨也硬生生被剑锋削出裂缝。

    铁胤周重重摔在地上,鲜血和着骨屑,在空中飞脱。就连拦山斧,也忍不住从手中跌落。

    江湖舔血,丢了兵器,也就如同丢了命。

    铁胤周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目光里只有茫茫和凄凉。

    锦东的剑也于同时指在咽喉上。

    锦东道。

    “深呼吸吧,下一刻,你已活不了。”

    铁胤周缓缓的扬起头,脸上虽还是难以置信的迷惘,眼睛里却没有求饶。

    好久好久,铁胤周才苍凉地一笑。

    铁胤周道。

    “终究轮到我,我却不要死在你的手上。”

    然后嘴巴一咬,撕碎了一向藏在舌头下得毒囊。

    紧接着,铁胤周的脸狰狞纠结,如同恶鬼一样,声声嘶哑,说道。

    “总也会轮到你……我在下面……等着你……亡。”

    黑色的毒血从其嘴中留下,不知不觉,也气咽身亡。

    那怵目惊心的模样,便连向来在江湖里打滚的王梁也难免害怕。

    锦东却还能笑,还能冷笑。

    锦东道。

    “那你等着吧。”

    然后,锦东仗剑,再次刺向铁胤周的喉咙,直到鲜血溅乱,喉骨碎裂开,才缓缓抽出长剑,冷然道。

    “这一下,你总算是死透了。”

    无论铁胤周是装死、真死,总要用剑在咽喉处刺下,锦东才能把心放了。

    整个梨园场内,谁心里不要为此举动心生凄寒呀。

乱战 (2)

    血潺潺从剑尖滴下,锦东把身转过,冷冷向铁胤周的人手看来。

    你绝不会想到有人的眼皮可以如振翅的蜜蜂一样颤抖。

    这些人都带着惧恐。

    仿佛眼前站着的人是阎罗殿里的鬼魔,正向着自己张开血盆大口。

    锦东残忍地微笑,言语里甚至透露着轻柔,道。

    “你们之中,有没有人要为之报仇?”

    所有人都低住了头。

    铁胤周虽一向对这些人不错,可是在狼牙虎口,连大气都不敢喘落,更不会有人厮声一吼。

    冷漠和沉默,刹那间把整座梨园贯透。

    只有一个清丽的声音掩盖住静默。

    “有。”

    锦东回头,王梁怔眸,而这些人也是瞠目结舌,只因说话的人根本未曾见过。

    穆羽蓉的声音再次传出来,很坚定地说。

    “有。”

    锦东的脸上便又有了惨绝人寰的笑容。

    王梁毕竟舍不得,穆羽蓉虽不及凌香风骚,却依旧让人想一亲芳泽。

    王梁站了出来,道。

    “此人跟穆姑娘毫无干系,穆姑娘可千万不要掺和。”

    那个很容易害羞的姑娘却瞪着一双冷眸,半步都不予以退后。

    从小,便在师傅左右研习剑法武功,忘不了师傅将木剑交付时所说,剑是君子,是孔孟,要正身,才配持纵。

    而锦东的所作,非但没有儒学的遗风,更使人厌恶作呕。

    “这样的人不配用剑。”

    穆羽蓉心里面不住冒出这样的声音,引领着,义无反顾地,要向锦东出手。

    所以穆羽蓉道。

    “不是掺和,也不是强出头,我有不得不拔剑的理由!”

    此时此刻,谁又能只当是羸弱女子来看作?

    锦东摆弄着嘴角,道。

    “很好。”

    “既然你已有找死的理由,我也不妨多当一次凶手。”

    本已滑落的剑再次被提在了眉旁眼边,阴鸷的寒瞳和剑锋一块盯住穆羽蓉轻翘的胸口。

    穆羽蓉浑身还有沁入肌肤里的凉冻,却再顾不得许多。

    为了自我的信念,就算要搭上年纪轻轻的生命,也不会疑惑。

    便是他在身后,也无法阻止穆羽蓉向前冲。

    王梁实在一眼就看见他进来。

    他的肩上或许还有雪絮,手脚大概还僵硬得施展不开,王梁却绝然没有与之动手的想法。毕竟,就连锦东也在他的手上吃过亏,而自己则远不如锦东。

    就见王梁连忙转过身来,也将一向别在腰口的剑拔开。

    现在的形势已不知道要往何处发展,为了不节外生枝,王梁现在就要对赵子暮的性命做个了断。

    只要赵子暮断下气来,王梁立时就能溜开。

    到时候,即便再来百十号人,也影响不了王梁拿着人头去换黄金灿灿。

    抱定了主意,剑便向着赵子暮的咽喉缓缓刺来。

    赵子暮的肩上身上依旧还被索链捆盖,王梁的剑即便再不济,也躲避不开。

    突然,天顶的琉璃瓦片崩坏。

    那些晶莹的光片一边坠落,一边闪烁开五光十彩,让刺眼的白多出迷幻来。

    也在同时,一条身影伴着雪花瓣,飘落在十步之外。

    王梁的瞳孔立刻涌上了血光,不得不发狠,长剑暴涨出光芒。

乱战 (3)

    漫天都是剑雨,剑势比风更疾。

    剑意上,王梁虽是完全不能和锦东并提,但若只论速度和爆发力,水准却委实不低。

    可是突然间,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等到王梁稍略有了反应,才明白原来是被一件乌衣披风罩紧。

    拼命地挣脱,长剑向上一撩,终见天明。

    再看手里的剑,竟崩裂成了碎屑。

    王梁怔在原地,这时才看清眼前的人面容冷峻。

    那件卷皱的风衣慢慢荡平,非但包裹住王梁碎断的剑,分明还有四根透骨钉。

    赵子暮叹了口气,道。

    “你不该在这里。”

    谢乌衣则更像是在置气,道。

    “待会儿再收拾你。”

    谢乌衣挺起胸襟,两袖间的拳头攥紧。

    握着残剑的王梁眼前忽然一花,左右两个扯住索链的人已被重重捶倒在地。

    竟只容得看见残影。

    王梁的后脊背立刻被汗水湿浸。回头,想要找寻,却看着两把剑已然厮缠在一起。

    剑光如若星光,锦东的剑如同彗星坠落。

    穆羽蓉还能躲,只因为身法实在高明许多。

    只是锦东的剑喋喋不休,固然穆羽蓉的“鱼游步”巧妙灵活,鱼织剑却近不了锦东左右。

    而锦东把呼吸一屏,倏尔间七剑连出,逼得穆羽蓉措手难及。

    这七剑东刺、西削,彼此之间都没有着落,让人预料不到。

    偏偏穆羽蓉的剑舞最讲求连绵不绝,出剑上抢不过锦东,便流于后手格挡,兼之东一剑、西一剑,把剑舞破得散碎,起不了半分作用。

    七剑一过,连还手的余地也再不会有。

    汗水凝聚在穆羽蓉的额头,可眼下的困境却毫无办法突破。

    锦东的出手愈来愈狂,这些招式直接了当,一向是对准喉咙和心房,只要沾上,必定是命毙身亡。

    穆羽蓉渐欲抵挡不了,手腕一层一层涌来重量,第一次觉得轻柔的鱼织剑竟是如此难以把握。

    那寒剑终究刺破了穆羽蓉的衣服,雪白的肩胛也跟着露了出来。

    肩上当然还有剑痕带来的痛苦。

    血也缓缓由皮肤里流出。

    王梁回过身来,更吃一惊。

    就见谢乌衣的拳头恰好打在左边那人的小腹之上,那人眼珠泛白,立刻就倒在入谢乌衣的脚下,和脚边七八根垂头丧气的透骨钉一样。

    那人本是在远端用暗器一类的家伙予以牵制用的,可怎么料到竟阻挡不了谢乌衣的任何一步。

    右边也有派人,却更早地躺在了地上。

    你若仔细地看过去,首先就会注意那被打倒坍缩的鼻梁。

    王梁嘴角抽搐了一下,便迎上来了谢乌衣的目光。

    倘若这些人只是向谢乌衣下手,也只是换来不经意的微笑,可这些人既然是来杀赵子暮,便要体会谢乌衣的愤怒。

    谢乌衣直逼过来。

    王梁想要不畏目光,只能去盯谢乌衣的脚。

    王梁只看到谢乌衣迈出去的第一步。

    紧接着,人影已消。

    天上地下,谢乌衣的人影哪里还能找得到!

    王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王梁揉了揉自己的眼,谢乌衣已然不在了。

乱战 (4)

    锦东委实就要一剑刺入穆羽蓉的胸怀。

    那份心狠手辣,才不会因为眼前是个女孩而变改。

    彷徨里,穆羽蓉机灵的眼睛简直都要被漆黑湮没下来,而眉头也忍不住在锦东的眼底皱开。

    再进一步,竟会是铺天盖地的黑暗,不欲落入束手无策处境的锦东只有退散。

    持剑,冷漠,向那个身披乌衣披风的男人看。

    那男人却再次像泡影一般,随着屋顶碎落的雪,一并消融进了刺目的白。

    然后锦东的神色就变成了错愕。

    本被逼得全然还手的穆羽蓉,借由如此罅隙,鱼织剑落,简简单单地出手。

    出手即是三剑,三剑却并非携锋芒和锦东去斗。

    而是悄静,兀自成舞,舞成惊鸿。

    乱花渐欲迷人眼,山色空蒙雨亦奇。

    那鱼游步踏的,就是一片缭绕在万仞深涧的云雨。

    那鱼织剑转的,就是一丛迷离在浅草河边的花群。

    宛如天上遗落的仙女,脚步轻轻,剑也轻轻,向着锦东温柔拂去。

    锦东整个人都震惊。

    何尝不曾见过变化奇谲的剑意,那样的剑法锦东还可以用快去打击。

    此刻此时,这剑舞里的招式或许平平无奇,却简直比世上任何诡谲的剑招更令人难以看清。

    那剑中缥缈仙女已在身际,拂来的剑太美,太致命。

    锦东稳住心魄不被眼前的绮丽夺去,然后仗剑挺进剑舞里。

    却见鱼织剑寻觅过来,还不等锦东在剑舞中身形落定,就被飒爽的剑锋荡开。

    紧接着鱼织剑再往前探,如缤纷的碎花瓣,零落在锦东握剑的手腕。

    霎时间,花瓣却又被成了花刺,惊痛让锦东几欲将长剑松开。

    毕竟是出生入死才活得下来,锦东硬是咬牙,撑了过来。

    长剑握得更紧,卷西风,向着盈动的腿横扫去。

    那仙人只是让开,凭一足玉立,仍能抽剑相还。

    独足娉婷,另一条腿则仿佛要直插入天际,两腿秀美于一线,而纤腰也支撑着鱼织剑再向锦东的头脑贯去。

    锦东面色清寒,如不是就地一滚,要想从剑下躲避开,实难。

    也实在明白,这剑舞水银泻地,任何一剑都会和后招绵密,看来虽是轻柔缓慢,唯当直面时,才知无暇的剑势下,就连喘气这一息的时机也不允许。

    锦东满脑间只想着如何从剑舞中逃出来。

    可脚步迈得越快,却更脱不开。

    竟似有一股吸卷的能力,把人重重覆裹在原地。

    锦东讶然回身,那鱼织一剑简直就要和心脏撞满怀!

    王梁就趴在地上。

    那拳头方打在小腹,王梁便趴在了地上。

    那一拳简单直接,就打在脾脏上,痛苦让整个人都收缩,先是跪倒,就觉得嘴边又一阵酸,手脚也就趴了下来。

    王梁滚过身来,一只手搀扶住小腹,一只手伸开。那用尽全力撑张的五指将其内心的屈辱和痛苦完全延展出来。

    王梁呼喊。

    可声音呜咽,叫不出来。

    王梁只有抬头看。

    一道雷霆炸进脑海,叫不出来。

乱战 (5)

    王梁看见了什么?

    王梁看见了人。

    密密麻麻的人。

    大多是男人,自然也有女人;大多数锦衣华服,自然也有破衣烂衫;太多是枪剑刀戈,自然也有鼓起拳头的。

    这些人当然也是来取夺黄金的人。

    这些人至少有三批,也是早早解开谜题,埋身在梨园之外,只等待鹬蚌相争,才能渔翁得利。

    等到这些人走了进来,铁胤周的势力已然败下阵来;王梁一行人也被击垮;而他加上穆羽蓉和谢乌衣,又是形单影只,赵子暮依旧沉浸在迭魂香。

    终究,有谁能挡住这一片乌央乌央?

    谢乌衣已经收了拳头,贴在赵子暮的身旁。四面八方,无论从哪里激射来几道暗器,都有信心阻挡。

    穆羽蓉也敛下荡漾的舞蹈,聚在谢乌衣身边,两人对眼一望,心有戚戚,却能看见一寸苍凉。

    谢乌衣拉住穆羽蓉的衣袖,将其往自己的身后藏,似乎做好了葬身的准备一样。

    谢乌衣细声道。

    “堂后有个小门,你用剑劈开插栓,带老赵先走。”

    穆羽蓉却把衣角攥紧,道。

    “我要陪着你,我不走。”

    谢乌衣稍略半转过头,幽幽看着那眼中流动的水波,如何不明白女子心中的感受。

    谢乌衣道。

    “这里风雪幽幽,你留下,我护不住你,你也护不住我。”

    穆羽蓉依旧坚决,摇头坚决,道。

    “就算是死,也要一同。”

    谢乌衣失笑,温柔地说。

    “当真不惧生死?”

    穆羽蓉道。

    “不怕。”

    谢乌衣将那只又温且凉的手紧紧握了握,才道。

    “好。”

    “但是有件事,你要帮我。”

    穆羽蓉被如此盈握,一颗心如同蜜一样,浅浅融化开,才似缕缕涟漪,游漾于江波水上。

    “你说。什么事我都办得到。”

    谢乌衣还是暖和地笑,一边道。

    “无论如何,老赵都要活。你沿着后堂的小门出去,在左,有一个马棚。现在里面的马简直一匹都没有,你将老赵藏在草堆里面,严实盖住,只留一个呼吸的口。做完之后,再返回这里,你我一同,闯出去。”

    在情愫中的少女早已忘记思索,一听见“你我一同”,心中岂非有了梦。

    穆羽蓉连连点头,俏皮一笑,道。

    “你等我。”

    谢乌衣嘴角还有笑,脸却偏开,掩住所有的落寞。

    另一边的王梁则拉住垂败在地上的锦东。

    锦东以剑相撑,输在穆羽蓉之手,只觉得羞愧,连性命也想要丢。

    如果不是王梁拼命拉扯,便要冲入乌央乌央的人堆之中,以别人的血祭奠自己的无用。

    王梁道。

    “师叔,你听我说,我们走。”

    锦东的嘴里只剩下野兽的咆哮,一句成连的话也不会说,嘶嘶露着白森森的气,手臂上每一条青筋都虬结住。

    王梁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只要有一条命在,扬名立万又有何愁?”

    可锦东委实已将这一次的契机当做最后翻身的念头,再也无力遁走,只存一心,要杀几个。

    只有王梁还死死不松手。

    王梁咧着嘴笑着,在锦东的耳畔述说。

    “师叔你别忘了,我腰中,还藏了两枚雷龙炮。”

    锦东的眼睛这才直了,不再哆嗦,任由着王梁将自己肩负,二人低住头,向外走。

    在乌央乌央的人潮面前,锦东颤巍巍地将长剑放落。

    “叮”的一声,剑敲在地上,宛如宣告了两人失败一样。

    如不是为了相同目的,原本就不会有纷争,更别提有仇。

    很快,就有人自发地让开,让出一条路,容二人走。

    虽是三批不同的人,向赵子暮踱来却是不分先后。

    四十多双脚同时踩在梨园地上,固然还有一些雪霜在地上,也仍是平抚不住脚步的震耳欲聋。

    如此悬殊的人数差距,又有谁敢隔在其中?

    只有他!

    只有!

    他本是一直不动。

    凭一己之力,于飞雪之中强撑着将穆羽蓉背来,就算是巨灵神,也早要透支。适才穆羽蓉遭了危机,他何尝不想着相助出手,却委实不再能够。

    如今的情形,这群人距赵子暮二十步左右,他见到谢乌衣身后的穆羽蓉在努力地推着赵子暮逃走,可若没有什么人在中间阻上一阻,想要离开堂园,绝不能够。

    他凄厉低吟,人已转向,面对这诸人,手也按住身后的木匣。

    “水榭凭春误烟雨”,直刻入他的手掌。

    如同山穷水尽的王侯将相,宁一死,也不负心中的盛唐。

    四十几个人抽出了二十几把刀,其余的自然是斧钺钩枪!

    有人一声吼叫。

    “上!”

飞雪故人来 (1)

    冷雪如刀,以大地为笼牢,要将万事万物都裹罩。

    却又有梅怜酒味,在这个连呼吸都凝冻的空间里,蹿香。

    再多的寂寞,只要遇上了酒香,也不过是黄粱,随时可以却忘。

    这个人提着酒缸,将门踹开,脚步阑珊跌撞,摇晃地踏入了喧闹。

    四十几个人还挺着刀枪,突然如老僧入定一样,不动不荡,倒是脑袋一仰,向门口歪过来,正巧与这人粗犷的大眼睛对上。

    这人稍略显黑,头发仿佛历过刀削,寸短着。皮肤也显得粗糙,当然没有书生文雅的模样。眼睛大,鼻子也不小,胡茬随便在两颊和下巴生长,这时候也淌着酒花。不停有酒从嘴里送下,就见喉咙不断地滚荡,一整缸黄汤咕噜咕噜就穿入了胃上。

    这人打了打饱嗝,仿佛是憨憨一笑。

    脸上有没有嫣红,极难知道,但惺忪的眼底和脚步的跌宕实在是相告,已然醉了。

    脚下虽然踉跄,却挡不住地向赵子暮行往。

    要到达赵子暮的身旁,就不得不逾越一些寒刀。

    果然有人把路拦住了,挺着刀。

    “天已快黑了,雪也要大了,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走吧。”

    这人又是在笑,舌头却仿佛打结一样,胡乱地道。

    “叫我走的人从来都不少,叫得动我走的人,却只有那么一家。”

    来人喝道。

    “不管是赵家钱家,再前上一步,我就拔刀。”

    这人眯了眯醉眼,对别人腰间的刀仿佛稍略打量,道。

    “倘若我是你,初出江湖的那天就会学到,拔刀的时候,不要多话。”

    无论是谁,都会被这样的话刺激神经末梢。

    白色的雪光立刻映在了刀锋之上。

    所有人的眼中都掠过一道闪光。

    再能定眸的时候,便见到这人提缸走过了那把刀。直到身形交错,才隐约见到,那钢铁铸的宽刀竟被捏成了碎渣。

    寒风瑟瑟吹在握刀人的身上,两腿之间,憋不住尿。

    四十几人将整个梨园堂挤得水泄不通,那大缸便只好用单手举过头上。这人穿入了所有兵刃的包夹,眉上眼上,无法见到一丝慌张。

    三批人都是刀口舔血的彪汉,此时虽惊,却不乱,围了过来,绕着这人环转。

    这人将近八尺,较任何人都高出一脑袋,此刻被围拢上,倒实在鹤立鸡群起来。

    却有些闷闷。

    “别拦着道。”

    就见其手掌一翻,并不见有什么繁复的奥妙,宛如一把蒲扇,拍在一人的大脑。那人只好像蒲公般荡漾,也一连拖着三个人翻飞跌倒。

    这不费吹灰之力的一掌,才算把在场都所有人都震彻到。

    方才若还有人以为凭四十人的合力可以瞬间将其击垮,现在就只想把脑袋藏好。

    没有人看得清是谁领的头,突然就有人向着梨园外奔逃。

    只要有一人胆怯窜跑,必定会有人一同拔脚。

    四十多人当然是瞬间挤进来的,却也在刹那间涌散。

    于是雪花潇潇。

    天下雪下,只余一片空幽曳荡。

    对于这人的身手,连他也看惊了,瞠目欲裂,支撑身躯的一切都变成了绝望,却也只能绝望无助地按住腰后的木匣。

    这人眼光却是独到,淡淡道。

    “有伤的人就回床上去躺。”

    他根本来不及去拔腰后的鬼刺,脖颈后就落上了一记手刀。那种晕阙从大脑开始向四肢蔓延,先是膝盖颓唐曲倒,紧接着人也重重劈在地上。

    酒缸和这人继续向前。

    几步之间已来到了谢乌衣的眼前。

    分明知道不敌,谢乌衣也不能有退却。

    朝着这人,谢乌衣举拳。

    谢乌衣的拳头太快,也太直接。

    一时间,连这人也忍不住出拳。只是一收心念,倒是怕打碎了年轻人的拳头,相接之时,拳已成了掌,随手把足以打断任何人鼻梁的拳头偏荡,手刀轻巧地切在硬挺的胸上。

    谢乌衣的神色一拧,每一根神经都绷紧,想要极力回身,再向着这人去,可肩头一转,人也恍惚落地。

    这人看着一动不动的赵子暮,笑笑嘻嘻。

    赵子暮看着这个人,委实只想唉声叹气。

    赵子暮道。

    “怎么是你?”

    这人道。

    “我也没见过几百两黄金堆在一起。”

    于是赵子暮长笑,这个人也大笑。

    这人向一旁的穆羽蓉道。

    “小女孩,能不能给我找一把椅子?”

    穆羽蓉目瞪口呆,委实不能说话,好久才反应过来,看了看赵子暮,倒是一副温煦的模样,才悄声道。

    “好。”

    随后这人就坐在了搬来的椅子上,才将一向举着的酒缸放下,道。

    “老财主家还有一些余粮,剩下的,你喝了吧。”

飞雪故人来 (2)

    赵子暮身上的迭魂香还没有消,两只手接过酒缸还有些艰难。

    穆羽蓉想要帮,赵子暮拒绝道。

    “你的朋友和小谢还躺在地上,去将两人扶起来,免得着凉。”

    这些话当真说中穆羽蓉的牵挂,轻声说“好”,便迫不及待地跑向了谢乌衣。

    赵子暮提住酒缸晃了晃,才笑道。

    “老财主家的酒还真不少。”

    这人接话道。

    “非但不少,还尤其香。”

    当年金戈铁马、浴血厮杀,没有人是不喝酒的,只有酒的辛辣才能将激荡的血腥盖藏。赵子暮提手,仰头,就把缸底的酒水全部倒下。

    只是膂力原就没有眼前人大,又中了*,看起来没有这人随意、洒脱。

    赵子暮喝完,摸了一把嘴巴,道。

    “你怎么来了?”

    这人道。

    “我向军中告了半年假,然后一路流浪。前几天还在逐浪城呢。别看是冬天,那里的阳光就如盛夏,没有地方比得上。”

    赵子暮也有所向往。只是逐浪城毕竟里唐州太近了。

    赵子暮道。

    “然后你就听见我?”

    这人瞪大乌黑的眼睛,里面赫然闪着光,笑道。

    “主要是听见了黄金四百两。哈哈。”

    赵子暮也是温和在笑。

    “我也想不到自己的项上人头还值这么高的价。幸好我还算不上穷困潦倒,不然我都想把自己的脑袋卖了。”

    这人却突然不笑,严肃地看着斑驳老人,道。

    “当年你走,连一句话都没有跟我商量。”

    赵子暮许久都没能说话,看着眼前十多年未见的人,难免要想起过往。那时候赵子暮是盛年,这人却还小,一转眼,这人也有四十多了。

    赵子暮道。

    “来不及了。”

    神色也跟着稍略黯淡,悄悄问道。

    “青妃怎么样?”

    这人摇摇头。

    “自你走了,青妃的消息就再也打探不到。宫中有无数秘传,有的人说青妃死了,有的人说青妃被打入了冷宫。”

    赵子暮把眼睛闭上。

    这样的消息让其愤恨自己。

    “错,我的,我的错,是我的错,我错了。”

    “本是盛发在自然里的一朵青花,我偏偏摘了下来,企图在温室里种养。”

    这人按住赵子暮的肩膀,那颤嗦的肩膀,道。

    “新王要登基,要胜过其父亲,要建立不世之功勋,所以你的脑袋必须着地。”

    赵子暮只是凄凄,于自己的性命,根本没有丝毫的悲喜。

    这人道。

    “所以我来杀你。必须是我来杀你。”

    “天上地下,唯独我有本领,夺取你的性命。”

    你或许不信,或许以为方才锦东简直都要把赵子暮杀去。你却不知道赵子暮至少有两次反杀锦东的机会,要等到千钧一发之际,才能出手。

    其中一次是通过见血封喉的凤尾针。

    那细如牛毛的针一向就贴在赵子暮左手的食指侧,无论身上多少的穴道被封上,只要手指上还能有切磋,这根凤尾针就必定能射出去。

    赵子暮摇摇晃晃地站起,毫无生气,如行走的尸体,在地上拾起一把刀具,再返身回去。

    刀架在这人的脖际,然后道。

    “用这把刀,这把刀锋利。”

飞雪故人来 (3)

    穆羽蓉惊叫出声。

    与惊叫一同,锋利的快刀出手。

    紧接着,地上有血,还有一颗分离尸体的血淋淋的头。

    这人从腰后抽出了一个布裹,才将人头放落。瞬时间,血就把布裹浸透。

    穆羽蓉闭上眼睛,不愿去看这样的血腥,赵子暮沉默,连瞳孔都没有翻动。

    赵子暮苦涩道。

    “为什么不杀我?”

    这人笑了笑,道。

    “我从来把你当作老大哥,向你下死手可舍不得。”

    接着又拍住赵子暮的肩头。

    “那些传闻都是道听途说,你就算要殉情,岂非也该先确定青妃的死活?”

    不经意,已有深深的寂寞由赵子暮流露。

    抬头一望天空,天空也暗,漆黑得只剩下离火。

    赵子暮道。

    “好。我活。”

    这人却把嘴巴皱了皱,提着手中的布裹摇晃,道。

    “你已经死了,活什么活?”

    赵子暮盯着布裹,道。

    “所以这就是我的人头?”

    这人笑道。

    “只要不被揭开,就是你的人头。”

    赵子暮道。

    “你当真以为可以蒙混过?”

    这人连眼睛都不眨,道。

    “我怎么说也是大荒第一的高手,你的人头被我砍了,怎么都不为过。”

    “我好像也还是朝堂的虎魄啸将军,说这是你的人头,即便是忽悠,又有几个人敢反驳?”

    赵子暮道。

    “如果是那新王要你昭然若揭呢?”

    这人把肩一耸,道。

    “新王登基,最怕边陲成祸,更需要依仗夙鬼军。有些面子,还是要给我。”

    赵子暮沉默了半晌,苦笑着,作揖道。

    “何德何能,让兄弟这样担忧。”

    这人却扶住赵子暮的手,不受。

    这人笑容豪迈,道。

    “一世一生的兄弟,出生入死那么多,客气什么。何况老大哥能为情摒弃一切功名利禄,也让我实在向往。”

    “只是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切莫再寻死觅活。”

    突然,赵子暮大笑起来。

    “倒是我小家子气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一时间,竟是豪情不少。

    一边的他和谢乌衣也总是醒了,相顾对望,弄不明白现在的情况。唯有穆羽蓉在耳畔小声的提醒,才知道。

    大笑之下,两人依旧是声色难动。

    谢乌衣必须要考虑何去何从,只听其道。

    “无论怎样,梨园已不适合继续住下。”

    可若说是尽快离开渝城,又做不到。非但因为风声太紧,还因为近来有个小徒弟被赵子暮收下。那小鬼机灵非常,就是有些疲懒的模样,学习“无命枪”最好。

    这样的苦恼,没有掩藏,都在谢乌衣的脸上。

    于是他道。

    “还有一个地方,你们可以住下。那是一间老宅子,虽是有墨雨堂的庇护,却也可以不被打扰。只当是我的私友,不必以为有任何亏欠了墨雨堂。”

    谢乌衣目光灼灼地与他对上,道。

    “这样好吗?”

    他道。

    “反正是空宅,闲着也是闲着。近来,穆姑娘也住在里面,就当是托付你悉心照料。”

    穆羽蓉光是想到,脸颊也要红透了。

    谢乌衣谦逊拱手,谢道。

    “那便要多谢残空兄台了。”

飞雪故人来 (4)

    黑暗已彻底将渝城笼罩。

    漫天的怒雪下,徘徊了一匹马。马上,一个人,僵死的模样,也粗气,仿佛也喘不了。一道干巴巴的血痕,残存在嘴角。显然受了很重的伤,硬撑着一口气,才不至于跌落马下。

    直到在祖远之的府门前,才容许自己坠倒。

    冻马好似通了人性一样,望着此人一动也不动,毫无挣扎,担忧其死了,于是放声嘶叫。

    如果没有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叫,此人当真就要死了。

    府上的看门戴着灰色的雪绒帽,慢慢从稍略开启的一条门缝里向外观瞧。

    眼见一人死尸一样,躺在门前路旁,就觉得晦气。不耐地摆了摆脚,穿出门来,在飞雪之下,抖了抖跨。

    来至此人身前,随即就是一脚,想把其踢得越远越好。

    偶尔才能看到此人的面庞。

    看门的突然一怔。

    黑夜之中哪还有月光,庆幸还有两只灯笼里的火烛隐约洒在脸上。

    看门的凑了凑近,人便也大喊大叫。

    “来人呀,来人呀。”

    这一叫穿破了风雪。

    一些侍卫甚至以为是有人前来挑衅,拎出几根水火棍来,却不过是瞧着看门的怀中抱住一个人,不免讪讪地道。

    “瞧你大惊小怪的!什么事情?”

    看门的喊道。

    “是靳爷,靳爷。”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就足够让整座府邸开始忙活。

    这样大的雪,这样黑的夜,祖远之实在是已经睡下了。

    却听见屋外长廊急骤着脚步,过不了多久,门环就被人敲落。

    女人逃出来祖远之的怀中,嘴巴努努,显然是心中有些不快活。祖远之的脸色也是寒透,强忍着火,冰冰凉凉地道。

    “我睡下的时候,好像已跟你们说过。如果记得不错,应该是半个时辰前。”

    门外的人战战兢兢,却还是开口。

    “是靳爷,靳爷回来了。”

    祖远之脑子一个机灵,人也窜了起来,扔下枕边的貌美娇人,赤着脚走来,焦急地问说。

    “赶紧带我去。”

    祖远之毕竟是见不到靳夜的。

    靳夜被带进了一间密闭的屋子里,十七只烧开的水壶蒸腾着氤氲的雾气。

    堂里的卢大夫道。

    “靳爷受伤不轻,胸前显然是中了掌劲。我现在是用蒸疗法,希望将身体里的淤血化去。可真正麻烦的地方还要数寒气,这些寒气,甚至沁入了骨髓里。”

    祖远之透过窗,看着里面的云雾和靳夜那般人事不省,手和心都同时揪紧。

    “无论如何,都请您抱住靳夜的性命。”

    卢大夫却给不了肯定,不时摇头,不住叹气。

    突然,卢大夫已跳了起来,竟是分明看到,袅袅烟雾里的靳夜,蓦然举起手来。

    卢大夫简直要以为自己看错了,却发现祖远之已经跑开。

    近两三年来,祖远之早没有了当初的壮志心怀,锻炼的少了,脚步也老了,现在却冲了起来。

    祖远之直冲到靳夜的面前,握住那只颤巍巍的手。

    只有一丝青光在靳夜的眼底寂寞下来。

    靳夜的喉咙都拧在一起,才细细地吐出声来。

    “孟卿衣,岚漪湾。”

飞雪故人来 (5)

    一行人还没有落脚,已在梨园被人找到。

    得知有孟卿衣的下落,他连忙跟随着向祖远之府上赶去。

    到时,靳夜已然断过气了。

    他和靳夜没有丝毫近交,纵使有些动容,也少。

    只看到凌香也在靳夜的身旁,神色有些凄寡。其实凌香以前也对靳夜一直有向往。只因为这个人非但武功高强,还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心脏。

    现在那颗心脏终究不跳了。现在这个人已是具死尸,躺着温软的床上。

    这个人,以自己的死,将那个重要的信息带到。

    “孟卿衣,岚漪湾。”

    你说他冷酷也好,无情也好,一旦知道了孟卿衣的下落,对于靳夜的死亡,就不放在心上了。

    祖远之的痛嚎也换不来一丝怜悯。

    他就是平静地道。

    “岚漪湾是什么地方?”

    祖远之痛苦不堪,无处答话,竟会让他觉得烦躁。

    他把头偏向其余人,众人迎上目光,又都是面面相觑,能答上来的人甚少。

    却只有赵子暮道。

    “岚漪湾背倚着一座山,虽算不上海岛,却也只能由海面上乘船上去。海面上有不少的暗礁,以至于真正能登湾的海径只有三条,唯有对海域及其熟悉的船夫才敢向岚漪湾靠。”

    只听到这里,他的眉头已不由地皱下。

    随即赵子暮已接着道。

    “登陆,即是一片白茫茫的沙堤,一望无垠,如何也躲不了行迹。”

    有一份踌躇立刻在他的心头浮起,如果不能潜伏进入,要救下孟卿衣,除非得有登天之梯。

    一刹那,他的心便沉进了谷底。

    赵子暮却是笑笑,看得出他心中的疑虑,道。

    “幸好你赶上了好天气。”

    他道。

    “哦?”

    赵子暮道。

    “岚漪湾的冬天,没有这么凌厉的风雪和寒凝的空气,从来都是许多富贾的度冬之地。只需要稍略乔装,通常都能大摇大摆地蒙混进去。”

    他看着那个娇弱的背影,本是极不愿意让凌香也掺和进去,可是论到乔装易容,也唯独只有凌香有高深的本领。

    他从来想不到凌香的脸会如此冷峻。

    凌香拒绝,不留余地。

    凌香道。

    “既然我们已打探到孟卿衣的行迹,实应当回返隽永城,告知房主,让其再派人去。”

    他则道。

    “时不我与,稍有耽误,就要错过时机。”

    凌香红起眼睛,道。

    “哪有什么时机?你不过是贪功而已!”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

    “我若无有功绩,如何能成为吕慕青的重心?我若让吕慕青不屑一顾,如何会有寻觅凶手的能力?”

    他一心,实在都被为林凡报仇占据。

    凌香气愤,囔道。

    “你即便是复仇者,也要把局势看清。孟卿衣是何等的人物,也要被这群人掳了去。靳夜的武功简直比杜八指都不低,也毫无还手的余力。凭一己之力,你就能将孟卿衣救出来?你太猖狂了,只是去送死。”

    一边声音厉厉,一边不由得开始啜泣。

    他却很冷静,甚至算得上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娇女,道。

    “即便送死,也是我的命。”

    穆羽蓉连忙拦在两人中间,一边向凌香安抚过去,一边对他道。

    “残空大哥,姊姊也是在担心你的安危。”

    他道。

    “便不用你了。我孤身一人前去。”

    他背对着凌香,慢慢欲从雪中离去。

    屋子里的冷冽,简直更胜过外面的雪雨。

    终究是谢乌衣一把握住疾行的他,道。

    “残空兄,留步。”

    他转过头,说。

    “有些事情不得不做,谢公子莫非也要拦我?”

    谢乌衣摆摆手,道。

    “我能理解残空兄对朋友的奋身不顾,却也能明白这姑娘对残空兄的痴心楚楚。不如让我也尽一臂之力。”

    “我还有个老友,往往能在最危机的时候出手相助。可以保证,即便打不过,逃也逃得出。”

    丧友之痛本已让祖远之很难受,方才两人的争锋,更是教其头痛。现在只想快些打发,快些让人走,于是道。

    “我也命人在湾口守候,只要一个信号,随便就能走。小香,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