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缥缈城全文阅读 第1分节

第一章 家族灭亡(一)

    大群乌鸦从安归伽头顶飞过,狂风能将人马吹翻,眼前的赤牙敌军已经只剩百余人,数千人军队在拼力厮杀,将敌军包围在其中。到处堆满了尸体,呐喊声、马撕声、刀剑金属碰撞和滑行的响动声覆盖在昏暗的上空。

    赤牙大单于大单于维洛果被捆在中央,“为我杀出一条血路。”他骑在马背上扬起大刀朝他的将士们大喊,他的大都尉北凉从厮杀现场抽离,转向后侧。接着所有敌军跟着他涌来,北凉用手里的长剑为维洛果杀开了一条路,在逃离的那刻,维洛果将手伸向北凉,将他拉上了马匹,冲出了包围圈。

    这样的身手,让安归伽目瞪口呆,在罗布城训练这样一个最精锐的身手需要花上两三年的时间,就北凉不过看样子才二五出头,应该是很早就加入了军队,从禁卫军到护卫统领,才坐上了大都尉的位置。

    安归伽、霍尔奇和牛特尔,还有为数不多的二十余人骑着马匹奋力追赶维洛果。他们跑出了厮杀的战场,追赶至一片茂密的树林,一路四处都是堆满的尸体。安归伽突然拉紧马绳,接着,霍尔奇和牛特尔也停下马匹,马蹄声在昏暗的暮色里戛然而止。

    “别追了。”眼看周围的树林逐渐暗淡,安归伽建议,“别中了维洛果的阴谋诡计,前方会有埋伏。”

    “我们不能放走他。”牛特尔怒气的嘴皱成一团,“我也要将他的头颅做成酒杯,将他的尸体挂在我蓝氏城的楼城上,以解杀父之仇。”

    “时间还很长。”霍尔奇扫视一眼天际劝慰,“若真有埋伏,你连复仇的机会都没了。”

    安归伽看到牛特尔抿紧嘴唇,以及他厚重的斗篷下强烈遏制的怒火,知道牛特尔复仇心切。很多年前,强大的赤牙人扫荡西洲草原上大大小小所有部落,他们生性残忍,放火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牛特尔六岁那年,氏月部落一族惨遭赤牙军队追杀,他的父亲被赤牙人维洛果的父亲头曼砍下首级,将头骨盖做成喝酒杯子,身子挂在赤牙王庭楼城门口示众。牛特尔被叔叔带着从赤牙逃离,晕倒在罗布城境地被安归伽父亲救回,两人从此便成了生死之交。长大后,牛特尔和叔叔带着族人回到了伊塞克湖附近定居,并建立了自己的氏月部落蓝氏城。

    在随后的两年里,维洛果率领赤牙军队屡次踏过伊塞克湖草原上的河流,侵扰伊塞克湖东面的氏月部落。安归伽从远在千里的罗布城带着近两千军队,前往伊塞克湖帮助牛特尔抵制赤牙军队,被赤牙军队围困在伊塞克湖长达半月之久。

    然而,那天夜里,大雪纷飞,冷风吹起,他们将面临一场生死之战的时候,坞苏部落凤尾城城主霍尔奇率领近三万军队出现在伊塞克湖,杀掉了无数赤牙军,维洛果带着众人逃跑,安归伽与牛特尔才得以幸存。

    战争结束后,安归伽、牛特尔和霍尔奇割腕滴血喝下盟约,结为兄弟,立誓联合清扫外界侵扰。多年过去,罗布城天下早已太平,而氏月部落和坞苏部落依然不断受赤牙侵扰,就连土匪、草寇和野人都纷纷来袭,而三个家族的盟约在这三个多月的时间体现得淋淋尽致。他们几乎杀退了所有的土匪、草寇和野人,甚至将维洛果的两万大赤牙军捆在伊塞克湖地带三月之久,让他们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剩余的军队被捆在伊塞克湖地带,将他们全部包围。

    维洛果逃离,让牛特尔不禁愤怒,更多的是憎恨,安归伽明显感觉到他眼神中潜伏着不服,眼神里充满红血丝,看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一声马撕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安归伽回头,是凤尾城城主霍尔奇贴身护卫布衣翎羽,三十五刚出头的他,额头和眼角也有深略不浅的皱纹,战场上的拼杀已经将他的面容历练得如此苍老。

    “昆莫。”布衣翎羽将马儿停在了安归伽面前,“赤牙军全被截获,我们胜利了。”

    “很好,我们该回去了。”霍尔奇一股满意的微笑声从喉咙间发出,“今晚,我要在凤尾城要大摆宴席,庆祝此次胜利的同时,我还要立我儿阿斯玛为坞苏部落王子,借助这次机会,我们三个老友可得大醉一场,让我好好感谢我的两个老弟赶走维洛果那老贼。”

    “我们是在神树面前结拜过的兄弟,要不是在十五年前你救了我和牛特尔,恐怕我俩早已死在了伊塞克湖。”安归伽带着一丝轻浅的微笑,“不过,醉一场是必须的,这场战争持续了三月之久,早已连酒是什么味儿都忘了。”

    “别忘了你女人身上是什么味儿就好。”霍尔奇给安归伽一个意犹未尽的凝视。

    安归伽冷笑一声,牛特尔却怒视着霍尔奇,就连耳根子都发红了,“赤牙俘虏必须交给我处理,我要将他们的尸体全部钉在我蓝氏城门上。”

    “你若想要这些俘虏,让他们效忠便好。”霍尔奇告诫,“这种残忍的方式出自异族赤牙人,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善待所有俘虏。”

    “从维洛果那老贼的父亲杀了我父亲,将我父亲的头颅做成酒杯,将尸体挂在赤牙城楼上的那刻,他就会以什么样的代价奉还,可你们尽然放了他?”牛特尔因怒而将嘴巴皱成一团,他极不情愿的掉了马头,“跟着你们,我的复仇计划总在遥遥无期。”他双脚夹了一下马鞍,身影消失在森林。

    霍尔奇无奈的耸耸肩膀,显出令人费解的眼神,他用漫不经心的方式审视一眼暮色,“长达三个月的战争终于结束了,我们三兄弟应该先去拜拜神树。”

    “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安归伽哼了一声,表示赞同,然后双眼扫视消失的牛特尔,骑着马儿朝茂密的树林走去,“听说你储存了很多马奶葡萄酒?”他的余音在暮色的松塔林里回荡。

    “什么都瞒不过你这酒鬼。”霍尔奇露出爽朗的微笑。

    “看来今晚要派上用场了,不醉不归的话你窖里储存了六年的马奶葡萄酒恐怕要喝光了。”安归伽轻声说。

    “喝光了命人再酿就是,说好了,咋们今晚不醉不归。”霍尔奇看着周围松塔林逐渐暗淡,让马儿加快了速度。

    他们路过伊塞克湖,远处的原野别有一番景象,薰衣草开满山野和草原,香味及其郁浓。原始的古木松塔树散发出潮湿的松树气味,树皮像苍劲绉裂干枯的河床。远处,苍翠的松塔绿色覆盖整座整座的山,在头顶就像织了一层浓密的绿布。

    在进入营地的两公里之外,绕过一道弯曲的小道,他们便赶上了牛特尔,沿着一条曲折小路,阳光洒在松塔树林里,则是另一番气象。远处的山顶积雪皑皑,但一片平坦的草地上绿色成荫,上百顶蒙古包一座接一座定居在草原大上,皆已成为集市、摊位、凉亭、木屋旅店、酒馆交织的繁华小镇。

    神树附近地松塔树多得无法预计,每颗树上都是岁月刻下不同的智囊,松塔叶在微风中颤抖,无论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像无数个绿巨人,守护着这方土地。这颗高到可以窜上天的神树碧绿中透着苍翠,树腰粗得六个人围成一团都无法拥抱。表皮是岁月形成古怪的智囊,树干中间好似一张雪狼的脸,霍尔奇称它为“神父之树。”因为这张脸,霍尔奇将凤冠纹章换成了大漠雪狼纹章。因此,他命凤尾城草原上的每个牧民都不许伤害西洲草原上的所有的狼群,他视它们为心中的神。他们双膝跪在神树面前,双手合并,磕头面向神树,为各自立下的誓言祷告。

    “凤尾城城主霍尔奇,以坞苏帕尔名义起誓。”

    “罗布城主安归伽,以伊尔克家族名义起誓。”

    “蓝氏城城主牛特尔,以氏月家族名义起誓。”

    “愿天上的神灵、草原上的狼群庇佑,从结为兄弟的那刻,准予我们有相同的食物,同样的信奉,怀揣同样的渴望,共同抗敌,成为西洲草原上最强劲的部落。”

    祷告结束后,他们又一次割破手腕,将鲜红的血滴在神树上,血融在了一起。他们陆续起身,霍尔奇抬头看着神树好似雪狼的脸,“草原上的牧民传唱,我们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否则血是无法相容,我得感谢这颗神树,让我拥有你们两个如此称心的挚友。”

    “我们结为兄弟,就是立誓清扫各族外界侵扰。”安归伽答道,假如我遇到危险,我相信大哥你也一定会助我一臂之力,不是吗?”

    “那是当然。”霍尔奇点头,“我会将我的兵符给你,我凤尾城所有军队任你调遣。”

    “仗已经打完了,我们别在讨论这些令人头疼的话题了,牛特尔侧头不耐烦的插话,在他们三人中间,就属他脾气暴躁,也属他头脑简单,“喝足吃跑了才有力气讨论战事。”

    霍尔奇点头附和,“走,我们回城。”说完,三人陆续骑上战马,朝松茂密的塔树林奔去。

第一章 家族灭亡(二)

    大部队到达凤尾城大院时,天色已经黑暗了下来,一座硕大无比的堡楼呈现在面前,城楼面积很大,虽是用泥土和木架构成,但看起来还是很气派。东面用松木筑起的阁楼一间间次序排列,南面设满了粮库、军营、牢房、兵剑置放的地方。

    眼前则是三尊高大十多尺高的石像立在那里,左边牛头石像是氏月纹章,中间大漠狼就是凤尾城纹章,右边则是罗布城雄鹰的纹章。霍尔奇命人打造这三尊石像,他视他们为老友,三人并肩作战,惴惴不安地凝望天帷。

    霍尔奇停留在石像面前凝望很久,“看来在三年前结拜兄弟的时候打造这三座石像一点也没错,我们三个部落的纹章潜移默化会影响下一代,说不准下一任领主也会成为结拜兄弟。”

    “我们今后还会有更多的子女。”安归伽露出了笑意,“我们就以和亲的方式亲上加亲,岂不比起结拜兄弟更要亲?”

    “哈哈!”霍尔奇大笑,“说得好,犹然若生一个小姐,就将她许配给我儿阿斯玛。”

    安归伽挑眉,点头道,“那我要尽快让犹然知道,尽量给我生个小姐!”

    刚刚说完,素月还有奶娘怀里抱着的阿斯玛从门里走出,孩子醒着,嘴里发出喃喃的声音,素月躬身向霍尔奇行礼,“参见昆莫。”

    “右夫人请起。”霍尔奇走进素月,素月上前紧紧相拥,她的心似乎在收紧,眼眶已经泛红,满腹酸楚的说,“安全回来就好,安全回来就好。”霍尔奇拍拍素月的后背,拉开了肩旁之间的距离,手指温柔地滑过她的皮肤,拭去脸上的泪痕,“昆莫快来看看我们的孩子,你都走了三个月了,我们的阿斯玛都会爬了。”她从奶娘手里接过阿斯玛,递给了霍尔奇。

    霍尔奇抱起孩子,看孩子的眼神犹如一池清泉,“我走的时候他才两月之久,转眼都已经这么大了。”

    “眼大,眉粗,脸盘方,像你老哥。”牛特尔若有所思的看了霍尔奇一眼,夸赞之中脸色显得狰狞。

    “他可是我坞苏部落未来的王。”霍尔奇接上了话,“本王愿草原上的神灵、神父之树来保佑我儿将来一定能成为凤尾城之王。”

    安归伽本想凑上去将婴儿看个清楚,但他看到维森朝他走来,“维森,犹然呢?”他开口向森问道。

    “君王,左夫人还不知道你回来,她在高塔处呢,您去找她吧。”维森是安归伽的贴身侍卫,罗布城武功高强,陪伴安归伽已有十年,这个忠心耿耿贴身护卫才三十多岁就已经满目皱纹,看起来比同龄要苍老许多。

    “为何不陪着她?”安归伽呵斥,“她有孕在身,早已过了预产期,留你陪着她就是为了照顾好她。”

    “左夫人执意要独自前去,恕手下无能。”维森躬身低下额头。

    “算了,我自己去找她。”安归伽转身走开,朝着高塔的台阶走上去。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暗了下来,待他走到高塔处,浑身感觉早已疲惫,是的,长达三月之久的战争,瓦解了他身上所有的精力,感觉只剩空壳和皮囊。他的浑身都是血迹,胳膊处还有砍伤的痕迹,但已不碍事,为了以防犹然担心,他早已换上了黑色的衣服。

    安归伽绕过高塔弯曲的台阶时,却看到一条煞星在伊塞克湖上空划过一道伤口,云层里透出一股火焰的光,将凤尾城的上空照成通红一片。他从不相信预兆,但煞星扫过天际的那刻,他的心突然被收紧好几下。活到中年,还真没见过这般殷红的彗星,也没有见过如同鲜血和黑幕一般的惊人颜色。

    “战争已经结束,煞星究竟预示着什么?”安归伽简直泫然欲泣,“莫非是犹然?”

    “君王。”犹然的声音传来,安归伽的腰部被一双纤细柔软的手抱住,“早就看到你们的部队归来,你是专程来这儿找我吗?”

    安归伽的心里一阵酥麻,感觉浑身的疲惫全无,他摸到了犹然的手,“这么高的台阶,会动了胎气,听说上次你摔伤了,大概还没好吧?”

    “女人怀孕期间多走动有助于生产。”犹然松开了双手,双脚孱弱不稳的退了退,的确,她肚子怀有两个胎儿,已经超过了临产期,就在前段时间摔了一脚,至今还没有完全恢复。安归伽书信犹然让她好生修养,待生下孩子再到处走动,犹然从不将安归伽的话放在心上,“对了,罗布城来信,右夫人为您添了一个俊朗的王子。”

    “是个好消息。”

    “右夫人在信函里说让君王您给孩子起个名字,想想看,什么名字更为贴切王室家族的长子身份?”

    “嗯……。”安归伽眉头紧皱,思索半久,“叫安慕容如何?”

    “安慕容?”犹然天真无暇的黑色眼睛朝他直乏,“颇有一股王者风范,是个好名字。”她挽住了他的手,走下台阶,“君王可想好我肚子里孩儿的名字?”

    安归伽认真审视着犹然隆起的肚子,“是儿是女都不知道呢,但愿你能为本王生一个王子,一个小姐,本王就许你为小姐起名。”

    “若两个都是小姐呢?”犹然嘴角扯出一道笑意,红霞印在她脸上,将她美丽的身段和脸庞照耀得恰如其分。

    “若两个都是小姐,名字都由你来定。”安归伽忙跟进,“不过我得让牛特尔生个儿子,一个嫁给凤尾城王,一个嫁给氏月部落未来的大单于,我们罗布城 地位才能更加根深蒂固。”

    “不。”犹然固执的扭起嘴唇,“我要将两个女儿都留在我身边。”

    安归伽皱皱眉头,“宴席开始了,我们去宴席厅。”他牵手小心让犹然迈过台阶,走进院子,进入了宴席厅。

    厅内早已热气腾腾,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桌子,桌子上放满了刚刚烤出炉的羊肉、奶酪、马奶葡萄酒,还有各种水果和茶壶。厅内中央一群舞者在翩翩起舞,乐琴师正在拨弄琴弦,弹奏出动人的音乐和舞者融为一体。

    在一个长行桌上,霍尔奇坐在最中间,两边是安归伽和牛特尔,犹然和素月坐在霍尔奇对面。阿斯玛在素月的怀里,安归伽的对面便是维森和布衣翎羽,各位大臣坐在了其它桌子上。

    霍尔奇端起一杯马奶子酒,递向众人,现场有些嘈杂,他怔了怔表情开口道,“大家安静,我用这杯酒先敬我的老兄安归伽,感谢你三个月来协助我和牛特尔兄奋勇杀敌,这次战争大获全胜,我们终于将赤牙人赶出了伊塞克湖,异族赤牙虽手上还有十万大军,可我不怕,我有安归伽和牛特尔这样的结拜兄弟,我绝不让我的牧民做赤牙人的奴隶,这杯酒我先干为尽。”说完他昂头喝完了杯中的酒,安归伽和牛特尔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他又端起一杯酒,递向布衣翎羽,“布衣翎羽,我的老弟,我同样要感谢你一直辅佐我左右,在危难关头替我出谋划策,还为我凤尾城修改律法,你的功劳功不可没。”

    “辅佐昆莫治理好政务,本来就是军臣职责所在。”布衣翎羽说,“昆莫母亲是我的姨娘,咱们之间可不只是军臣关系,还有血脉之情。”

    霍尔奇脸色变为感激,同布衣翎羽喝完了酒,“在凤尾城,数你武功最高,资历最老,今后王子就交给你了。”

    “多谢城主信任,我一定会成为阿斯玛最优秀的师父。”布衣翎羽说。

    霍尔奇满意点头,拍了拍布衣翎羽的肩旁,接着他又倒满酒,将主题转上阿斯玛,“借今日之喜,我要立我儿阿斯玛为王子,他就是我坞苏帕尔家族今后的王,从现在开始,我们放开喝酒,放开吃,庆祝天亮为止。”

    素月意味深长的审视霍尔奇,热切的连连点头,将阿斯玛依偎在怀里。底下呼吁声、呐喊声、敲桌子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形成了刺耳的噪音。霍尔奇干完了杯中的酒,发现自己的酒量远不及以前,脸上开始发烫。桌子上的人开始大块吃羊肉,不断举杯互相敬酒,每一道菜吃得就像饿死鬼转世一样。他们有的互相吹嘘战场上奋勇杀敌和打猎的故事,有的甚至聊到某个村上的漂亮姑娘和艳遇,让满桌子的人笑得人仰马翻。

    宴席进行长达五个多小时,已经到了半夜,犹然和素月早已离开,安归伽和霍尔奇还有十几个人早已爬到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宴席厅内有的人已经离去,有的人还在互相搀扶着喝酒。

第一章:家族灭亡(三)

    凌晨三点,宁静的夜里传来了厮杀和呐喊,嘈杂声混成一片,院内到处都是亮起的火把。安归伽翻身醒来时发现牛特尔和霍尔奇都不在身边,他起身摇摇晃晃走出宴席厅,院内已血流成河,推满了尸体。几十人侍卫军队在院内厮杀着,没放过内府一个侍卫,丫鬟和老少,就连飞出去的数只白鸽也被弓箭手射了下来。

    安归伽惊恐的望着院内发生的一切,醉意全无,他踉跄跑出宴席厅院内,尸体遍地都是。他看到牛特尔嘴里叼把沾满血迹的刀,将手里的人头仍在地上。

    安归伽正要蹲下身子看个清楚,牛特尔说,“大哥,坞苏帕尔家族的辉煌历史结束了。”他将刀上的血迹用衣袖擦干净,嘴里发出满足的吼声,目光涌动出狰狞的火苗,“这凤尾城今后便是我氏月部落的天下。”

    安归伽心跳似乎停止了,好一阵连呼吸都不敢出,他直射牛特尔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牛特尔所为,“我们可是结拜过的兄弟,他曾经救过我们,你怎么可以做出这么灭绝人性的事?我们在神树面前立过誓,难道你就不怕神树惩罚你吗?”

    “我向来从不信神树惩罚之说。”牛特尔回答,“打小叔叔就告诉我氏月部落的牛才是神灵,从建立氏月部落我祭拜了它十五年,每次干大事都会让我如愿以偿,如果大哥你想祭拜他,相信我牛氏的神灵也会让你如愿以偿。”

    “你这话几个意思?”安归伽脸色凝重的猜疑。

    “我意思是让你效忠,此刻以你伊尔克家族的名誉起誓,从此效忠我氏月部落,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够了。”安归伽扬起胳膊,声音里充满了恼怒,“早知道这样,当初和父亲就不该救你。”

    牛特尔冷笑一声,“我真得谢谢你和你父亲救了我,从维洛果父亲砍下我父亲首级的那刻,我就暗暗发誓,我会不顾一切复仇,此次这么好的机会都让维洛果那老贼都逃了,我的兵力根本就不够,谈何去复仇?如今,凤尾城军队全部归我,赤牙人至少在三年之内不会再出兵,我可以利用三年的时间招兵买马,扩大我的军队,不愁杀不了维洛果那老贼。”

    “砍下结拜大哥的首级,你比凶狠残忍的赤牙人更恶毒。”安归伽对牛特尔的恨意几近发狂,连身子都在颤抖,这时,他才想起他的女人,“犹然……。”他的声音几乎沙哑,直奔后宫。后宫院子里尸体遍地都是,维森手持一把长剑厮杀院内身穿带有牛头标志的黑色盔甲兵,肩膀和背部均有砍伤的痕迹,身上、双手和脸上沾满鲜血。安归伽看到素月的尸体躺在婢女身上,已经毫无生还气息。犹然爬在地上,浑身都是血,左手捂着肚子,右手往前爬着移动,用最后一丝微弱的眼神求救,“昆莫……,救救……我们……的孩子。”

    一道黑影自火光反射过来,越拉越长,越走越近,安归伽回头,两把长剑立在他的颈部,将他的双胳膊死死按住。他看到牛特尔向他走来,十几个人手持长剑,将他围成了一团。

    “住手。”牛特尔朝维森喊道。

    维森挥剑让两名官兵从他眼前倒下,收了剑,便停下厮杀。

    牛特尔看到地上挣扎的犹然,面向院内咆哮,“是谁?本王特意交代不许伤害左夫人?究竟是谁?”

    安归伽眼神绝望而无助,他将视线停留在犹然颤抖的身子上,那一刹那,他差点拔出腰间的剑去反抗。犹然极力摇头,看着安归伽的举止慢慢平静下来,她将眼神移向维森,哀求道,“快救……孩子,孩子不……能死。”她声音已经相当微弱,“快救孩子……。”

    维森挪动脚步朝犹然身边走去,却迎来两把剑低在他的肩上。犹然已经毫无指望,她突然看到身边躺着的一名死尸手里握着一把刀子,挣扎着向前爬去,用颤抖的左手握起刀子。

    维森实在无法忍受,用尽全力杀开他身边的士兵,冲到犹然身边,双手抓住了优然手里的刀子,“夫人……。”

    “求求……你,救救……孩子……。”优然乞求着,维森摇着头,不停的摇头,双眼在安归伽和犹然时间绕来绕去。

    “维森,救优然,我以昆莫的名义命令你救优然。”安归伽也在乞求着。

    “来不……及了。”优然说,“我死了,孩子……也会死。”优然说着,借助维森手臂的力量,在维森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举起刀子,一声惨叫撕裂长空,如同碎裂的玻璃,她腹部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汩汩流下。

    安归伽眼神惊恐万分,语言似乎要冻结在喉咙,极力摇头。他竭力挣扎开两位官兵的手臂想冲出去,但却迎来了更多的长剑指在了他的颈部。

    维森颤抖着一双手,面向安归伽,那是一种比任何人都要嘿呦深邃的颜色,如玄冰一般冷冷燃烧。犹然开始呼吸急促,呼出的气息在月光下蒸腾如烟雾,她的头部慢慢落在了地上,月光和火把的光亮洒落在她脸上,映照出苍白,直到她渐渐闭上眼睛。

    安归伽竭力想用眼神换醒犹然,却徒劳无功,犹然已经紧紧闭上了双眼,他眼圈泛红,看向牛特尔,“请你……,救救我的孩子。”

    牛特尔走进安归伽,将一张效忠氏月部落的协议书递在安归伽面前,“签了它,我即刻命医师救你的孩子。”

    安归伽顿时感觉有一种恐惧拢上心头,“我不会签的。”

    “别逼我。”牛特尔说,“你和你的父亲有恩于我,我杀不了你,但我可以软禁你一生,而你的孩子也会随着她的母亲而去……。”

    安归伽脸颊泛起苍白的凝固,多致命的要挟,脸颊的肌肉失望颤抖,他眼里滑过一丝希望,是因为犹然肚子里的孩子,便说,“西洲草原盛大,寒冬积雪覆盖,早晚有一天你的人头会断送在这里。”安归伽说着,接过牛特尔手里的协议,用嘴咬烂了手指,在协议书上签上了安归伽的名字,并跪在牛特尔面前,将左手捂在胸口低头默念效忠誓词:我安归伽以罗布城家族名誉起誓,从今以后效忠氏月部落。宣誓完,安归伽听着院外厮杀呐喊的声音,对牛特尔说,“放过坞苏帕尔家族活着的人,他们的王已死,让他们效忠便好。”

    牛特尔紧皱的眉头终于散开,清清喉咙,吩咐身边的侍卫宣布停止厮杀,又请来医师将犹然的尸体抬回屋内。

    侍卫和官兵们开始清扫现场搬运尸体,安归伽在失去犹然的悲伤中沉默了好一阵,倒吸了一口气,“你是如何做到的?你只是一个部落,军队不到上千人,凤尾城至少有三千军队。”他甚至都不想再看牛特尔那张脸。

    “凤尾城统领在半个月前就战死了。”牛特尔说,“我假传了大哥的圣旨,命我的人接任统领一职,所以,你不难想象我的计划如此顺利。”

    “你不配叫他大哥。”安归伽环绕四周尸体和血迹,“我要带走我大哥的尸首,我要将他葬在草原最安静的地方。”

    牛特尔用冰冷的眼神望着安归伽,点点头,“准了,反正一个死人也不会跟我争什么了。”说完他吩咐侍卫,“将这些尸体运到山里埋了,还有,仔细搜查每一个角落,看看是否有坞苏帕尔家族幸存者。”

    此时,婢女怀里抱着两个孩子走出来,“恭喜您昆莫,是两个小姐。”

    “我夫人……?”安归伽用颤抖的声音想问犹然是否还活着,婢女将孩子放入他的怀里,便迈着急促的脚步离开,安归伽眼里滑过不祥的预感。当他冲进屋内的时候,犹然躺在一张草席上奄奄一息,毫无生还气息。她的肚皮被拉开一个长长的口子,医师双手沾满了血迹,还在为犹然缝合伤口,等医师缝合完工离开,安归伽抱起了犹然的尸体,撕裂的哭出了声音。

    “君王……。”维森的声音传来,“我知道左夫人是你的挚爱,还请你保重身体。”

    安归伽用很长的时间极力控制好哭泣的声音,将犹然的尸体放在草席上,绝望而寒冷的望了维森一眼,“处理好我大哥的尸体,将左夫人的尸体运回罗布城,这是我交代给你的最后一件事,回罗布城你就去边境军团任职,我不需要一个不听我命令的人做我心腹”说完,他走出院内,骑上一批马,出了凤尾城,身影瞬间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第二章:王子逃离(一)

    晨曦中的伊塞克湖宛如一片闪亮着的蓝色绸缎,湖水如同碧蓝的天空,蓝得澄澈,五颜六色的花铺满整个湖边上,在微风中摇摆。

    沿着湖边上,布衣翎羽怀里抱着阿斯玛已经撕跑了一天一夜。他的脚步早已孱弱不稳,满身大汗浸透衣服,急促的喘气声在空旷的湖边上回荡。

    布衣翎羽将阿斯玛放在湖边,用手捧着水大口喝水。大概肚子已经灌满了水,他在手心里捧些水,滴入阿斯玛嘴里,发现阿斯玛毫无气息,他将阿斯玛放在平坦的草地上,用手试阿斯玛额头的温度,发觉额头冰凉。他害怕极了,并不知道阿斯玛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他眼神直射阿斯玛,“我之所以拼了命逃跑,无非就是为了逃离追兵,保住坞苏帕尔家族命根,诸神保佑,王子,你是我坞苏帕尔家族唯一的希望,你千万不能死。”他抱起阿斯玛,看着方圆几百里的湖面,心想,“是的,你不会死,你只是睡着了,我一定要带你逃离这里,去找你外公,只有到达你外公的肃启城,我们才有复仇的机会。”他看着眼前的空旷继续跑,毫无止境的跑,他恨不得三步并作一步跑,尽快远离这里。

    布衣翎羽从后宫右夫人的房间找到阿斯玛的那刻,他就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那里。想起前天夜里,他躲在厚重的高墙之后小解。在黑暗的高墙之上,无意中听到了牛特尔的声音,“我们可以动手了,乘着他们醉得不省人事之前,取下霍尔奇的首级,记住,除了坞苏帕尔家族的余孽,不要杀太多,我需要他们活着。”

    “我这就去办大君。”

    “等等。”牛特尔的声音又响起,“保护好大哥和左夫人。”

    “是。”

    脚步声已经渐远,布衣翎羽倒吸了一口冷气,啜泣着迈开脚步,飞奔而去。他冲进宴席厅方向,到处已经是厮杀和呐喊声,他撞翻了两个厮打的士兵,绕过一个拿着血迹刀的肥胖屠夫,又看到牛特尔割下霍尔奇人头的瞬间,安归伽带着醉意从宴席厅走出来。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此时的恐惧比利剑更伤人,布衣翎羽退出宴席厅,发现城楼内已经堆满了尸体。他踉跄奔跑着,抵达城楼楼梯口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犹豫好久,往左还是往右,他知道穿过这道长长的走廊,就会到抵达右夫人的后宫,“没错,我要去救王子。”

    于是布衣翎羽走下一层又一层螺旋梯,三步并作两步,跳过一级级狭窄的阶梯,直到最后面入宽敞的走廊,四周全是墙壁。他疯狂跑出长长的走廊,一个死人面朝下倒在阶梯上,披风压在身子下,后背锁甲衫上全是鲜血。他将死尸身体搬过来,胸前盔甲上闪耀着牛氏家族牛头标志,突然发现这身衣服便是他的救命稻草,他从士兵身上剥去衣服、刀具、盔甲,还有盔帽,全部穿带在自己身上,一路顺利直奔后宫院子。

    后宫院子火把通明,已是一片狼藉,布衣翎羽躲在城墙后面,他将从死尸身上取下的刀插进腰带,手抓着一块块大小不等的石头开始往上攀爬,脚踩在可以放住脚尖的石子上慢慢移动,最后终于到了窗边。他翻身进入窗户,素月和阿斯玛都不在室内,就连安归伽的左夫人犹然也不在。他刚要翻出窗户,听见有婴儿“咿呀”的声音传来,这个声音来自室内。他仔细聆听声音来自哪里,终于确定了位置,在卧榻边的柜子里。他打开柜子,迎着一丝月光,看见阿斯玛吸着指头,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嘴里发出“咿呀”喃喃的声音,似乎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布衣翎羽躬身抱出阿斯玛,迅速从窗户跳出,用很快的速度爬下城墙,抬头却看见通明的火把在屋内亮起。房间内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摔碎声,听得及其刺耳,一只火把甚至伸出了窗户,他捂住阿斯玛“咿呀”的嘴巴,立在墙角,连气都不敢喘一口,直到火把消失。

    布衣翎羽疯狂跑出后宫院墙,跑过好几条巷子,随后又翻进了藏书塔,从藏书塔的窗户翻了出去,这才到城楼的外面。眼前是一片宽敞的草地,他一刻也没有停息,直奔深不可测的黑夜。

    布衣翎羽抱着阿斯玛趟过伊塞克湖,走到下一个村庄的时候已是晚霞落日了。黎明的阳光探进晚霞朦胧的白雾,一片辽阔原野的红晕在他眼前展开,其中除了长而低缓的零星小丘,尽是片片光秃秃的褐色平地面对落日的黄昏。

    阿斯玛依然没有醒来,布衣翎羽已经心灰意冷,“难道真让我将你葬在这毫无人烟的地方吗?你就不能争口气醒来,长大了为家族报仇?”他无望的看看远处,看看哪片地方适合埋了孩子。他隐约看到了眼前这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庄冒着一股浓浓的烟雾,他走近一看,遍地都是尸体。三十多岁的女人抱着死去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不肯将怀里的孩子给年轻人,一个六十来岁的精瘦男子和几个年轻人将尸体拖到一块木板支起的架子上,上面堆起了柴火。阳光穿透云层,将一道阳光投射在木板夹上,上面已经堆满了孩子、老人、妇女,男丁的尸体。

    布衣翎羽走了过去,问正在托起一具尸体的老年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全死了,一个村子的人全没了,都是野人所为。”说着他抱起一个尸体,朝木板架走去。

    “又是野人。”布衣翎羽扫了一眼柴火架上的死尸,“王子,你先走一步,等送走了你,我就去陪你。”说完,他将阿斯玛放在了火架上。

    老人举起火把,布衣翎羽从腰间拔出匕首放在了自己的脖子处,他打算尸体燃烧起来便自刎。火点燃的那刻,他突然看到阿斯玛手指触动了一下,火燃烧起来,阿斯玛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布衣翎羽的呼吸在热流的空气里腾升,他丢掉匕首敏捷的翻上火架,抱起孩子又从熊熊火焰里跳了下来,将孩子附在怀里,“诸神在上,阿斯玛没有死。”说着,他已经激动的流出了泪水,将婴儿紧紧拥在怀里。

第二章:王子逃离(二)

    布衣翎羽抱着孩子开始不分昼夜的赶路,他已经筋疲力尽,嘴角起了厚厚的皮。尤其是阿斯玛,没有吃的,他会啼哭,哭累了便会睡着。路过有人家的地方,他会给孩子要些羊奶,在葫芦瓶里装满牛奶,以便路上吃。走进毫无人烟的山陵和沙漠时,实在没招,他会咬烂自己的手指,滴血给孩子喝。

    夜晚,布衣翎羽时常都会睡在山沟里,或者无人发现的地方,有时睡到半夜他会突然惊醒,总觉得莫名的恐惧在身边潜伏。头顶千颗繁星装饰着夜空,他能听见阿斯玛嘴角摩擦的声音,夜晚奇特地宁静,彷佛全世界都屏住了气息。这种静谧使他禁不住发抖,将孩子懒在怀里,确定他相安无事才继续睡去。

    白天,他会在宽阔的草原上抓壁虎,老鼠,野兔来充饥。生火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找来一些干草,用石头碰撞摩擦出火花,点燃后将食物进行炙烤,烟雾弥漫在夜空,正要进食的时候,会从远处引来一群人追赶。那群人身上没有衣服,只用了动物皮毛来遮盖身体,也没有正常人的语言,只有咆哮和呐喊。

    布衣翎羽早已听说,有这样一群特征的人,在戈壁原野上生存,他起身望着跑来的人,“是野人。”他急忙拿起一些烤过的食物,抱起阿斯玛拔腿就跑,跑了很远,回头才发现他们追赶的是食物,并不是他。

    十多天的北径之行,布衣翎羽虽然精通地图,但他深刻体会到西洲版图与地形的差别。他翻过沙漠,越过高山,峡谷,似乎苍老了许多,嘿呦的脸上找不出半点皮肤的颜色,衣衫不整,草鞋早已磨破。黎明时分,他经过一片森林,草坪,一块块农田,远处还有烟囱里冒烟的农庄,还有来来往往的人,以及建筑搭起的小镇。镇子上,有光着脚的小孩,大人,老人,还有妇女怀抱婴儿。还有人套着毛驴驾着马车,并把他的儿子放在马背上,车上装满了杂草,车在凹凸不平的路上来回颠簸。还有做生意的商贩,购置东西的男人妇女。他还看见一个男人推着轮车经过,车上躺着两个用毛毯包裹的小婴儿,妇女,还有老人。车上拉满了家当,脸上挂着疲惫而警戒的神情。他们都向着南走去,朝着草原的方向。

    “这里已经是异族赤牙人的境地了,他们这是要移民吗?他们要去哪里?”布衣翎羽自问。这个场景看着如此惬意,“他们远离了战争,只有生活。”他想着,继续赶路直到黄昏,入夜之后,他在一个山洞里休息。

    肚子饿得前心贴后背,布衣翎羽将阿斯玛放在山洞,出去找吃的。他路过一片树林,看到远处有烛火亮起,还有帐篷。他走进一看,那里的烤架上烤满了鸽子,野鸭,还有羊肉。长头发的老汉起身蹒跚着脚步走进帐篷,布衣翎羽肚子已经咕咕直叫,跑去从火架上拿起一串鸽子肉和羊肉撒腿就跑。

    老头从帐篷出来,看到布衣翎羽开始呼喊,众多人走出帐篷追了上来,布衣翎羽拼了命撕跑,一只箭射准他的左腿,他瞬间倒地,鸽子肉和羊肉掉进土里,另一只箭又飞在他的胸口。上来一群人,将他拳打脚踢,额头不知道被踢了多少脚,一个庞大的物体砸在他的脑门上,他眯着眼望着天空的繁星,嘴里喊着,“王子……,王子……。”

    “笨蛋。”一个女人在远处喊,“他们的东西是要给钱的,白抢,他们会杀了你。”女人喊完,迎来了高大威猛男人的一记耳光,女人嘴角瞬间流血,接着布衣翎羽便昏迷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离西边。他的额头全是血,也不在他昏迷的地方,而是在一座高高的山沟里,他更是记不得阿斯玛在哪个方向。

    他身上又臭又脏,有一股发霉发酸的味儿,他看到一池清澈流淌的河水。找不到阿斯玛,他将衣服全部脱去,跳进河里,先是手捧着喝了很多水,将自己的肚子灌饱,然后将衣服进行搓洗,身上头上到处洗了一遍。水接触到额头伤口时钻心的疼,他咬牙忍住疼痛,在水里照着自己的影子,继续清洗伤口处的血迹。

    将衣服湿穿在身上,他继续寻找阿斯玛的踪迹,爬上了高高的山顶,跑遍大半个山头,急促的喘气声连耳边的风声都掩盖了。转着圈将所有的山底全看完,终于看到了那个地方,一刻也没停息的跑下山脚,去往那个山洞。

    山洞门口站满了人,似乎是军队,还有三座搭建的帐篷,草地上生了火,还有炙烤的食物,他还看到了蓝色旗帜上的雄狮标志,接着,他看到士兵银色盔甲胸前全部都是雄狮的图案,“是赤牙人。”他心里有了底,“王子凶多吉少。”

    布衣翎羽躲在帐篷后面,看到了站在洞口的赤牙大单于维洛果,他到死都不会忘记那张宽大的脸,那个曾经在氏月部落当人质的时候,就连氏月奴役下人都要百般凌辱维洛果,那个后来逃出了氏月,射箭杀死自己父亲自立为王,自命为“真命天子”的弑君者,那个在战场上多次在前方指挥的维洛果。

    布衣翎羽很清楚,维洛果是一个有仇必报,野性和毒辣决不在牛特尔之下的人,他杀死自己的父亲,当上赤牙人的大单于,即使杀了牛特尔父亲,将头骨盖做成喝酒的杯子,将身子挂在王庭楼城上示众,但他还是难解幼小心灵受到的奇耻大辱。

    布衣翎羽从小经常跟随父亲到访氏月,三十多年前的氏月势力强大,坞苏帕尔家族每年都要护送武器马匹和女人给氏月。在到访氏月的那段时间,他和父亲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维洛果的父亲为了交换心爱的女人,将十五岁的长子维洛果送给氏月当人质,而氏月家族的王子和千金小姐们则会从狗盆里拿来干粮给维洛果吃,这些狗食在维洛果眼里却是救命食物,士兵们也会毒打维洛果,就连奴役都会朝他吐吐沫星子。

    氏月顽皮的王子牛特尔时常会将尿撒在维洛果头上,然后脱去维洛果身上所有的衣服取笑和调侃,射箭的时候拿他当活靶子,然后告诫他,“维洛果,你这辈子就只配给我牛特尔当活靶子,享受不了王子一样的待遇。”

    尤其是极为可恶的下人会将维洛果锁进仓库里折磨他,将刀尖刺入他的指甲盖,将他的指甲盖一个个卸去,几天几夜都不会有人放他出来。躺在黑暗的仓库里,维洛果肠胃空空,他会拼命抓来一只老鼠,老鼠在他手里挣扎,拼命尖叫,只求一条活路。他狠狠咬向老鼠,一股温暖的鲜血流出他的嘴角,腥味极重想呕吐,但他还是将肉咽了回去,嘴角沾着老鼠毛,泪水充眼满眶,那表情是满腹的辛酸和仇恨。

    布衣翎羽看不下去,拿着大饼去仓库,命人将门打开,维洛果听到靴子踏地和铁钥匙互相碰撞的声音时,就已经缩到了仓库角落里,挤进冰冷潮湿的墙角,用杂草盖住自己,不让进来的人看见。迎着光线,布衣翎羽还是看到维洛果在杂草下身子不停发抖。他走进维洛果,蹲下身子,“我不是王子。”他取下维洛果身上的杂草,将大饼递给了维洛果。

    维洛果颤抖着手警戒的接过大饼,全部塞进了嘴里,他吃得狼吞虎咽,甚至被噎住卡在嗓子眼里。

    布衣翎羽递给维洛果一壶水,“我只有这一次给你送吃的,若被大单于和王子发现,我少不了被责罚。”

    “你是谁?”维洛果问,“为什么给我送大饼?”

    “我是坞苏帕尔家族护卫统领布单令侯的长子布衣翎羽,来这里护送贡品。”布衣翎羽回答,“你要保重,活着最重要。”说完,他将手里好几个大饼塞在了维洛果手里,走出黑暗的仓库。

第二章:王子逃离(三)

    布衣翎羽将回忆拉回来的时候,他正躲在一颗树后面,两把剑已经指在他的腰间。维洛果走向他,大概五十多岁的他,头发已经花白,脸色嘿呦,满脸皱纹。额头上的白色绒毛闪闪发亮,绒毛中间用五颜六色编织成一尺长的布条带在头上。长长的耳垂上穿着孔,佩戴着一只耳环,身上的腰带做工精细华丽。肥胖也使他变得相当臃肿,一条短毛皮围在肩上,彰显出大单于的威严,他走到布衣翎羽跟前问,“你是何人?来我赤牙人的地盘做什么?”

    “我……我来找我的孩子。”布衣翎羽战战兢兢地回答着,警戒的看着维洛果。此刻,他并不知道山洞里的孩子是否还安全,也不知道维洛果究竟对孩子做了什么?而且眼前这么多的兵,他简直无法猜透。

    “孩子?你是孩子父亲?”维洛果不可思议的问。

    “是的。”布衣翎羽回答。

    “孩子在这里已经三天了,有一群狼保护了他三天,任何人都无法靠近,为了保护孩子,这群狼还咬死了我的几个兵,简直不可思议。有只母狼还用它的母乳喂养孩子,我倒是很稀奇,这孩子何方圣神,狼群尽然这般保护他,原来是你的孩子。”

    布衣翎羽表情不可思议,这才明白他在山头上昏迷已有三天了,于是他耸耸肩说,“我被人打晕了,今天早上才醒过来。”他望着山洞,轻声对维洛果说,“我……,我可以去看看孩子吗?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孩子的父亲。”

    维洛果摆着手命人把剑移开,布衣翎羽连忙致谢,没走两步,维洛果的长子姬周重行将剑指在布衣翎羽肩膀,“父亲,我认得这小子,他是凤尾城霍尔奇身边的贴身护卫,一个个月前,我和他交过手,还被他砍伤过。”

    “大单于,王子说的没错。”维洛果的大都尉北凉插话。“我也和此人交过手,他确实是霍尔奇身边的贴身护卫。”

    “是吗?”维洛果平静的脸乏起了迷雾,仔细打量布衣翎羽,“霍尔奇的贴身护卫?你来我地盘做什么?还带着一孩子,莫非你是霍尔奇派来打探我底细的?抱着孩子是为了掩盖你的身份?”

    “不是的大单于。”布衣翎羽急忙摇头解释,以掩盖坞苏帕尔家族惨遭横祸的消息。

    此时,一个身穿盔甲的侍卫跑上前来禀报,“大单于,凤尾城探子来了密函。”

    侍卫双手呈上密函,维洛果接过密函,拆开阅读,他的表情随着惊奇一点一滴变为震惊,他把脸转向布衣翎羽,“霍尔奇已被杀害,是牛特尔所为,密函上还说安归伽已效忠牛特尔,此消息是真是假?凤尾城发生战乱,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见此事满不下去,布衣翎羽谦恭有礼低头道,“请大单于明鉴,我是抱着王子逃出来的,洞里的那个孩子是坞苏帕尔家族王子,是坞苏帕尔家族唯一的血脉啊。”

    “怪不得,我说狼群怎么会如此保护一个婴儿,原来是霍尔奇的王子,坞苏帕尔家族人信仰大漠狼,从不伤害狼群,所以不难想象狼群要保护坞苏帕尔家族王子,狼真是个懂人性的动物。”维洛果语言变得谦和起来,但他很快用十足的精神打量着布衣翎羽,“你带着王子逃到我赤牙人地盘,让我猜猜看,你是投奔我来的?还是路过此地去投奔王子的外公巴图?路过我的管辖,下一站可是北部肃启城了。”

    布衣翎羽望着维洛果一脸认真的表情,心里暗想,“巴图虽二十多年不与我坞苏帕尔部落统不打交道了,可他们的队伍早已羽翼日益丰满,毕竟阿斯玛是他的外孙,我想他一定会鼎力帮助王子复仇,但目前看来我没办法到达肃启城了。”于是他跪地哀求道,“我当然是来投奔大单于您来的。”这句话他说得相当违心,他倒希望维洛果能拒绝他的要求,放了他和王子。

    现场人笑得前俯后仰,人仰马翻,像是在笑一个小丑。维洛果也咧嘴冷笑,“你以什么样的代价做筹码?坞苏帕尔家族已亡,我收留一个被灭族王子有何用?何况坞苏帕尔家族可是我昔日的敌人,我们之间战乱了几百年,让我收敌人的王子,岂不让我赤牙人笑话?”维洛果说着,往前走去,但他又很快回头,“若想带着王子去肃启城,那我告诉你休想从我的地盘上经过。”说完,他翻上了马匹,“我的好奇心让我在这个鬼地方逗留了三天,太不值了。”说完他朝大部队喊,“我们接着进入林子,就地扎营,明天继续打猎。”

    北凉收了剑,栗色的看了布衣翎羽一眼,也上了马匹,大批人马全都上了马,离开了此地。

第二章:王子逃离(四)

    布衣翎羽凝视着走远的维洛果,长出了一口气自语,“通往肃启城的路,必须要经过异族好几道关卡,如今却轻而易举的暴露了身份,坞苏帕尔家族和赤牙人战乱几百年,仇深似海,难道就只有投奔维洛果不可了吗?”他想完,转身进了洞里,眼前的场景让他惊讶不忍,一只母狼蹲在阿斯玛身边,周围十几只蹲坐在地上。看到布衣翎羽进来,它们全部站立起来,长尾统统平翘,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军刀,将阿斯玛围在其中。布衣翎羽对这群狼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之情,他很谨慎的走向阿斯玛,却没想到的是,除了守在阿斯玛身边的那只狼,其他狼群逐渐离开了洞口,向更远的方向跑去。

    布衣翎羽倒吸了一口,继续往阿斯玛身边走,每一步都显得相当轻,生怕脚步声会惊动狼的狰狞。他小心蹲在阿斯玛跟前,感觉全身汗毛像豪猪的毫刺一般竖了起来,几乎将衣衫撑离了皮肉,伸出颤抖的手试着抱起阿斯玛,狼不但没有咬他,反而“哼唧”一声爬在了地上。这个动作才使布衣翎羽放松了警惕,长处一口冷气,他乏着眼,低声说,“你是大漠狼吗?真得谢谢你保护阿斯玛,我要带阿斯玛走了,你得回到你的狼族中去。”说完,他起身出了洞口,狼追了出来,布衣翎羽朝它招手,“快去找你的狼队,否则你会丢队的。”

    狼眯着眼站在洞口,望着布衣翎羽没有要走开的意思,他转身继续往前走,因为天色已黑,他要追上维洛果的队伍,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去做。接着,他走到一条小溪边上,在黑暗的月光下,看到一个黑影子跟在后面,他仔细看,确定那是狼。他走向前,狼便蹲在了他跟前。

    “看来我得带着你了,有你在阿斯玛就有了伴儿。”布衣翎羽说着,转身往前走,“跟我走吧。”他往小溪右边走,却不见狼追上来,狼往小溪左边跑了很远,又折了回来,他思索着自语,“听说狼很有灵性,莫非维洛果的队伍往左边走了?”他犹豫半久,“我就信你一回。”说完,他朝狼的方向走去。还没绕过一座山头,他便看到远处有亮起的烛火,有帐篷,还有军队,他伸手摸了摸狼的额头赞叹,“还真有你的,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们。”他们朝着烛火的方向走去,快走进帐篷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羊肉味儿。

    姬周在帐篷的一米处,迎着烛火的光亮看到了布衣翎羽,便上前将剑指在布衣翎羽的脖子处,“又是你,你还敢来,就不怕我大单于杀了你?”他身材又胖又矮小,脸蛋活像个石榴,剑与他的个头极不相称,似乎只有这把长剑才够让他将剑指在布衣翎羽的脖子上。

    “我要见你们大单于。”布衣翎羽说,“我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大单于收留王子。”

    姬周点头,“好,我去禀报大单于,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足够的理由。”说着他取下剑,扭动了身子进了帐篷,将布衣翎羽留在了帐篷外面。

    维洛果坐在卧榻上,怀里抱着女人,女人往他嘴里喂葡萄,将她整个丰满的胸部都显示了出来。

    姬周见此情况,想退出帐篷,却听到维洛果喊道,“大王子有何事?”

    姬周做出一副恭敬的姿势禀报,“父亲,布衣翎羽求见。”

    “该死的布衣翎羽他是怎么找来的?难道狼还没吃掉他吗?还有你,你就没长眼吗?”维洛果不停朝北凉发着牢骚,但还是让怀里的女人起身,摆着手让她退了下去,他摆直了身子,“叫他进来。”

    “是。”姬周退到帐篷前,掀开了门帘,对帐篷外面的布衣翎羽说,“我父亲请你进来。”

    “谢谢。”布衣翎羽抱着孩子低头进了帐篷,走在了中央停下。狼蹲在了帐篷外面,望着帐篷,像是在守护着主人。阿斯玛在布衣翎羽怀里哭哭啼啼,维洛果不耐烦的对婢女说,“把孩子先抱出去,想办法让他闭嘴。”

    布衣翎羽将孩子递给了婢女,“孩子可能是饿了,劳烦你了。”

    婢女不紧不慢的抱着孩子走了出去,维洛果哼了一声,打量布衣翎羽,“这么快就找来了,看来你很不怕死。”

    “大单于,我有三个理由足够让您收留王子,若我的理由不够说服大单于,您再杀我也不迟。”布衣翎羽说完,他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心里饿得慌,跟猫爪似的,一阵沉默后,他开口道,“大单于,我都三天没进食了,可不可以先让我吃点东西,等填饱了肚子我慢慢讲给您听。”

    维洛果哈哈大笑,豪爽点头道,“好,我就先让你饱餐一顿,如果三个理由不能让我满意,我就杀了你和你的王子,让坞苏帕尔家族的后人从此灭绝人世。”说着,他从卧榻上起身,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命人端来了清炖的羊肉和烤羊肉,放在一张桌子上,还有一盆刚出锅的羊肉汤,布衣翎羽确实饿坏了,坐在椅子上,抓起一块羊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羊油从指缝流淌在桌子上,他放下了手里的羊腿,舔了舔手上的油,拿起桌子上的木碗,喝了两晚羊肉汤,还吃了两串烤肉。吃完,他擦干净了嘴和手,规规矩矩起身,躬身说,“大单于,谢谢你的美食,我想这大概是我这半月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美食了。”

    “先别急着感谢。”维洛果栗色的笑笑,“说说看你的三个理由。”

    布衣翎羽润了润喉咙,说,“其一,坞苏帕尔家族基本被赶尽杀绝,我能抱着王子从凤尾城的战乱里逃出来,已经是堪称奇迹,说明我和王子命不该绝。我抱着王子一口气跑了一天一夜,王子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就连哭声都没了,我打算将王子火葬后随他而去的时候,王子却奇迹般的发出了啼哭活了过来。”说到这里,维洛果斜靠在椅子上的身子直坐了起来,嘴角向上微翘,等着聆听。 “其二,大单于与氏月在五十多年前就结下了深仇大恨,如果您能收养王子,对牛特尔是个致命的打击。王子长大后可以复仇,这样以来,坞苏帕尔家族可以效忠大单于,何乐而不为。”说到这里,他露出了迟疑,因为他很清楚,坞苏帕尔家族如今已经是草木皆非,若想复仇,就必须借助他人的力量。投靠肃启城巴图的念想已经就此打消,他也逃不出赤牙人设的关卡,只能违心将这些话说出来,以表诚心,否则,就凭王子和他二人,想都别想复仇的事情。“其三,坞苏帕尔家族人本身信仰大漠狼,王子在洞里受到狼群保护,您是亲眼所见,可见,王子是个真命天子。”

    “你刚才说什么?我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维洛果火冒三丈。“你说这个孩子是真命天子?你凭什么说他是真命天子?”说着,他将一把剑指在了布衣翎羽的脖子上,

    布衣翎羽见维洛果火冒三丈,立刻低头答道,“大单于您听我说,您才是第一个真命天子,狼群保护坞苏帕尔家族王子三天三夜,足以说明王子得到了上天神灵的庇佑,他也算得上是第二个真命天子,如此说来,王子和大单于有缘分。”他只觉得剑已经刺入他的喉咙,便撑着头皮审视维洛果的眼神,“大单于,我想您不能杀了您的救命恩人吧?”

    维洛果望着布衣翎羽,挑眉道,“何出此言?”

    布衣翎羽这才长出一口气,“不知大单于是否还记得三十多年前在仓库里给你大饼的那个孩子?”

    维洛果睁大了眼睛,从布衣翎羽脖子上取下剑,双眼囧囧望着他,猜疑道,“你就是那个孩子?”

    布衣翎羽点点头,“我就是那个孩子布衣翎羽。”

    维洛果急促的喘气声从他宽大肥胖的喉咙里发出,他眼眶里已经溢出了泪水,那眼神里闪烁的可是感激之情,“见证过我遭遇不幸的人都死了。”他哽咽着,表情极其痛苦,“他们都遭到了报应。”

    “是的,大单于。”布衣翎羽突然觉得事情还有转机,便说,“当年您受了奇耻大辱,都是为今日成功而准备的。”

    “不。”维洛果说,“你大概是最后一个见证过我不幸遭遇的人。”

    帐篷里极其安静,只有布衣翎羽和维洛果的喘气声,从维洛果的眼神里,布衣翎羽感觉到了一丝恐惧袭来,“所以。”他猜疑着,“您想怎样?”。

    维洛果长出一口气,迟疑的望着布衣翎羽,“我从不跟任何人说谢谢,但今天我要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说着他别过身,“都说我维洛果是个弑君者,心狠手辣,残忍暴力,但你放心,有恩与我的人,我绝不杀之。念在你当初恩惠过我,我答应收养王子。”

    布衣翎羽冷出一口气,即刻跪地答谢,“多谢大单于,王子若被大单于您收养,是他至高无上的荣耀。”

    “从今往后你就教好他一身本领,今后才能派得上用场。”

    “是,大单于。”布衣翎羽脸上露出感激之情,说完他退出了帐篷,却听见维洛果对姬周说,“即刻调兵,前往罗布城 。”

    “父亲这是要攻打罗布城 ?”

    “不,我要带着你姨娘去跟安归伽和亲,”维洛果说,“霍尔奇已死,安归伽除了效忠牛特尔,大概两人关系已经决裂,没有他们的三国盟约,罗布城轻而易举就会效忠我,我要先断了牛特尔这块得手的肥肉,让他痛不欲生。”

第三章:与敌和亲(一)

    在苍茫的晨光中,安归伽站在烽火台的城墙上,望着伊塞克湖的方向,想起战争结束那天看到的煞星时,心扔有余悸。

    安归伽到死都不会想到那条煞星的预示,是曾经在神树面前结拜的小弟牛特尔让坞苏帕尔家族上千人口命丧黄泉,陷入万劫不复,而罗布城也成为牛特尔脚下奴隶,当年的救命之恩和兄弟之情已经显得毫无用武之地。

    优然的死,让安归伽原本粗糙的面容显得更加粗糙,他将她葬在了罗布城孔雀河处一片优美的地方,还建起了一座小房屋式的墓碑,周围用石块筑起了一座围墙,看起来更像是一处别院,四处有万亩胡杨和红柳作陪。每隔两天,安归伽都要带上一壶酒,和一张永远也无法展开笑容的脸,一坐就是一整天,火苗一样的风,也会伴随着他吹一整天。

    “你根本就不该送命,你应该陪我一生。”安归伽面对眼前一个简易的别院,只能用酒麻醉所有的思念,然后喊维森的名字,让维森护送他回城,回头他身边站的却是新任贴身护卫顾齐。

    是的,在回到罗布城 第一天,处理完犹然的葬礼后,维森骑上一匹马,连夜离开去了边境军团。安归伽大概已经理解了优然的救子心切,维森只是照做而已,但他更希望犹然活着,犹然可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君王,您不应该时常陪在左夫人身边。”顾齐看着安归伽愁眉不展的脸说,“从凤尾城回来已有两个多月了,朝政上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完,耽误不得。”

    “都是一些各镇官员拨付款的事情,他们在镇子上没干几件好事。”说着,安归伽还是起身,向着马的方向走去,“谁家羊丢了,谁家房屋倒塌了都要上报,奏请本王拨款,他们从来没替本王想过,孔雀河的水逐年下降,若现在不想办法,几十年后这里便是一片干枯的河流,我们能留给后人的又是什么呢?还有,经过这场战争,我们国库究竟还有多少资金招兵买马?那些琐碎事交给各镇处官员理就好。”

    “还有几个大人和统领的职位目前都是空缺,需要你即刻决定,军营需要一位新的护卫队长,马厩院的馆长说自己年事已高,嚷着要回乡下,还有新的士兵总管也该换了,听士兵说从上任起,他就苛扣了不少士兵的军饷,士兵们都叫苦连天。”

    “你的提议很好。”安归伽说,“凤尾城长达三个月的战争损耗了我不少大将及兵力,给我两天时间,容我好好思考一下,各镇官员若在其位不谋其政,该想想给他们一个好去处,而不是继续坐享其成。”

    “君王您说的极是。”顾齐说着,和安归伽已经走到了马跟前,两人骑上马,向着落日西沉的方向走去。

    路过一片潮湿的草地,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难以数清的军队,一片蓝色旗帜上的雄狮标志在风中飞扬,发出哗哗的声音。

    “那是赤牙军队。”安归伽想着心里有了底,经历了凤尾城的战乱,他对眼前的军队依然心有余悸,恐惧不减当下,“看来维洛果已得知坞苏帕尔家族灭亡的事,快去集合军队。”他对顾齐说。

    “不可硬碰硬君王。”顾齐劝道。

    “集合军队不是为了硬碰硬,而是为了摆明我们抗议的态度,快去。”安归伽吩咐着。

    “那您呢君王?”

    “不用管我,快去。”安归伽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

    “是,君王。”顾齐掉了马头,绕道让马飞奔进了秘密的林子。

    安归伽骑着马走进军队,侧身下了马,维洛果也下马,安归伽看着难以数计的军队,侧身对维洛果说,“这么着急就来我地盘,是已经知道我失去了左膀右臂?带这么多军队,是来攻打我罗布城吗?”

    “此言差矣。”维洛果说,“所有人都说我维洛果心狠手辣,霍尔奇事件后,我觉得我比牛特尔要强很多,我至少懂得兄弟之情义,更懂得如何报答救命恩人。带军队来,我并不是来攻打罗布城 。”他将穿着一身红色衣袍的女人推在了安归伽身边,“我想和安归伽君王您谈场交易,让我姐姐玄洛奴做你的右夫人,我就给你两百人的军队,就当我给你的嫁妆。”

    安归伽看了玄洛奴一眼,心里一颤,想道,“这个女人尽然和犹然有几分相像。”于是他回头问维洛果,“本王已经有右夫人了,她叫楚媚儿。”

    “你那个右夫人对你来说毫无用处,我赤牙大单于的亲姐姐才是你罗布城的绝世珍宝。”

    “莫非是让我效忠于您?”

    “哈哈。”洛果挑眉笑道,“和完亲我们就是一家人,何来效忠一说?我可不想像牛特尔一样,逼你签什么狗屁协议,还要默念效忠誓词。”

    安归伽扫视一眼眼前的军队,心里暗想,“这可是近三千多人的军队,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凤尾城的经历已经让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罗布城里可全是我的亲人和牧民,借着和亲他究竟要做什么?”想完,他对维洛果说,“这些军队可不只两百。”

    “没错。”维洛果点头,“你若答应和亲,我两百人的军队都归你。”

    “我若不答应,你就会帅军攻打?”安归伽谨慎问,“这跟要挟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维洛果说,“效忠后我不要你每年上缴国库财产,军队和马匹,我要让你跟我成为一家人,如果你现在不答应不要紧,等我姐姐给你生了儿子,你我便是亲上加亲,牛特尔若想动你,想都别想。”

    “一个杀了自己父亲的弑君者,连家人都不肯放过的人,还亲上加亲?在他眼里恐怕没人能成为他的亲人。但眼前的状况除了和亲,我好像没第二条路可选。”安归伽想着,于是皱皱眉头,脸上虽故作镇定,松了一口气说,“好,我答应和亲。”

    “爽快。”

    “但我不答应效忠。”

    维洛果露出一张严肃地表情,“即使你很乐意给牛特尔上缴银票,马匹,军队还有女人,我也不能强迫你什么,和亲归和亲,不提归不效忠,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安归伽皱眉,很是郁闷,维洛果哈哈大笑,骑上了马,“你和我姐姐的婚礼我就不参加了,记得要隆重一点,我若带着这么多人进你城里,估计你肯定担心我会搞事情,我们就此别过。”说完,他命令手下的人喊了一声“启程。”

第三章:与敌和亲(二)

    安归伽板着一张严峻的脸,看着他们全部离开,心里咯噔了一下,顾齐带着几十人的队伍赶来,下了马看着留下来的军队,不解地问,“他们就这么走了?”

    安归伽皱眉点头,“是的。”他令惊不忍地摇头,吩咐身边的人,“先将他们带回军营,给右夫人安排一间宫室。”

    “右夫人?”顾齐惊讶的望着安归伽和玄洛奴,安归伽冷着一张脸,顾齐不敢再往下说什么,吩咐身边的人将所有人带了回去。

    玄洛奴冷眼看了一眼安归伽,从一开始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安归伽,她扭头骑上他的马匹,“记住,这辈子你休想碰我。”说完,朝秘密的胡杨林奔去。

    大队人马也跟着往前走,安归伽只好上马,顾齐骑马跟上了安归伽,走了好一阵,大部队已经远去,他才开口道,“君王,赤牙人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这不像是维洛果的做法。”

    安归伽脸上表情似乎冻结了,“的确如此,这个在战场上心狠手辣的维洛果给我来这一出,是我没有想到的,在他眼里对待不从的人就是死路一条,任何一个归属他的部落都是他的奴隶,跟我和亲,还给两百名军队当做嫁妆,明摆着要监视我罗布城一举一动,等我和这个玄洛奴有了儿子,再立儿子为王子,罗布城 岂不是顺理成章的成为他的管辖。更不可思议的是还不用我上缴银票,马匹、队伍和粮食,还用这么温柔的方法对待。”

    顾齐抿嘴摇头,小心问,“这个信任右夫人您打算怎么处置?”

    “好生养着就好。”安归伽回答。

    “恐怕没那么简单君王。”顾齐说,“若过一年后右夫人没有任何动静,维洛果恐怕会等不及,他现在用了以柔治刚的方法,并不代表着他一直都是一只沉睡的狼。”

    “你说得非常对。”安归伽点头,“逆反他的结局我都想到了,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人头落地,让我所有家族忍受断骨的疼痛残忍死去,然后整个伊尔克家族都成为赤牙人终身的奴役,这可是他一贯的作风。”

    “可想而知,我们今后做事要更加谨慎了。”顾齐说。

    “自维洛果为王,建立了更为残忍的法律,赤牙人惨无人道,有着奴隶制的统治,与其效忠牛特尔倒不如答应维洛果的和亲要求,一个单枪匹马的部落是长久不了的。曾经的三年里,我和霍尔奇牛特尔三个部落合力战斗,除了赤牙人,其他部落也会敬怕三分,如今,我伊尔克家族单枪匹马,少不了遭来其他部落的威胁,但本王绝不会让伊尔克家族和牧民成为赤牙人的奴隶。”

    “君王您说的是。”顾齐说,“牛特尔那里你打算怎么处理?”

    安归伽冷笑一声,“别以为我签了效忠协议宣了誓,这辈子就得听他的,而他最愚蠢的就是高估了我的忠诚,面对他这样的逆贼,我可以反悔。”说着他长出一口气,“我大哥的死对我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如果当初不签协议,我担心他会连我两个宝贝女儿都不放过,如今天高皇帝远,他现在管不着我。”

    “那每年的贡品还上缴吗?”

    “我和玄洛奴的婚事要大张旗鼓,喜帖越多越好,我要让牛特尔知道我与维洛果姐姐成亲的消息,至于贡品,我们若一年不上缴,他自然就明白了。”安归伽说完,他们进入一片万亩之广的胡杨林,满树的胡杨叶在风中作响,俯瞰着一条长长的河流,他们绕过河流,进入城堡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

    安归伽先去了后宫,下人们很快将后宫比较大的一间房打扫了出来,里面布置了很多各色的花,房间一切全是新的,两个下人正在铺卧榻上的床单。犹然的姐姐,安慕容的母亲楚媚儿站在房内,要求下人们一切按照玄洛奴喜欢的样子布置出来,玄洛奴站在一盆花跟前,细品盆里的花朵,好像什么事都跟她无关。

    楚媚儿见安归伽走进来,便迎了上去,有礼的拜见,“君王回来啦?您看看右夫人卧室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叫下人再去布置。”

    安归伽抬头看着她,“右夫人......?”他的语调庄重而遥远,又似乎欲言又止。

    “我明白。”楚媚儿皱眉笑道,“别看小小的罗布城,后宫大小事宜还真让我无法应对,如今,有人来替换我,我自然是高兴,做君王您的左夫人没什么不好,总归都是君王的夫人不是。”

    安归伽对楚媚儿的态度不寒而栗,“我以为......。”

    “好啦。”楚媚儿嘴角撤出一道笑容,“快去问问右夫人这卧室还缺什么?”

    “嗯。”安归伽点点头,面向玄洛奴,“怎么样?这样的宫室还满意吗?”玄洛奴不作答,安归伽见状,便说,“看来很和你意。”他转身对楚媚儿说,“你在这盯着,我去看看孩子。”说完他出了门。

    “我跟你一起去。”楚媚儿说着出了门口,回头便吩咐下人,“好生伺候右夫人。”

    “是。”里面的两个丫鬟将左手按在右胸前,躬身回答。

    安归伽和楚媚儿同时跨进了婴儿房,三个保姆每人照看一个孩子,一个给换尿片,一个喂奶,还有一个抱着哭闹的婴儿哄,忙得手忙脚乱。楚媚儿看着正在吃奶胖乎乎的婴儿说,“这两小姐,小的倒比大的长得结实,还调皮,估计肚子里就跟姐姐抢着吃呢!”她说完,谨慎地看了安归伽一眼,“君王,我知道您思念妹妹心切,可大臣们都在议论,说句您不爱听的,朝政上的事您该管管了。”

    “我知道。”安归伽显出不耐烦的表情,“管他们怎么议论,大臣们再要议论,我得好好管管他们的嘴,让他们以后不许提及犹然孩子的母亲,以后你就是安琪儿和安宁的母亲。”

    楚媚儿收紧了表情,“我早就把她俩当成自己的孩子了,犹然可是我的亲妹妹。”

    安归伽点点头,看看摇篮里的安慕容,“你得想想以后了,物色个武功高强的人教安慕容。”

    “还早呢,至少要在四岁。”

    “不。”安归伽道,“五岁他就得习武。”

    “你在担心什么?”楚媚儿惊讶的问。

    “我得让他超过任何人。”安归伽回答,“任何人都无法伤害他。”

    楚媚儿令惊不忍的看着安归伽,摇摇头,不在说什么。

第四章:成长记录(一)

    自打住进这座王庭,布衣翎羽浑身都觉得不舒服,他眼前的这片土地王庭,赤牙人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他真的很难相信,与他们征战了五百多年的赤牙人大单于,尽然会收留他和坞苏帕尔家族的王子。他更难相信,在维洛果出城抵达罗布城之前,布衣翎羽面见维洛果,乞求他别伤罗布城一草一木,维洛果尽然也点头答应了。

    维洛果已经离开王庭有一个多月了,布衣翎羽每天都站在在房间的阳台,等待看到了维洛果的大部队归来,终于有一天,浩浩荡荡的军队终于归来,队伍从远处看去像只蚂蚁。

    布衣翎羽为之动容维洛果对他心存感念之情,他走下阳台,吩咐婢女,“好生照看雪诺。”

    阿斯玛被改为雪诺是维洛果的想法,维洛果说雪诺需要一个新的身份,维洛果还将他的名字改了胡志,他说布衣翎羽的名字伴随他三十五年,早已习惯。其实,维洛果想让他忘了曾经的身份,做赤牙人,而胡志这个名字是赤牙人一贯起名用的名字。

    布衣翎羽走出寝室,雪狼“哼唧”一声爬在了地上,雪狼这个名字就他起的,他希望大漠狼能在西洲草原上重新竖起一面旗帜,将来保护更多的坞苏帕尔家族人。而雪诺就是被雪狼保护的之一,半年以来,它对王子形影不离,不离不弃。

    布衣翎羽在宽阔的广场逢上了维洛果,大部队早已离去,马倌将维洛果的马早已拉到马厩院,维洛果身边跪着一个长发凌乱,衣着奇臭无比的中年男子,他跪在地上使劲乞求,“大单于饶命啊,我不是故意要砍伤候大将军的,是他抢了我的妻子还杀了她,我的孩子才两个多月,刚刚失去了母亲就不能再失去父亲啊,求求大单于饶命啊!”

    维洛果紧皱眉头,鄙一眼侯将军胳膊处的血迹,手握紧刀柄,将剑柄立在地上,表现出大单于身上一股难以克制的霸气,“牧民持刀砍伤官员,本就是死罪,我赤牙人统治的法律里没有乞求和饶命。”说完,他右手抽出长剑,北凉即刻接过维洛果手里的剑削,他五岁的孩子列王站在离维洛果不远处观望,男子眼神恐惧的看着维洛果,维洛果双手挥起刀,毫无犹豫砍下了男子的首级。

    布衣翎羽看得心中一颤,殷红的血溅到地上,人头滚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下来,列王在一处看着人头落地,眼睛都没眨一下。维洛果将剑递给北凉,走进列王,摸着他额头的毛发问,“我的儿,告诉父亲,我为何要砍下男子的首级?”

    列王嘴角扯出一道笑意,“是因为他砍伤了侯将军。”他说着,看向砍死的尸体,不明白地问,“父亲曾经告诉我,不是还有更残酷的刑法吗?持刀伤人者是要断骨节才能被处死。”

    维洛果皱眉,耸肩,哈哈一声,“我尽然忘了。”说完,他转身吩咐,“查查他的家族,跟他有一切关系的人终身贬为奴隶,还有,他的孩子找到后即刻处死。”

    “大单于。”布衣翎羽忍不住走向前,“此人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就绕过他的孩子吧。”

    “我才没那么傻呢!”维洛果发出一股洪钟的呐喊,肥胖使他喘气都有点吃力,摇头笑道,“省得他长大了要找我为父报仇,就像牛特尔那老贼一样。”

    布衣翎羽将目光放低,维洛果从他身边走过,“你的任务是好好教育雪诺,其他的无须过问。”他的声音回荡在广场。

    见维洛果走远,布衣翎羽转身追上了维洛果,他依然放低目光,恭敬说,“大单于,我有话要对您说。”

    维洛果停下脚步,用那种缺乏兴趣、漫不经心的方式审视着布衣翎羽,“说,只要不是干涉我朝政的事,说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

    布衣翎羽倒退两步,低头叩谢,“多谢大单于对安归伽的宽恕与仁慈。”

    维洛果怒视着布衣翎羽,耳根都有点发红,“你意思是除了我对你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对其他人就不够宽恕和仁慈?”

    “不。”布衣翎羽急忙解释,“我绝对没那个意思,也从不敢质疑大单于定下的律法,我只想给您讲个故事。”说着,他抿抿嘴,洞察着维洛果的表情,见维洛果是一副仔细聆听的状态,他便开口道,“大单于答应我不降罪不生气我才敢说。”

    维洛果凝视着布衣翎羽,点头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想说什么?”

    布衣翎羽怔了怔表情,“作为一个民族的大单于,要做到爱戴牧民。”说着他恐慌的低下额头,“何况,您刀下砍去的可是牧民的人头啊!这样的律法持续下去,会让整个牧民都人心惶惶。”

    “你是让我修改律法吗?”维洛果不耐烦地说,“我赤牙人的世袭制度,在我立为大单于那天起,就已经在社会地位中确立了下来,奴隶犯法就得收到惩戒,否则,我赤牙人贵族权利和利益如何得到保护?”

    布衣翎羽固执的摇摇头,继续说道,“从古至今所有朝代法律提出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侯将军杀了他的妻子,而他只是砍伤了侯将军,孰轻孰重,哪个犯法重?”

    “混账。”维洛果变了脸色,“我没有给你足够的权利来这样质疑我,贵族就是贵族,奴隶就是奴隶,我维洛果大单于在位三十多年,西洲草原上形成强大的民族,比任何一位大单于在位时间都长,从来都没人敢对我说这些。若不是答应不治你的罪,恐怕你已经倒下了,你若以后再妖言惑众,我肯定会想办法让你闭嘴。”说完他转身懊恼地离开。

    布衣翎羽长出一口冷气,摇摇头,抬头看看湛蓝天空的朵朵白云,“真要命,在这个鬼地方我会很快窒息。”他紧锁眉头走出广场,走上高高的楼塔。这里有上万人的庞大队伍,发出强烈的呐喊在练剑,在更远处,城墙两边的柱子上,绑着光着身的人体,他们常年在这里被抽打,浑身都是血。“这些苦难的人,谁来赎救你们呢!”他望着那些惨不忍睹的面孔,却是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他心想道,“这些极为残忍的训练方式,锻炼了这些奴隶的忠诚,更好的效忠赤牙人,他们每条法律都使用了残酷的剥削和压迫,赤牙贵族把人民当做他们的奴隶和奴仆,人民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雪诺在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会是什么样子?”

    布衣翎羽在王庭的高处眺望远方,那个方向是凤尾城所在的地方,而他相反的方向,是肃启城所在的地方,他心里暗想,“王庭守卫森严,我和王子能逃得出去吗?”他一回头,发现不远处总有监视他的人,“我大概永远都逃不出这座城。”他心里想着,转身往台阶处走去。

    时间一晃便是三年,雪诺成了顽皮的孩子,就连打坐都不超过五分钟,他便要到处撕跑玩耍,布衣翎羽追都追不上。看着顽皮的王子,他心想,“等你再长大些,我要将我一身所有的武技全部交给你。”

    雪诺三岁生日过完没多久,维洛果和布衣翎羽便带着两万大军进攻伊塞克湖氏月,他们两人兵分两路,对氏月部落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扫荡。赤牙人军队的马蹄与车轮跨过氏月部下所有牧民,掠夺了所有的牲畜,抢走女走、男丁和孩子。但还是未能赢得这场。

    牛特尔出动所有的军队将维洛果和他的军队围至伊塞克湖畔,维洛果和所有的军队都死在了伊塞克湖,布衣翎羽救下姬周侥幸逃脱。牛特尔命手下的人花费半月的时间,将所有的尸体都打捞了上来,将维洛果的尸体挂在了深山林子里。乌鸦叼走了他的眼睛,将身上的肉全部啄走,只剩一具尸体。姬周想尽一切办法都没能将父亲的尸体抢回来,叱咤风云的维洛果,结束了三十五年大单于历程,最终连骨头都烂在了伊塞克湖畔的深山林里。

    维洛果死后,姬周成了王庭的大单于,在随后的日子,维洛果命人抓来了十二岁以上的孩童和接受残酷的抽打训练,并将他们进行风吹日晒,一年后成为赤牙人忠实的奴隶。十五岁以上的女孩均为抓回王庭,接受传宗接代的任务,为赤牙人延续香火。

    包括罗布城 ,姬周用了极为残酷的方法让安归伽臣服,他先是废掉长子安慕容王子之位,让安归伽和他姨娘生的孩子继任王子,并将安归伽一大半的军队粮食和武器全部强制性收回,在罗布城牧民处烧杀抢掠,抢走了更多的男孩,女人,只要没有老弱病残的,全部抓去充了军,让罗布城的牧民住所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