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佛全文阅读 第26分节

第二百五十六章 乱军难

    大都中,四处火起。都城百姓,个个人心惶惶,都以为是天空极高处那两颗一白一蓝的星星,激烈碰撞,双双陨落下来,方才造成了如此灾难。再一细看,那起火冒烟的地方,全是平日里上香拜佛的喇嘛寺庙。

    许多虔诚的信徒,自发地走出家门,带着水桶瓢盆,急急地赶去就近的寺庙救火。哪知寺庙中竟然有修士打斗,一道寒光闪现,一团鬼火飘来,一声非人的啸叫。。还未靠近,便是死了大半。

    这时候,一队队杀气腾腾的禁军,全副武装,从皇宫冲了出来,穿插在大都各要道,高声呼喊着,有魔教妖人混入了喇嘛寺庙,伺机作乱,严令普通民众速速回到各自家中。

    随后,大都之中,四处杀声震天起。

    有人站在高楼遥望,只看到火光冲天,黑气缭绕,五颜六色的光华不时从空中掠过,摇曳,坠落。莫说看清喇嘛寺中的情景,便是空中飞来飞去的人影也看不真切。

    悟虚与多吉飞到天源延圣寺上空之时,肉眼所能看到的,也是差不多如此。寺中虽有不少火烛灯笼,但又有许多魔气蔓延,再加上四处燃烧形成的浓烟。整个寺庙,放佛笼罩在浓浓的迷雾中一般。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有寺中喇嘛的,也有禁军军士的,也有魔教修士的。

    下方的灵气波动,对于悟虚来说,虽然不是很强烈,但是悟虚却是一阵心凉。“好歹毒的计策!”悟虚对着多吉说道,“魔道修士,不但给喇嘛教栽赃了一个袭击元帝的罪名,出动禁军搜捕诸寺,然后又暗中制造如此混乱局面,引得各方厮杀。”

    正说着,四道杀气从高处朝着二人头顶而来。

    悟虚随即对着多吉说道,“师弟我去拦住那魔女。师兄赶紧施展佛光普照十方阎浮之术,指挥城中僧众,渡此大劫吧。”说完,头一抬,手持星云竹,朝着那已然杀到的魔女迎去。

    那魔女见到将自己一头青丝斩成白发的悟虚,分外眼红,也不说话,御使着四把短剑,向着悟虚斩来。这四把魔剑,也不知什么材质,以什么魔法炼制而成,。每道暗幽蓝芒,打入悟虚身后的法界之后,不但极难炼化,反而四处游走冲击,令法界隐隐不稳。

    这种情况,悟虚还是第一次碰到。当下,不敢大意,将法界只外显为一圈光晕,盘旋在自己脑后,神识在识海中,盘腿而坐,双手结莲华印,默诵六字大明咒。

    悟虚此番应对,是比较稳妥的。此魔女,魔剑剑芒,对于法界隐隐有克制作用。那么若是悟虚进入法界,反倒落了下乘。因为真人修士交战,其实拼修为,拼术法,还拼灵力。而悟虚若是悟虚遁入法界,那么若是此魔女在外面有什么秘法,将周围天地灵气禁锢,纳为己用,那么悟虚在法界忙着应付那些暗蓝剑芒,时间久了,便会自然不支。

    这等于悟虚躲在法界这个堡垒中,被动的防御挨打。

    唯有出来,以普通真人修士的打法何其相斗,一边争夺灵气,一边比拼法器术法,同时以法界为后手妙着,方有机会取胜。纯粹以法界对敌,那是相对于境界修为比自己相差较远的对手。

    实际上,方才多吉,也是如此打法。

    便见得,悟虚右手持星云竹,身边灵气如莲状绕身,脑后一道淡淡的光晕,在那四把魔剑中,闪转挪腾,渐渐向着那魔女飞去。

    那魔女,阴阴一笑,忽然伸出一根猩红的手指,看似缓慢,实则极快,朝着悟虚一点。

    悟虚便看到,前方似乎一片血海飞来,不慌不忙地开口吐了一个“嗡”。血海消失,但却依旧有一根猩红的手指,飞了过来。悟虚将星云竹斩出,那根猩红手指化为两截。但悟虚的身形也一顿。

    只听得那魔女一声尖叫,气急败坏地叫道,“居然敢伤本座的血魔指!”四把魔剑,趁着悟虚停顿之机,化作四条骨龙,将悟虚团团围住。

    骨龙!悟虚心道,来得正好,便将法界寂灭之气引出,想要将这阴晦邪气的骨龙寂灭之。

    哪知,这寂灭之气一出,那四条骨龙竟然如鱼得水,通体蹿起幽幽蓝光,放佛被冥火点燃一般!悟虚暗叫一声不好,急忙收回寂灭之气。

    那魔女见状,大笑,随即面色一变。因为那四条骨龙,虽然张牙舞爪,冲着中间的悟虚飞去,但居然在飞到之时,绕着悟虚盘旋。远远看去,似乎四条骨龙,乃是悟虚所幻现出来的一般。

    悟虚也一愣,随即又缓缓释放出一道寂灭之气。果然,那四条骨龙,飞得更快,将那道寂灭之气分食一空。悟虚在放出一道,又被那四条骨龙飞舞吞噬一空,然后颇有点“依依不舍”地飞绕在悟虚周围。

    难道这四把魔剑是由寂灭之气炼制而成?或者说,自己这法界寂灭之气,是一种魔功?!悟虚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魔女忽然从无比震惊中醒转过来,冷喝一声,双手变幻,那四条骨龙随即又变成四把冷冰冰蓝幽幽的魔剑,飞回其手中。那魔女,仔细地将四把魔剑看了看,随即欣喜若狂地抬起头,望着悟虚,犹如望着唐僧肉一般。

    悟虚不由打了一个冷战,急忙低头望向下方。见多吉正带着许多喇嘛,在数千军士的护卫下,朝着大都南门杀去。

    “这个和尚,怎么称呼?”那魔女,缓缓飞过来,四把魔剑已经不见,猩红十指却又如饮血利剑,带着危险而又妖异的光芒,长长的白发在身后飘飞,犹如索魂厉鬼。

    悟虚手持星云竹,法界寂灭之气游走在身边,大声喝道,“要战便战。尽管来!”

    那魔女,一根指头,朝着下方一指,一道猩红血光射出,数十名喇嘛随即倒地不起,化作一滩血水,“你若是能够回答本座几个问题,本座便念你修炼不易,饶你一命,而且还可以放你的师兄弟离去。”

    悟虚怒极而笑,“杀我同门,小僧饶你不得!”却是收回星云竹,祭出白骨剑,随后朝着那魔女刺去。

    那魔女笑道,“寂灭魔气,虽然霸道,但就凭你这点道行,本座倒是不怕。”话音一落,身影幻作无数,将悟虚重重围困。无数道血红之光,朝着悟虚飞来。

    便在此时,一道曼妙身影飞来,娇喝一声,一百零八道白光,道道状若骷髅头,冲向了血光之海。悟虚心有灵犀,立刻将多吉在西湖交给自己的那金刚密因了义生死珠抛出。便见那一百零八颗珠子,瞬间飞入那一百零八颗骷髅头中。那一百零八颗骷髅头,随即化作金色,升腾起七彩光华,放佛一尊尊佛首一般。

    那魔女惊呼了一声,密因了义生死法,便转身朝着皇宫飞去,临走中,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

    悟虚望着越来越近的潘若雪,合掌道,“阿弥陀佛,多谢相助潘仙子。”

    潘仙子面色微红,微微扭头,“你且随多吉大师,护送喇嘛僧众们出大都。我去查查圣上的真假。”

    空中那一百零八颗金灿灿的佛首,忽然,颗颗皆化作双面白色骷髅头;这一百零八颗双面白色骷髅头,复又一分为二,分别朝着悟虚和潘若雪飞来。

    悟虚一愣,止住话语。对面潘若雪,已在那一百零八道白光护体之下,急如流星,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皇宫方向。

    想不到八思巴将另外一串金刚密因了义生死珠,传给了潘若雪。莫非?

    悟虚摇摇头,回复心神,转身也飞去,在城南与多吉汇合,在多吉招来的忠于喇嘛教的将领军士的协助下,打开了城门,护持着众僧众,出了大都城,急急而去,不敢停歇。

    待进了那邯苍山,往深处又走了许久,多吉确认后面没了追兵,方才寻了一处地势又高又险的平地,略一清点,留在大都的教中修士只剩一半不到,还有不少带着伤,而普通僧众逃出来的,不过十之一二。不由泪流满面,合掌无语。

    正所谓

    无边大火喻法华,一只骨剑寂灭法。

    寂灭是佛亦属魔,上山清点乱如麻。

第二百五十七章 难欢喜

    邯苍山,这是悟虚第二次来到此处。

    只不过上次,悟虚在天源延圣寺修习大半载,闻听刘福通在颍州起义,声势浩大,紧接着朱元璋也投身义军,自己与多吉和卓达在皇宫大战东海妖修,保护龙脉,大难不死后,带着激荡的心情,出元都,下江南,第一站便是这邯苍山。而这次,同样也是和多吉等人,同样也是在皇宫上空,大战魔道修士,却中了奸计,带着一干凡俗喇嘛仓皇逃到此处。心情极其郁闷憋屈。

    耳听得一名喇嘛哽咽地述说着详细的清点汇总,看着默默无语泪长流的多吉,悟虚合掌问道,“当时,小僧听得你们传话禁军将领,找那三皇子和太子前来。如今,这二人可有音讯?”

    这名喇嘛原也是大都一喇嘛寺的主持,处理事情自然周详,见悟虚发问,随即答道,”帖木儿,一直没有音讯传来。巴雅格勒已经抵达太原,太子闻听大都之变,已经率军前来接应。”

    悟虚转身对着多吉说道,”师兄,师弟上次出大都,经过此邯苍山,依稀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三清洞,洞边有一寒潭,景色幽美,何不前去一游。“

    多吉虽然悲痛万分,但灵台还是依旧清明,知道悟虚有话说,点点头,吩咐了一下戒备夜间偷袭等事,遂与悟虚向着山中深处飞去。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那三清洞外寒潭边,各自寻了一块青石坐下。

    不得不说,今晚确实是一个杀人放火的好时机。星月全无,夜深之后,伸手不见五指。

    悟虚祭出一朵白莲,本想充作照明。但见多吉从空中飞落下来之后,便将全身灵力内敛,浑身淡淡金光悉数散去,整个人融没于黑暗之中,知道其依旧心伤,便又暗叹了一声,也散去白莲。寒潭幽暗,青石清冷,悟虚等了片刻,方才缓缓说道,”魔道修士的奸计,悟虚大致想明白了。但尚有一处不明,那便是魔道修士,何以能够施展天子真龙剑,引动皇宫下面的龙脉之气?悟虚虽然听不懂蒙语,但却也知道,那魔道修士正是引动龙脉之气之后,方才取得了禁军的绝对信任,也误以为喇嘛教确实是在围杀元惠宗,这才听其号令,围攻诸寺,对平时尊崇有加的座师上师悍然出手。“

    多吉似乎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听见悟虚问到此关键之事,略作沉吟,便答道,”天子真龙剑,须得经由真命天子以自身皇气催动,然后方能应和、调动龙脉之气,予以护身。所以,那一刻是圣上无疑。师兄猜测,应该是那魔道修士神识一直将圣上神识压制住,待到那个时候,突然放开圣上神识,而自身神识隐藏起来。圣上遇险,骤然得脱,便以为是我们喇嘛教在暗算他。都怪我,为了避免有人说圣上死于本教之手,传令那些长老们不要杀死那夺了舍的魔道修士,放其脱困,看其如何行事。“说罢脸上露出一丝愧色。

    悟虚点点头,表示理解。平心而论,多吉的这个方法也不错。若是杀了那魔道修士,到时候死无对证,有多少人愿意相信元惠宗是被人夺了舍,早已死去,而不是被喇嘛教所杀?命众长老离去,回道寺中,以静制动,看着魔道修士以元惠宗的身份,能做什么,也不失为以退为进的妙着。毕竟,元惠宗,无缘无故,也不可能发布对喇嘛教不利的旨意,便是有,喇嘛教势力遍布朝野军中,自可以徐徐应对。却不料那元惠宗神识当时还没有被灭,被魔人操纵着,伺机放了出来。而那元惠宗,在生死之间,心性神志估计都已不清,误以为是喇嘛教加害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悟虚想了想,”如此说来,便不是元惠宗有意投靠了魔道,而只是误以为喇嘛教有人加害于他,这才下令查封、围攻诸寺?然后,被早就潜伏各处的魔道修士加以利用,他们制造混乱,令得禁军和本教僧众两方,互相厮杀?“

    多吉面带憾色地叹了口气,”确切地说,是三方。“见悟虚不解,又解释道,”我担心诸寺僧众安全,便以佛光普照十方十方阎浮之术,不分文武,尽起本教俗家弟子,赶赴诸寺护法。他们,都是忠于本教之人,纵然面对奉有皇命或禁军,也毫不退缩,奋起护法。“

    原来如此!多吉说得比较含蓄,但悟虚脑海中却出现了一副副画面。

    一座喇嘛寺被围,一个将军举起宝剑,正要下令攻进去。突然,喇嘛教的俗家弟子,或者带着府上家丁,或者孤身一人,赶了过来。他们面对皇命,不敢公然违抗,但是却筑成人墙,坚持只允许数名军士进寺搜寻所谓的魔道中人。军中又有不少信教之士。一时之间,那将军也颇为为难。这时候,黑云飘落下来,随后几支冷箭,分别射向了那领军的将军和为首的俗家弟子,同时寺中又传来僧人的惨叫声。于是,一场混乱的杀戮开始了.。。

    一座喇嘛寺被围,一个将军举起宝剑,正要下令攻进去,却突然寒光一闪,脑袋滚落在地,身后副将,宣布暂代其职,命令军士原地待命。然后,此偏将,又被一把飞剑斩去头颅,一名修士飞来,手持令牌,接管了部队,命令攻进寺庙,搜捕叛贼。

    天源延圣寺,急急赶来的禁军,与守护在那里的禁军,各为其主,厮杀在一起。又有许多魔道修士,飞进去寺去。

    ..

    就这样,黑暗之中,魔道修士或制造混乱,间或亲自出手。乱军之中,大都诸喇嘛寺庙,渐成人间地狱修罗场。经此一夜,大都中,不但喇嘛教僧众被屠杀了十之.,便连那些暗中效忠喇嘛教的俗家弟子,也几乎全都暴露,今夜幸存下来的,怕也被残酷的连坐之法,顺藤摸瓜,给连根拔起。

    而且明面上,喇嘛教还没法说理去。因为众目睽睽下,喇嘛教诸位进宫护法的长老,却忽然丧心病狂地公然围攻圣上,圣上下令禁军搜捕相关人员,喇嘛教却聚众反抗,杀死禁军无数,形同谋反。

    暗夜之中,莫须有,连环设局,推波助澜。将懒嘛教和元庭禁军都狠狠地算计了一把。

    好毒辣的计谋啊!

    不知怎的,悟虚心中一凛,忽然想到了白莲教。朱元璋,城府很深,多年征战,杀伐决断,身边又有不少谋臣。日后,须得提防这样的莫须有连环毒计陷害。

    ”师弟,在想什么?“多吉见悟虚沉思不语,徐徐问道。

    悟虚警醒,整理了一下思路,慎重而低声地对着多吉说道,”我把师兄唤到这里,一来是让师兄冷静一下,散散心,二来却是有一个不好的假设或感觉。“顿了顿,扬手布下一个禁制,”元帝被人夺舍,这个事情,我怀疑有内应。皇宫之中,戒备森严,又有无数隐藏的法阵,当夜还有诸多长老共演大天魔舞之下。“

    多吉想了想,”依照师弟所说,师弟刚进入寝殿之时,那魔人正在吞噬诸位长老的神识?那么,圣上极有可能是在诸位长老进宫之前,便被夺了舍。三皇子下令,命禁军围住天源延圣寺,说天源延圣寺勾结东海妖女,谋害圣上。对了,此内应多半是三皇子!如今都城中,除了孛罗帖木儿,就数三皇子的势力最大,此人更有夺位的野心。“

    悟虚沉默片刻,”三皇子,的确可疑。方才,我出言询问其踪迹,也是有此疑虑。“

    ”哼,那派去传讯的禁军统领帖木儿,估计已遭其毒手!“多吉语气中略带几分愤怒。

    ”但七七四九位长老中,有无可疑之人?或者说已经被魔人夺舍,是冒充的?“悟虚徐徐说道,”四十九位长老,共演大天魔舞,居然全都没有察觉,着了魔人道?何况,据悟虚所知,按照惯例,皇宫之中,日夜皆有数名长老当值,护卫元帝,看守龙脉。圣上遇害,他们是否察觉,是否有所禀报?“

    山中深夜,本就阴冷。悟虚此话说出。寒潭边的温度便又低了许多。

    黑暗中,多吉一言不发。

    一阵微风吹过,悟虚莫名地一冷,不由合掌道,”阿弥陀佛,悟虚也是猜测,师兄当谨慎处理,或可禀报八思巴大师。“

    多吉合掌道,”今夜之事,师尊已经知晓。着我全权决断。“

    出了这么大事情,八思巴、羌巴穆勒这些高僧大德也不下庐山,看来真的是参透了生死,看破了红尘。悟虚心中五味杂陈,深深吸了一口寒气,不禁仰头望天。却忽然心有所感,朝着左上方望去,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谁?!“悟虚顿时站起来,喝问道。

    多吉随即飞起,说了声,”三清洞“,身影已在百米外。悟虚神识朝着那三清洞而去,果然感应到一丝极淡的灵气波动。

    悟虚紧跟过去,手持白骨剑,正要飞进洞去,却被多吉伸手拦住。只见多吉,双手一合,一道金光在黑暗中浮现,朝着洞内飞去。多吉这才和悟虚一道,随后走了进去。那道金光,所过之处,无论狭窄宽敞,无处不是如同白昼,更奇特的是,无有明亮暗淡之分,放佛每一处的光照都均等一般。悟虚微微点头,略带羡慕,多吉法界本尊施展的佛光普照十方阎浮,端得是妙用无穷,随心随处现,随现即照无差别。只可惜,此术,一则是喇嘛教核心秘术,二则悟虚隐隐听多吉提及,需要法界本尊施展。

    快走到最里面的时候,便听到前方一名女子,从黑暗中主动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对着悟虚和多吉,行礼道,”晚辈,三清洞胡灵儿,拜见两位上师!“这女子一袭素衣,偏生得天然媚态,楚楚可怜之间,别有风骚。

    多吉,冷哼一声,那道金光压在其头顶,便见得这胡灵儿萎顿在地,身后三条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几乎要显出原形。

    胡灵儿?!悟虚仔细一看,果然是她。便抬手示意多吉,手下留情。上前一步,沉声问道,”方才为何鬼鬼祟祟,偷窥我等?“

    多吉将金光收到掌尖,那胡灵儿,方才喘着气,敬畏地说道,”启禀两位上师,晚辈方才练功之际,忽然发觉洞外气温急剧下降,心中好奇,这才跑出来一看,却不想惊扰了两位大师,还请赎罪。“

    这三清洞,确实是金蛇子、胡灵儿、韩双虎的洞府。悟虚想了想,双手虚抬,将其扶起,然后对着多吉说道,”师兄,师弟当日路过邯苍山,这三清洞,确实是他们三人所有。“随后,将自己上次邯苍山,与这三人相遇,及至后面遇险,多吉飞出大都,前来相救之经历,暗中说了一遍。

    多吉微笑着点点头,随后对着那胡灵儿,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便不打扰了。“遂带着悟虚飞了出去。

    悟虚本还想和胡灵儿问一下金蛇子和韩双虎的下落,见多吉急匆匆地带着自己离去,便作罢。直到飞出洞外,回到寒潭边,方才问道,”此三人与悟虚倒是有点旧情,师兄为何如此急着离去。若是要暂住此地,少不得要和他们打打交道,甚至渡化为教中护法也未尝不可。“

    多吉笑道,”师弟,你见师兄施展佛光普照,便偷懒没有以神识法界探查。那洞中深处,还有一名男子,赤条条地躺在榻上,浑身腥气,显然是刚刚和此狐女欢好。如此污秽,我等还是早些出来的好。“

    ”原来如此,“悟虚哑然失笑,”不过悟虚记得,师兄曾说传授本教曼陀罗欢喜经。今夜情形,如此说来,师兄也是未曾修炼过。“

    多吉一愣,随即也笑道,”曼陀罗欢喜经,岂是如此污秽之物。“

    说道,曼陀罗欢喜经,悟虚忽然想到自己当日夺舍莫恩,便曾经得到过几卷,只是当时刚刚侥幸杀了莫恩,见了此经名字,略微一翻,感觉如春宫,便放在了一旁,随后那三皇子巴尔措达又来求房中术,自己不是莫恩,哪里懂得,便顺手将经卷给了他。

    既然想到了此处,悟虚便将此事,告知了多吉。多吉眼中金光一闪,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片刻之后,多吉缓缓说道,”曼陀罗欢喜经,乃是本教至高秘法,岂是旁人能够随意参悟的。师弟,你说三皇子要是内应,那么魔道肯定是许了他天大的好处,无非是皇位罢了。若如此,圣上定然遇害,由夺了舍的魔人李代桃僵,然后不日传位于他。“

    悟虚点点头,接过话语,”元庭衰落,各地州府驻军,大多各行其事,且据师兄所说,太子和元帝不和,早已出了都城,在扩廓帖木儿支持下,割据一方。那三皇子巴尔措达便是夺了皇位,于大局也有限得很。反倒是我等,如果拿到三皇子勾结魔道修士的证据,便可以直接杀过去,顺理成章的报了大仇。“

    多吉冷哼道,”便是没有证据,本教也会将其诛灭,甚至元惠宗一脉,斩尽杀绝,也未尝不可。杀我教众,便须承担我佛怒火。“

    此刻,因着方才胡灵儿的偷窥,悟虚与多吉已经祭出法界,融合之后,神识端坐在法界交谈。是以,多吉倒也不怕被人偷听到,毫不掩饰心中的杀意,便是连皇室一脉,也尽在复仇之列。

    这才是多吉的真实想法和态度。恐怕喇嘛教真正的高层,无一不是如此。只不过顾忌着人世间凡俗道统和僧众,不轻易表露罢了,暗中曲折行事罢了。

    悟虚也不置评,毕竟元庭已经事实上,投靠了魔道,违背了与喇嘛教的盟约,一夜之间,几乎杀尽大都喇嘛以及对喇嘛教忠心耿耿的俗家弟子。更何况,某种角度来说,元庭和喇嘛教,今夜如此,未尝不是昔日杀业报应。

    悟虚默默想着,忽然间,多吉又突兀地说道,”师弟,方才说可以将三清洞妖修渡化为本教护法,却是提醒了我。那胡灵儿,乃是一头狐狸精,天生媚态,正适合修习那曼陀罗欢喜经外门术法。“顿了顿,”师弟,若是没有降服在身边之意,我便去渡化之,也许灭杀三皇子,便落在此女身上。“

    看来多吉,听说三皇子得了那曼陀罗欢喜经,便一直在琢磨此事。悟虚沉默片刻,问道,”此事毕竟因我而起,若是此事对那胡灵儿有所损伤,还望师兄明言。“

    多吉显然料到悟虚有此一问,点点头,肃然说道,”真正的曼陀罗欢喜经,乃是本教至高秘法,没有经卷,历代相传,皆是上师灌顶,心心相印。世上流传的经卷,皆为外门术法,但也是随现世人,随性.。那胡灵儿本是狐狸精,所修法门,不离媚术,我传其外门术法,却是正好。师弟无须多虑。“

    悟虚总感觉有点不对,所谓外门术法,自然便是自己先前所看到的那种类似春宫的修习,而所谓的”随现世人,随性.“,更是令人玩味。沉思片刻,合掌道,”一切皆随师兄之意。但还望师兄开恩,传其内门心法总纲,以免此女子他日坠入魔欲之道。徒增你我心魔业障。“

    多吉长叹一声,”师弟,你学了这么久的佛法,却还是有点儒门的书呆子气。罢了,罢了。“

    悟虚合掌道谢。多吉神识却是飞出法界,朝着三清洞而去。悟虚正要跟去,却听得多吉传音道,”师弟不必跟来。师弟所请,我自会留意照办。“

    悟虚,在法界中合掌诵道,”阿弥陀佛。众生皆苦,万法皆空。“

    便在悟虚和多吉飞出三清洞之后,一个黑衣女子缓缓浮现在那胡灵儿身边。那胡灵儿急忙跪拜在地,”参见飞天真人。“

    那黑衣女子,目光不善地看着胡灵儿,只看得胡灵儿心里发毛,想起先前这黑衣女子的诸般手段,不由如多吉佛光压顶,半瘫在地,又将三条狐尾显出。

    那黑衣女子,看着那三条狐尾,面色更加不喜,但总算收回咄咄目光,一边望着洞外,一边问道,”方才那白脸的沙弥,你可曾认识?“

    悟虚已经换了容颜,不再是西域胡僧莫恩的样子,那胡灵儿自是认不出来。仔细想了想,胡灵儿摇摇头,”晚辈不曾见过此人。“

    一阵发自灵魂的痛楚,传遍全身。胡灵儿,彻底瘫倒在地。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但实际上也就几息的功夫。胡灵儿再次颤巍巍的直起腰,已是香汗淋漓,脸色卡白。

    ”邯苍山之前,可曾来过什么僧人?“那黑衣女子又问道。

    ”悟虚大师?多吉大师?“胡灵儿有点恍惚。

    ”说说悟虚大师。“那黑衣女子的声音忽高忽低,忽近忽远。

    ”修为在凡尘七层左右,自大都而来,与我等三人寒潭论道,然后至妖修坊市,遭东海苦行大师陷害,被多吉大师所救,后与东海郭大小姐采了寒潭五彩并蒂莲,联袂而去。“胡灵儿苦苦回忆着。

    洞中复归于幽暗寂静。

    胡灵儿直觉那黑衣女子已经飞进洞中深处,等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起身。

    这时候,一道佛光又飞了进来,胡灵儿眼前一亮,周围复现光明,先前进洞的那名喇嘛上师,又出现在面前。

    当多吉言说要传授胡灵儿欢喜法,尊其为喇嘛教护法,胡灵儿识海中,那黑衣女子的声音响起,”答应他!“

    答应他!胡灵儿的识海,充斥着这三个字。

    悟虚坐在寒潭边,一个人,不由回想起,当初自己与金蛇子、胡灵儿、韩双虎彻夜论道的情景,又不由想到了那株五彩并蒂莲,继而又不由想到了赵彤..

    悟虚双手结莲花印,幻现出一朵白莲,飘飞在寒潭之上。可惜,法界寂灭,难显五彩之色。

    忽然心有所感,猛地回身一望,黑暗中,不见一人。

    ”俱往矣“悟虚低头念道,双手化印合掌,身后白莲消散。

    ”何谓有情众生?何谓皆大欢喜?“悟虚低声自问。

    山风萧瑟,寒潭无语。

    正所谓

    重上邯苍坐寒潭,细说世事起波澜。

    有情欢喜众生欲,信受奉行悟虚难。

第二百五十八章 始化缘

    天刚刚拂晓,便有消息传来,当今的元太子便已率军赶到邯苍山。

    悟虚无意与这元太子见面,待多吉带着胡灵儿从三清洞出来,看了那胡灵儿一眼,随即对多吉说道,“师兄,此间事告一段落,师弟我欲往应天府一行。”

    多吉也不挽留,只是叹道,“东海普陀岛一行,如今暂时看来是抽不开身了。也罢,师弟你前往应天府早做安排,莫叫他日白莲教也遭受昨夜这般杀劫。”

    悟虚不由也叹道,“人力有时穷,且尽些人事吧。”遂与多吉话别,朝南飞去。

    途中,何其峰传来讯息,告知,应天府一干正道修士,前往杭州府,大战龙王三太子敖无畏等人,互有损伤,撤至湖州地界时,遭到魔修、妖修、鬼修联手伏击,随行的真人以下的修士几乎全都葬身太湖。所幸,敌方也折损了不少人手,仅是惨胜,是以,目前为止,尚未曾引起连锁反应。

    真人修士未曾有陨落,也未曾引起连锁反应。倒是无大碍。悟虚心中想得分明,一边朝着应天府飞去,一边询问起何其峰九人近况来。

    方才得知,这九人在范蠡隐居洞府,日夜修炼,其间除接到自己传讯,回东海杀过几股海盗之外,并无其他行动。只不过前日,正邪修士在太湖西畔大战,何其峰等人被惊动,方才又出了洞府,潜入东侧湖中,暗中察看。

    说到这里,何其峰,自然免不了将当日大战情景略加描述一番。言道,本来双方实力悬殊不大,战到后面,也是平手。但正当一方且战且退向应天府,一方且战且追之时,一条青龙忽然变身,长出两只百余丈长的翅膀,速度快到了极点,偏生那翅膀又布满细刺,坚硬锋利无比,电闪雷鸣之间,将许多正道凡尘修士斩于双翅之下,便是有几名真人修士猝不及防,也吃亏不小。

    青龙长双翅?莫非是敖青,如今果真进化为所谓的上古仙种,青鳞枭?悟虚曾听李秉澄和梁晓如提过此事。

    当得知,那青龙最后,朝着扬州府方向飞去。悟虚稍作沉吟,便命何其峰等人,奔赴扬州府,与自己汇合。

    青鳞枭,上古仙种,相传乃是金爪青龙和黑羽雷枭*而生,似龙似枭,龙身枭羽,速度极快,双羽如剑,行云入水,勾雷引电..悟虚一边默默回想着李秉澄给自己提及的青鳞枭的资料,一边喃喃自语道,“但愿,不要让我失望。”

    到了扬州府,悟虚找到敖青,一番交谈之后,悟虚得知,敖青果然觉醒了血脉,笑着恭贺之后,便问道,“我曾听闻李秉澄说起过,青鳞枭一脉的奇异之处,若是成熟之体,修炼有成,可以凝聚天雷于双羽,不知道是否却有此事?”

    敖青点点头,“确有此事,不过那颗妖灵丹,我当初只分得五分之一,后面敖大帅见此丹确实于我有奇效,便将他那一分也给了我。我如今,只服下了五分之二的妖灵丹,只能堪堪生出双翅,尚不能勾引下天雷凝聚于双羽。”

    原来如此,悟虚心中微微失望。完全觉醒的青鳞枭,可以勾引天雷,凝聚于双羽,日日温养炼化,不但不可以淬炼肉身,对敌之时更是可以释放出来,堪比那正道修士的掌心雷。人世间,如今虽然与上界隔绝,所产生的雷电,难比真正的天雷,但青鳞枭,毕竟是上古仙种,通过其仙界妖兽之体的温养炼化,所产生的雷珠,想必至少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是用来淬炼神识,未尝不是一个提升境界修为的好方法。悟虚晋升真人之后,便知道少了天雷淬炼,算不得真正的真人。为何,真人修士,关键是神识可以大范围直接调动天地灵气,而天地灵气又有多种属性,甚至掺杂着不少杂质,甚至阴秽之物,神识不经过天雷淬炼,对于灵气的调动,便束缚得很,速度和类别,便有限,如此不自由,哪里当得一个真呢?

    当然,神识,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途径加以淬炼。比方说,佛门修士可以用大日金光,道门修士可以用三清真气,儒门修士可以用浩然正气。但,都比不上天地所生的天雷,至刚至正,又不偏不倚,暗契五行。更何况,天雷乃是上界所降临,暗含上界气息,对于修士悟道,提升境界,实有不可言之妙处。

    而青鳞枭所双羽所蕴含的雷珠,在目前的人世间,算是一个比较好的替代品了。

    悟虚沉思片刻,“不知是哪五人分得了那妖灵丹?或许可以讨要过来,助傲兄完全觉醒血脉。”

    敖青苦笑道,“为兄日夜都想此事。那妖灵丹,不但可以助我觉醒血脉,而且对于妖修也有其他妙用。何况,有人也不希望敖某太过锋芒毕露。”

    悟虚冷笑一声,细问之下,得知那日除了敖青,还有敖厉嵊、敖吉、沙里密、敖狂四人。敖厉嵊那份,后来赠给了敖青。余下的五分之三妖灵丹,便分别在敖吉、沙里密、敖狂三人手中。

    随后,悟虚也不再提此事。与敖青,谈论起了眼前局势。既然都说到讨要妖灵丹了,那敖青也不再见外,话里话外,便透露出三太子有令,要其对白莲教特别对待。悟虚合掌谢过。那敖青又说道,照理说,东海龙族占了这么大块地盘,高层中已经有人认为可以适可而止了,毕竟最终目标是庐山之上。而三太子,似乎有些其他想法,莫看现在没有大举进攻,但一旦安顿好了,恐怕上山之前,真的是要过一下皇帝瘾。

    这些话,很是交心。甚至有点背叛三太子,东海龙宫之嫌。悟虚猜测,估计是其血脉觉醒,隐隐与龙族有些生分的缘故。不然,自己方才提及去讨要余下的妖灵丹,敖青也不会那么言语。

    第二日,悟虚便对敖青说道,要去附近云游数日,稍后再来叨扰。随即,辞别敖青,与何其峰等人汇合。

    当夜,众人将小木船驶入长江,悟虚又施展金刚胎藏曼陀罗法界,将何其峰九人摄入,共演法界诸天。如今,九人已经将曼陀罗诸天剑阵,修炼得颇为熟练。悟虚端坐在小船阁楼,法界正中,见诸天法相肃然,九把白骨剑,射出道道白光,充斥在法界,不由心中一动,自己法界的寂灭之气飞出,便看到剑阵随之一变,白骨剑变得极缓,但白光更甚,隐隐有骷髅浮现。悟虚知道,此乃这九人心存杀心之缘故。也不强求,毕竟寂灭之意,自己也是领悟得不完全,更遑论这九名玄影门的杀手。不过如此也好,剑下骷髅,杀之道也。

    次日,悟虚命九人前往镇江打探沙里密的消息。自己,则孤身一人,朝着宣城飞去,去找那敖吉,讨要那份妖灵丹!

    经过郭敏率军攻打,宣城守卫很严,进出城门盘查得很厉害。悟虚隐身于法界,进了城,飞至敖吉所在的将军府,显出身影,手持木鱼,站在大门外,一边敲着木鱼,一边高声道,“小僧前来化缘,诸位施主行个方便。”说着,气势一放,将前来阻拦的军士,震飞在左右,撞开大门,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沿途,军士,修士,纷纷杀过来,刀剑相加,却只是看在虚影之上,再一看,悟虚已经消失不见。

    那敖吉得了禀报,放下手中杯,正要起身,却见悟虚已然站在了面前,心中叫苦,“这悟虚秃驴,几日不见,修为似乎又精进不少。”心中这样想着,双手却一合,大笑道,“不知悟虚大师驾临,未曾远迎,小王失礼了。”

    悟虚却不愿与其打机锋,低眉微闭目,朗声说道,“小僧前来化缘,还望七太子成全。”

    敖吉呵呵一笑,“悟虚大师,且请入座。只要这宣城有的,甚至龙宫有的,大师正要开口,敖吉自会双手奉上。”

    悟虚睁开双眼,逼视着敖吉,一敲木鱼,缓缓说道,“小僧想要七太子的妖灵丹。不知道,七太子舍不舍得?”

    “妖灵丹?”敖吉,嘿嘿一笑,正要再说。

    悟虚手中忽然出现一只香炉,青烟缭绕,法香阵阵,敖吉哐啷一下,坐在地上。悟虚法界香炉之香,可以熏倒龙族,便如那沉龙香一般,便如那海枯寺龙涎佛香一般。

    当日,在星海秘境,敖吉为难悟虚,抢先占了修炼的岛屿,便是被悟虚以此香迷倒在地,昏迷不醒。此刻闻着这股气味,敖吉有气无力地喝道,“纵然你曾经救过本族之人,但可知,如此逼迫羞辱本王,有何后果?”

    悟虚笑道,“后果?!小僧不但救过三太子、九太子,便是连你七太子也救过。你可知,黄山天都峰,若不是小僧求情,你哪里还有命在?!”

    “你要妖灵丹有何用?难道是敖青托你前来?”敖吉挣扎地问道。

    “这些,七太子无须知道。”悟虚上前一步,“阿弥陀佛!”悟虚缓缓举起手掌,朝着敖吉额头印去,便如当日多吉一般。

    “且慢!”敖吉大喝道,口中吐出一只玉瓶。虽然知道悟虚多半不会杀了自己,但敖吉却是不堪受辱。见躲不过去,索*出妖灵丹。

    悟虚一手接过玉瓶,神识探看了一下,知道无误,便收入法界,那原先伸出去的手掌却是不停,在敖吉惊恐的目光中,轻飘飘地按在其额头上,两只龙角之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悟虚立地虚浮,白色佛光笼身,单掌抚摸着敖吉额头,“我佛慈悲,七太子,如此大布施,小僧便为七太子,摩顶赐福,诸般加持。唵嘛呢叭咪吽!”将六字大明咒,诵了三遍,方才收手,飘然而去。

    敖吉,又羞又恼,一口闷气上来,堵在胸口,望着悟虚远去的背影,终是大叫一声,喷出一口精血,晕死了过去。

    正所谓

    但酬师兄多吉情,便向江南白莲行。

    元朝太子何须见,掌下妖龙奉丹甁。

第二百五十九章 说佛难

    且说悟虚自宣城敖吉处化缘归来,与何奇峰等人汇合,一同乘小木船,飘飘荡荡,出了长江主干道,沿着低矮的碉堡、炮楼,经过金山、北固山,朝着焦山而去。

    那焦山,在镇江东北角,实乃一处四面环水的岛屿,山上苍翠逶迤,风景极佳。只可惜,如今却是成了东海龙族的禁地。那沙里密先前对白莲教军士大开杀戒,偷天换日做了龙王三太子的沈昌岐,便派敖青至扬州予以节制,沙里密便率所部,移驻镇江。这焦山,便成了沙里密享乐的行宫别院。

    是以,悟虚等人的小船,离那焦山还有几十余里,远远的,便被巡游的军士拦了下来,一番盘问,喝令退去。悟虚在小船阁楼上,见这连人带船,皆是先前张士诚所部的样儿,便是那船头桅杆悬挂的旗帜,上面也是绘着一个吕字,随即在法界手结普贤菩萨根本印,遥遥对着这船军士,默察其神识愿念。原来,明面上,镇守镇江的乃是一吕姓将军,这些军士便是其麾下,他们根本不知道沙里密之名,只知道焦山如今住着一位东海仙师。

    虽是被拦下来了,好在修至真人境界,区区几十余里之遥,悟虚肉眼也看得大体清楚。前方水气之中,横亘着一艘龙族战舰,造型和当日悟虚在东海所见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似乎被施了法术,缩小到原先的三分之一左右。战舰上,

    有许多妖修,有站岗的,也有喝酒吃肉的。而战舰后面的焦山上,成片的楼台水榭,一处大门外侧,摆放着两棵五尺高的珊瑚,院内有各色珠光宝气溢出,妖气冲天与水气,纠缠在一起,结成一片碧绿的云海。

    这时候,那些凡俗军士,站在高高的甲板上,见何其峰等人胡搅蛮缠,不听招呼,不由火起,便将船靠了过来,要拿人扣船。

    悟虚缓缓收回目光,手印一变,一阵大风刮起,引得波涛急荡。那些军士便看到,脚下的军船飞快,地朝着前面十余米的小木船撞去。一声巨响,小木船被撞翻了过去,几个呼吸,便沉了下去。

    水下,小木船急速下坠了,待快接近江底之时,一道白光一闪,小木船就此消失不见。

    何其峰、杨晨、程松等人,坐在蒲团上,看着所处的荒凉佛殿,惊诧不已。殿中上首,虚长老盘腿坐在一个木鱼和香炉之前,犹如老僧入定;殿外,荒野之地,有一处水池上,池中莲花数朵,旁边一叶不系扁舟,瞧那模样,正是九人平时所乘坐的那楠木小船。再外面,则是白茫茫一片。

    “虚长老,这是什么地方?”何奇峰等人问道。

    “天源寺。”悟虚缓缓答道。

    此处,正是悟虚的曼陀罗法界。悟虚寂灭法界之后,原先的佛堂也消失,待在星海秘境晋升真人之后,悟虚开始观己修行,同时尝试着在法界中重建佛寺。只不过缺少资粮,到了现在,还是如今这般简陋荒凉模样。本来悟虚等着寺庙完全显现方才取名,如今何其峰等人问起,悟虚便想到前些日子大都之行,感念之下,便答之曰“天源寺”,算是预先取了名。

    方才,地方军士盘查,悟虚便借机将小木船弄翻,沉于水下,制造些许状况和混乱,随后,又将小木窗和何奇峰等人,摄入法界,水下潜行。

    “待会,我设法将那东海妖人引至此处。尔等且先做准备。”说完,悟虚便双手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佛殿佛龛之上,便有一尊金光闪闪的毗卢遮那佛像出现。

    何其峰等人,见状,急忙各自观想诸天。不一会儿,在那毗卢遮那佛像发出的金光照射之下,九人消失不见。

    悟虚等了片刻,起身出了佛殿,出了法界。随后,站在那摆放着两棵五尺高的珊瑚的大门外,以雪、山、狮子吼密法,束音如线,低声道“沙里密道友,小僧悟虚,前来拜会。”

    雪、山、狮子吼,乃是喇嘛教一门破邪音功,炼至高深处,七轮齐震,共鸣佛音,能荡涤心神,破除一切障。所谓狮子吼,乃是喻意此法殊胜,威力极大,倒并不是说声音一定很大。此刻,悟虚却是以此法暗中传音于沙里密,一则表明佐证身份,二则示以郑重和机密,却是无一丝声音传至外界六耳。再加上,悟虚以法界为界,是以,除了沙里密,旁人却是不知晓悟虚在此。

    沙里密坐在静室,面色阴沉。这悟虚和尚,修为不在自己之下,偏偏又和龙族诸多高层搭着关系,今日不请自来,鬼鬼祟祟地,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当日,自己为了给七太子出口恶气,曾经想给他一个下马威,难道他是来算这笔旧账?对了,自己前段时间,杀了其白莲教众数千人,他定然是来伺机寻仇的!

    想到此处,沙里密的面色更加难看,自言自语道,“你真的以为本真人怕了你?若本真人是龙族一脉,早就将你抽筋剥皮,碎尸万段!”这沙里密,本体乃是一条绿唇箭鱼,悟虚与龙族太子及一些高手交好,沙里密不得不顾忌三分。

    正要飞回战舰去,沙里密忽然又停了下来,两只微鼓的小眼珠,不停地转动着,片刻之后,凶光毕露,狠狠地说道,“战舰就在前面,又与我心神相系,随时可以呼应。我若现在上船,这和尚必定不敢来。莫若便在这里会会他,他若真的是悄然前来,哼,便送她上西天!”

    “原来是悟虚大师。如此小心谨慎,不知道有何要事?”沙里密低沉的声音传至耳边,大门无风自开,悟虚淡淡一笑,双手合十,飞了进去。

    一片人工湖,开满了不知名的鲜花,湖中间一个六角石亭,被水绿花艳环绕着。悟虚看着这一湖妖艳,十指散开,成莲花印,身体一斜如秋雁,避开那些淡淡的缭绕氤氲,绕着石亭螺旋飞行了一圈,随后,缓缓落在石亭中,沙里密的前面。

    沙里密阴笑道,“我这畅春湖,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悟虚大师也太过小心见外了吧。”

    悟虚笑道,“小僧法力低微,却因为一桩大买卖,送上门来,由不得不小心一点。”

    “哦,什么大买卖?”沙里密,一双小眼珠,对着悟虚直瞅,仍是一脸戒备之色。

    悟虚也不说话,直接将法界显露一角,帝师印在一团金光中起起浮浮。

    “龙脉之气?”沙里密眼珠鼓得如灯笼,盯着那盘旋在帝师印上的龙影,沉声喝道。

    悟虚看着那隐约闪现,虚幻无比的金色龙影,不由暗自叹道,“大都惊变,这帝师印上的龙气日益散去,今日事了,我须得赶紧飞到应天府,找如净师弟,做个抉择!”一边想着,一边悠悠答道,“正是。”

    沙里密,望着悟虚,忽然爆笑道,“哈哈,沙某自问与你没有什么交情,反而是有点罅隙,你为何上门来,拿此物和我交换?又是要交换什么?”

    悟虚合掌正色,“此物对于沙道友这样的非龙族妖修最重要,而恰恰好,沙道友手中又有小僧想要的东西。以如此因缘,小僧方才登门拜会。”

    龙,乃万妖之首,至少人世间是如此。对于非龙族的妖修来说,若是能得到一丝龙气,那么好处甚大。莫说化龙或者进化,便是炼化之后,不再怕那龙族血脉威压这一条,就由不得沙里密不心动。

    悟虚此话,直截了当,便如高僧说禅,直指人心,直指妖心。

    果然,沙里密,沉吟片刻,便问道,“不知道,我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大师你急需的?”

    悟虚叹道,“小僧也不与沙道友斗机心,实话实说。”遂露出回忆的表情,“当年,我在奉天宫曾经担任供奉一职,偶然间从吴王妃潘若雪口中得知,东海妖盟曾经打捞过一批海底沉船。从中起获,不少佛门经典。有几部,分赠给了吴王张士诚。张士诚虽然不信佛,但却将其供奉于奉天宫奉天塔内。我听闻,平江府奉天宫,便是沙道友率军接管,一应物件,也是沙道友清点封存。”

    说到这里,悟虚停了下来,望着沙里密。

    “不知道,是哪几部佛经?”沙里密,面无表情。

    “阿弥陀佛,其他倒还罢了。其中有一部《大日经疏》,却是最最要紧。”悟虚合掌,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溢于言表。

    “《大日经疏》?!”沙里密,皱眉哼道,“悟虚大师,沙某虽然不喜佛法,但却也知道,这《大日经疏》乃是尔等佛门密宗无上典籍,一直秘藏于喇嘛教中。你如今,要拿龙脉之气,换取此物?!”

    “阿弥陀佛,沙道友不喜佛法,也难怪有此疑虑。”悟虚悲声道,“自佛法东渐,历朝历代君王虽大多宽容,但也有佛难之时。尤其是最近一次,唐武宗下令,举国禁佛,无数经典,或毁去,或散失。大日经疏也未曾幸免。后佛门又兴,重修经典,却难免存在诸多纰漏谬误。”

    “那东海沉船中又为何有此经?难道是当年唐武宗举国灭佛之时,僧人出海避祸,遇大风暴?”沙里密问道。

    “非也非也,”悟虚缓缓摇头,“隋唐以来,东瀛扶桑,屡有使团,朝拜上朝,研修典籍,晓习百艺。那东海沉船之中的《大日经疏》,便是当年遣唐使团中的僧人,恭请回去的善本真本。”

    “原来如此。”沙里密,若有所思。

    “可怜我泱泱中华,劫难重重,珠遗海外,虽得以保存,却叫人生憾。“悟虚再次合掌,”欲尽不尽不可说,唯有外边根树上。沙道友,可否成全小僧一二?”

    沙里密,沉思片刻,便笑道,“大师一片向佛之心,沙某佩服。你且稍坐,我去去就来。”说完之后,便自飞去。

    一柱香过后,沙里密又喜笑颜开地飞了回来,手里攥着一册古色古香的书卷,隐约可见经疏二字。

    静坐在湖心亭中的悟虚,看了沙里密手中书卷一眼,随即站起身来,注视着沙里密。

    沙里密笑道,“找了半天,方才找出来。当日,进驻奉天宫,沙某差点一掌将那奉天塔碾为粉末,万幸万幸。也算是佛祖菩萨保佑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悟虚诵道,略显激动,“道友可否将此经卷与我一观。若是无误,小僧便将龙气奉上。”

    “嘿嘿,”沙里密,轻笑道,“悟虚大师,你我好歹也是真人修士了,怎么还玩这些把戏?这经卷给你看了,你记了下来,扭头就走,沙某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那沙道友,意欲如何?”悟虚问道。

    沙里密胸有成竹,“自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师你一边读此经卷,本真人一边炼化那一丝龙气。”

    悟虚想了想,答道,“便如沙道友所言。不过这丝龙气,小僧未曾炼化,只是摄入法界之中。沙道友若是想要预先炼化,却是须得携此经卷进入小僧法界。”

    沙里密,笑道,“有何不可?”

    悟虚一合掌,身后金光万道,沙里密眼睛都不眨,随着悟虚神识飞入曼陀罗法界。

    望着简陋无比的佛殿,沙里密眼角间露出轻蔑的神色,悟虚视若未见,手指一点,佛殿中那毗卢遮那佛像射出一道金光,金光中,帝师印浮现,随后,帝师印也开始发出道道金光,随后,那道道金光之中,一声龙吟,金光化作一条金龙,绕着帝师印飞舞。

    沙里密,满眼贪婪之色,扔出手中的经卷,随后,双手变幻,朝着那条金龙打出道道灵诀。

    悟虚接过那经卷,翻开封面,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看起来。

    一炷香过后,悟虚面色如水,合上经卷,对着沙里密说道,“道友竟然诓骗于小僧。这七十六页,第三行,第四句,本教历代长老已经判明,乃是后人重修之时附加的曲解之语。为何,亦在此经卷中出现?!”

    沙里密,此刻,已经快要将那道龙气与帝师印完全分离,听罢悟虚所言,也不言语,只是嘿嘿冷笑。

    悟虚大喝一声,施展多吉传授给自己的控印之法,要将帝师印和龙气摄入手中。

    沙里密,忽然扬手抛出一件幡状法器,顿时无数冤魂厉鬼,从那面幡中涌出,凄厉号叫着,朝着悟虚冲来。

    悟虚一看,冷哼道,“原来是叫了帮手!我道你为何敢硬闯小僧法界!”

    此幡状法器,在宣城上空被悟虚灭掉的鬼道修士黑白无常也有。但如今沙里密,抛出来的这件,威力要大不少,显然是鬼道的真人修士所使用的法器。

    悟虚可以肯定,方才沙里密借口查找经卷而离去,定然是偷偷召唤了鬼道真人修士前来相助。

    沙里密阴声说道,“你既然知道了,还不乖乖的将龙气献出。如此,本真人,看在三太子和九太子的份上,便饶你不死。”

    实际上,沙里密方才离去,便做了两件事情,一件是伪造了一份《大日经疏》,一件则是找来了帮手,一名鬼道真人修士,唤作落日冥君。这落日冥君,其实悟虚也认识,正是那夺舍舟山定海城守城廖将军的鬼道修士。

    沙里密此刻,悍然抛出那鬼幡除了想要凭此击败悟虚,实际上暗中目的,却是要通知外面的鬼道修士!

    佛门曼陀罗法界,虽然玄妙无比,但俗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若是修为境界相差无几的两名真人修士联手,悟虚便是有曼陀罗法界,也抵挡不过,无济于事。

    如此说来,悟虚若无其他手段,便颇有点内外交困。怕是抵挡不了多久,便要被拿下。

    正在此时,悟虚飞到佛殿正中,双手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若有若无的梵唱声,终是四处响起,简陋不堪的佛殿四周墙壁,开始放出大光华,大梵天、帝释天等诸天法相从墙壁飞出,曼陀罗诸天剑阵,开始显现。

    正所谓

    化缘归来游焦山,湖心亭中说佛难。

    水绿花艳藏鬼幡,诸天剑阵与君看。

第二百六十章 伴君行

    无数厉鬼冤魂,源源不断地从那面鬼幡飞出来,似乎要争先恐后地逃出地狱,但其尖锐的叫声,和贪婪暴戾的表情,却是令人无法生起慈悲之心。

    这时候,那从佛殿四壁飞出的诸天法相,已经凝实。

    一尊法相,浑身青色,额头有一条红色印记,两只獠牙露出唇边,左手托着一只劫波杯,右手握着一把白骨剑,正是观想大自在天的何其峰。

    一尊法相,呈天人形,身披凤衣,头戴帝王玉冠,一手持金刚杵,一手持白骨剑,正是观想帝释天的毕澜澜。

    一尊法相,浓眉大眼却又面如童子,身覆金甲,双手合十,一把白骨剑虚浮于两肘之间,正是观想韦驮天的张翠露。

    一尊法相,肩上绿色宝带飘飞,宝石缨络布满全身,左手托着一只灵鼠,右手举着一把白骨剑,正是观想多闻天王的何小花。

    一尊法相,头戴龙盔,双目怒睁,一手持白骨剑,一手提着一条赤索,正是观想广目天王的江定春。

    其余四尊法相,分别是观想密迹金刚的吴剑,观想坚牢地神的杨晨,观想日月宫天子的程松、田秋,威仪各异,皆手持白骨剑。

    九尊法相,将沙里密团团围住。白骨剑带起道道白华,仿佛灭世之光。

    那沙里密,似乎有恃无恐,一手持乌黑鬼幡,一手举着一杆深绿长枪,先是对着悟虚一指,

    “你这秃驴,人前装模作样,一副大慈大悲的作派!这法界之中,居然养着这些凶神恶煞般的人偶战将,白骨作剑,暗藏阴气。我看你是个魔僧!”沙里密哈哈大笑,随后一个横扫千军,却是射出道道绿光,将白骨剑剑光挡在了那些冤魂厉鬼之前。

    悟虚合掌虚立,“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沙道友,看小僧是魔,却是心中有魔。”

    忽然,一股大力自虚空而来,引得法界震动,悟虚身影微晃。

    那沙里密见状,一边飞舞着长枪,抵挡住何其峰九人的进攻,一边又笑道,“小秃驴,少在本座面前耍嘴皮子。外面你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法界外,一个面色惨白,神情阴冷的道士,脚踩湖上红花绿叶,左手结了一个古怪的灵诀,右手持长河落日剑,正是那日被悟虚带何其峰等人刺杀的鬼道修士。

    此人,乃是天外天鬼道宗门幽冥宗的弟子,名叫崔潘。此次奉宗门命令下人世间,一则是为了庐山罗刹峰,二则也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轮回印。

    当日,这鬼道修士,一时大意,被悟虚以星云竹,破了其长河落日剑,侥幸逃去。后来夺了一名龙虎山道士的肉身,随行于东海龙族妖军。

    沙里密,方才前往战舰,伪造《大日经疏》之时,恰恰好,此人前来。沙里密,试着邀其相助,谁知此人一听悟虚之名,顿时两眼喷火,与沙里密一拍即合,当下便将随身的幽冥幡给了沙里密,约定到时候以此定位,来个内外合击,破了悟虚法界,要了悟虚的小命。

    那幽冥幡,乃是幽冥宗独门法器,以幽冥石配合着其他材质,通过幽冥.炼制而成,配合相应功法,妙用无穷。

    此刻,那沙里密注入灵力催动此幡,不但释放出许多冤魂厉鬼,更是可以令崔潘通过本门秘法,生起感应。

    而崔潘也借助这感应,开始频频施展长河落日剑,要刺破悟虚的法界。

    悟虚法界震动,便是由此。悟虚通过法界,略一感应,便知道了外面的情景,心中一沉,肃然地看着沙里密,“阿弥陀佛,想不到沙道友,如此阴毒。便莫怪小僧手下无情。”

    何其峰九人的诸天剑阵,虽然厉害,但是无奈九人修为太浅,如今也不过凡尘五六层,即便是在悟虚法界之中,却是一时半会奈何不了真人境界的沙里密。

    沙里密虽然身处悟虚法界,不能调动外界灵气,但本身妖体之中,便积蓄了大量的灵力,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却是绰绰有余。见悟虚脸色一变,沙里密不惊反喜,长笑道,“仗着有曼陀罗法界,便以为吃定本座?!好叫你知晓,除了外面的落日真君,本座还有战舰随时策应!今日,便叫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说完,口中猛地喷出一口精血。

    法界之中,无水可借。沙里密竟然以自身精血作水,手中长枪枪势一变,搅动起层层红绿相间的云海。精血一分为二,在其碧海藏枪枪法中,一部分变为猩红稠云,一部分化作碧绿波纹。朝着何奇峰等人飘荡去。更有那幽冥幡释放出的冤魂厉鬼,隐在红云绿波中。

    悟虚怒喝道,“你既在小僧法界之中,外界感应隔绝,还指望那鬼道修士和战舰?!”

    即刻飞到法界佛殿顶部,化作三面六臂,一面双手内缚,两食指竖合,结不动明王根本印,定住法界,抵挡外面崔潘的攻击;一面双手相叠,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却是加持曼陀罗诸天剑阵;一面,左手五指伸展稍微弯曲,结大梵天印,却是显化出一尊大梵天法相,右手手持白骨剑,杀向沙里密。

    沙里密,见悟虚化作三头六臂之相,感应着所处空间,悟虚法界,不断震动,,知道到了关键时刻,自己只需坚持片刻,那崔潘便会攻破悟虚法界,然后与自己联手杀了悟虚。当下,挡住悟虚那一剑之后,便人枪合一,循着外面波动传来的方向,朝着那张翠露方向飞去。

    那张翠露方位,正是外界崔潘长河落日剑斩来的方位。沙里密,却是好计谋。

    但见,悟虚冷笑一声,原先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的双手变幻,成莲花印,何其峰九人手中的白骨剑便齐齐飞起,呈莲座状,急速旋转,将沙里密这一人枪合一的猛烈攻击化于无形。

    这时候,悟虚忽然发觉法界外,那鬼道修士停止了攻击,心中一喜,急忙三头六臂,尽皆口诵六字大明咒,手结莲花印,飞到沙里密头顶,然后将那串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祭出。

    九把白骨剑组成的莲花座上,悟虚三头六臂,如三尊观音菩萨,飘飞在上,那串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化作一百零八颗白色骷髅,宛如诸天星辰,围绕着悟虚飞舞一圈,随即如流星雨,飞落下去,那幽冥幡飞出的无数冤魂厉鬼,消失一空,那沙里密坚持片刻也被打得魂飞魄散,化作点点白光,没入那一百零八颗骷髅佛珠之中。

    悟虚愣了愣,想不到这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威力如此巨大,早知道如此,自己直接用此物,砸死沙里密便是,也不用如此凶险。

    忽然想到法界外,还有一个鬼道真人修士,悟虚立刻携着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飞出了法界。

    畅春湖上,空无一人,满湖鲜花尽皆凋零。悟虚站在石亭中,眉头微皱,空中弥漫着两道惊人的气息,一道鬼气,一道魔气。

    难道方才有魔道修士和那鬼道修士火拼?

    正犹豫这要不要寻过去,看个究竟。数道身影,疾飞而来,令空中灵气一阵紊乱。

    悟虚抬头一看,龙王三太子、敖青、敖狂,还有那敖厉嵊,都飞了来。

    “悟虚大师?”沈昌岐、敖青,飞入石亭,惊讶地问道。

    “阿弥陀佛。”悟虚微微合掌行礼。

    那敖厉嵊、敖狂在湖上绕亭飞了一圈,随后立在空中。敖厉嵊皱眉说道,“魔道高手和鬼道高手在此大战。”

    敖狂冷声道,“沙里密的气息全无。”

    沈昌岐,听罢,也微微皱眉道,“难道沙里密被人杀了?速速传讯东海龙宫,查看其命珠。”

    远处,一名修士随即飞往旁边的战舰,估计是去施法传讯了。

    “悟虚大师,怎么也在此?可曾看到什么?”敖厉嵊徐徐飞过来,沉声问道。这四人便齐齐望向悟虚。

    方才,镇江焦山,忽然爆发出强大的修士气息,沈昌岐等人随即疾飞而来,却不料,沙里密没有音讯踪影。真人修士,人世间顶尖存在,就此消失,甚至可能遇害,便是势力庞大的东海龙族,也不得不认真对待。

    悟虚,摊开双手,叹道,“小僧也是感应到此地有变,前来一探。”

    沈昌岐,默默感应了片刻,缓缓说道,“方才有魔道真人修士和鬼道真人修士在此大战,随后,那魔道真人修士离去追赶之时,遮掩了气机。”

    真人修士大战,气势滔天,除非刻意遮掩,不然众人自可轻松寻去。沈昌岐,修的乃是鬼龙法门,一身修为境界又是真人四层之上,他如此说,便是表示,那不知名的魔道修士比那鬼道修士要略胜一筹。因为若是鬼道修士占有优势,他便是想要遮掩气息,也极难瞒过沈昌岐。

    在场之人,包括悟虚,都明白此理。一时之间,敖厉嵊等人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迟疑片刻,敖狂,冷声道,“这鬼道修士若是,本座所料不差,应是那天外天幽冥宗落日真君崔潘。先前,本座与之打过交道,是以还记得他的气息。”

    敖厉嵊,老气横秋地说道,“这魔道修士定然是来自天外天大自在宫。”

    东海秘法果然不同凡响,这里几句话刚说完,那名奉命而去的修士便又从战舰中飞了过来,远远地止步,言道那沙里密的命珠已经粉碎。换而言之,沙里密已经似的不能再死,神魂也亦完全湮灭。

    悟虚见状,低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便要告辞离去。

    却不料,沈昌岐出言道,“悟虚大师,相逢不如偶遇。既然来了,不如多盘桓几日?”

    悟虚看着面色阴沉的敖厉嵊、敖狂,笑道,“好啊,小僧云游天下,四海为家。难得三太子盛情挽留,敢不遵命?”

    崔潘,很憋屈,自己降临人世间,从未与魔道中人结仇,怎么身后这魔女对自己紧追不放。

    方才,崔潘一边感应幽冥幡所在,一边以剑破悟虚法界,却忽然觉得背后一麻,随即神识一阵剧痛。回头一看,一个黑衣女子,无声地站在自己身后,犹如鬼魅一般。见自己转身,那名黑衣女子二话不说,伸出一根玉指,指尖闪动着黑色双色光芒,黑白之光追逐飞旋,组合在一起,有点像太极图纹,又有点像一只诡异的眼球。崔潘顿时惊呼,“幽冥化魔指!”

    这幽冥化魔指,乃是天外天四大势力之意的大自在宫绝学,非核心弟子不能修习。崔潘作为幽冥门弟子,哪里敢惹。急急遁去,却不想这魔女紧追不舍,还一路施展大自在宫另外一门绝学,舞动乾坤,遮掩了两人的气机。

    这是要杀了自己的节奏啊。崔潘又是憋屈,又是愤怒。终于在飞出近千里之后,停了下来。

    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崔潘一拂道袍,将长河落日剑缓缓举起,周围晴空随即一暗,温度急速下降,一片阴冷肃杀之气。

    那黑衣女子,依旧是面无表情,朝着崔潘急速飞来。越飞越近,缭绕在周身的黑色魔气越来越盛,越来越浓,最后整个人仿佛变作了一个黑洞,将那飞起的长河落日剑,将那面色惊恐的崔潘,吞噬,淹没。

    片刻之后,赵彤那绝美的身影复又显现出来,虚立在那黑暗之中。

    阴冷肃杀的气息依旧还在,赵彤忽然一振臂,长发随风,在火红的太阳底下,一闪而过。随后,穿过绚丽的云层,向着大地坠去。

    正所谓

    各起杀心暗算计,畅春湖上花凋零。

    金刚密因了生死,还有魔女伴君行。

第二百六十一章 执与着

    因着镇江焦山上,沙里密惨遭不测,悟虚的突兀出现,沈昌岐为了安抚敖厉嵊、敖狂等人,开脱悟虚之嫌,出言挽留悟虚暂且做客几日。悟虚知道了金刚密了义生死佛珠的威力,又有观音菩萨传下的海音螺,倒也不怕,便领了沈昌岐的一番好意,与其一起乘七彩龙舟,太湖一游。

    那敖青、敖厉嵊、敖狂三人,则各自离去,处理诸般事宜。

    万里晴空之下,太湖烟波浩瀚,云蒸雾腾,七彩祥光万道。悟虚与沈昌岐相对而坐,心中不由暗暗称奇:这龙王三太子,敖无畏,经过东极岛之劫难,似乎消去传闻中的暴戾脾性,举手投足之间,气度不凡,不急不躁,颇有点名士风范,只不过顾盼之间隐隐透着些阴狠,想必是转修鬼道功法的缘故。

    沈昌岐,长发束玉冠,一身金丝蟠龙出云袍,白皙面容泛寒露,深绿双目射金光,望着悟虚,缓缓说道,“悟虚大师,据本王所知,庐山六峰已经渐渐有禁制开启,奇珍异宝显露,功法典籍出世。本座要是如大师这般逍遥自在,早就上山,寻觅仙缘去了。”

    “然则,三太子,却又为何逗留人世间呢?难道那无上大道,也比不过这眼前世俗权位?”悟虚合掌反问。

    “呵呵,”沈昌岐低声笑道,神情说不出的洒脱,“敢问大师,何为魔?”

    佛经说常常提到魔,大涅槃经中提到魔王波旬逼迫要求世尊涅槃,楞严经中提到五十阴魔。有指代恶人,也有比喻求佛之路上的苦难。后人引申,要或统称一切不好的事物,或泛泛而指心中不顺。沈昌岐所问的魔,显然便是这最后一种。

    悟虚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示意自己愿听其详。

    沈昌岐,便又说道,“本王在东极、桃花诸多岛,历经生死,九死一生,死里逃生,勉强修成鬼身。回想种种,心中意难平。若是就此上庐山,恐怕心魔难消。”

    悟虚便答道,“三太子既然历经生死,便应当知道人世间种种,正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沈昌岐,笑而不语。

    忽然,微风咋起,远处一只白鹭,贴着水面掠过,带起一丝涟漪,随后飞隐于漫漫云雾之中,湖面复如镜。

    沈昌岐,便吟道,“白鹤随风自兹去,一湖秋水送涟漪。生生死死观此镜,总有因果照云起。”

    沈昌岐,这四句诗。前两句,说的是方才情景。白鹤掠过,湖水涟漪。后两句,紧接着融理入景,自己历经的生生死死,本心还是如平镜湖面,但其中种种,却是如同湖水之气升腾成云一般,有着因果关系,喻指自己历经劫难之后,以真人四层修为境界还不上庐山,逗留在人世间,也是因前因而有后果。

    因何前因?

    ”本王在东极、桃花诸多岛,历经生死,九死一生,死里逃生,勉强修成鬼身“

    所以,沈昌岐要复仇,要还债。复仇,害他杀他之仇;还债,助其死里逃生修成鬼身的债。

    这是悟虚的理解。悟虚此刻,还不知道沈昌岐反过来吞噬了龙王三太子的神识,还以为面前之人便是真的龙王三太子。

    悟虚,点点头,表示理解,沉吟片刻,却又说道,”东海妖盟在人世间的势力,几乎已经被拔除一空。三太子此仇,若是还想报,便须得上庐山。至于上庐山之后,是去阴罡峰,还是罗刹峰,小僧倒是觉得,不妨选罗刹峰。毕竟,三太子如今是鬼道修士。“

    沈昌岐,叹了一口气,知道悟虚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方有此说。也不驳斥,只是摇摇头,缓缓说道,”不瞒大师笑话,本王历经生死,却没有看破红尘,说四大皆空,反倒是由此觉得这人世间,有太多不平之事。小到偷盗抢劫、逼害无辜,大到苛政暴捐、酷刑冤狱。总须得有人替天行道。本王不才,愿尽力而为。这便也是本王心中的魔。“

    悟虚一愣,随即合掌恭声道,”原来如此。三太子,倒是于生死间起了慧根。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三太子若是真有此心,魔便是佛。是佛是魔,只在一念之间。“

    沈昌岐,又摇摇头,复又望着悟虚,说道,”慧根谈不上,但本王如今行事,总是不离因果二字。若是离了因果,无论是做人做妖,还有什么意思?佛门之中,不也最重因果么?“

    “阿弥陀佛,”悟虚顿首,“佛门确实看重因果。所谓众法皆空,因果不空。菩萨畏因,众生畏果。但因果纠缠,遂至生死流转,苦海无边,三太子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三太子口中所谓的不离因果,便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若有什么心愿便要去了,因为这心愿也是有前因,也是一果。这倒确实不离因果二字,但佛门说因果,乃是说苦讲空,说完因果,继而再说避免因果,尽熄外缘,涅盘清净。若不然,今日因,明日果,明日果,又成明明日之因,纠缠流转,永无停歇。悟虚此番话,便是劝三太子看空这些因果,否则在人世间一味纠缠,难免迷失于苦海而不能出。

    沈昌岐,忽然大笑道,“听说大师,原先也是差点被一名叫做莫恩的喇嘛的灭杀,也历经过生死。此中,种种恐怖和顿悟,想必大师也有。那么大师为何如今还不上庐山去?有何因果?有何心魔?“

    悟虚只觉被当头棒喝,呆呆地坐在船头,怅然若失。

    莫恩杀劫,外人知晓。但何人知晓,悟虚乃是转世重生此人世间呢?要说历经生死,死于后世一个时空,重生于如今此人世间,这才是大生死!大生死间,有大恐怖,也有大领悟。是以悟虚,方才悟空,读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便自然而然心生感触,读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便自然而然心生欢喜,便一心想要修习佛法,追求大道。

    但,悟虚始终对那善恶轮回一说,抱有一丝潜在的怀疑。你今生做牛做马,任人欺凌,便是因为你前世作恶?他如今家财万贯,鱼肉乡民,便是因为他前世行善积德?有人做尽了坏事,丧尽天良,却好好的活着,难道是要等他长命百岁之后,方得打入十八层阿鼻地狱?尤其是元末这个时代,人分数等,南人贱不如狗,好人命不长,奸恶之人,横行无忌,逍遥法外。难道,今生行善积德,便是为了来生作威作福,享受这人世间的荣华富贵?那众生岂不是更纠缠于痴迷于俗世种种业障,还怎么出离苦海?

    再有,那些修士之人,更是视凡人如蝼蚁。对于这些修士之人,佛门讲的因果循环、善恶轮回,又是如何应现?

    因着这些疑虑困惑,悟虚方才被妙音逐出山门,又莫名地亲近爱护那些揭竿而起、敢于抗争、不愿逆来顺受的白莲教教众,也潜意识地放松了戒律,不戒酒,不惧色。

    是以,到了今日,悟虚不上庐山,便是因着两桩事,一桩,白莲教教众,一桩则是与赵彤之****。总是时时想着,要佑护千千万那些白莲教众,使其不至于误入歧途,遭受大劫难。总是冥冥期望,天下尽快太平,然后赵彤得报家仇国恨,放下一切,脱离魔道,如此,悟虚自己也就心安了。这便是悟虚的执着,悟虚的心魔。

    方才悟虚劝三太子放下执着上庐山,可三太子反过来却问自己有何执着,为何不上庐山。

    悟虚心中真是翻江倒海。

    那三太子可能是要争霸天下,施展胸中抱负,过一下皇帝瘾。自己转世重生,历经大生死,求道之心坚定不移,对于此间所谓的帝王之位,荣华福贵,乃至男欢女爱,其实都看得极淡了,但因着对佛法的因着一丝疑虑,不能接受人的一生一世,便是前世注定的说话,依旧放不下人世间的些许。

    这两者其实又有什么呢?都是放不下对人世间的执着,都是因果。

    看来,自己真的是要快点了断人世间的因果,早些上庐山,追求大道。

    ”阿弥陀佛!“悟虚沉默良久,对着沈昌岐合掌顿拜道,”多谢三太子之言,令小僧猛然惊醒。“

    数日后,悟虚从太湖飞起,先是到了扬州府,在敖青惊愕的神色中,将两份五分之一的妖灵丹,交到其手中。

    ”敖道友,不敢要么?“悟虚笑问。

    敖青,面色微一迟疑,随即也笑颜道,”大师既然敢送来,敖某便敢收。“随后低头沉吟片刻,说道,”大师若是很急,敖某明日便闭关。此妖灵丹药力霸道,便是五分之一,我先前也花了九天九夜,方才炼化。“

    悟虚笑道,”那小僧稍后再来拜会。“说罢,便起身,飞往应天府,去找那许久未曾谋面,也不知道变得如何霸气的如净师弟朱元璋。

    正所谓

    人鬼殊途此心同,白鹤涟漪太湖游。

    总有因果执与着,扬州飞过应天求。

第二百六十二章 宗门缘

    悟虚是悄然进入应天府的。他隐于法界,先是到了鸡鸣寺。

    待飞到鸡鸣寺上空,见释海所在的厢房,异香升腾,佛光浮动,中间灵气郁积,最深处更是化作一束白色光团。隐约可见,那白色光团之中,释海盘腿虚浮。

    这是什么功法?悟虚因为早早出了莲法峰,花莲妙法宗的核心秘术,都不熟悉,更莫说修炼。只是悟虚纵然是真人修士,也有点点危险的感觉。

    那白色光团,光芒不强,又有金色佛光在外围衬托着,显得如舍利子一般清净祥和,但悟虚身为佛门修士,特别是寂灭法界之后,分别感应到此白色光团暗藏的一丝狂暴的肃杀之意。

    佛门之中,有大日如来金光,甚至净世光这样刚猛的佛光,其实也有阴柔寂灭的佛光。那舍利子所发之光,便是一例,只不过,舍利子一般都是高僧所留,没有杀意,是以只是显得有点寂冷。

    悟虚可以肯定,释海定然是利用舍利子修炼什么厉害功法。因为,眼前释海修炼出的这团白光,不但是阴柔寂冷,更是因为沾染了释海的杀意,而暗藏萧瑟肃杀之气。至于,狂暴,也许是功法特性,也许是修炼到要紧处。

    悟虚神识一扫四周,见四周竟然无一人,不由摇头,默默地隐身法界,浮于上方,代为护法。

    不一会儿,释海在白光之中,忽然双手缓缓从胸前举过头顶,指尖射出数道金光。白色光团,便从顶上裂开,分成九瓣,每一瓣边缘呈金色,朝着四方斜射出寸许,然后绕着释海双腿缓缓盘旋。正好比悟虚将白骨剑化作脚底莲座一般。

    紧接着,双手依然合十,笔直举过头顶的释海,体内忽然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五道白光从其腹中飞出,如莲瓣,如飞剑,依旧斜上着朝外,盘旋在其周围,边缘泛着散散的金色佛光。

    最后,释海头顶也是一声轻响,升起一道白光。这时候,释海举过头顶的双手已然十指散开,腕部相抵,成莲花印。那道白光,向上飞入释海双手,释海的十指尖便飞出白光,状若喷泉一般,朝着身边的那两层九五之数的莲瓣白光垂去。

    悟虚看得仔细,知道这便是最为关键之时。释海,这多半是在以身为媒介。头顶十指射出的白光,垂落在先前浮现出来的九五之数的白光之中,原先那状若莲瓣的白光便要将灵力回流于释海体内,从而达成一个微妙的循环。而原先释海是外放灵力以形成莲花瓣白光,如今要逆反灵力流向,是以最为关键和凶险。

    果不出所料,释海身躯开始微微颤抖,周身白光也有些紊乱。悟虚远处看去,便仿佛释海身处水下一般,风咋起,水波一荡,边看到释然及其周围也是一阵颤抖,略显扭曲。

    悟虚在法界中全神贯注的看着,运转白莲.,手结莲花印于胸前,随时准备加以援手。

    便在此时,天空中一片云层微微一动了半分,一缕温暖的阳光从云层缝隙投射下来。

    太阳本在高空,无数阳光早已经照在释海厢房之上,就连悟虚也透过法界,隐隐沐浴在其中,享受着风和日丽。但悟虚却祭出白骨剑,朝着那突然投射下来的一缕阳光斩去。

    那一缕和煦的阳光,随即变作冰冷的黑剑,与悟虚的白骨剑一碰,空中响起无数鬼哭狼嚎之声。

    悟虚此刻已经飘飞出法界,当即一手舞动白骨剑,杀向高处透光云层,一手结文殊菩萨五髻印,幻现出一朵青莲,倒扣下去,罩在释海厢房之上,将那隐藏之人释放的鬼魂之法,挡在了外面,以免释海受到惊扰。

    那隐藏之人,见悟虚出现,也不恋战,随即退去。悟虚大喝道,“就这么想走?!”白骨剑脱手飞去,寻着那若有若无的鬼气,穿梭在云层之中。

    片刻之后,白骨剑飞回,悟虚一看,上面无一丝黑气,不由眉头一皱,“这鬼道修士,修为不过凡尘,居然能在我白骨剑下全身而退?”

    又有两道身影匆匆飞来,见到悟虚,微微一愣,随即行礼道,“杨国忠、蔡京,见过悟虚大师。”

    杨国忠?蔡京?悟虚一愣,这不是唐宋人物么,忽然见这二人虽然仙风道骨一般,但气息阴冷,忽然醒悟,这二人定然也是阴身儒修,便如那李林甫、李白等人一般,被马灵华搜罗,在应天府效力。

    杨国忠,蔡京,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之辈。悟虚,不敢托大,急忙合掌回礼。

    待说明经过,杨国忠与蔡京望了望下方释海那里的情景,微露惭色,对着悟虚说道,“我等今日巡视,却想不到释海大师,今日正是修炼要紧之时,更想不到那些贼人,竟然暗中潜伏。要不是有悟虚大师在,差一点便惊扰了释海大师,若如此,我二人真是愧对马仙子,愧对吴王,愧对悟虚大师。”

    悟虚笑了笑,“鬼道中人,行事诡秘,防不胜防。两位大人,倒也不必自责。所幸,释海师弟,安然无恙。即刻,便大功告成。”

    话音刚落,下方便有冲天剑气,刺破悟虚的青莲结界,冲天而去。随即,便见到,一袭白色僧衣的释海,双手举在头顶,犹如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缓缓飞升而上。

    在悟虚的笑容中,释海双手缓缓置于胸前,飞了过来。

    “多谢师兄护法。“

    ”应该的应该的,你我同门,何言谢。“悟虚说着,转身对着也是一脸笑意的杨国忠和蔡京躬身行礼,”杨大人,蔡大人,释海师弟刚刚出关,还需要加以调理,还请转告如净师弟。虽是同门,亦不必前来相贺。稍后,小僧自会去见他。“

    那杨国忠和蔡京,都是千年人精,听了悟虚之言,哪有不懂的,恭贺了释海一番之后,便告辞而去。

    禅房中,悟虚和释海,盘腿分坐榻上。待悟虚说到自己决意了断尘缘,上庐山去,释海面带戚戚之色,合掌叹道,”师兄,你是将振兴宗门的重任扔给了释海啊。难道师兄,对妙音师叔遣你下山之事,依旧耿耿于怀?“

    悟虚沉默片刻,”师弟,何出此言。悟虚,何曾有半分怨恨,只不过多思虑,好辩解,一心求大道罢了。“

    释海,双掌微举,”师兄下了庐山,一直在外云游,却不知道,妙音师叔在师兄走后,一直闷闷不乐,再未收徒,最后更是闭了死关。直到全真教那些贼人,夜潜山门,屠戮莲法峰。“

    悟虚潸然泪下,”释海师弟,不必再说。悟虚,不是责怪怨恨师尊。此中种种,悟虚早已明了悟透。悟虚上庐山,也是去莲法峰,也是想着重振宗门。“

    释海双手觉得更高,恰如利剑一般,”师兄此次,似乎是人世间最后一次会面。释海,斗胆问,若是日后遇上那赵彤,还有那郭敏,该如何?“

    悟虚依旧泪流,幽幽答道,”该如何便如何。“

    ”若是如净师弟,不敬三宝,算计佛门,又如何?“

    悟虚猛地睁大眼,”师弟,何出此言?难道疑心,方才那二人?“

    释海冷笑道,”师弟知道师兄一心求道,许多事情也就未曾禀报。但前面马灵华等人设计要暗中清除白莲教,最近宋师弟及数千白莲教众,尽遭毒手,几无生还。这些,悟虚师兄难道不知道,还看不透?便拿今日来说,师兄既然点出这二人,想必也有所觉察?“

    今日,杨国忠、蔡京二人,来得蹊跷。偏偏在自己击退那欲要暗算惊扰释海出关之的鬼道修士之后,紧接着出现。而且,莫忘了,阴身儒修,其实也属于鬼道,只不过功法奇特罢了。特别是悟虚白骨剑无功而返,不染一丝鬼气..

    悟虚长叹一声,”悟虚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此事。师弟刚刚大功有成,且巩固几日。稍后,我便请如净师弟过来,在这鸡鸣寺,与我等同门师兄弟一叙。“

    释海凄然笑道,”此刻,朱元璋定然已经知道师兄前来,师弟我出关。依着他的性子,不亲自来,也有许多事情。“顿了顿,”也罢,师兄今日且去,拜访故人,容师弟我稍微调息。明日,便可在此间,同门师兄弟一叙。“

    悟虚苦笑道,”故人若只在人世间,悟虚便不去拜访了。尘缘本欲了,何苦再纠缠?“

    与释海交谈之后,悟虚果然不出寺门一步。只在禅房静室,持印诵经,一夜未眠。

    第二日,东方晓白,悟虚在悠长的钟鼓声中起身,来到大殿,随着众僧做完早课。然后,到了食堂,噤声吃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之声。

    悟虚走出食堂,站在一颗松柏下,望着大开的寺门,耳听得大声的宣唱,

    大都督李文忠,进寺上香!

    李文忠?区区一个李文忠?当日在栖霞寺千佛崖,站在冷风凄雨中,苦苦等候自己出关的李文忠?!

    悟虚,看了一眼身边的释海,忽然以雪、山狮子吼大喝道,”今日,花莲妙法宗有大典,非本宗之闲杂人等一应退散!“声音传遍应天府。

    悟虚随后手一扬,大开寺门随即关闭。

    ”悟虚大师,释海大师!俗家弟子李文忠,前来拜山敬香。“寺外寂静片刻之后,李文忠高声呼喊道。

    ”俗家弟子?本门大典,又岂是俗家弟可以随便参与的?“释海轻声说道。

    李文忠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是者三。

    悟虚,便对着释海旁边的灭嗔说道,”灭嗔师弟,佛门本应大开方便之门,以待有缘之人。如今那李文忠以俗家弟子自居,在外面大呼小叫,你可开了偏门,将其领入。他若只是普通的上山拜会,你便打发了便是。若是有何异常,你再来禀报。“

    灭嗔一躬身,领命而去。

    悟虚复又对着释海说。合掌躬身,”劳烦师弟,将本教在军中的一应栋梁骨干,召集来吧。师兄我自有分寸和说教。“

    释海回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带着一干僧人,入了大殿,盘腿坐,将《阿弥陀经》诵起。

    一声声阿弥陀佛,如行云流水,相续不歇,响彻虚空,震动大地。

    悟虚也不禁,走到大殿门槛前,珈跌而坐,双手合十,面朝山门,眺望着远方,口诵阿弥陀佛不止。

    正所谓

    白莲舍身身作剑,禅房垂泪泪涌泉。

    宗门大典少一人,阿弥陀佛待有缘。

第二百六十三章 笑舍得

    东晋慧远大师,在庐山与同道中人,结白莲社,精修念佛三味,由此开启净土宗传承。这《阿弥陀经》和《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合称净土三经。

    悟虚和释海等人,决意通过外宗白莲教,徐徐振兴花莲妙法宗,便着手开始整顿,剔除外道,推讲正宗佛经,齐授白莲.。于经文,首选的便是这部较为简易的《阿弥陀经》。

    悟虚走后,释海带着灭嗔、般智,以及陈一鸣等人,携悟虚大战王保保的余威,在朱元璋的默许下,先是将诸军中白莲教长老,轮番召集至鸡鸣寺,讲经说法传功,将可造之材留于寺中,参照花莲妙法宗的,设立讲经堂、戒律堂,以及五莲堂。然后又会同诸位白莲教长老,甄选诸军营之新任长老;而原先长老之权,又一分为三,由新任的讲经长老、戒律长老、传功长老分担。如此,白莲教组织为之一变,更为统一和清晰,而释海也方能在鸡鸣寺中,指挥若定。

    这且暂不去多谈。今日,先是悟虚以雪、山狮子吼,声彻应天府,随后释海率众僧,在大殿焚香诵经。那应天府内外,方圆数百里的白莲教教众,望着鸡鸣寺上空莲状香云,齐齐顿首行礼,齐诵阿弥陀佛。其间,那些长老,更是立刻放下手下事,向着鸡鸣寺飞奔而来。

    有些狂热的长老,更是无视朱元璋一行,从其马车边,带刀侍卫间,僭越而过,头也不回。

    朱元璋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左右伴着刘伯温、郭敏,在一干军士的护卫下,也是朝着鸡鸣寺急急而来。望着那些一路狂奔的白莲教长老,不由轻声冷哼了,然后扬鞭,重重地抽打在马身之上。

    悟虚,祭出白骨剑,化作莲花座,徐徐升空,将飞来观礼的佛门弘止大师、行愿大师,道门的玄华子、天星子,迎接入大殿,随后,望着远处的朱元璋、刘伯温、郭敏三人,暗自微叹,祭出帝师印,一道龙形金光,疾射而出,从鸡鸣寺上空飞向山脚的朱元璋等人。

    那道龙形金光,绕着朱元璋飞了一圈,随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和叫声中,复又飞回至悟虚身旁,绕着悟虚盘旋不已。

    这时候,悟虚双手合掌,身后浮现出无数大光明,无数大梵音,黄金殿、琉璃瓦,无数佛像无数菩萨如繁星,又有无数孔雀、白鹤、凤凰、百灵、杜鹃,尽皆发出动人悦耳的鸣叫,又有七妙宝树,上有无数珍宝,又有无数祥云仙花,常谢常开..如是,无数不可思议妙境,轮番显现。正是悟虚,以曼陀罗法界,显化西天极乐净土世界。

    朱元璋,即从马背飞起,脚踩一条双爪飞扬的金龙。刘伯温和郭敏,紧随其后,浩然正气化云龙。

    “阿弥陀佛!”悟虚诵了一声佛号,朗声道“如净师弟,别来无恙?”

    朱元璋上了前来,合掌道,“悟虚师兄,别来无恙?”

    悟虚,淡淡地看了刘伯温和郭敏一眼,笑道,“出家之人,有什么好不好的。”

    这时候,寺中大钟响起。释海的声音传来,“宗门大典即将开始,悟虚师兄,如净师弟,刘真人,郭真人,还请入殿。”

    在释海以宗主身份,主持完礼佛仪式之后,悟虚作为此刻花莲妙法宗的大师兄,开始讲经说法。一切都是照例。

    悟虚将阿弥陀经大致讲解一遍之后,复又说缓缓道,“极乐净土,种种殊胜,令人怎能不起心动念?心生欢喜,精修念佛?”殿中白莲教众弟子,皆合掌顶礼,口诵阿弥陀佛不止。

    悟虚复又说道,”早先,多有传闻,言道弥勒下凡,拯救世人,本教弟子也多有信奉。前有刘福通,后有小明王,各自言称其乃是弥勒转世。此大谬。弥勒佛。须知,佛祖菩萨入世,大致有两种方式。一种化身为佛门高僧,以大慈悲心,弘扬佛法,救苦救难。一种,则化身千亿,随缘随现,现后即去。前者,一世;后者,一时。断不会有佛祖菩萨以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一生一世,行走人世间。我佛弟子,皆应牢记。汉高祖剑斩白色得天下,武则天弥勒转世登大宝,皆应如是观。若非佛门弟子,则无佛祖菩萨转世,仅是佛祖菩萨显灵。”

    悟虚此番话,却是破了世间帝王将相,以佛祖菩萨之名,蛊惑世人的把戏。昔有汉高祖,所谓的斩白蛇起义,得天下。后有武则天,为了登基称帝,命僧人做伪经,说其乃是弥勒佛转世。无非是,给自己镀金,笼罩神秘色彩,蛊惑世人。悟虚说,若不是佛门中人,则不可能是佛祖菩萨转世,顶多是一时一事显灵,救苦救难,教化世人罢了。

    何谓随缘随现?比如说,观音菩萨为了弘扬佛法,教化世人,化作极其美貌的渔家女子,选能够背诵《观音普门品》经文的男子为夫君,于是,渔村所有男子,包括一些女子也会背诵《观音普门品》。最后,迎亲当日,观音菩萨显出真身,诵经而去。渔村之人,这才顿悟观音菩萨一片苦心,随一心向善向佛。

    殿中白莲教弟子,随即称善,皆合掌顶礼,口诵阿弥陀佛不止。

    悟虚,复又说道,“是以,世尊菩萨法性广在,令我等处处时时得见我佛。然身处人世间,尤其是本教弟子,值此乱世,大多起于行伍,身披军甲,替天行道,征战四方。言行举止,自然当尊王命军令。譬如杀敌,若本教弟子,以杀戒故,不愿杀生,则如何破魔除敌?须知邪魔外道,若不能渡化,则自当降服。本教弟子,替天行道,杀一敌,则如行一善。佛祖菩萨又岂会怪罪?须知佛门之中,既有低眉菩萨,亦有怒目金刚。”

    悟虚此番话,则是破了白莲教弟子对于杀戒的种种担忧。佛门有杀戒。不可杀生。但白莲教弟子,多在军中,于此乱世,不杀人,即被人杀。悟虚此番话,便是勉为其难,为其说杀敌如伏魔,杀敌如行善,坚固其其心志。

    殿中白莲教弟子,随即称善,皆合掌顶礼,口诵阿弥陀佛不止。

    悟虚,复又说道,“然,本教弟子,杀敌之时,不可忘了根本。不但事后,须得念佛诵经,消解恶障,便是事前事中,也须得时时躬省,以心事佛。何以故?若有人言,杀进城中,女子财物·,任尔等拿取,则尔等当知,此乃魔言,不予遵行。又若有人言,杀手无寸铁之无辜乡民,则尔等当知,此亦乃魔言,不予遵行。”

    悟虚此番话,明面上是告诫白莲教弟子,不得做出有违佛法,有违佛门之事。暗地里,则是给出了是尊我佛本教之命,还是尊王命军令的准则。杀敌,悟虚前面已经解释清楚。听从王命军令,上阵杀敌,自然可以;但是要做出那些违背佛法,违背良心的事情,那么王命军令,亦是魔言,可以不遵行。

    殿中白莲教弟子,随即称善,皆合掌顶礼,口诵阿弥陀佛不止。

    悟虚,复又说道,“一声阿弥陀佛,即是本教总纲总持。本教弟子,若是一心一意,诚心念诵,纵然战死沙场,也可往生西天极乐净土。便是平时,齐声念诵,亦有不可思议之功德妙用。佛法无边,愿力无边,阿弥陀佛。”

    殿中白莲教弟子,随即皆合掌顶礼,口诵阿弥陀佛不止。

    一时间,鸡鸣寺佛号声,齐齐诵起,传遍天上地下。一丝丝虔诚愿力,汇聚在大殿上空,宛如祥云,放大光明。

    悟虚双手结普贤菩萨根本印,将教中弟子众愿力,牵引至释海身上。

    殿中众教众的目光,随即不由自地投向释海。便见释海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徐徐升空,脚下浮现白色莲花座,身边祥云相随,檀香阵阵,佛光四射。

    教众,顿时,越发虔诚恭敬地念诵佛号佛经,跪在蒲团上,顶礼膜拜。

    释海,忽然睁开双眼,妙相庄严,开口说道,“阿弥陀佛!”洪亮的声音,随着悠长的钟鼓声,传遍鸡鸣寺。

    随后,悟虚便看到释海双手结成的莲花印,微微旋转,那一丝丝白莲教众的虔诚愿力,飞至其头顶后面,绕成一圈,状若佛晕。

    “灭嗔、般智,参见教主!”那灭嗔和般智,随即在蒲团上三叩九拜。

    “属下,参见教主!”殿中白莲教众,随即五体投地,齐声恭贺。

    释海,飘飞在殿中上空,与世尊塑像齐高,听着脚下众人的呼声,无喜无悲,却是对着悟虚恭声言道,“师兄,且请上来,教主之位,非你莫属。”

    悟虚站在殿中,望着上方的释海,缓缓合掌,悲声道,“承蒙不弃,师弟你还尊称我一声师兄。只是悟虚,之前已被妙音大师,逐出山门,又怎么可以做这教主呢?振兴宗门、重上庐山之重任,便托付给师弟你了。”

    释海,默然片刻,面带戚戚之色,撤去莲花印,十指相合,无语,隐有泪流。

    朱元璋,站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神色平淡。

    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对视一眼,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

    道门玄华子、天机子,面带讥笑之色,也是不言语。

    刘伯温,一手持拂尘,一手捏着灵诀,似乎在推算什么,隐隐有笑意。旁边的郭敏,指着合掌默立的悟虚,哈哈大笑道,“送金龙,送愿力,送教主。你可真是舍得!悟虚大师,你这么舍得,不如也送我点东西吧。”

    悟虚侧身,“你要我送你什么?”

    郭敏听得悟虚冷漠而又忿怒的话语,横眉走上前,看着悟虚,忽然又哈哈大笑道,“你这么舍得。那便把那魔女赵彤送给我做个使唤丫鬟。”

    但见,赵彤笑得摇头晃脑,将冠冕也卸去,一头长发飞舞,到了最后,笑得捧腹扭腰,身随幽香绕悟虚而飞,口中吐气若兰,

    “你舍得么?”

    正所谓

    手持玉印飞金龙,殿中说法藏后手。

    不料同门作教主,直教佳人笑出头。

第二百六十四章 竹别离

    “阿弥陀佛!”

    释海、悟虚、朱元璋目,分别口诵佛号,各自出手。

    释海左手竖立在胸前,右手五指微曲,五道淡淡白光交错射出,如莲花绽放,朝着郭敏,盘旋而去。

    正是其刚刚练成的白莲舍身剑法。白莲者,即指花莲妙法宗,白莲宗,更是喻指舍利子;所谓舍身剑,便是以身为剑,利用金身罗汉法门,炼成带有剑罡一类属性的灵力。功法霸道,故需要舍利子清净涅槃之气息调和。而藉由舍利子,炼成此功法之后,因着修炼之人,所发出的灵力攻击,又带有一些舍利子的属性。

    若是那佛门高僧,施展出来,自然是无相无形,破邪魔于虚空。但此刻释海施展出来,却是给人以无比阴柔的感觉。

    五道白光,在空中忽隐忽现,忽明忽暗,聚散绕旋,犹如佛门中传说的优昙婆罗花,刹那生灭。虽然去势缓慢,但闪烁之间,已经有无形波动,朝着郭敏浑身灵穴无声荡去。

    悟虚也紧接着出手了。他飞身上前,双手结钵印,曼陀罗法界在大殿上空显现,不但将释海的五道剑光摄入,而且也将郭敏刚刚祭出的玉扇定住,低眉说道,“本教大典,郭施主观礼之人,何故相扰?”说罢,法界寂灭之气流转,释海的五道剑光消失不见,郭敏的玉扇倒飞回去。

    郭敏面带寒霜,伸手接过,却不想玉扇上传来一股大力,急忙双手按在玉扇之上。便只见一把白色长剑,剑柄呈人头骷髅,抵着玉扇,欲将自己逼退出大殿。

    朱元璋,紧接着也出手了。他却没用使用兵器法器,只是飞升上空,宣了声佛号,口中说道,“本教大典,郭真人岂可如此肆意妄为?”说着,右掌拂起,一道金光,如飞龙般,在大殿上空游走,那龙首隐隐对着郭敏,喷出道道青色之气。

    郭敏,冷笑一声,玉扇中那七枚短剑飞出,变幻成一青莲。郭敏脚踩其上,双手灵诀变幻,那青莲座上便有道道青色剑气,朝着悟虚、释海、朱元璋三人而去。

    悟虚见一旁的刘伯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得,再次抢先出手,双手结文殊菩萨五髻印,将星云竹祭起,五片星云竹,作五把智慧剑,朝着那纵横交错的青色剑气,斩去。顿时间,郭敏牵引的那些青色剑气,悉数散去。

    然后那五片星云竹,长驱直入,斩在郭敏脚下的青莲座上。便看到,青莲花座,也散去,飞回郭敏玉扇之中。五片星云竹,复又飞起,并列成一排,犹如一面巨大的竹板,朝着郭敏扇去。

    郭敏,一声闷哼,倒飞出了大殿。刘伯温看了悟虚一眼,随即也飞了出去。

    大殿中,悟虚隐了法界,飘然而下,对着弘止大师,行愿大师,玄华子,天机子,合掌道,“却让诸位道友见笑了。”然后,缓缓转身,对着金龙绕身的的朱元璋,说道,“如净师弟,本教大典后,还有一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你我且随教主,三人于后寺一叙如何?”

    悟虚,此言,却是承认了释海白莲教教主之位。

    朱元璋,看着若喜若悲的悟虚,没来由地暗叹了一口气,上前合掌,暗自传音道,“师兄,你我二人何分彼此?”

    悟虚,也是没来由的勃然大怒,直说道,“去还是不去?”

    “谨遵师兄之命。”朱元璋,言道,遂合掌向着后院飞去。

    悟虚又缓缓转身,望着释海看了片刻,忽然笑道,“教主,还请移驾后院。”

    释海,虚浮地面三尺,听得悟虚亲口第二次称呼自己为教主,忽然口诵佛号,说道,“悟虚师兄,佛法高深,才情高绝,于本教贡献最大。教主之位,非其莫属。无奈悟虚师兄,不日即将上庐山,觅仙缘。是以,便由释海暂代。凡本教弟子,皆应牢记。见悟虚师兄,如见教主。”

    殿中白莲教弟子,随即皆合掌顶礼,口诵阿弥陀佛不止。

    到此处,弘止大师,行愿大师,玄华子,天机子等人,也在灭嗔、般智等人的陪同下,纷纷离去。

    鸡鸣寺后院,一处幽静的禅房,悟虚当着释海和朱元璋之面,又将帝师印祭出,指着那淡淡的龙形金光,将帝师印的来历细细解说。

    一片沉默之后,朱元璋开口说道,“师兄一片好意,如净岂能不尊?”

    悟虚听得朱元璋如此说道,便举起手中帝师印,把玩了片刻,交于释海,“释海师弟,你如今已是白莲教教主,此印,合当归你掌管。”

    释海沉默片刻之后,悲声道,“师兄,师弟我也想着哪日追随师兄,上庐山,追求大道,寻觅仙缘。这帝师印,莫若传给灭嗔、般智等人。”

    悟虚,望着释海,心中暗道,“又想做白莲教教主,又想上庐山去?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当下也沉默不语。

    朱元璋忽然说道,“释海师兄,你若是要上庐山,此印再转交给灭嗔、般智不迟。”

    释海,闻听朱元璋之言,一动不动,只是拿眼望着悟虚。

    悟虚没来由的,又是心中不喜,嘴上却只好叹了口气,徐徐说道,“若是到时候想上庐山,自然可以再上去。如今,悟虚我先去打个前站,这人世间一应事,便还教主和如净师弟多些担待!”

    说罢,便将帝师印交到释海手中,又传了多吉教授的炼化操控之法。

    朱元璋,率先出手,炼化了帝师印蕴含的那道龙气。随后,与释海,齐齐施法。朱元璋,虔诚出手,按在帝师印上,一道金光,化作飞龙,龙首高昂,隐隐是朱元璋的面容;释海,也是一掌按在帝师印上,便有梵音响起,一朵白莲在虚空中显现。如此,金龙在白莲周围飞绕数圈,随即与白莲一道,没入那帝师印中。

    悟虚,见二人以帝师印为媒介,订立了盟约,随即大喜。便对释海、朱元璋二人说道,“如此,便无忧矣。二位师弟,悟虚便就此别过。”

    见释海和朱元璋二人,合掌无语,面色复杂,悟虚隐隐有不忍,隐隐有不舍,遂在空中说道,“昔日,庐山莲法峰,身披烟霞,四时浪漫。如今,人世间,各依缘法,四处离散。宗门情,兄弟谊,欲说难说。他日相逢,又何言说?”

    遂取出四片星云竹,点破手指,以血相书: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上人困蹇驴嘶。

    说来也怪,悟虚的血字,书写在那坚不可摧的星云竹,随即被吸收。这一首苏轼的《和子由渑池怀旧》,却是化作绿色纹路,似乎天然生出。

    悟虚将四片星云竹投于鸡鸣寺大殿世尊脚下的莲花座,终是飞去。

    正所谓

    人生何处知何似,种种心计若雪泥。

    慧剑斩退佳人后,星竹血书作别离。

第二百六十五章 难言休

    话说悟虚辞别释海、朱元璋,出了鸡鸣寺,应天府,却是径直朝着北面洪泽湖飞去。

    先前,赵彤施展魔法,于王保保大军之中,带着小明王和滁州一部,杀出一条血路,遁入洪泽湖,然后在湖中绣魔旗,炼魔兵。但随后,却子行迹飘忽。上次,悟虚悄然前往,在湖底,也是难觅芳踪,只是恰好救出了廖永忠。

    此次,悟虚直接飞到了湖中,如丝魔气,红与黑纠缠,融入水雾之中,四处弥漫升腾,一片凶煞气象。悟虚,掠过黑压压的战船,望着下方勾连在一起的水上行宫,合掌泛光,“赵彤可在?”

    不一会儿,小明王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站在船上阁楼前,对着悟虚伸手喊道,“可是悟虚大师,韩林儿在此,且请入内用茶。”

    那小明王韩林儿,眉间黑气缭绕,双颊晕红,颧骨微凸,双手如柴,一看便是酒色过度,又被魔气所侵所致。悟虚看着齐身边那面色不善的黑袍老者,认得正是上次在湖底与自己交手的魔道修士史松龄。旁边还站着几人,其间还有身披甲胄的,当时原先廖永忠的麾下,只不过如今也个个魔气绕身。

    修到真人层级,四周灵气,受到神识自然而然的牵引,便会随修士所修功法不同,而产生种种异状。像悟虚周围,灵气便隐隐如莲状。当然这是悟虚不加控制,不予内敛的结果。若是存心隐匿修为,低境界的也难看透。

    那史松龄,见悟虚虚立在空中的情景,便知道悟虚已经是真人修士。心中震惊之余,便一言不发,静待韩林儿与悟虚攀谈。

    悟虚见韩林儿如此模样,不由暗自摇头,但又想到此乃赵彤主事,便也不去管他,只是朝着其微微顿首示意,然后又朝着史松龄问道,“赵彤可在?”

    史松龄摇摇头,拱拱手,“飞天真人,的确下了庐山,不过却是往元都去了。不在此处。”

    悟虚心中微微一惊,当日大都惊变,喇嘛教死伤无数,除了自己只看到两名魔道高手,却是未曾见有赵彤?难道赵彤当日,也在大都,暗中主事?这却遭了!喇嘛教,定然要报仇,多吉师兄已经着手此事,赵彤在大都,怕是难免要有冲突?

    想到此处,悟虚便转身,一边给多吉传讯,一边朝着北面邯苍山飞去。

    只听背后下方,韩林儿高声叫喊道,“悟虚大师!悟虚大师!那白莲令,可否还于小王?”

    白莲令?当日,颖湖城外鄱阳湖,自己为刘福通重新炼制过的白莲令?犹记得,十万大军围困安丰城,刘福通在其黑龙殿,将此令托付给自己。可自己见韩林儿似乎在法界中对赵彤无力,略有轻薄,一直没有交还于他。随后,在东瀛扶桑,目睹儿子弃母,法界寂灭,那白莲令便也随之消散一空,不复存在。

    悟虚止步,缓缓转身,沉吟片刻,“小明王见谅,白莲令,已经不在。”

    小明王,如遭五雷轰顶,虚抬着颤抖的右手,口中咿咿唉唉,半响方才说道,“本教圣令,大师将其交于何人了?”

    悟虚只得答道,“明王莫怪,悟虚一是不察,已将白莲令炼化于法界之中。”

    这却解释不清。韩林儿,顾忌这悟虚的身份和修为,站在那里,满是狐疑之色,口中喃喃道,“没有了?炼化了?..”

    那史松龄等人,对于白莲令,也不感兴趣,高高挂起,在旁边冷眼相看。

    这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跳了出来,“白莲令乃本教圣物,赵姐姐,多次说要传于晚辈。如今大师弄没了,自然要重新找一个给我。”

    悟虚定睛一看,原来是韩林儿的儿子,刘福通的外孙,韩匡。这韩匡,还是先前那般聪明伶俐,更难得的是,这韩匡,居然没有被魔气入侵。脖子一圈红绳,系着一颗珍珠。

    悟虚缓缓,飞下。这颗珍珠其内,有一米粒黑点,凝望片刻,便看到那黑点化作一道女子身影,翩翩起舞,举手投足之间,将韩匡身边的魔气,一一摄取。

    “相逢便是缘,珍珠莫当钱。一曲歌舞罢,京都夜缠绵。”悟虚缓缓吟诵着,脑海中忽有出现自己与赵彤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当时,赵彤歌舞罢,悟虚弹指将自莫恩处得来的珍珠,赠出。随后,赵彤白莲教身份败露,被玄机子追杀。悟虚又将那颗珍珠以佛门功法炼制一番,内蕴法界法相,清心凝神、辟邪护体之余,又遮掩其本来气息。却不料,应天府告急,赵彤为了刺探军情,深入王保保军营,结果被魔人掳去,护身珍珠也化为粉末。

    而这颗珍珠,内蕴赵彤身影,魔道舞姿,摄取魔气,保护韩匡免遭魔侵。耐人寻味的是,韩林儿却没有类似的东西,魔气已然早就入体。

    悟虚思绪万千,忽然一伸手,将韩匡颈上哪可红绳珍珠,摄到手中,然后合在掌心。

    洪泽湖中,悟虚脚踏烟波,双手合十,闭目入定,周围梵唱四起,佛光普照。只将那湖面,,黑气之中明灯一盏映照,一半是水一半是火。

    一天一夜,悟虚方才从定中出,一挥手,那颗红绳系着的珍珠,徐徐飞起,散发出耀眼的白光,重新又套一直守候在旁边的韩匡颈上。

    悟虚,又手结莲花印,对着韩匡胸前那颗内外晶莹、一尘不染的珍珠,打出道道灵力。随后,转身飞去,在空中吟唱道,“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悟虚朝着邯苍山、大都飞去,却是寻不到赵彤的。因为赵彤此刻,却在武昌城中,那陈友谅的地盘。

    先前,赵彤的确是下了庐山,潜入大都,暗中主事。但随后,便跟踪悟虚多吉等人,来到了邯苍山,而且先一步控制了金蛇子、韩双虎、胡灵儿三人。悟虚邀多吉到哪三清洞附近的寒潭边,幽坐密议之时,赵彤也在一旁。却不料被多吉发现了踪迹,赵彤随即飞入三清洞,一边叫胡灵儿出面敷衍,一边天魔舞之法门,制造了男女欢爱过后的幻境。

    多吉,乃是佛门中人,一见洞内那赤身.的男子,以及弥漫的****气息,来不及细察,便将神识匆匆收回。是以,倒让赵彤蒙混了过去。

    及至胡灵儿被多吉渡去,赵彤便依旧暗中尾随着悟虚,看其有何行事。这才有了,镇江府焦山上,悟虚在法界中镇压剿灭沙里密之时,感应到外界攻击忽然消失。正是赵彤,出手!

    赵彤为了杀那天外天幽冥宗的崔潘,在其长河落日剑下,使出了禁忌的天魔解体.,将崔潘吞噬,彻底抹杀,自己也受了极重伤,跌落人世间。其所在之处,正是陈友谅统辖的武昌地界。

    这一夜,武昌城外长江上一艘花坊上,处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莺歌笑语。底仓一件疑难的房间中,赵彤忽然惊醒,呆坐了片刻,缓缓起身。门外砰砰直响,一个粗大的嗓门,似乎怕惊扰了上面的宾客,偏偏低压着嗓音,急促地在外面喊道,“该死的,整天就知道偷懒睡觉!难道妈妈将你从水里打捞上来,便是让你这黄脸婆,吃了睡,睡了吃的么?!”

    赵彤,伸手,将房门打开,一个矮胖的妇人,往后一跳,看着赵彤锋利峰眼神,忽然把手一拍,做了一个苦脸,挤下些许胭脂,托着腔调,“哎呦喂,我的姑奶奶!你总算醒了!今晚客人特别多,一个个还都尊贵无比,姑娘们都拉出去了,人手也不够。”

    说到这里,这老妈妈,眼波一转,望着赵彤,却是停了话语。

    常年在江上迎来送往,这老妈妈什么人没见过?却偏偏有点看不透赵彤。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又所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自从将赵彤从江水中救起来,老妈妈便知道赵彤不是寻常之辈。身穿的纱袍,仿佛宫中制式,虽然再无其他任何值钱之物,又长着一张黄脸,但眉目之间,却是带着隐隐煞气,勾魂夺魄。

    起初,老妈妈还以为救了一名女侠客,吩咐可几日下来,赵彤依旧是弱不经风,病恹恹的样子,若是有功夫,只怕也废了。所以,便撒了手,不闻不问。

    今夜,老妈妈在船上头,应酬得多了几杯,又遭几名宾客调笑了几句,是以怀着怨气,不自不觉也跑到了舱底,敲起赵彤的门来。

    赵彤看着这老婆子,忽然便想到了自己先前在大都疏月阁的经历。默默听完,面前老婆子的唠叨数落,赵彤轻声说道,“赵彤,敢不念妈妈救命之恩。妈妈不嫌赵彤陋颜,若有差遣,直管说来。”

    那老妈妈,听得赵彤所言,脸都快笑烂了,胭脂粉黛簌簌直掉,柔声道,“赵姑娘,好彤儿,你也知道妈妈的辛劳难处。花坊不是善堂,不能白养人。便纵然是妈妈想好好对你,其他姑娘们,整日里迎来送往,婉转承欢,也难免有怨言。”

    赵彤淡淡一笑,“妈妈所言极是,只不过,赵彤面黄肌瘦,病怏怏的,怕是只能做些粗活。”

    那老妈妈,嘿嘿笑着,走上前来,抓着赵彤的手,“挨千刀的,那些醉鬼,喝得两眼一抹黑,还嚷着要姑娘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呢。你要真有心帮衬,便换了衣裳,抹些胭脂口红,站在那里,还不是花儿一朵。”

    赵彤,点点头,“也好,便依了妈妈所言。”

    一会儿功夫,赵彤换了一身红带白裳,长发玉簪,脸上略微打了下白底,与其他女子,款款上了船板,在冷风中站成一排。

    对面一群色中饿鬼,便开始指指点点。

    “换换换!什么货色!”一人一手搂着一名如花似玉女子,一手指着老妈妈,大声嚷道,“你这兰桂坊,还要不要开了?不想开了,张某明日便给武昌太守打个招呼。”

    那老妈妈,飞也似地蹿到这名张大人跟前,苦着脸,“大人,今夜连着换了五批了。这船上,但凡是女的,都来了。”

    那张大人,重重地一拍案几,“你这兰桂坊,也算是武昌数一数二的花坊了,怎的连一个称心女子都挑不到?!”嘴里说着,醉眼却斜瞟着身边的一名和尚。

    那和尚,听得此言,笑道,“小僧云游至今,本欲与各位大人携美共赏,随说曼陀罗欢喜经。却不想,这偌大一个武昌,却是连一名佛爷中意的女子也没有!”说完,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那张大人,顿时又指着老妈妈骂道,“你听听!我身边这位高僧,独具慧眼。快快换下一批,莫让这些庸脂俗粉,污了大师的眼。”

    赵彤缓缓上前一步,如莲风摇。

    那和尚双眼精光一闪。

    那张大人,看着上前一步的赵彤,面露惊恐之状,手指指了指赵彤,然后用力地隔空戳向老妈妈,“黄脸婆,你也敢带上来!”

    那和尚不由哈哈大笑。

    便在此时,赵彤忽然纵身飞起,长袖飞舞,身影似燕,秀发随风,在月色中,翩翩起舞。

    那和尚的眼睛更明亮了。

    但见,赵彤如飞天,如流星,如幻如露,且舞且歌,影绰绰,声渺渺。那歌声,如从九天外而来,随月色夜风婉转,又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相逢便是缘,珍珠莫当钱。一曲歌舞罢,京都夜缠绵。“

    ..

    一曲歌舞罢,水风凝咽,红烛摇曳。

    便只见那和尚,坐在席间,合掌诵道,”南无世尊释迦牟尼佛!这位仙子,今宵别梦寒。可否容贫僧温酒一杯,对月长谈。“

    赵彤一甩长袖,”歌舞罢,空对月。夜已深,诸位客官,不妨早些歇息。“

    ”大胆!“那醉眼朦胧的张大人,又是猛拍案几,要是身边美姬缠绕在腰间,只怕便是要起身上前。

    那和尚却合掌笑道,”妙哉妙哉!却想不到,贫僧在武昌还能看到本教秘传天魔舞。却不知姑娘是哪位上师座下?“隐约之间,面色颇为严肃。

    赵彤敛眉顿首,”大师却是看走眼了,此天魔舞,非彼天魔舞。“说罢,身影忽然消失不见。

    一阵冷风起,船下江水急。

    眨眼之间,赵彤已经与这和尚在高空中交手十余招。不分胜负之后,两人同时收手,各自飞落于先前位置。

    赵彤楚楚可怜地站在一排女子之中。

    那和尚端坐在案几之后,凝重地望着赵彤。

    那酩酊大醉的张大人,拍掌笑道,”天魔舞一曲,大师佛心起。“却是以为此刻眼勾勾的和尚,动了春心凡欲。

    却听赵彤对着那和尚,冷声说道,”大师若是佛心起,小女子倒是可以和大师作一作船头偈。“遂说一偈,”胭脂本是尘埃作,洗去铅华白骨观。“

    那和尚,猛地站起,望着赵彤,面露惊疑神色。

    正所谓

    我有明珠一颗,儿女恩怨情仇。

    今朝船头说偈,天魔歌舞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