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缥缈城全文阅读 第5分节

第十五章 杀马救亲人(一)

    安宁的箭又射歪了,车夫在一旁只摇头,她懊恼的皱眉,看着草把上乱七八糟的箭,又偷偷望了一眼车夫,心想,“每个人都说师父是草原上的第一箭夫,教的徒弟个个更是射箭神手,可我练了快三个多月了,越练射得越偏。”她将手里的弓箭耷拉下来,撅着嘴说,“师父,你是不是没把射箭秘诀教给我啊。”

    “师父不轻易收徒弟,但只要收一个,我定会全心全意去教,对于你,我更希望你能成为射箭神手,小姐。”车夫说着,拉起安宁拿弓箭的胳膊,在弓箭处搭上一把箭,将弓箭与射箭的姿势指向草把目标方向,“举箭、瞄准、击发,这三个动作看似简单,但却是整个射击过程中的重要环节,要瞄准中心,射出去的动作要快,要准确,要做到心无旁贷。”

    箭飞一般射了出去,射在中心点的线上,安宁欣喜若狂地蹦起来,“师父,我快射准了,就差一点。”

    “别高兴太早。”车夫严肃说,“若中心点是敌人,他还活着,死的人却是你。”

    安宁看着车夫说话抖动的胡须,失望的低下了头,一阵微风吹过,几个鸟儿从树上飞起,车夫看着要变的天气说,“今天就练到这,起风了,风会影响训练。”

    安宁点头,收了弓箭,挂在了一根竹竿上,再去将草把上的箭拔下,一个个放入竹筒里说,“师父,我还得练多久啊,我都没信心了,照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救姐姐?”

    “师父早就给你说过,别奢望从赤牙人手里去救人。”车夫说,“教你一身本领,是让你好好保护自己,而不是丢了性命。”

    “我一定要去救姐姐。”安宁态度坚硬起来,“除了姐姐,在罗布城没有人如此爱我。”

    车夫无奈摇摇头,“师父也不会让你独自去冒险。”说完他转身就走,“勤快点,把练箭场打扫干净。”

    安宁撅着嘴将最后一枚箭放入竹筒,也离开了练箭场。她先去了自己的房间,吃了丫鬟早已准备的牛奶和早餐,然后走下图书馆环绕藏书塔那一级级陡峭的螺旋梯,在图书馆窗口就看到馆长正趴在桌上轻声打鼾,嘴角流出了口水,头枕在面前一本敞开的大书上。安宁喵喵书名,《炼金术士----给每个人一个梦想》,她知道这本书里记载着一部神话精灵,城堡里的老奶奶从小给她将这个故事,她说在遥远的一个国度的山洞里,住着一群黑精灵,他们的首领叫魔山,他的身材高大,长相及其丑陋,统治着世界上所有的精灵与事物。老奶奶每次讲的都不一样,什么魔山会被咒语控制,魔兽会吃精灵,怪兽会被怪神降服、树妖缠住万物,总之结局也会大有不同,安宁早就想将这本书一读为快,“难怪会看到睡着。”安宁想完轻轻唤他,“馆长……馆长……。”

    馆长惊醒,眨着困乏的眼睛,安宁迎门而进,馆长象征性的表情显露在他脸上。“小姐来图书馆,不知何事?”

    安宁扫了一眼书架上的书,“有地图吗?”

    “不知小姐要什么样的地图?”馆长不明白地问。

    “从罗布城境地到王庭的地图。”安宁挠了挠头。

    馆长犹豫了一会,看着书架上的书说,“这里藏书也有上百册,不如小姐自己找找看?”

    “恩。”安宁满意点头。

    “有喜欢的书你也可以拿走看,记得还我就行。”馆长长长打了个哈欠。

    “我喜欢你手里的这本,能借我看看吗?”安宁歪着脑袋,故意装出很可爱的样子。

    在安宁出口说喜欢他手里这本书的时候,馆长就有意识的将书要藏在身后,见安宁死死盯着,等说完,他将书及不情愿的递到安宁面前,“这是一部很稀有的书,仅此一本,看完还我。”

    “知道啦。”安宁露出洁白的双齿微笑,一把将书从馆长手里夺了过来,“我再找找有没有我想要的地图。”

    “好,你慢慢找。”馆长又打了一个哈欠,不情愿的走了。

第十五章 杀马救亲人(二)

    图书馆里阳光照进来很温暖,她翻遍了图书架上的每一本书,上面够不着的地方,她就站在凳子上找,“这里没有地图。”她自语,“不知道街上有没有?”于是,她坐在长凳上,挪动僵硬酸麻的双脚,稍做按摩之后,跛着脚走到桌边,拿起那本《炼金术士》,立刻走出图书馆。

    在走廊里,安宁碰到了楚媚儿,她顺手将书塞进楚媚儿手里,“母亲,帮我把书收好,我去去就回。”

    “你上哪儿啊野丫头?”

    “去街上。”安宁头也没回,伸手做了一个拜拜的手势,便消失了。

    罗布城古城的街上这里到处都是泥土街道、茅草屋顶和木制的小屋,她转遍了几个书屋,一个老板终于在堆积的库房里找到了安宁想要的地图,老板算准了安宁非要这地图不可,安宁刚要道谢,老板就将价格抬的老高,“二两钱我可以把地图给你。”

    “两分钱我可以拿走。”安宁说着,眼神指着刚从街上走过的官兵说,“若不给我,本小姐就让他们来抢,你一个子也拿不到。”

    老板一阵冷笑,“我就不信了,官兵是你家开的?”

    安宁扭着不服气的嘴,跑出店铺门口朝官兵招手,“哎!领头的那个,过来。”

    不一会,领头的官兵走了过来,接着好几个侍卫都跟了过来,安宁将腰里的一块玉佩拿出来给他看,这块玉佩是安宁和安琪儿刚满月那天,父亲给她俩带上的。安宁和安琪儿生命满月之际,父亲命人去于阗,花了近二十多天为两个女儿打造了一对上等的玉佩,每块玉佩上镶嵌了两颗蓝宝石,规整的纹饰刻画出了观音圣像之神态与韵味观音坐像。在罗布城,上至大人、军官,下至侍卫、士兵没有人不知晓,何况眼前的这位是官兵。官兵见是观音玉佩,他立刻弓腰,双手呈上说,“小姐有何吩咐?”

    老板心虚了,连忙双膝跪地,双手呈上地图,“安宁乃是小姐,我一介贱民不能收小姐的钱。”

    “谁说你是贱民了?”安宁纠正,“我罗布城没有贱民一说,你是罗布城的牧民,还是一老板。”她一把接过老板手里的地图,把两枚铜板放入他手里,“老老实实做我罗布城的牧民,就别再干敲诈的事情,若要让我知道,你这店就该关门了。”

    “是是是。”老板连忙磕头,“草民谨记小姐教诲。”

    “谢啦!”安宁露出微笑,说完便转身走了。

    安宁在回城堡的路上路过一片草场深处,远处传来一正野狼的吼叫声,眼看四周逐渐暗淡,她满心恐惧,将脚步放快,最后快到跑了起来。她被一个庞大的物体绊倒,踉跄起来时才发现草坪上躺着一个男人,不,还有一个小孩,两个人身上一片狼藉,血淋满身。她先将小女孩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去摸鼻孔处是否还有气息,“她还活着。”她将小女孩平放在草地上,又去试身边的男人,“他也活着”她似乎觉得男人面相很熟,脸上血迹斑斑,头发蓬松在脸上,但她又说不出哪里熟,她试着叫醒男人。

第十五章 杀马救亲人(三)

    那男人迷迷糊糊睁开眼,唯一微弱的声音从他气息中传出,“安宁,救我,快救我。”说完又昏迷了。

    “他认识我?”安宁差异的看着他,隐约感到一种不安,她将男子的头用双手端正,拨开脸上蓬松的头发,她惊得将手放在嘴唇之间,“焉吉尔哥哥……。”她看着躺在身边的小女孩猜想,“莫非……,你是若兰……。”

    安宁叫来几个士兵,将焉吉尔和若兰抬回自己的住处,玄络奴、车夫还有各位大臣都站在客厅中央,请来医师为他们请脉。大臣门在底下纷纷议论,各有说辞。

    “焉耆家族一夜之间灭亡,王子尽然能活着逃出来,继承人没死,看来焉耆部落还有救。”首相说。

    “就他一人?”医师语带轻蔑,“在这兵荒马乱的世界,我们哪敢出兵为他争夺土地,安琪儿和安迪的事,已经让我罗布城卷入纷争,我猜想君王也不想参与此事。”

    “早晚有一天野人会被赶出我们 的土地。”车夫鄙视一眼医师,“早晚有一天焉吉尔王子会重回焉耆。”

    安宁听着他们纷纷议论,反感的情绪涌上心头,医师起身禀报,“小姐,焉吉尔王子身子很虚,但并无大碍,若兰小姐浑身冰凉脉象全无,看似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想尽一切办法救她。”安宁命令着,“我要若兰小姐醒过来。”她的眼眶已经泛红。

    医师神情严肃,手指抠着下巴思索,“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醒不醒来我无法保证。”

    “百分之一的可能你都要去试医师大人。”安宁眼神里全是乞求。

    “我得需要一匹马小姐。”医师说道。

    “要马做什么?”安宁神情诧异的问。

    “若兰小姐需要在马肚子里捂热她的身体。”医师解释,若还是醒不过来,就得两匹马,若再醒不过来,那我真无能为力了小姐。”

    “不行。”玄络奴用余光瞥着安宁,“我罗布城的马匹一向胜少,马是用来在战场上打仗的,而不是救人的。”

    “那我要是非救不可呢?”安宁将头转向她,心里不觉有了一丝怒火,“就是父亲在,恐怕也举止不了我,除非你杀了我。”

    玄络奴若有所思的望了安宁一眼,这么多年,作为后母,她从来都有正眼看过她,“君王走了,这里的一切由我说了算,我看你是反了。”

    “就两匹马儿而已。”安宁死死盯着玄络奴的眼神,一股不服输的表情,“用不着你这种命令的口吻。”

    “你……?”玄络奴眼神充满了毒妇,看着现场的大人们,尊严全无。

    安宁绕过玄络奴的眼神,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若兰,回头对医师说,“拜托你了医师大人,有什么事情我来担着。”

    医师点点头,唤来一个侍从,“来人。”他吩咐,“将若兰小姐抱到马厩院。”

    玄络奴在一旁冷眼观看,一个侍从抱起若兰,走出房间,安宁跟在医师后面,众人跟着走了出去。他们选择马厩院一片宽敞的地方,侍从将若兰放在一块石板上。马倌牵来一批马,将马的四肢用绳子固定在四个方向的木桩上,当马倌将刀子插入马的喉咙时,安宁撇过头不去看残忍的一幕。血像瀑布一样从刀刃划开的口子喷了出来,马用尽全力挣扎,但一切都是徒劳,血像浪花一样流下的时候,它已经双膝跪地,不久便长长的躺在了地上,双眼睁着,身子不停抽动,直到毫无动弹。

    医师这才走到马跟前,用脚踢了马两脚,确定不再动弹了,命令马倌,“划开马儿的肚子。”

    马倌拿来一把大刀,划开了马儿的肚子,侍从抱起若兰,将整个身子放进马儿的肚子,只有头露在了外面。安宁蹲下身子,用手去摸若兰的脸,额头,发梢,然后双手合并,闭上双眼乞求,“罗布城的圣殿,万能的祖神,天堂的母亲、义父义母,你们一定要保佑让若兰醒来,求求你们了。”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好多人都离场了,只有安宁,车夫和医师在那里。安宁蹲在马跟前,寒冷促使她将棉绒大衣裹紧自己的身体,她用哈气给手传递温度,手心来回搓动,但寒冷依然还是将她的手脚冻得麻木不仁。

    “若兰小姐母亲是小姐的义母?”医师在她身边问道。

    “是的。”安宁点头,“她待我如同自己的女儿。”

    “你义母没有白疼你。”医师说,“若兰若能醒来,是上天对你善良的眷顾。”

    “在这罗布城里,我已经没有几个亲人了。”安宁深沉的说。

    “你还有你的父亲。”车夫纠正,“他非常爱你孩子。”

    “可他从来没打算去救姐姐。”安宁面向车夫粗声道,“爱我的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

    “不要觉得世界到了末日,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孩子。”车夫安慰,“三十多年前,野人杀了我家族近两百多人,我以为那就是世界末日,可事实,你的父亲救了我,让我活了下来,如今,我还是三品官员,家族也有上百人了,我这辈子也算是赚了。二十多年前,赤牙人率领军队攻打罗布城,罗布城死伤无数,所有的人都以为罗布城要不复存在了,是霍尔奇派兵击退赤牙人,救了我们。如今我们又是赤牙人的奴役,而焉耆部落也在一夜之间全部灭亡,活着的人难道就不是世界末日?”

    “所以师父。”安宁回答,“我要好好练箭,我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我要将姐姐从赤牙人手里救出来,安迪也要安然无恙的回来。”

    “赤牙的王庭才算得上是正真的强大,如今,我们是赤牙人的奴役,大单于要想灭我们,如同踩死一只蚂蚁孩子。”车夫用父亲般的眼神望着安宁,“你父亲也想救自己的孩子,如果有办法,他不会让未满十一岁的安迪去跟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去和亲。”

    “你师父说得很对。”医师摸了摸马儿的体温,“你不能任性,罗布城的臣子现在已经在摇摇欲动,作为罗布城的小姐,你应该让他们安心。”

    安宁抿着嘴,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已经过了三炷香的时间了。”医师摸了摸马儿的体温 “再换匹马吧,马儿已经没有温度了。”

    安宁点点头,医师让马倌又牵来一匹马,用同样的方法杀死,此时,安宁没有回头,看着马儿的血像瀑布一样喷出,挣扎,倒地,直到毫无气息。马儿的肚皮又被划开,侍从将若兰从一匹马的肚子里取出,将放入另一匹马儿的肚子里,“这是我们最后的赌注了小姐。”

    车夫直视安宁,见她双眼眼泪滚来滚去,“不管结果怎样,你已经尽力了。”他拍了拍安宁的肩旁安慰安宁。

    安宁轻轻点头,蹲在马身边,望着若兰的脸颊,表情似乎要把她唤醒,“求求你若兰,你一定要醒过来。”

    夜已经深了,大概又过了三炷香的时辰,医师摸了摸若兰的气息,又翻开她的双眼看,确定马儿的身体已经冰凉,对安宁说,“先将若兰小姐带回房间吧,若在二十四炷香的时辰能醒来,她就算活下来了。”

    安宁点点头,她面向车夫,“师父,麻烦你传令下去,焉吉尔哥哥和若兰活着的消息要封锁消息,不得走漏风声。”

    “好的,小姐。”车夫应道,“你提醒的极是。”

    此时,医师命侍从将若兰从马身体里拉了出来,抱回了安宁的房间,安宁又命丫鬟给若兰洗了个澡,换好了衣服便将她放在了卧榻上。

    安宁喂若兰服好药后,似乎有点累了,她走进若兰,她坐在卧榻上,双手握住一只手,若兰面色蜡黄,骨瘦憔悴,两眼深陷,像及两个黑色窟窿。她看起来更像一片弱不经风的孤叶,一阵劲风便足以将她吹动飘散,支离破碎的骨架下,没有一丝呼吸起伏的样子。

第十五章 杀马救亲人(四)

    安宁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她想起两年前和安琪儿去焉耆部落,在那里度过了甜蜜的两个月。幼小的若兰总是跟在她屁股后面,固执的问一些好奇又无趣的问题,让安宁无从回答。比如问自己是怎么生下来的?还说人生好奇怪,女人是怎么怀孕的?安宁听得要奔溃,无法回答她这些幼稚的问题,只好逃离。

    她正真怀念的是安琪儿和焉吉尔的爱情,小小年纪的他们已经懂得了如何恋爱,漫步在胡杨林深处,拥抱,接吻,甚至还会爬到草坪上,交换狗尾巴草编的戒指,给彼此带上。不论他们做什么,安宁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让安琪儿羞红了脸。

    安宁更怀念义母给她和安琪儿的那串佛珠,义母说,那串佛珠是她亲自在神灵那里求来的,会永保她们太平,安稳生活一辈子,义母还说,“我就是你们俩的母亲,在我这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若不想回去,住一辈子都可以,我倒希望你俩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从义母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爱她们如自己的孩子。

    不知何时,安宁爬在卧榻边上睡着了,搭在身上的一件披衫惊醒了她,她睁开眼抬头,“焉吉尔哥哥,你醒了。”她起身,打量他的全身,“你怎样,还好吧?”

    “我还好。”焉吉尔有气无力的点头,他的嘴唇干涩,腿部受伤了,胳膊处也被包扎着,他强忍着疼痛坐在卧榻边上,看着若兰毫无气息的表情问,“若兰怎么样了,她能醒过来吗?”

    安宁沉吟着,没有回答,看着若兰,眼眶里泪珠滚来滚去。

    “告诉我,若兰能醒过来吗?”焉吉尔逼问。

    安宁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摇着头说,“医师说二十四炷香的时辰若能醒来就算活下来了,若醒不过来……。”她说不下去了,埂咽着哭了起来。

    焉吉尔拍着安宁的肩旁,“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谢谢你安宁。”

    “原谅我现在才知道你和若兰还活着。”安宁只觉得

    泪水流下了脸颊,“原谅我没能去救你们,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焉耆部落已经……。”

    “不怪你。”焉吉尔摇着头说,“我们谁都没想到野人突然来烧城堡,谁都无法预料。”

    安宁擦了擦眼泪,也坐在了卧榻上,和焉吉尔的双眼相对,她诧异的观察着他问,“安琪儿的事焉吉尔哥哥是否已经听说了?”

    “我已经听说了。”焉吉尔点点头,“她被大单于抓走了,列王夺走了我深爱的一切,我的安琪儿一定很绝望,她应该还不知道我活着,所以,我一定要去救她。”

    “你不能去,大单于不杀你,列王也会杀了你。”安宁说,“焉耆部落牧民现在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得好好活着,把城堡夺回来,去救赎苦难的人们。”

    “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救不了,就不配当君王。”焉吉尔流露出痛苦的表情,“还有若兰,我相信她一定能醒来,何况,吾斯也活着。”

    “吾斯?”安宁惊讶问道,“他人在哪儿?”

    “他和我们走散了。”焉吉尔解释,“抓走他的人不像野人,像一帮巨人。”

    “巨人?”安宁迟疑了许久,“怎么会有巨人?”

    “我也不知道,我们在沙漠上突然遭遇巨人袭击,他们抓走了吾斯,我们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好了,你一定是饿坏了,我让后厨帮你准备些吃的来,后面的事我们慢慢谈。”安宁命侍女们去厨房做了一些菜,特意安排要以肉食为主,焉吉尔大概是饿极了,将桌子上的菜几乎吃得所剩无几。

    安宁还叫医师专门熬了上等的药材给焉吉尔调理身子,一整天的时间,安宁和焉吉尔都守在若兰卧榻前,没迈出房门半步。晚上,医师来为若兰诊脉,却失望的摇头,对安宁说,“看来没希望了,准备处理后事吧。”

    “再等等。”安宁乞求着,“等到明天天亮。”

    医师失望的摇了摇头走了,第二天,太阳拨开云层,洒下的几道阳光照进了屋里,照在了若兰的身上。医师一天没来,太阳西下的时候才来诊脉,他惊讶的发现若兰有了脉象,他望着安宁,有些哭笑不得。

    安宁急问,“告诉我,结果如何?”

    “她有了脉象。”医师喃喃道,“她活过来了”

    安宁不知所措,眼巴巴的看着若兰,“若兰,你醒醒,我们都在等着你醒来呢,你醒醒啊!”

    安宁声音刚止,玄络奴迎门而进,看着卧榻上的若兰,问医师,“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醒来?”

    医师摇着头,“但他已经有了脉搏,什么时候醒来请恕我无法预测。”

    安宁满怀戒心的看着玄络奴,“你跟我出来。”她朝

    焉吉尔开口,“我有话要给你说。”

    焉吉尔从卧榻上起身,跟着玄络奴一起出了门,安宁不放心,便跟了出去。玄络奴和焉吉尔进入一道小巷子,在拐角处的地方停了下来,安宁也躲在了拐角处。玄络奴背对着安宁,安宁伸出头去看焉吉尔,也恰好被焉吉尔的眼神捕捉到。

    一阵沉默后,玄络奴终于开口,“等若兰好了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可以,就是别留在我罗布城。”

    “我知道夫人您讨厌我。”焉吉尔低头深沉的说,“可我们已经无处可去了。”

    “安琪儿和安迪都被抓去和亲,我夫君和安维尔去了氏月,到现在快一个月了还没任何消息,我们城里已经够乱了,我可不想让野人知道你们逃离了焉耆,来到罗布城。”玄络奴懊恼地说道,“你的到来,野人迟早会知道一切,我可不想我的家族和我的孩子们遭受如同焉耆部落一样的灭顶之灾。”

    焉吉尔撇过头,恨不得拔腿就跑,但他很清楚除了罗布城,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是他的栖身之地,赤牙人、野人、土匪,其他部落都会让他不是在这个世界消失,就是如同吾斯一样下落不明。

    “你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玄络奴见焉吉尔心不在焉,便问,“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焉吉尔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可以留你到君王回来之前。”玄络奴冷冷道,“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孩子,哪怕若兰醒不过来,你也得抱着她离开。”说完她转身要离开,却发现安宁站在她后面离她不远。

    安宁一双尖锐的眼神似乎要吞噬掉玄络奴,她走进他们,望着玄络奴固执地说,“你无权做这样的决定,焉吉尔哥哥走与不走,等父亲回来再做定夺。”说完她甩手拉起了焉吉尔,从玄络奴身边走过。

    “站住。”玄络奴声音止住了他俩的脚步,“你断定了你父亲会向着焉吉尔,你父亲和他父亲可是生死之交。”

    安宁冷笑一声,微微扬眉,“你可以说服父亲,让他站在你这边。”说完她拉着焉吉尔的手走进了宽阔的广场。

第十六章 偶遇女儿国公主(一)

    天色一片黑暗,林间松木和泥土味道和着一丝寒意飘荡在空中,远处草原上升起了一阵扬起的灰尘,那里有无法预计的羊群穿过戈壁。

    安慕容和雪诺一行人骑着马在陡峭的山坡穿过,他们骑下山坡,空气中一片死寂,只能听见吹来呼呼的风声和马蹄嘀嗒响起的声音,以及身上骨甲的碰撞。不远处,一群乌鸦展开翅膀奋力飞翔,发出“嘎嘎”的叫声,俯瞰着下方的人、马和雪狼。

    马蹄踏过的石子滚下山坡,安慕容看到雪狼盯着滚下石子碰撞的响声,它似乎看到山坡下面蠕动的不明物体,疯一般的追了上去。安慕容快马加鞭跟了上去,雪诺也赶马追赶,走进一看十几只野狗发出狰狞的表情,打算攻击雪狼。一条黄褐色的大狗从雪狼身后往跟前移动,雪狼身子背着它,眼神、嗅觉一刻也没能放松。

    “雪狼有危险。”安慕容看着眼前的状况,担心地说。

    “我的雪狼能应付过来。”雪诺镇定自如。

    黄褐色的大狗往雪狼身上扑了过来,雪狼转身恰好咬住狗的脖子,扯得那狗大声嘶吼,身上撤出血来,在雪狼松口的那刻,它落荒而逃,众多野狗也跟着纷纷逃离。雪狼盯着他们逃离的方向,朝他们撕声咆哮,见野狗跑远,随后朝雪诺跑了过来。

    “不错哦!”安慕容夸奖,“假如没有你,他可以在这里生存。”

    雪诺笑笑,“我不会让它流浪的,它永远都是我的。”说着雪诺快马加鞭在草原撕跑起来,安慕容,慕斯那大人,维森,萧池也跟了上来,雪诺骑马跑得越快,雪狼就跟得越快。他们走进一条结了冰的河,白色的冰光将人的眼睛刺得要流泪,阳光照在上面,更是珍珠般剔透。他们从冰面上经过,再翻过一座山,眼前是一大片绿色的松塔树,高到从山底下看可以窜到天上,把天空勾勒成了一条直线,这是一番别样的景色。

    安慕容下了马,他的马轻声嘶鸣起来,他用手抚摸着马的额头,尽量让马儿安静下来,直到恢复平静。他继续往前走,踩空了山上的碎石,却没想到从山坡上喊着滚了下去。

    四周都是灰蒙蒙的天气,安慕容看不清平坦的地面究竟有多远,但他可以感觉到翻滚的速度有多快,也不知道面对自己的将是什么,总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融化了。地面朝他袭来,腹部撞在了一颗树上,脑袋也被翻晕了,整个草丛和郁郁葱葱的松塔、和一条河流尽收眼里。

    安慕容挣扎着起身,一个圆形的山将他裹在里面,他朝河水流动的方向走过去,看到一股清水正穿过石板河床,发出微微的奔流声。绕过河床,进入一条小道,宽阔平坦的草地上有几团燃烧的火堆,火把多得无法计算,篝火组成一条摇曳的光带,伴随着绿色的松塔形成明显的分割线,加上飘起的烟雾,看起来就像在人间天堂。他还看到了十几座大大小小的山洞,因为较远,所以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安慕容看到有跳舞的人群,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的女孩围着火堆翩翩起舞,衣袍边缘用孔雀毛镶嵌成一道道裂纹,手指上带着的铃铛在音乐的伴随下发出细微的小声。周围有上百个女人都是四十岁以上的妇女,看着女孩在舞池中跳舞,动作优美而不雅,音乐更是让人顷刻间醉倒在舞池之中。此情此景,让他情不自禁的举起双手,十指做出开开合合的动作。这时,他才发现这里面全是女人,没有一个男人。

    这几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一张脸,安慕容尽然看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致美丽的女人,也没有听过如此动人的音乐,更没有到访过这么一处宁静幽雅的地方。安慕容见过太多的美女,而眼前的这个女孩不是千娇百媚,却温柔而精致,他甚至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舞群里穿孔雀衣袍的女孩看见了不远处的安慕容,她立刻收了笑容和舞姿,满怀戒心的看着安慕容。

第十六章 偶遇女儿国公主(二)

    安慕容慢慢走近,停在对面那个穿孔雀衣袍瘦弱却有着小姐气质女孩身影上,目光锐利而悠远。女孩迅速从腰间抽出皮鞭朝安慕容脸挥来,安慕容翻身躲闪,将剑柄绕在了皮鞭上,夜风吹来,扬起她鬓角的头发,孔雀羽毛在火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女孩抽动皮鞭,翻越飞起的身子同绿色的衣衫悬空而下,安慕容也跃身翻起,去躲女孩的袭击,目光在半空中凝结一处,默默交错,直到两人落地。

    女孩还要挥鞭直冲,安慕容伸出手止道,“姑娘住手。”

    “为何闯入这里?”女孩收了皮鞭。

    “我不甚从山上掉了下来。”安慕容一脸无辜。

    “凡是来这里的人都别想活着出去。”女孩刚说完,她先是看到了雪诺骑着马从远处赶来,接着雪诺,维森,莫可达,萧池的马匹都从这边走来,女孩一把剑指在安慕容的脖子处,“你们究竟是何人?”

    维森翻身下马,拔出了剑,也指向女孩,向安慕容问安,“大人,你还好吧。”

    “我很好。”安慕容点头,“别这样。”他对维森说,“她们不是恶人,只是一群女人而已。”

    从女人们神情来看,她们并不畏惧眼前的军队,女孩将剑刺入安慕容的肌肤,“让你的军队撤出五公里以外。”

    “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安慕容急忙解释完,对身边的维森说,“按她说的做,快撤退。”

    “大人。”维森说,“你会有危险。”

    “再不离开你们的大人会更有危险。”女孩冷冷说着,一双冰冷划过维森的眼眸。

    在维森将刀子从女人脖子取下的那刻,雪狼竟然虎啸着扑了上去,朝女孩拿剑的胳膊处咬去,安慕容来不及推开女孩,用自己的胳膊护住了女孩,等雪诺回过神的时候雪狼已经咬到了安慕容的胳膊。

    “雪狼……。”雪诺这才喊出了声音,雪狼“哼唧”一声,前爪爬在了地上,“雪狼两次去救安慕容,除了救我,有史以来,雪狼从没去救过第二个人。”他心里这样想。

    安慕容表情惨痛,但并没有叫出声来,女孩这才放开了安慕容,疼痛让他弯下腰,坐在了地上,雪诺跑上去看安慕容的伤口,鲜血已经渗出了衣袖。女孩看着安慕容惨痛的表情,依然镇定自如,身上一股女王的气息体现的淋漓尽致,她给安慕容一个意犹未尽的凝视,走进说,“被狗咬过的伤口要及时处理,否则会得疯癫。”

    “它不是狗,是狼,他有名字,叫雪狼。”雪诺纠正。

    “那更要尽快治疗。”女孩说,“先命令你的军队撤出五公里。”

    维森只好照做,朝军队挥挥手,让所有军队向后退移,维森和雪诺都没走,他俩都希望能留下来照顾安慕容。

    “你们都走开。”女孩命令,“我不会杀了你们大人。”

    维森一行人只好离开,雪狼也跟着离开,女孩命令人去拿来了包扎的药和纱布,安慕容脱下上衣,他看着女孩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胳膊处全是血,伤口很深,女孩为他包扎伤口,他咬着牙忍住疼痛没有喊出来。

    伤口包扎好后,女孩将一瓶药递给了他,“别指望我会谢谢你。”

    “不用了,药你留着,这点伤不碍事。”安慕容说。

    “你若不想死的话就留着,这可不是一般药,按时服药到体内,伤口处也要服,至少得半个月。”女孩交代。

    “这药真有那么神奇?”安慕容淡淡微笑。

    “我这里有上百种治疗疑难杂症的药草,区区被狼咬伤不算什么。”女孩怔怔地望着他,这才头一次把他瞧了个清楚。他穿着一身虎皮大衣,毛领搭配着他那张脸,嘴唇又红又软,微风吹过他的发梢,活像雨后土中翻到的蠕虫,那双眼则是迷人又动情。女儿国没有男人,她也见过几个男人,可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她尽然看呆了。女孩回神过来说,“带着你的军队尽快离开这里,管好你的人,忘了今天你来过这里。”

    “为什么?”安慕容不明白地问。

    “我要你发誓永远都别来这里。”她的脸上充满了忧郁,眼神中带着一丝仇恨。

    安慕容点头,“好,我不问你了,今后若有什么困难随时到罗布城找我,我叫安慕容。”说完,他退后两步,女孩转身离开了,头也没回。

    “你的名字呢!”女孩已经走远,她没有听到安慕容的问话,风将他的语言吹散,他目送女孩远去,然后转身离开。

第十六章 偶遇女儿国公主(三)

    安慕容赶上队伍已经半夜了,他们在平坦的草地上就地扎营,点燃火堆取暖,火架上烤着野兔。安慕容身上尽管穿着层层虎皮大衣,但仍然感觉彻骨的冷,尤其是伤口,在这寒冷的夜里,冻得越发生疼。维森从火架上取下一只野兔递给安慕容,安慕容将兔肉分开,将一半给了雪诺,“谢谢你的雪狼救了我两次,但也让我付出了代价。”

    “对不起啦,我没想到会是这样。”雪诺说,“不过很奇怪,雪狼除了我从来不去救任何人,他对你……。”他做出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手势。

    安慕容也耸耸肩,表示不理解。

    雪诺将一块肉撕了下来,“来,雪狼,你也吃点。”他将肉扔到雪狼嘴里,然后将一块肉放入自己嘴里,“我猜想,今天我们碰到了消失十五前的女儿国,她们将你放回来算是奇迹。”

    “女儿国?”安慕容惊讶地问。

    “是的。”雪诺说,“我听义父说起过,女儿国定居在龟兹苏巴什一带,那里地质干旱,人烟稀少,只有苏巴什的一池湖水养育着她们,这池湖水叫子母河,能让她们生育,但生下来的都是女孩,没有男孩。库车常年战争,人口剧烈下降,十五前,龟兹王抢走了女儿国的女皇,抓了近两千个女儿国的人到龟兹生儿育女,那时候逃离了一批人,带走了女皇襁褓中的婴儿,龟兹王找了大半个西洲也未能找到,我猜想大概那个女孩就是女皇留下的婴儿。”

    “你确定。”安慕容意犹未尽地问。

    “我确定以及肯定。”雪诺说,“除了那个女孩,她们中间没有男人,剩下的都是三十多岁以上的妇女,没有苏巴什的子母河她们就没有办法生育,大概在十五前逃出来的也就这上百个人。”

    “怪不得。”安慕容点点头,她很抵触我们,让我忘记那个地方,以后别再出现。”

    “所以……。”雪诺说,“你很幸运,我可听说到过这里人都死了,人们称这里为鬼城,没人敢来这里,没想到却是女儿国的幸存者。人生呐,就是这么变幻无常,一个部落说不定哪天就会灭亡,焉耆部落,若羌国,包括无法生育的女儿国,还有很多很多部落,其实想想,我们每个人的脑袋都在半空悬着,突如其来的战争会摧毁人的整个心灵。”

    “你有你的义父,他有十万大军,没人敢摧毁你的心灵。”安慕容突然变了脸色,深沉的说完起身,走到不远处的维森跟前吩咐,“今日发生的事不许有任何人提起,违者军法处置。”

    “是,大人。”维森恭敬说完,回头将话传给了所有的人。

    雪诺耸耸肩,找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他看着眼前深不可测的风景自语,“怪不得库车王找不到他们,这里离库车有上千公里的路,尽然躲在这么幽静的地方,真够惬意。”雪狼也走来过蹲在他身边,雪诺摸摸雪狼的头,它便往雪诺身上蹭,显得及其温顺。

    安慕容用餐以后,一直坐在篝火旁,他拉起大衣帽子,手掌缩进袖子以求温暖。此刻,他脑海里尽然出现女孩的样子,想起他俩厮打时目光在半空中凝结一处默默交错的情形,想起女孩转身离开了头也没回的样子。

    天刚蒙蒙亮,队伍就出发了,安慕容骑着马,站在高高的山顶上看他和女孩相遇的地方,“这片草地上没有一间房,没有烟炊,没有羊圈,没有牧马,她们究竟靠什么生存?她们住在哪里,难道是山洞吗?”想到这,他的心抽动了好几下,“她们一定怕及了战争,否则不会抵触我的到来,也不会杀光到访过这里的人。”

    “看你似乎很不舍,莫非将心留在那里了?”雪诺迎着安慕容目光望去的方向,语言中带了一丝嘲讽。安慕容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雪诺,没有说话,他扯动缰绳,将马掉了头,走在了最前方。

    上山的过程很是吃力,松塔树离他们很近,伸展的树枝和茂密的树叶遮挡着山路,像极了一把壮大的伞,太阳被树枝挡住,微风凌厉吹送,树叶哗哗作响,他们如同在阴沉的天气行走。厚厚的松塔铺在地上宛如绒毯,马蹄踩在落到地上的松塔,只发出吱呀裂开清脆的声音。这是一片多么幽静的地方,安慕容感觉在马上快要睡着了。雪诺快马赶上了安慕容,与他并肩同行,安慕容依然不语,满脸的沉默。

    “还要走多久才能到罗布城?”雪诺问。

    “大概还要两天的路。”安慕容答道。

    “这么久。”雪诺说,“我们都赶了半个月的路程了,也不知道疯王怎么样了。”

    “你很担心他?”

    “不是担心。”雪诺说,“义父走之前说过,我们之间任何一个人出事,他绝不轻饶,我和他很不合,我们之间没有共同语言。”

    “义父?”安慕容不明白地问,“你称大单于是义父?你父亲是几品官员?”

    雪诺摇摇头,“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前任领主维洛果大单于将我从草原上捡了回来,他们没有人告诉我是谁,列王经常骂我,说我是狼养大的孩子,跟动物没什么区别。”

    安慕容冷笑一声,对雪诺的故事产生了兴趣,盯着他的眼神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经常会做一个梦,梦见一个婴儿在草原上啼哭,那里有狼群,有野狗,有山洞,还有宽阔无际的草原,我还梦见一只母狼给一个婴儿喂奶,它时常将身子扑倒婴儿身上给婴儿取暖,就像在照顾自己的孩子。”说着,雪诺笑笑,“好可笑的梦,你也觉得可笑是吗?”

    安慕容嘴角撤出一道笑意,“一点可不可笑,大概现实生活中有这样的趣事,狼本来就通人性,就像你的雪狼。说不准你的梦是真的,这只雪狼就是你梦里的母狼,而你就是那个婴儿。”他说着笑出了声音。

    “别逗我了。”雪诺也笑笑,他收了笑容,表情面带苦涩,“对于野人占领焉耆部落一事你怎么看?听说焉吉尔哥哥的父亲也是你义父。”

    安慕容点点头,“是的,我没来得及去救他们。”

    雪诺低下头,“我前段时间才知道了此事,义父让我来焉耆部落也是为了摸清野人的行踪,或许他老人家对对付野人早有预谋,之前,我认为野人也是人,可以通过转化教育让他们从此行善。此次到访焉耆部落,我亲眼目睹了那些被燃烧过的房屋,那些被屠杀的尸体,那些年纪不大的孩子,还有襁褓中的婴儿,他们的行为如同畜生。”他说着,眼眶里闪过一股泪花,他扫视天际,抿嘴道,“安慕容大人,我只希望你能早日放我回去,好让义父早作打算。野人不走,焉耆部落的老牧民就没有好日子过。”他的声音在森林里回荡。

    “你真相信你义父是为了赶走野人还焉耆部落太平?”安慕容插嘴道,他厚重的虎皮大衣随着马的动作上下飘移,“他的野心我父亲早已看透,他想西洲草原上所有部落都能成为赤牙人的奴役。你生得一副好心肠,却很赞成你义父的执政风格”

    “不。”雪诺摇头,“我并不赞同义父的执政风格,师父也常说赤牙人贵族的律法残酷,我也认为是这样。”

    安慕容投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来你真的不是赤牙人。”说完他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我不是赤牙人?”雪诺耸肩,显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究竟是何人?”他自问,安慕容已经走远,他也跟了上去。

第十七章 血腥风云(一)

    牢房里一片寂静,安归伽已经和安迪,顾齐以及安维尔还有胡柚待了快半个多月了,监牢地上的杂草充满了一股尿臊味,只有一扇小小窗户透进来一眯光线。牢里很黑暗,墙壁上的泥土被碱润得快要掉下来,只有一个温和的老头被推门进来送饭时,才能短暂地看清牢内每一样东西。老头胡须很长,和头发一样花白,有时候他口袋里装一个小馒头,会偷偷塞到安迪手里,“我只能偷出来一个,多了会被人发现。”说完提着送餐的篮子,弯着腰,蹒跚着脚步走了,等门“咣当”关上,牢房里就什么也看不清了,他边走边哼着小曲,直到走远声音消失。

    桌子上放着三个碗,碗里只有粥,盘子里只放着三个小得可怜的馒头。“连个咸菜或鸡蛋都没有。”安维尔抱怨,“吃了快半个多月的粥和馒头了,牛特尔这老东西是要活活饿死我们,我和安迪正在长身体呢!”

    安迪拿起盘子里的馒头,一个给安维尔,一个递给了安归伽,安归伽用手将安迪手里的馒头推了回去,“你多吃点。”

    “你也需要体力支撑父亲。”安迪疼惜的看着安归伽。

    “我没事。”安归伽说着,端起桌子上的碗,仆仆吞吞吃完了碗里的粥。

    外面响起了开锁门的声音,门“咣当”打开,光线照了进来,安归伽挣扎着起身,进来了两个狱卒,将饭桌上的粥全部扫到地上,摔碎的声音非常刺耳。他们拉起了安迪和安维尔,一个狱卒瘦得像个稻草人,生着一张老鼠脸,胡子割得长短不齐。他穿了一件甲衣,外罩半身皮革斗篷。他一把将安归伽推到门口,“有好事等着你们呢,请吧。”

    安归伽不安的扫了狱卒一眼问,“有何好事?”

    “不准问。”狱卒没有好语气,“到了就知道了。”

    安归伽跟着走出了牢房,安迪,安维尔,顾齐,胡柚都被他们推了出来,一路上,牢里的犯人少之又少,个个瘦得不忍直视。他们碗里只有粥,没有馒头,有的看似病入膏肓,嘴唇干裂,有的腿部伤口流血,却无人给包扎,隐隐作痛的叫声让他心都在收紧。

    出了监狱大门,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时,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了安归伽的眼睛。地上是一层厚厚的积雪,雪花纷纷飘落,白雪照得他感觉头昏眩晕,眼前冒起了金星。他摸摸脸颊,发现比以前消瘦了。他的头发散乱着,看着很脏,也很油。他已经半多月没洗澡了,此时他只想泡个热水澡,再来只野兔或者羊肉,还有一杯热腾腾的马奶酒,真是够惬意的。

第十七章 血腥风云(二)

    来这里快半个月了,这是牛特尔第一次传唤他,他想好了无论牛特尔说什么,只要不是效忠氏月,他都依牛特尔。但这似乎很难,从上次谈话中可以看出,牛特尔队伍依然薄弱,他需要更多的军队和人脉来壮大他的队伍。

    狱卒没有将安归伽他们带到议事厅,相反被带到了一片宽广的草地上。

    “他们要带我们去哪儿。”安维尔侧头低声问安归伽。

    “我也不知道。”安归伽摇着头,“反正不是好事。”

    他们继续走,走了好一阵才走到一片宽敞的雪地上,一股不祥的预感迅速笼聚安归伽心头。他看到了牛特尔,阿尔法,有大批的侍卫,不远处是一座刑场,十字木架,执行犯人的长官,还有成千的牧民。安归伽亲自执行过无数的犯人,这个场面是他最熟悉不过的,罗布城的刑场也是这般如此,这是他从走出牢房到目前万万没想到的。

    血腥一样的雪花在飞舞,他们被押上了刑场,安归伽看着安迪和安维尔,只想放声痛哭一场,可眼泪却硬是掉不下来。纵然到了这步田地,罗布城依然存在,他依旧是个罗布城的君王,死得其所,他将悲伤和狂怒都冻结在体内。

    牛特尔给安归伽丢了个陶罐酒给他,“喝了它,算是为你践行。”

    安归伽觉得冷气吸到了嗓子眼上,陶罐很凉,表面密布水珠,他双手紧紧捧住,饥渴地大口吞咽。酒从嘴角流下,滴进胡子里,他顿时能闻到浑身上下散发着汗臭和劣酒的气味。

    给安迪,安维尔,胡柚和顾齐的陶罐他们没有打开,只是看着父亲喝下酒的瞬间,表情充满了绝望和寒冷。

    牛特尔谨慎观察着安归伽,胡子眉毛皱成一团,“只要你答应效忠我,签了效忠协议,我即刻放你回去。”

    果然是这样,安归伽猜得一点也没错,牛特尔没有给他第二条路选择,“我若答应效忠你,我罗布城必将遭受一场浩劫,我若不答应,至少大单于不会让罗布城灭亡。”

    牛特尔听得忍无可忍,一圈击中安归伽的头,他的额前砸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汩汩流下,顾齐急忙扶起了他。“这是你对我不忠的惩罚,这一拳,你我兄弟情义已尽。”牛特尔冷冷的说。

    “你我的情义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尽了。”血从安归伽的眉头流至眼睛,不大一会的功夫便凝固。

    “杀了安归伽,杀了安归伽。”低下黑压压一群人大喊。

    “我们牛氏家族绝不做赤牙人的奴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接着,黑压压的牧民开始往执行台涌来,现场的士兵顶着盾牌和长矛维持秩序。有些牧民已经涌上执行台,被几名士兵强行拉了下去。身穿盔甲的侍卫们即刻举起盾牌将那些群众拦在了盾牌外面,接着雪球一个个砸了过来,安归伽觉得脸上一阵冰凉。

    安归伽警戒的看着现场,听着底下黑压压的高呼,向牛特尔哀求道,“放了安迪和安维尔。”

    牛特尔冷笑一声,深沉的说道,“除非你答应我的要求,否则你们今天必死无疑。”

    安归伽摇着脑袋,这个举动明显激怒了牛特尔,“我要让你看着你的两个宝贝全死在你面前。”牛特尔将整个身子转向侍卫吩咐,“将安迪和安维尔绑在了十字架上。”

    向安迪和安维尔走去四个侍卫,强行拉住他俩,拖着往十字架走去,胡柚要上前去阻拦,两个侍卫从他的身后拖住了他,安归伽看到他们先将安迪的双手全被绑在了十字架上,安迪极力扭动身子反抗,“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安迪的双脚飞向侍卫,但却迎来了侍卫剑柄的一阵敲打,她疼痛惨叫,竭嘶底里地啜泣。

    安维尔的挣扎丝毫没有用,拉他的壮汉顶他两个,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就无法抗拒,双手双脚死死被绑在了十字架上。安归伽满脸绝望,用尽全力轰然撞开了眼前侍卫,接着一把剑刺进他的大腿,安归伽挣扎着想站直,但却倒在雪地上,抬头看见牛特尔拔出了剑,血从安归伽腿上喷出,溅到雪地上,他忍着疼痛倒吸一口冷气,但没有喊出来。

    “父亲。”站在牛特尔身后的阿尔法忍无可忍他的做法“我们这样做是否不妥?”

    “孩子。”牛特尔将带有血迹的刀递给了身边的侍卫,侍卫立刻用手帕擦拭干净刀上的血迹,“善良终有一天会害了你。”

    屠夫已经将从腰间抽出刀具,“不。”安归伽声音颤抖着,他心痛如刀,几近崩溃,哀伤地说,“你不能这样,就算我们都死了,大单于也不会放过你。”

第十七章 血腥风云(三)

    安归伽认出了老人,他是每天给他送饭的老者,他一双眼神又一次温和的看向安归伽,然后转头气喘吁吁对牛特尔说,“赤牙王庭来的加急信函。”

    “给我的?”牛特尔问。

    “是的。”老人点头,将牛特尔拉到一旁。牛特尔接过信函,把信读完,他气急败坏的将信函撕碎仍在了雪地上。

    “信上说了什么?”阿尔法跟了上去问。

    牛特尔闭口不说,只气得嘴角发颤,现场的群众又是一阵喧哗,阿尔法从地上捡起纸片,拼凑起来,他读完了信,风将他手里的一片纸吹落在雪地上,老人急忙弯腰捡了起来,递给了阿尔法。群众喧闹的声音盖过了阿尔法和牛特尔谈话的内容,安归伽听得不大清楚,总之他觉得有了一丝生还的希望。

    “将他们带下去,押入大牢。”阿尔法命令着。

    安归伽终于出了一口长气,看着天上零零散散飘下的雪花,闭上双眼,表情似乎从鬼门关走了一回。他们又被关回了牢房,天色已黑,牢房里点亮了火把,他们在牢房里又度过了饥饿寒冷的一晚。第二天天一放亮,老人又来送餐,他将筐里的稀饭馒头放在了桌子上,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为什么要救我们?”半响之后,安归伽沉声问,他几乎看不清老人那张脸。

    “我是从门卫那里接过的信函。”老人说,“他没有马,我怕晚了牛特尔会铸成大错。”

    “不。”安归伽低声吼道,“我需要你说实话,纸、墨、笔迹、章子模仿的毫无破绽,但我了解大单于,就算我死在这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损失,罗布城他可以再立新王。”

    “我……。”老人吱吱呜呜起来。

    “快告诉我。”安归伽表情严肃起来,“为何要救我们?”

    老人出了一口气,艰难的徘徊着,但他还是开了口,“我是霍尔奇的部下,慕斯那大人……。”

    安归伽大惊,在一丝光线下不难看出他这般出奇的表情,“此话当真。”他问。

    “我不敢骗君王。”慕斯那大人说着跪在了地上,“君王,请恕老人一拜。”

    安归伽即刻要起身,受伤的腿撕裂一样的疼,慕斯那大人扶着他坐稳,“安静别动,你的腿一定很疼。”慕斯那大人劝慰,从衣兜里拿出了药,为他包扎,边包扎边继续说,“十五年了,我在这里苟且生活了十五年,好不容易能盼君王到此。”他已经为安归伽包扎好了伤口,他坐在凳子上,“阿斯玛才是这里真正的王。”他的双唇几经颤抖。

    “你说什么?”安归伽放开了慕斯那大人的手急问,“把话说清楚。”

    “王子还活着。”慕斯那大人的眼泪流了下来,安归伽已经急到了嗓子眼,慕斯那大人继续说,“十五年前那场灾难后,我参加了所有战场清扫,连一具尸体都没放过,所有的尸首里面我没有发现王子的尸体,尸首里面也没有阿斯玛师父布衣翎羽的尸体,我猜想是布衣翎羽救走了王子。”

    “说这话要有依据,你确定王子还活着?”安归伽语言几经颤抖。

    “我确定王子还活着。”慕斯那大人点头,“我辨认过了所有的头颅和尸体,根本就没有王子和布衣翎羽的尸体。”

    “王子身上可有什么特征,比如物件什么的?”

    慕斯那大人捏着胡须思索良久,“王子身上没有什么特征,不过王子生下来的时候,当初昆莫专门让工匠做了一块黄玉玉佩,上面刻的是王子的姓名。”

    安归伽的眉头紧皱起来,“王子还活着的消息还有谁知道?”

    “蓝氏月里就我一人知道君王。”

    “你意思是你与外界的人还有联系。”

    “我们凤尾城忠诚的大人们时刻都在准备着。”慕斯那大人意味深长的回答,“请恕我暂时保守这个秘密,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一切君王。”

    “好。”安归伽点头,“不许再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慕斯那大人点点头,擦了把眼泪,“我们的谈话太久了,我得走了。”于是,他从椅子上起身,拿起了篮子,驮着背走出牢房,关上了门。安归伽目送慕斯那大人离开,此刻的他几乎不敢相信慕斯那大人老人所说的话是真的,就连顾齐都冷出了一口气。

    “今天的谈话,事关我们的生死存亡,不管发生什么事,一个字都不许提及,你们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我知道了父亲。”安维尔点头,顾齐也跟着点头。

    “尤其是你,安迪。”安归伽脸色露出了迟疑,“倘若你真要留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今天谈话的内容。”

    “我不想留在这儿父亲。”安迪撅起了嘴巴,“我想跟着你们回罗布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