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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成长记录(二)

    姬周执行死囚是极为酷刑的,一点也不减维洛果,在刑场上拉来一个偷盗者,这个老人削瘦枯槁,衣衫褴褛破旧不堪,手脚紧缚身后,手指脓疮四溢,静待维洛果旨意发落。

    人马气息在寒冷的雪地里交织,他们将死囚捆绑在木桩上,将手指和手脚全部砍去,死囚发出惨痛的叫声,但似乎没有人会为他停手,布衣翎羽捂着雪诺的眼睛和耳朵,禁止让他观看和听到。众人头顶飘扬着赤牙人家族的蓝色旗帜,上面画着飞翔的雄狮。列王努力表现出四岁孩童没有的成熟气度,仿佛眼前的一切早已司空见惯,更不具备诠释死亡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本领,北凉在一边提醒他,“别回头,长大后你也得执行犯人。”

    维洛果利落的砍下人头,看着布衣翎羽护着雪诺的表情走进他质问,“你对赤牙人律法产生质疑?”布衣翎羽摇摇头。“那为什么不让雪诺观看?”

    “他还小。”布衣翎羽小心回答。

    “你明明在质疑。”姬周脱下了手上的白色手套,扔在雪地上,“列王都已经长大了,他也该从小学着点,别再让我看到有下一次。还有,别指望在我面前妖言惑众,父亲不杀你,那是你对他有恩,我可不一样,不信你可以试试。”说完他蹲下身子,“雪诺,下次不许让师父捂着眼睛,你的学着用狼一样的眼神去看待任何事物,这样才能很快成长。”他对雪诺的语气及其和蔼,看来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雪诺点着头说好,维洛果起身,然后走开了,大部队人马跟随着一起走过深深浅浅的雪地。

    看过太多残忍,布衣翎羽已经麻木了,在王庭里,他只负责照顾好雪诺就好,从不跟任何人说话,除了练剑房和射箭场,他哪里都不去。他倒是想办法逃过,可城内戒备森严,他带着雪诺根本就无法出去。姬周虽不太喜欢他,但很喜欢雪诺,也不会干涉他太多,只要不出王庭的城楼大门,没有逃跑的想法,他和雪诺都是自由的。

    长大一点的雪诺喜欢在王庭里来去自由,就连他的雪狼都跟着一起消失,他喜欢攀爬城墙,喜欢在树的顶端睡觉,一藏就是一天。布衣翎羽时常派出更多的人,没有一次能寻到他,除非他饥饿了自己回来。

    雪诺会满怀忏悔的招认,保证不会再翻墙,也不会乱跑,在被罚在练剑房里忏悔的时候,他又乘人不备的时候带着雪狼跑出王庭,甚至到街道,有时候会进入无边无际的森林。

    王庭里,与雪诺年龄相仿的就是王子列王,但糟糕的是这两孩子在一块不到两分钟就会厮打起来,而每一次雪诺都是浑身是伤的跑回来。布衣翎羽时常提醒雪诺,千万不能伤着王子,凡事都要忍,雪诺总在深受其害,但列王总在得寸进尺。列王总嘲笑雪诺有人生没人养,还说雪诺是狼的野种。

    雪诺终于忍受不住了,一石头砸烂了列王的额头血流满面,大阏氏阿其娜痛心疾首,要求姬周严惩他和雪诺。姬周一向信雪诺是神灵庇佑的孩子,只对阿其娜说,“只不过两个孩子玩耍打闹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为了平息阿其娜心中的怒火,姬周只是稍稍惩罚雪诺,禁足在练剑房半月不许出门,而他也被惩罚为后厨砍柴两个月,以惩为戒,从那之后,雪诺再也没找列王玩过,而阿其娜也从不让列王与雪诺见面。

    随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布衣翎羽发现雪诺经常去王庭外的一处红墙,人们称它为天塔。那座高达十米红墙,底末是六十多平米的圆形,越往高处越是细,直达顶端是一个像削尖的高塔。维洛果命所有人禁止闯入这里,但雪诺还是在乘人不备的时候总溜到那里。

    有两天时间,布衣翎羽偷偷跟上了雪诺,雪诺先是去了藏书塔,挑了几本认为自己喜欢的书籍,然后去了天塔。他惊讶的发现雪诺蹲在墙角在和一个人对话,他说王庭的藏书塔里有老鼠,最大的就像猫,想想都害怕。

    “雪诺,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只有你能帮我。”天塔里一个男孩的声音传了出来。

    “好,我一定帮你弄来更多的书,你等着。”雪诺起身才发现布衣翎羽站在他的身后,他惊慌失措的看着师父,低下了额头,看着自己的脚面。

    “知道自己错了?”布衣翎羽没好语气的问,“这是第几次从练剑房偷着跑出来?非要让我惩罚你是不是?”

    “师父……。”雪诺委屈的撅起嘴巴,似乎连眼泪的流了出来,“求你了,我就纳兰一个哥哥,他真的很可怜,他说从来都不会有人跟他说话,希望能和我做永久的朋友。”

    “纳兰?”布衣翎羽皱皱眉头,他听说过这个可怜的孩子,他是老上大单于和一个叫郁胭的女人生的孩子,只是母亲早已逝世,这个可怜的孩子长年被维洛果关在这里,至于其他的,他也并不知晓。

    “求你了师父。”雪诺又求饶道,“别告诉义父,我知道这里是禁地,任何人都不许来这里,在这王庭的王庭里,我就只有纳兰一个朋友。”

    布衣翎羽无奈摇摇头,“我保证不说出去,但你也要节制,别让他人发现了。”

    雪诺抬头望着他,嘴角露出了笑意,“谢谢师父。”

    布衣翎羽牵起雪诺的手,离开了天塔,之后,雪诺每隔十多天才去天塔一次。害怕别人发现,他几乎翻遍了王庭每一处屋顶和城墙,于是他也发现了很多的密道。他知道从他房间出来,左拐两条巷子,那里的后墙随处可以爬出去。他也知道从藏书塔的窗户翻出去便是王庭的后墙,他还知道院内一刻庞大的树上翻上去也可以翻出城墙。总之,他都是翻墙出去,又翻墙进来,布衣翎羽很担心他那天失足踪会被掉下来,就是被人发现。

    布衣翎羽的预料是后者,雪诺在天塔处与纳兰聊天的时候被审判庭的巫师逮了个正着,雪诺被关在那里好几天才被雪狼找到。姬周带着他去要人,巫师却闭门不见,最终,姬周带了两千人的队伍,搜便整个审判庭才将雪诺从审判庭地牢的狗窝里找了出来。

    当时的雪诺被吓到大小便失禁,浑身发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姬周脸色铁青,朝着布衣翎羽咆哮,“警告你,再若管不住雪诺,我就将你交给摩尼寺院的巫师,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

    布衣翎羽立刻躬下腰,“老上大单于,我一定严加看管雪诺,不会再惹出事端来。”

    五岁的雪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审判庭那个地方是狼狗存放的地方,所有死囚最终都要扔给那些饥饿了很长时间的狼狗。他亲眼目睹过好几个死囚被扔在狗窝里,那些狼狗全部扑上死囚,尖叫和恐惧对死囚来说一点也没用,狼狗从不手下留情。死囚的胳膊、腿部和肚子全被狼狗撕裂,直到脖子处被要断,死囚才没了任何声音。

第四章:成长记录(三)

    此事过了半年后,雪诺才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总之,从那以后,雪诺再也没敢去过天塔。事后,他专门去了解过审判庭,据熟知的人回忆,在很多年之前,审判庭是一个传授圣经的地方,是许多巫师和教徒向往的天堂,他们可为来到世界的婴儿祈福,为逝去的超度,教育人们向善,帮助贫困的人们度过难关,最为重要的,巫师在赤牙人律法中具有审判作用,因此审判庭也成为主持公道的地方。

    但却在不知何时,审判庭来了一位红发巫师,她从遥远的国度带来了众多经书,让那些苦难的人信仰神灵,也带领着那些官员和贵族走入神灵的殿堂,让他们的灵魂得到救赎。她会让久病不愈的人突然站起来,也会让好端端的人身缠病魔备受煎熬而死去。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会进入到某个人的大脑,挖掘和窥探他们内心的种种欲念,甚至是每个人的想法。曾经,巫师让一个去世三天的人死而复生,还让一个浑身是伤的御林军活了下来。为了见证巫师是神灵派来的,她钻入高大六十多度的大火里,出来的时候皮肤毫无损伤,无数人们跪在了地上信服于她。自维洛果任大单于以来,收复了西洲城大大小小十几个部落,实现了北方统一。因此,被历代大单于备受重用,所以,历代审判官都由红发巫师所生的女儿担任。

    在维洛果父亲担任大单于期间,审判庭众多经书被钞,女巫师被困地牢,他几乎杀尽了那些信仰鬼神和信教的教徒,让苦难的人们向往自由,进行贸易交易,以劳作和放牧为生。直到维洛果杀了自己的父亲头曼,坐上大单于的位置,巫师又重回了教堂之上,甚至将残酷的律法带入审判庭的教堂,让巫师来执行所有一切执行死刑的任务。

    几十年的时间,审判庭的巫师和教徒多达三百多人,犯人也超过上千余人,他们将那些罪不至死的阉割和殴打后训练成了忠实的奴隶,从此效忠赤牙人大单于。将死囚全部关在牢里,用铁索锁住,每到死囚行刑之日,就会将他们交给地牢里的狼狗。

    据人说,纳兰母亲当年的死也和审判庭有莫大的关系,因此,天塔也交由审判庭看守,不得任何一个人靠近。几年的时间,一直都无人靠近那里,审判庭的人因此也对关押纳兰的地方放松了警惕。

    好奇的雪诺发现了这个稀罕的建筑物天塔,因此也发现了纳兰,也让他在这次事件中受到了惨痛的代价,一致半年都不曾开口说话。布衣翎羽花了很大的功夫锻炼他慢慢开口说话,但最终还是留下了结巴的病灶。

    在后来一次偶尔的机会中,焉耆部落的领主到访赤牙王庭,和焉耆王子焉吉尔相识,两人不到一天的时间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之后,每隔半年雪诺都要嚷着去焉耆部落,或者焉吉儿会到访王庭,有次,雪诺尽然乘人不备的时候偷着跑出去,雪狼会为他扫清身边所有的敌人和野兽,让他安全躲过猎人和野兽的攻击,他在山林里吃野果子,打野兔充饥,找水喝,一切行为就像野人的孩子。

    他会被气个半死,但当他找到雪诺时,还是忍不住将雪诺搂在怀里,“孩子,下次出来的时候师父可以陪着你,你义父也会为你派足够的人保护你,你不能再独自前行,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世界上的人有多恶毒。”

    雪诺发誓再也不敢独自外出,慢慢的,雪诺长大了,结巴也随着时间慢慢消失,他每天都教他练剑,射箭,教他如何将剑练到极致,教他如何用弓箭射死敌人,这一晃便是十年。

    雪诺十五岁了,长成了高大壮实的大小伙,在这十年来,姬周带领军队跟许多大大小小的部落打打杀杀,狼烟滚滚,多少部落和村落都被夷为平地,还抓回来很多奴隶。布衣翎羽不想参与其中,于是和姬周结下了隔阂,姬周时常满腹怒狠的告诉他,“要不是这个神灵庇佑的孩子,你早就死十几回了。”

    布衣翎羽每次都会避而远之,他多次都会给雪诺言传身教,他还告诉雪诺,作为一个名族的引领者,一定要做到爱民如子,一个充满剥削、压迫的统治,终究会带来很多杀戮。

    雪诺明白师父的话,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让君王善待牧民。在王庭,雪诺见过太多的残忍和杀戮,他对义父所作所为表示不解,但却也不能说什么,他思索片刻,对布衣翎羽说,“师父,我若是个君王,我一定会善待牧民让我的牧民不再受奴隶之苦,让牧民安居乐业。”

    这句话说到了布衣翎羽心坎上,“雪诺,你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若真有这么一天你能成为一个民族的领袖,一定要善待自己的牧民。”

    雪诺耸耸肩膀,“师父,可惜我不是王子,我也不会成为君王。”

    布衣翎羽小心看雪诺一眼,嘴角牵起一道笑意,“说不准你哪天就会变成王子。”此话一出,雪诺眉头顿时皱起,目光集中在布衣翎羽身上,布衣翎羽只好低下头,心里暗想,“你是王子,你就是坞苏帕尔家族的王子,你一定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师父一直会陪在你身边的。”

第五章:王子长大(一)

    第五章:王子长大(一)

    雪诺最喜欢睡在高塔坚硬的石板上,看着沉重的天空朝他压过来,有种在天空飞翔的感觉。他还喜欢夜晚看着远处烛火一家家亮起来,照遍整座王庭的塔楼和厅堂。他更喜欢听远处狼群的吼声,似乎这种声音从小就在他的生命里。因此,在他有了记忆的那刻,一只母狼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这么多年,他时常做梦,梦见一个婴儿在没有人烟的山洞里啼哭,声音穿透草原奔跑的狼群,狼群对着天空高歌,声音绵长而哀戚,一只母狼一路狂奔着朝婴儿走来,将奶喂进婴儿嘴里。有时候,他还梦见一群狼将婴儿围成一圈,白天和通宵守护着他,任何一个狩猎的人都无法靠近,甚至还咬死了几个视图偷他的猎人。这个梦在雪诺梦里已有好多年了,每次梦醒之后,他都要盯着雪狼看很久,“梦和眼前这个时刻保护我的雪狼究竟有什么关联。”每次问雪狼,他都得不到答案,在他的记忆深处,雪狼已经舍身救了他两次。

    六岁那年,他爬到胡杨树最高处掏鸟窝,不慎从胡杨树上掉下来,摔成骨折,姬周派兵寻找一天也未找到。雪狼寻着雪诺的气味,扯着他的衣服将他带回了王庭。四岁那年,姬周带着雪诺和列王到草原上狩猎,被草原上的狼群袭击,姬周吓得脸色铁青,将列王拉近自己怀里。狼群朝人群飞奔过来,数十个卫士都被咬死或者咬伤,在一只狼扑向雪诺的那刻,雪狼也飞奔过来,一口咬住狼的后腿,鲜血流地,但没有死。雪狼将狼甩出去很远,咧嘴发出凶狠的咆哮声保护着雪诺,狼群见状迅速逃窜逃离现场。

    “雪狼为何没有咬死狼?因为你们是同族?”雪诺依然睡在高塔坚硬的石板上,挪动僵硬酸麻的腿想。他翻身起来,认真审视身边的雪狼,“雪狼,你能告诉我答案吗?”他从城墙上跳跃而下,蹲在雪狼跟前,满心期待的自语,“你是狼,师父为何给你起名为雪狼,义父又起名我叫雪诺?我究竟是谁,师父和义父都不告诉我真相,假如我变成狼,我就能和你对话,是不是就知道答案了?”

    曾经,雪诺问过义父姬周一次,义父只告诉他,“洒下的种子已经长大了,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一切的孩子。”

    从姬周那里得不到答案,他只记得从小带他长大的师父布衣翎羽常说,“雪诺是上天神灵庇佑的孩子,而且,身上还流着狼的血。”至于其它的,师父也是闭口不说,也没人敢提起,他从来都打听不到他的父母是谁。姬周对雪诺的要求就像对王子殿下列王,练武、治国、残忍、军训、执行犯人,而他一样都没学会。义父残忍暴力,杀人不眨眼,但唯一对他呵护有加,义父和上任大单于父亲一样,视他为心中的神和信仰。

    他不喜欢被关在练剑房,周围全是兵器利剑,残忍的师父会将他折磨得惨不忍睹,稍不用工就会折磨得心生疲惫。他觉得剑房就是他的牢房,王庭是他的监狱,两任大单于就是监狱长。他渴望有一天,外面广阔的天地正在向他召唤。

    他还听城里的大人们说,是姬周的父亲维洛果大单于收留了他和师父,但他对维洛果丝毫没有任何影响,毕竟维洛果大单于离世的时候他才三岁。

    雪诺记事那时候是六岁,那时候的他有很多的形容词,常常会听到城里的大人们夸他帅气、机灵、调皮、捣蛋等等。到长大后听得比较多的是俊朗、活泼、懂事。他神态恬静凌然、脸部棱角分明,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在那些温柔与帅气中,有种独特的空灵与俊秀!他的眸子深邃,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配上两道细长匕首般锋利的黑眉毛,看起来格外英俊。

    王庭里面有很多大人和骑士家的小姐们喜欢和他玩耍,她们穿着各种鲜艳的衣服出现在他的面前。当然,有时候他也经常冲那些贵族家的小姐抛媚眼,但却惹来不少桃花,那些贵族小姐都要嚷着嫁给他。但最终还是争不过蓝雨婷小姐,这位义父的千金一出面,准会让那些小姐离他远远的。

    他经常将一头黑发辩起来,用一条黑色丝带扎在脑后,将自己胳膊上的衣袖挽得老高,然后时常在广场上练武,射箭。宽大结实的手臂散发着少年身上的气质活力,肌肉线条清晰好看,带着勃勃的生气,不像那些坐在桌子边喝马奶葡萄酒的侍卫和使者们,身材臃肿的像只肥猪,无法形容。

    他也会蹿上后山的果树林里摘野果吃,或者站在落院里清扫秋天掉落的满屋顶的红枫叶,他修长矫健的身子仿佛一匹豹子一样灵活,而雪狼总会在不远处陪伴着他,必要的时候在他身边蹭来蹭去,瞬间他回想起师父会责备他又贪玩了,于是心里暗想,“完了,我的射箭还没练好,师父又要罚我了。”

第五章:王子长大(二

    “雪诺,你让我一顿好找。”布衣翎羽轻盈的从台阶走上来,看着躺在石板上的雪诺说。

    “是焉吉尔哥哥来了吗?”雪诺优雅的起身,呼出一口气在空气中飞旋,他抬起头露出爽朗的笑容问。

    “是你义父叫你到议事厅。”布衣翎羽皱皱眉头,“快点,跑着去还能来得及。”

    “谢谢师父。”说完,便迅速轻巧的跑下阶梯台阶,雪狼立即跟在了后面。

    “这孩子,一跑就是一整天。”布衣翎羽无奈摇着头,“也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雪诺刚走进广场,绕过一条小道,便撞见了王子殿下列王。他和列王从小就面不和心不合,见了面总少不了要掐起来,列王以权压人,他时刻在躲,但从不忍让。

    雪诺绕过列王,继续往议事厅走去,列王上前伸出胳膊阻拦,“见到王子不下跪?你是不是想造反?”

    雪诺停下脚步,回头扫视一眼列王,假装才看到的样子,“是你啊,我刚才没看见。”

    “叫我王子殿下,而不是你。”列王纠正。

    雪诺绕道走过列王要走,“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计较。”

    列王转身又堵在了雪诺前面,立刻摆出暴躁脸色,“你应该学着怎样做好一个臣子,而不无视一个王子的存在。在我心里,你永远只是个野种,不可能跟我站在一个台阶上,父亲对你的期望跟我一样,我不明白究竟为什么?父亲会让你这个野种坐拥我赤牙的大单于?”

    雪诺心中有些不悦,皱眉说,“我永远都不可能跟你争什么,大单于位置永远是你的。但你得学着如何做人,更为重要的,你要学着有爱心,如何爱戴你的牧民。”

    列王嘴角露出一道残忍地笑意,“我是未来的大单于,所有的一切我说了算,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我脚下称我大单于。”

    雪诺眉头紧皱得更紧了一些,“师父时常教育我,人不应该跟疯狗计较,我还有事,恕我无法奉陪。”

    “你敢骂我是疯狗?”列王脸色铁青,“野种,你再敢骂句试试?”

    “别叫我野种。”雪诺纠正。

    “你就是野种,没有父母,没有亲人,说不定你是狼的孩子。”

    “啪!”雪诺一拳击在列王太阳穴,将他击倒在地上。一团黑影突然笼罩住他,他转头,身边海拔一米八的侍卫赛马克一把提住了他的衣领,“小子,悠着点,你打的可是王子殿下。”

    列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便和雪诺厮打起来,列王将雪诺绊倒,压在了身子底下,两拳打破了雪诺的嘴角。突然,雪狼嚎叫着扑了上来,将列王从雪诺身上扑下来,嘴角狰狞,在咬上列王脖子那刻,雪诺大喊,“不,雪狼……。”

    雪狼斜看了雪诺一眼,收了狼嚎和狰狞的表情,从列王身上翻身下来,慢慢悠悠走到雪诺身边。

    列王惊恐的望着雪狼,从地上爬了起来,“你给我等着。”然后横冲直撞的离开小道,雪诺目送列王远去,赛马克也跟着离开。

    背后一个巴掌在他肩上拍起,雪诺转身,蓝雨婷站在身后,她身穿紫色衣服,头戴一只白色羽毛,将双手背在身后,她一边看着消失不见的列王,一边窝着嘴对他露出甜甜地笑容说,“哥,你可真大胆,连王子都敢打,我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我现在要去议事厅,没时间跟你聊天,我先走一步。”雪诺说完便迅速离开了。

    “哥。”蓝雨婷委屈地在身后喊一句,“你每次见到我都这样,我还有话对你说呢!”

    雪诺没有理会蓝雨婷,急忙离开。

第五章:王子长大(三)

    雪诺到达议事厅的时候,大单于已经坐在王椅上。他头上带着王冠,列王在左,大阏氏阿其娜在右。殿堂上下二十余人,赤牙各位大臣,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沉重的金锁和各种动物锋利的牙齿,似乎只有装扮这样,才能显出他们优越的地位。雪诺根本就无人顾及,他们各自议论纷纷,只有布衣翎羽看着他选择了门口角落最合适不过的地方停下脚步。他觉得这里刚好可以挡住义父的视角,说白了,他很讨厌来这种场合参加听政,所以他根本无心听政。

    姬周身子微微斜坐,手扶着龙椅上的把手,“据说牛特尔这老东西的兵力越来越强大,军队已经超过两个部落的兵力,十年前,父亲率领军队攻打氏月,丢了性命,损耗两万兵力,牛特尔占领凤尾城已有十五余年,你们各位大臣说说,对于牛特尔一事我们该怎么做啊?”

    “对于此事我们再次帅军攻打也不是不可能。”王庭资历最老的大人都翁密侯在人群中说,他的头发和胡须早已发白,躬着腰身,身上带着大串铜钱,彰显他在朝中的贵族身份。

    “都翁密侯大人。”你是不是该告老还乡了,我们吃了败仗精神头还没缓过来呢!”最高统帅贵霜王不肖的对峙,“听说你最近又从城里带来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女人,还怀孕了,我看你该带着一家老小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养老是件很不错的选择。”说话间众人早已哈哈大笑。

    列王也忍不住笑了笑,阿其娜严肃而端庄的微笑并没有失她的身份,姬周也一脸坏笑,“我们赤牙男人精力在西洲草原上是最充沛的,除了我大单于的女人,你们都可以睡光天下所有女人,当然,最漂亮的女人还是要留给我。”说完,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单于,这是议政厅。”阿其娜在一旁小声提示。

    姬周极不情愿的撇了一眼阿其娜,收了笑脸,端了端自己的身姿,问人群中的布衣翎羽,“布衣翎羽,说说看你的想法?”

    布衣翎羽谨慎看着姬周,“大单于,这件事情要从长计议,急不得,我们要准备充分的军队和物资,还要拥有一套全面的攻略图,如果再去攻打,要有十足的把握能赢才行。”十几年了,姬周终于将攻打氏月之事提上了议事历程,他倒希望姬周可以派出所有的军队攻打氏月,以报家族之仇。

    “大单于,安归伽三个女儿长得甚是漂亮。”贵霜王接上了话,“尤其是他那两双胞胎女儿,一个是罗布城最美丽的女子,一个称之为草原上的第一制香高手,何不让安归伽女儿去合亲,他和牛特尔曾经可是结拜的兄弟。”

    “好。”姬周拍着椅子叫好,“这个提议很不错,就让安归伽女儿去和亲。”

    “这个主意不好。”布衣翎羽急忙接话,他知道他的主子十五年前与安归伽早已为雪诺订下姻缘,“如今的安归伽和牛特尔已经不是从前的兄弟了,自从罗布城效忠大单于,牛特尔早已对安归伽心怀恨意,恐怕……。”

    “此事就这么定了,事已过去这么多年,没有什么妥不妥。”姬周刚说完,拉上来一个野人,他的头发从未梳洗和打理过,一身棉袄奇臭无比,离他很近的人闻到味儿都会远离几步,甚至有些人会将嘴巴和鼻子悟起来。有人提议砍下他的首级,有人提议将他的手指剁下来,列王提议将野人五马分尸,把人头挂在胡杨林里给野人示威,好让野人远离西洲草原。

    “前几日野人占领了焉耆,听说焉耆家族无一人生还。”姬周被靠着王座,右手指在胡须上动来动去,“你们可有什么法子,让野人滚出焉耆?”

    “野人队伍越来越强大,占领焉耆部落一事轰动西洲各个部落。”都翁密侯建议,“大单于,在下认为各部落可以各自清除管辖内的野人,至于焉耆部落的野人,大单于可以亲自率领军队和其他小部落军队一举歼灭,这样以来即不失大单于面子,您还可以亲自派一个心腹接任焉耆部落的领主,让焉耆部落从此效忠我赤牙人。”

    “嗯。”姬周点了点头,“这次都翁密侯大人的提议很好。”说着他将人群搜索了个遍问,“雪诺人呢?”

    雪诺离得较远,既没有听到义父叫他,也没有听清他们在议论什么,直到师父走过来,喊了他一句,他才发现义父在喊他,于是,他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出来,将左手悟在右边胸口上行礼,“义父有何吩咐。”

    “你对野人一事有何意见?”姬周若有所思地问。

    雪诺没有认真听各位大人的议论,对野人占领焉耆一事更没有听清,师父本身极其反对暴乱和战争,于是,他思索良久说,“义父,孩儿认为野人也是人,我们可以试图和他们交朋友,就像各族部落和谐相处那样,说不定……。”雪诺话还未刚落音,现场一片哗然大笑。

    “数百年来没有哪个部落可以跟野人交朋友的。”列王开口大笑,语言里也充满了不宵,“怪不得是狼喂大的怪物,你的思维就像野人,根本就不符合人的逻辑。”

    “野人认为是我们掠夺了他们的土地。”贵霜王插话道,“各部落的牧民都容不得有野人侵入,我认为杀光野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跟野人交朋友,等于跟狼交朋友。”

    列王给贵霜王一个得意的眼神,“贵霜王说得极是。”然后将眼神移向雪诺,耸耸肩膀,“你的建议还能再好些吗?你看看,朝堂之上没人顶你。”

    “话虽如此,没有去试过怎么知道跟野人交不了朋友。”雪诺锁紧双眉,语音中充满了对峙,“野人也是人,有思想,有感情,就是我们赤牙人管辖的诸多小部落,我们一样难以跟他们交朋友,涉及到土地和利益,不都是血流成河?”

    姬周哈哈大笑起来,“从小到大这个俩个孩子都在掐,没有经历过生死看来你俩无法站在一起。”他略加思索后开口,“本王就派你俩去焉耆境地打探消息,摸清野人的队伍状况再做打算。”

    “我才不要和一个怪物与狼共舞。”列王反抗,“他会让我丢了小命的父亲。”

    “焉耆?”雪诺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诧异般的望着姬周,“这跟焉耆部落有什么关系?”

    “整个朝堂都在议论焉耆部落灭亡一事,难道你没听清楚吗?”列王回答,“你最好的朋友焉吉尔也死了。”

    雪诺别过头,骤然觉醒的看着布衣翎羽,“师父,这是真的吗?焉吉尔哥哥一族……?”

    布衣翎羽低下那肤色不一,花纹布满的额头,“我知道你从小和焉吉尔要好。”他说道,“事已至此,师父知道你是重感情的孩子。”

    “义父……。”布衣翎羽话还没说完,雪诺便面向姬周,“请允许我带兵攻打野人,我一定会拿下野人大单于的首级献给义父。”

    “这事先放放。”姬周从座椅上起身,“我们得先去趟罗布城,把和亲的事定了。”说完他面向列王,“王子,安归伽的两个双胞胎女儿我得为你挑选一个,你也该到了成家的年龄了。”

    “我不要。”列王拒绝。

    “这事就这么定了。”姬周走下台阶朝雪诺喊道,“雪诺你跟我来,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呃……。”雪诺愣了一下,没明白的指着自己,看看姬周又看看布衣翎羽。

    “大单于叫你呢,快去。”布衣翎羽扬着脑袋示意。

    “哦。”雪诺这才反应了过来,朝姬周走去。

    列王挡在了雪诺前面,对姬周说,“父亲,你为何对这个野种这么好?他对你使用了什么巫术?”

    姬姬翁刻变了脸色,“你若如此沉不住气,我就将你丢进天塔。”

    此时,现场几位老臣都在不漏表情的微笑,雪诺也在微微嘲笑,这些老臣心里都明白,今后,若将大单于的位置交到如此没有诚服的人手里,必定会断送大好前程。倒是被关在天塔的长子纳兰学尽天文地理,和母亲一样能预知未来。在十八年前,小小年纪的他只有四岁,和母亲的预言分毫不差,算准了三十年后,赤牙人在会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所以,老臣们期待能从这个王子嘴里听到丝毫关于未来的传说,但无人敢在接近他。曾经,维洛果在位时下令,若谁敢靠近纳兰,格杀勿论,并将此事交由审判庭的巫师看守,不得任何人插手此事。维洛果逝后,身为大单于的姬周,也没能将自己的儿子救出来。

    二十多年前,姬周跟着维洛果清扫了东部一带草原的牧民,杀了郁胭上下六十多口人。姬周看郁胭长得清秀,便求维洛果留下了郁胭,并将她带了回来。姬周为郁胭求情的那刻,维洛果就告诉他,“她若在王庭有丝毫不的放肆,我就一刀刺入她的喉咙。”

    郁胭成了姬周的女人,纳兰四岁的时候。郁胭将预言说了出来,并刺杀维洛果未遂,将一把剑刺入维洛果的胸口,而郁胭被维洛果的弓箭手刺穿喉咙,当场毙命。姬周跪了三天三夜,才说通维洛果留下了纳兰,纳兰十八年前的预言,让王庭的臣民再次人心惶惶,姬周只好顺从了父亲的旨意,将纳兰关在了天塔,与世隔绝。而姬周只有在训斥列王的时候会突然提及天塔,是因为他压根就没忘记郁胭,阿其娜与他争吵的时候,常说,“一个死了的女人反倒住进了你的心里。”

第五章:王子长大(四)

    他们一同走出议事厅,姬周领着他们走过宽阔的广场,走过军队训练营,还路过了奴隶训练场,看着那些被绑在柱子上训练的奴隶,雪诺看了觉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他们继续往前走,走到一面墙,墙上铺满了石子,脚下的石阶磨损得很光滑,这是经历了百年脚步摩擦后留下的轨迹。眼前是一座数百年建筑物,这个通往地底的冗长隧道,两边的墙壁上,雕刻着连绵不断的细密花纹,非常典型的水源装饰纹路。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放置在石槽里的壁灯。不是用火光来照明,而是靠魂力维持着亮度。不过每一盏石灯都不太耀眼,所以,只能看清地下隧道里大概的状况,隧道的尽头,依然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黑暗里。越往下,温度越低,石阶和墙角,渐渐长起了一些青苔,墙壁反出一层湿漉漉的光晕,雪诺感觉自己在走向一个潮湿的地底墓穴。

    再走一会儿,就到了台阶的尽头。一个略显空旷的石室,没有多余的装饰,石室中央是一个六角形的巨大石台。姬周将墙上一块青花色的石台扭动两圈,墙上就开了一扇门。他们一同走了进去,走进一条隧道,隧道两侧点燃着蜡烛,墙上雕塑着历代赤牙大单于的肖像,通往隧道的路很窄,阴森而寒冷,似乎都能听到足音回想的声音,每走一步仿佛都能惊动他们。

    维洛果的肖像在最后一排最后一个,他们走在他的身边停下,维洛果背部放置着一把长剑,工匠将他臃肿肥胖的身材和红扑扑的脸蛋雕刻得相似至极。

    姬周看着父亲的脸庞,便开口道,“雪诺,你最不应该忘记的人是你爷爷维洛果大单于,是他收留了你和你师父。”

    “义父,我也应该感谢你。”雪诺说,“是你从小将我抚养长大,在你心里,我也是你的儿子,我能感觉到。”

    姬周微微一笑,“我赤牙人历史悠久,这些历代大单于骄傲的立在这里,保佑着我们家族繁荣昌盛。”他说着皱皱眉,“但这里面缺少了一个大单于,你可听说过头曼大单于?”

    雪诺眨眨眼睛,“我当然听说过,赤牙历代大单于的故事我是听着长大的。”

    “你师父是这里的元老,曾经一定见我过爷爷,我要他给我爷爷画张肖像,我的父亲虽憎恨我爷爷,也不愿将我爷爷肖像放入家族,但我总觉得,骄傲和荣誉也有他一份。”

    “义父说得极是。”雪诺皱了皱眉眉头,“若头曼大单于泉下有知,定会感激您,义父您也算是为列祖列祖做了一件光荣的事。”

    姬周点点头,“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接着他走到一个女肖像面前停下脚步,他将左手放在右胸口行礼,眼神恋在那女子脸上不忍离去,放佛要把她从肖像中换回人世,“她死的时候才十七岁。”他的声音因悲伤而变得沙哑,“我全心全意的爱着她,是父亲下令杀她,父亲的弓箭手用箭射死了郁胭,她死在了我怀里,鲜血都侵透了我的浑身。”

    “她是?”雪诺不明白地问,看到义父脸上布满了忧郁。

    “她是纳兰的母亲郁胭。”姬周回答着,摸了摸肖像的脸,手指轻柔的滑过肖像表面,就像抚摸活生生的恋人。

    列王倒吸了一口冷气,“是那个被关在天塔的纳兰吗?”他也细细审视了一番雕像,郁胭气质确实非凡,细腰纤柔,胸部挺拔,美丽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对大眼睛,在整个西洲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这可是王庭最大的秘密,无人敢提及。”姬周将手指从肖像上拿开。

    “义父为何现在要告诉我?”雪诺睁大了眼睛又问。

    “是因为你和纳兰的关系。”姬周回答,“纳兰的母亲曾经预言,说三十年后我赤牙家族将会遇到一场浩劫,而纳兰在四岁的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

    “所以,你就将他关在了天塔?”

    “我知道你与纳兰从小要好,我怕预言成真,会让我整个赤牙家族都陷入万劫不复。”姬周将郁胭肖像左边手指轻轻一扭,肖像身后一道门便开了,他将雪诺带入其中。里面很黑,姬周顺手在烛台上拿起一盏蜡烛走了进去,里面是交错纵横的十几条隧道,走进第三条隧道门口时他才开口道,“这个口是为将来逃生用的,只有接任大单于的人才有资格知道这个逃生口。”

    “义父为何要将这个逃生口告诉我?我能做什么吗?”

    “雪诺。”姬周的声音一再低沉,情绪低落,“你是神灵庇佑的孩子,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保护好纳兰,也别让列王丢了性命。”他的话刚结束,廊道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音,他们立刻走出了洞门,关上肖像左边的按钮,当石门关闭时,北凉慌张朝着他们走进。

    “大单于。”北凉谨慎看一眼姬周,“纳兰王子……,他恐怕……。”

    北凉的话还没说完,姬周便脚步跨路离开,“召集两千军队,快去。”他朝北凉吩咐。

    “不能和巫师硬碰硬啊大单于?”北凉跟了上去,雪诺也随即跟上。

    他们赶到了天塔时,白鸦厉声尖叫,振翅飞离,停在了天塔削尖的高处,一个身穿红色长衣、带着红色帽子的女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她的队伍已经长长排列在门口。而北凉带来的两千多军队也整齐站在了一边,将天塔门口形成一条长长的廊道。

    他看到师父也在人群中,红包巫师在等待姬周走进,“大单于可是要救你儿子出去?”她低声开口。

    “没有哪个父亲会看着自己的儿子去死。”姬周说,“我不想惹恼你,但我也要救我儿子出来。”

    “我会以死捍卫维洛果大单于的命令。”巫师连眼都不曾眨一下,“没有审判庭,你拿什么来救赎你的灵魂?”

    “那我们就只好兵戎相见了巫师。”姬周给出严重警告。

    巫师的人已经抽出了刀剑,在巫师伸手阻拦的那刻,北凉抽出了手里的剑,移向巫师的脖子处,“让你的人退开。”他开口,“否则你的小名会丢在这里。”

    “我可是审判庭的巫师。”巫师纠正。

    “那又怎样?”北凉警告,“你的命在我手里。”

    最终巫师终于妥协,姬周获胜,他越过巫师,走入门前。门被打开,里面卧榻上睡着一位年轻人,头发好长,凌乱无比,看似很久都没洗了,满脸黑色的胡须将整张脸遮得丝毫没有一点表情,他的手臂上,脖子上,脸上,只要肉能露出来的地方,被鱼鳞状包裹着。

    姬周看到眼前的纳兰,身心俱碎,几乎连语言的基本能力都消失。一名医师走了进来,“看看这可怜的孩子,这样下去,自己受苦不说,对接触他的人也没好处。”

    “我命你一定要救救他。”姬周开口命令。

    “我所能做最仁慈的事情就是给他一杯断肠草,让他远离痛苦,就此了结。”

    纳兰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姬周努力让情绪平静下来,然后吩咐,“我要你无论花多大代价都要治好他,否则你也别想活。”

    医师无奈点点头,“我想想办法。”然后命人抬走了纳兰。

第六章:死里逃生(一)

    焉吉尔躺在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沙滩上,梦里看见一场大火燃烧着草原上的整座城堡,父亲、母亲、哥哥、妹妹、弟弟,还有上百人的卫士、侍女都在一场大火中熊熊燃烧,凄惨的叫声回荡在整个草原。焉吉尔屡次想冲进去救他们,屡次被庞大燃烧的火焰击退,亲眼看着亲人、卫士、侍女的身体被烧焦,倒在烟火里被烧成灰。在父亲和母亲倒下的那刻,焉吉尔的心瞬间倒塌,看着只有六岁的妹妹若兰从火焰里边跑边喊:“哥哥,救我……,哥哥,救我……。”若兰把手伸给了焉吉尔,焉吉尔竭力想伸手去拉住若兰,而若兰瞬间从眼前消失,葬身火海中。

    焉吉尔在梦中大喊若兰的名字,吓得在怀里熟睡的若兰被惊醒。她在焉吉尔的怀抱中睡硬了,一件厚厚皮大衣覆盖在她身上。她笨拙的起身,甚至有些恐惧的看着焉吉尔的表情,凌乱的头发遮住她的脸,脸上全是灰土,嘴唇干涩破裂。

    焉吉尔又进入了深度睡眠,梦里,他看到眼前的城堡完好无损,院内的比武、练剑、射击、呐喊早已穿越出城堡。武士将焉吉尔用脚狠狠拽进烂泥里,他的整张脸跌进泥土,泥巴将眼睛糊住,嘴巴也灌满了泥巴。焉吉尔双手用力支撑住地面,挣扎着刚起来又被重拳击打下去,数次之后焉吉尔疲惫的躺在泥潭里,满脸全是鲜血。另一边的一名将士手拿皮鞭,毫不留情将皮鞭挥向十五岁弟弟吾斯的脸上,同时用盾牌狠狠砸中腹部而倒地。若兰在母眼前就像一只惊弓的鸟,数次捡起地上的剑,数次都让武师打落,眼神一边委屈的看着母亲想哭,一边看着威严的父亲忍住了哭泣。

    “握紧你的剑,紧得就像你的膀臂一样坚实,紧得让我无法打落你手中的剑,你要像握在掌心里的绣花针一样握紧它,你要记得,在敌人面前,剑在,人在,剑落人亡。”武师说着,又两次打落了若兰手里的剑。若兰从急促的喘气声慢慢冷静下来,从地上捡起剑,双手紧握剑柄,表情充满了警戒。武师嘴角裂出一丝笑意,“很好,要的就是你这种毅力。”说着他连击数次,若兰手里的剑才掉在地上。

    父亲头上戴着王冠,拿起长剑直刺眼前的茅草人,他皱眉用愤怒的表情看着院内用功的孩子们,咒骂道:“我焉耆部落若再不强大,早晚会让野人铲平这里,活埋我们所有人。”

    “不能将孩子们练成杀人武器,若兰才六岁。”母亲开口抱怨着,她知道他是为了孩子们,可她实在不忍看着只有六岁的若兰也要接受这种魔鬼式训练。

    焉吉尔在梦中看到空中弥漫起了苍白的烟雾,天空乌云密布,再看院内,整个城堡瞬间倒塌,院内所有的人都陷了进去,陷进去的还有他最爱的表妹安琪儿。

    若兰惊恐的看着梦中针扎的焉吉尔,“哇”哭了起来,和焉吉尔大喊“安琪儿”得喊声一起响起,在空旷的沙漠上回荡。

    黎明到来,阳光如匕首穿刺而下,焉吉尔浑身疲惫的醒来,将哭泣的若兰抱进怀里。他因长途跋涉而疲惫,因失去亲人而悲痛,因责任而充满怒狠。他只想大哭一场,情不自禁地想,“安琪儿妹妹,此刻真想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厌倦了战争,厮杀,我的家族上千人全没了,全被野人烧死,父亲,母亲,哥哥,弟弟妹妹们全被烧死,就剩我和若兰,还有吾斯逃了出来。此刻,我真想随他们而去,在天堂做个天真又胆怯的男孩,真的……,只想……,只想……。”想到这里,他眼神四处寻找:“吾斯呢,他去了哪里?”

    不远处,焉吉尔听见有战马嘶鸣奔跑的声音,“是野人。”他心里有了底,忙抱起若兰躲进一颗大树后,躲了起来。野人走进后,焉吉尔仔细观察了这些人,少有几人骑着战马,一眼便能认得他们是一群高大威猛的野人,人数达两百多人,还有十几人妇女跟在队伍中间。

    “这些野人怎么长途爬涉来这里,这方圆上百公里全是沙漠腹地,翻过这座沙漠便是罗布城地盘,莫非......。”焉吉尔满心恐惧,若兰抬头轻声问,“哥哥,我们会死吗?”

    焉吉尔抿紧嘴唇,扫视一眼无际的沙漠,手抚摸着若兰的头说:“哥哥会保护你,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吾斯从沙漠底端爬了上来,躲进焉吉尔身边,蹲了下来,手里拿着一只野兔。

    “你去了哪里?”焉吉尔问。

    “我们已经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沙漠里没水,再不进食我们会死在沙漠里。”吾斯很胖,说话的时候脖子下面的肉总要晃动几下,他从腰间拿出一把刀,从野兔脖子处开了一道口,他的口伸住流下来的血喝了两口,他看到若兰嘴唇裂起不深不浅的纹理,表情恐惧又饥渴。吾斯让血滴在手掌里,递给若兰喝。若兰将脑袋越加缩进焉吉尔怀里,她饥渴但对血充满了恐惧。

    “喝点吧妹妹。”吾斯劝道,“不然我们会死的。”

    若兰朝焉吉尔眨眨眼,哥哥点头示意同意,若兰这才将嘴巴伸进吾斯的手掌,若兰不知道逃亡了多久,总之在这些时日,他们很少吃熟食。

    “那场大火让若兰生性恐惧,见火就会发疯,生火也会引来敌人,而且敌人就在眼前,这次看来我们又要吃生食了。”吾斯看着若兰把手里的血喝干,他将手中的血在兔毛上擦了擦,把兔子放在沙土上开剥,先从脖子处那道口开始,将兔皮一寸一寸划开。他边剥着兔毛边看着远处行走的野人说“他们队伍越来越强大。生性越来越残暴,他们烧尽好几个部落,但又不定居在掠夺的部落,他们带着难以数计的牲畜和女人,哪里有吃的、喝的,他们就扎营在哪里,便吃尽方圆所有的食物,谁也不知道他们会转移在哪里?会伤害哪个部落,让西洲草原上的部落牧民越来越不安稳。但我确定这群野人是冲着罗布城去的,他们会长年潜伏在罗布城附近,直止灭了罗布城。”

    “我们得尽快赶到罗布城。”焉吉尔说。

    “不,哥哥,我们得去王庭。”吾斯纠正。

    “为什么?”焉吉尔说:“我们亲人在罗布城,而不是在王庭,你觉得姬周大单于会帮你杀光那些野人,帮你复仇?你若带着成千上万的兵力去找姬周大单于,我敢保证他会敞开大门欢迎你,就区区你我三人,若兰才六岁,我相信他会将我们三人仍进狗棚直接喂狗。”

    “可你的好兄弟雪诺在王庭。”吾斯将兔腿撕掉一块,递给若兰,接着撕第二块腿,阴着脸说:“说不定他会帮咋们。”他撕下另一块递给了焉吉尔,露出狼一般的笑容,“等我们赶走野人,你就是我们的领主了。”

    “就我们三个人的城堡?”焉吉尔用他那双冰冷碧眼打量着吾斯,将手里的兔肉仍进沙土,抱起若兰,“立刻改变你的主意,我们需要一个可靠的臂弯生存下去,而不是送入虎口去送死。”说完他抱着若兰走了,沙漠上流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第六章:死里逃生(二)

    吾斯捡起泥沙里的兔肉,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大喊,“若能给我一个女人,我可以创造一个民族,若给我一个民族,我可以创造整个世界,如果我们不去复仇,活着有何意义?”

    吾斯刚说完,一团黑影突然笼罩住他,他转过头,发现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正如陡峭绝壁般阴森森朝他逼近,煤炭色的黑色脸庞拧起一股血煞表情,令人触目,后面便跟着四个人,将他团团围住,那个高大威猛的汉子一拳重击掠过吾斯太阳穴,他手中的兔肉随他倒下的动作掉进沙土,身体和脸部着地,在沙土上陷起一个深坑,接着他便进入昏迷状态。

    “把他给我绑了。”高大威猛的汉子说完,看着眼前踉跄逃跑的焉吉尔,对身边四人说:“留一个人看着这个肥猪,其他的跟我去把那个人个拎回来,我要他们毫发无损。”

    那四人用最快的速度绑完吾斯,留了一个瘦小的看管,其他三人和高大的汉子飞一般跑去追焉吉尔。焉吉尔在三里之外,翻过几道沙地,抱着若兰跑,透支掉了所有的体力和精力,最终在一道沙梁半坡停了下来。风力有四级左右,吹得无法睁开眼睛,他们终于追上了焉吉尔。焉吉尔爬起来又要跑,但被他们团团围住,那个高大的汉子叫嚣着:“很能跑啊小子,继续,你还能翻过几道沙梁?说不准还能跑出这方圆几十公里的沙漠呢。?”

    “我人已经被你们围住了。”焉吉尔皱皱眉头,看着周围的沙漠,“除非你放了我。”

    那三人哈哈大笑,高大汉子带着轻浅的笑意走进焉吉尔,“我们主子等你这块肥肉已经多时了,除非你是哪个部落的君王或王子,一个可以把整个部落给我们的人。”他蹲下来细细审视焉吉尔和若兰一翻,“这么大的沙漠突然出现了三个人,还有一女孩,让我猜猜看你们是干什么的?”高大汉子用他特有的兴趣审视焉吉尔怀里缩倦的若兰,看你们长相肯定不是赤牙人,罗布城边境军团离这少说也有上百公里,你们也不像,焉耆部落离罗布城很近,但已经被一群野人烧死了,你们更不是。”

    高大汉子的猜测让焉吉尔脸上蒙上一层黑阴,他紧抿嘴唇,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他竭力将火往下压了压,打量着高大汉子,用试探的语气问,“我猜你们也是这草原上的野人,是吗?”

    “你不用知道我们是谁,但你得懂得今后该怎做我们的奴隶,生活在我们草原上的人,想必都了解从一个人演变成奴隶的整个过程。”高大汉子朗声说着,凑过来看着若兰,“这女孩子嘛,可以留给我们这些人,为我们族人传宗接代呢。”说完,他挽身去抢焉吉尔怀里的若兰。

    焉吉尔来不及想变成奴隶的整个过程,也来不及想他们是哪个部落,在高大汉子伸手抢若兰的那一瞬间,焉吉尔将若兰抛下沙漠,若兰顺着沙漠下坡滚了下去,焉吉尔随手捏起大把沙子,撒进高大汉子和那三人的眼睛里,高大汉子和那三人捂住眼睛躺在沙子上打起滚来,嘴里发出不同喊叫的声音。焉吉尔又捧起好几把沙子撒进他们眼睛里,随后跑下沙漠,抱起若兰跑远了。

    等高大汉子和那三人能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焉吉尔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高大汉子皱着沙眼环绕沙漠四处,急问,“人呢?”

    “武子队长,已经跑远了吧。”一个小个子的人回答。

    “我看你们只会当猪。”那个被称之为武子队长的高大汉子气得指着指头咒骂三人,“对了,废物也是这样培养来的。” 武子队长还是看不清远处,不停揉着眼睛,那个小个子用试探的语气小心问,“武子队长,我们......,我们还追吗?”

    “他们去了哪个方向?”武子队长问那小子,“东面?西面?还是南北面?”

    那小子摇着头,武子队长一脚将他揣翻在沙漠上,那小子痛得捂着肚子呻吟,另一个人急忙解释,“武子队长,他们刚逃跑的方向是那里。”说着他指着西边的沙漠。

    武子队长点点头,“废物慢慢培养也可以变聪明。”他嘴角撤出一丝微笑,“我们归队吧,山王想必等久了,有那只猎物在,我们已经满载而归了。”

    武子队长一行人走向吾斯,将吾斯押着向沙漠东边挺进,吾斯时刻用余光眼飘着焉吉尔离去的方向,又看看身边这几名野人,脸上表情即复杂又难以捉摸,他唯一庆幸的是焉吉尔和若兰逃跑了,在这广阔的沙漠上摆脱这几个野人,他需要用足够的智力想法子才行。

    夕阳渐渐落下,远处灰蒙蒙一片,他们走进一片有水的地方停下,方圆几十里遇到水域,他们像干咳的沙漠用双手捧起水喝。吾斯也想去喝水,他整个嘴唇裂开了口,干咳使他觉得没有了任何力气。他的手被绳子捆绑,他试着跪下来趴在地上去喝水,身子倾斜的瞬间整个身子全部掉进水里。吾斯在水里挣扎,被呛了好几口水,那五人笑得前俯后仰,武子队长命令,“把他捞起来。”

    下来了两个人,将他拖上岸,撂倒在沙漠里,他的身子,脸上,嘴里,头发上沾满了沙粒。武子队长灌了一壶水,走了过来,吾斯歪着头看着他走进,他蹲在吾斯面前,挑衅着问,“想喝水吗?”

    吾斯点着头,武子队长打开壶盖,将水从吾斯的头上浇下,并用粗鲁的语气说,“听着,别想着逃走,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吾斯假装服软,点头答应,心里却想的是,“哥,你会不会来救我,我该怎么办?”

    而此刻的焉吉尔在空旷的沙漠打了一个喷嚏,若兰在他怀里问他,“焉吉尔哥,你去救吾斯哥吧。”

    焉吉尔无奈眨眨眼,将怀里的若兰放了下来,蹲在她面前,缕了缕若兰凌乱的头发说,“是呀,我当然要去救他,我们都在母亲肚子里任由我们翻滚,踢打,然后混合着鲜血与微笑来到这个世界,我们身上都流着父亲和母亲的血,无论如何我都得去救他。”说着他无力喘口气又说,“但我得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等到了罗布城,安琪儿,安宁,还有安慕容,那里任何一个人都会保护你,等你安全了,我就去救吾斯哥,好吗?”

    “可是刚刚那些人看着很坏,我怕晚了吾斯哥会没命的。”若兰说,“我已经长大哥,你告诉我罗布城在哪个方向?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去救吾斯哥吧。”

    “不。”焉吉尔摇着头,“我知道若兰救哥心切,我们整个家族都没了,你和你吾斯哥是我唯一的亲人,现在我身边最安全的就是你,我应该把你放在最安全的地方,这样我才能全力以赴去救你吾斯哥,我相信若兰能懂得。”

    若兰心有不甘的窝了窝嘴,默认了焉吉尔的观点。焉吉尔看到眼前一颗庞大的胡杨树,他牵起若兰的走了过去,坐了下来,将若兰抱在怀里,头靠在胡杨树上,长途跋涉已经透支了他所有体力,伴随他的只有劳累和讥饿,而他知道若兰更需要水和食物。

    此时,远处,罕见的一场沙尘狂风袭来,卷起的沙土在半空中形成一张布,焉吉尔挣扎起身,牵起若兰的手就跑,没过多久,沙尘吞没了他们,消失在无际的沙海中。

第七章 预言家纳兰(一)

    纳兰的身上干裂疼痛,黄褐色或污黑色大片鱼鳞纹布满全身。他站在一块模糊的镜子面前,审视自己上身,腋窝,肘窝,颈部,耳前以及脸部左侧面。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眼泪从脸颊滑落,双拳握紧,眼神几乎要将镜子撕碎。

    他被关在黑暗的天塔的那些时日,没有一丝阳光,只有潮湿和阴暗。白天与黑夜交替,只有一个老者为他送去饭菜,从墙壁的窗户递进来。在他幼小的童年里,好在他遇到了雪诺,雪诺会给他带来很多书,给他讲书上故事,教他认字,于是他从故事中学到了很多字,最后能读下来整本书籍。他总能要求雪诺不停为他送来书籍,从里面学尽天文地理,得知人间事物,地理及乐趣,看书,了解西洲古国,还有每一段历史。

    雪诺突然消失,让纳兰失落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想过这天总有一天会到来,但却没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快。他才想过无数种雪诺消失的原因,或许已经将他这个哥哥忘记了,或许是父亲的人发现了他,或许跟关押他的人有关,最终他在老者那里找到了答案。

    至于他身上的怪病,他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身上的皮肤开始干燥,有了裂纹,时隔很久才形成了鱼鳞状的东西。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加重,直至布满全身,瘙痒无比,他都不曾对任何人说起。他也不记得自己的年龄,只记得在他很小的某一天,母亲突然离世,浑身带着血迹躺在了他的面前。母亲离去的那天,他看到煞星从天际滑落,他尽然说出了母亲的死因和预言。随后他就被关在了天塔,从此与外界失去了联系。父亲每次去看他,都是隔着黑夜,不见面孔,只有声音,直到某天,父亲告诉他,“孩子,你可以改口叫大单于了。”

    “您当了大单于?”纳兰在黑暗的天塔问道,“为什么还不放我出去?”

    “我也想放你出来,可是巫师说……?”父亲哽咽了很久,最终没再开口。

    “那您以后别来看我了。”纳兰没有好语气,“我不想再见到您。”从那以后,他的父亲再也没去过天塔,事过多年后,他才听父亲的大都尉北凉说,其实他的父亲经常去看他,只是隔着厚厚的天塔,他不再说话,只听天塔里纳兰传来阅读书籍的声音。

    纳兰知道巫师,巫师这个名字,他似乎隐约记得,在母亲死去的那天,他看到过这个她。他只记得她长得很漂亮,穿着一身红色衣服,头顶一袭红纱,就像仙女下凡。只是时隔太久,很小的事,他完全都不记得巫师的模样,也忘记了母亲的死因和预言。

    他很想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母亲是怎么死的,他又是如何被关到天塔那么多年。然而,城堡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听到很多版本从下人,奴隶,守卫和巡逻军的嘴里脱口而出。大概是这段时间他被放出来的缘故,城堡里频繁的议论他和母亲的事情。有的说观测天象的人在这个世界没有几个,说母亲是妖言惑众的妖女,还有赤牙贵族的奴隶制律法毫无疑问的执行几百年,为什么还有妖女质疑国家生存和死亡的时间。他们还说妖女长得一副妩媚脸蛋,窈窕身材,尤其是一双深邃的眸子能迷惑众人,不然也不会迷惑曾经的王子生下又一个妖言惑众的孩子。

    所有的指向只有一个,母亲是妖女,而他又是一个妖言惑众的孩子,所以他被关到了天塔。当他听到这些谣言时,忍不住跑进议事厅质问父亲,众人的目光聚集向他,大厅里声音戛然而止。

    父亲面部扭曲的表情确实吓到了他,“永远不要跟我问起你母亲的事,”他从议事桌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口气如同寒冷的玄冰,“你是我的亲生骨肉,你只需知道这点就够了。告诉我,我要知道你是打哪儿听来这些话,快告诉我?”他咆哮,纳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迎门而出,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八章 预言家纳兰(二)

    两天后的某刻,父亲来到了他的房间,他能感觉到父亲看他神情时的那种愧疚和自责,“孩子,你好些了吗?”

    “巫师是谁?”纳兰仇恨地问道。

    “她是王庭最高的审判官。”姬周回答。

    “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你才要了母亲的命?”

    “不。”姬周回答,“是你爷爷的弓箭手射死了她,她鲜血淋淋的躺在我怀里,我束手无策,放声哭泣,最终还是没能换回她。不信你可以问城堡里的任何人,这件事我没骗你,从我上任那天起,就连城堡里所有的弓箭手都没了。”

    “还是因为巫师的一句话。”纳兰反驳,“弓箭手只是收到了爷爷的诛杀令,而母亲的死因也随着弓箭手一起埋葬了是吗?”

    “不许说巫师的不是。”姬周怒道,他的表情扭曲,像是触及到了底线,“你好好养病,至于你母亲的事以后不许在问,否则,我不敢保证又会将你送入天塔。”说完迎门而出。

    他悲情的皱皱眉头,合上了门,站在窗台跟前,打开窗户,让寒风灌进房屋每个角落。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面有敲门的声音,他转身去开门,是医师庭阈为他来上药。之前的两个医师对他的病因毫无办法,父亲已经将他们处死,这是第三个医师,好歹他配出了药方,不管是否有用,他的全身每天按时用药水擦拭三次,服药三次。

    “将衣服全部脱去。”庭阈医师嘱咐,他将药箱和一碗难以下咽的中药放在桌子上。纳兰照办,脱去全部的衣服,将整个身子都躺在了踏板床上,“我不知道这些配方对你的病究竟有没有用,其实我不想死,我家里有八十六岁的老母亲,还有六个孩子,孩子母亲早年就病死了,一场普通的感冒我都没能治好他。”

    “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纳兰问道,“你就不怕我告诉父亲?”

    “我知道你不会孩子。”庭阈说着打开药箱,拿出棉球,从瓶里沾上药水擦拭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你母亲是善良的人,你也是。”

    “你认识我母亲?”纳兰焦急地问道,差点将身子翻起。

    “我和她只有一面之缘,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能和我说说吗?关于我母亲的事,她是如何死去的?”

    “你就别问了,孩子。”庭阈将他的胳膊处拉了起来,继续擦药膏,“我还想多活几年。”他说着停顿半刻,“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父亲很爱你母亲。”

    “我恨他。”纳兰告诉他,“恨这里的每一个人,我的童年被困在天塔,没有外面的世界,没有嬉闹,我只在书本里见过春夏秋冬是什么样子,我还在书本里见过小麻雀,鸽子,生长在野外的花,可我却不知道我在天塔待了多少年?”

    “我记得没错的话,今年你已经十七岁了。”庭阈说着收拾起药棉,将所有东西装进药箱,“记得把药喝了。”说完,他背着药箱出了门。

    纳兰穿好了衣服,系上纽扣,照办喝了碗里的药,他静静地立在窗户前。冷风从窗户缝隙吹进,外面积雪覆盖整个原野,广场上有来来回回走动的人,巷子里巡逻的人应接不暇。他好想成为那里面的其中一个,哪怕是一名巡逻军。可他脸上及脖子上的怪病可能会吓坏每一个人,他就像一只怪物会让身边的离他而去。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门没有关,有人敲响了门窗,他转身,一个男孩站在门口,这也是他从天塔放出来的第四天。

    “我可以进去吗?”男孩说,门口蹲着雪狼。

    “你是谁?”纳兰问道,他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他似乎曾经听到过这个声音,“你是雪诺?”

    “请原谅,当年不是我故意不去找你。”雪诺歉意地说,“或许,我应该早些来看你,或者。”他觉得自己也束手无策,更觉得应该走进房屋,离他更近些,于是,他走了进去,“这几天因为南下的事情,给耽误了。”他边走边说。

    “城堡里所有人都会躲着我,连我父亲都不会管我,而你,还愿意跟我交朋友?”纳兰表情麻木而空洞,声音幽幽,如同一潭死水。

    雪诺轻轻皱起眉,点头,“我说过,我会成为好朋友,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着,他拉起了纳兰的手,迎门而出,雪狼也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