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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竹宝漏

    悟虚见陆纯生和赵慕兰如此这般说着,找上门来,便知道自己与玄机子的踪迹早就在这二人掌握之中,稍加思索,二话不说,祭出曼陀罗法界,隐于虚空,要朝着正西方遁去。

    那陆纯生似乎早有所料,扬手一抬,一面灰色令牌浮现在阁楼半空中,散发出道道无形的波动。

    那黑衣人,轻声惊叫道,“破虚符?!”随即一脸戒备的看着陆纯生和赵慕兰。

    悟虚在法界中,只觉往日畅通无碍的虚空瞬间如一滩烂泥一般,然后伴随着一阵阵震动,自己的曼陀罗法界,便从虚空中一点点被挤压出来。

    赵慕兰手中那根鹤首拐杖,泛着紫红光芒,瞬间飞来,与悟虚飞出的白骨剑轻轻一碰,随即微微回撤,鹤首发出清脆的鸣啼声,拐杖躯干却化作一根拇指粗细的虬枝或者说光线,仿佛无尽长,绕着悟虚七拐八拐,最后交织成一个的多面体状的囚笼。

    曼陀罗法界,在悟虚身后浮现出一处寺庙影像,山门匾额上有“天源寺”三个大字,悟虚盘腿坐在那山门匾额之下,脚下白骨莲花座,面色如水,双手结印,将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抛出。

    那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在悟虚双手,便如绚丽的烟花一般,一百零八颗珠子,闪耀出七彩琉璃之光,从下至上,向着四周飞去。

    这一招,悟虚前几日用过,当时差点令陆纯生和赵慕兰阴沟里翻了船。只是这次,那陆纯生见状,却是阴笑连连,飞到上空,手握着那被黑衣人惊呼为破虚符的令牌,激发出无穷无尽的无形波动,同时头顶浮现一团白色月魂,垂下万缕白光。

    那破虚符一打过来,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便被齐齐定住,悬浮在空中。本是白色骷髅头形状的佛珠,表面不断流转着僧人打坐梵唱的虚影,但过了片刻,在陆纯生头顶垂下的白色月华中,也渐渐消失,化作一颗颗圆润无比的琉璃珠子,远远望去好似沐浴在万千月光中的一片星河。

    旁边观战的黑衣人,紧紧盯着那一百零八颗佛珠,双眼露出兴奋的神情,轻声自语道,“好东西啊。一百零八位喇嘛教高僧坐化而成。”

    悟虚见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被陆纯生定住,收也收不回来,便有点心慌。此珠乃是自己身上威力最大的法器了,白骨剑和法界寂灭之气,似乎对他们这样级数的高手,难有作用。而那星云竹,似乎除了坚硬无比,对于这种虚空斗法,却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当然,自己还有那海音螺,乃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好动用。心里盘算着,嘴上大喝道,“此乃莲法峰八思巴大师的随身法器,两位真的要做得这么绝?”

    那一头银丝的赵慕兰,张口露出一口雪白细密的碎牙,巍巍抖声骂道,“你这恶头陀,与那方才劫杀拍卖大会之人的魔道修士明明是一伙的,还想着花言巧语诓骗过关?废话少说,快快束手就擒!”十足的一副世外老怪的作派。

    悟虚见自己点出莲法峰八思巴大师,这赵慕兰竟然恍若未闻,直接污蔑自己是魔道修士,便知道此间事,真的是难以善了。一狠心,从莲座站起身,左手持白骨剑,右手持星云竹,沉声说道,“小僧便是魂飞魄散,化为灰飞,也断不会令尔等作践小僧肉身。”

    却是存了死志,打算拼死一搏,实在不行,只能毁了肉身,神识躲入海音螺去。

    那陆纯生和赵慕兰,见悟虚如此,不由心中暗喜:此番二人有备而来,又是两个打一个。真的是,不怕你拼命,就怕你逃去了。

    这二人,当初遇到悟虚和玄机子,便打算立刻擒下,献给从阴魔石中脱困两位宗门前辈。却不想,恰好张若月认识这二人,从中斡旋,又见悟虚是法界修士,随时可以遁去,这才虚以为蛇。

    随后,又以张若月知道的拍卖大会的由头,极力引诱二人留下,又假借张若月之手,想要通过天雷丹,暗算悟虚,从而再趁机将二人擒下。却不料,长孙慈和长孙赤,不愿与庐山六峰彻底闹翻,暗中相助,一个帮着拖延时间,一个潜入西院暗中助悟虚炼化丹毒。待到,陆纯生二人与玄机子一番恶斗之后,却冷不防悟虚已经炼化了天雷丹,神识暗增,以逸待劳,打出喇嘛教重宝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陆纯生与赵慕兰一是不察,差点着了道儿。幸好,潜藏在张若月识海中的两位宗门前辈,暗自出手。

    那两位宗门前辈,言下之意,似乎不需要夺舍,但陆纯生和赵慕兰胸中的这口恶气,如何平息得下去。堂堂天外天的两名真人修士,却在两个人世间的假真人手上吃瘪,颜面何存?掩月宗的颜面何存?天外天的威严又何在?

    是以,陆纯生和赵慕兰,对于悟虚和玄机子已经是存了必杀之意。为了杀悟虚和玄机子,去乾坤岛大衍宗借来了定虚空破结界的破虚符,又向掌控云海蜃境的丹门门主的讨了为了在境中便宜行事专门炼制的蜃楼丹。悟虚和玄机子一进入拍卖大厅,便被陆纯生和赵慕兰看破了形迹,死死盯住。

    小生在这里枉费笔墨,絮絮叨叨地行文解释一干前因后果,实际上,不知道隔着几重时空,悟虚和那陆纯生、赵慕兰三言两语之后,已经又恶斗在一起,险象毕露。

    那赵慕兰鹤首拐杖化作的囚笼已经缩小到了悟虚身外三尺所在,越发显得密集和压迫,不时溅落下紫红光华,射向悟虚。顶上楚纯生,一手祭起破虚符,将那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镇压定住,一手遥控着一把玉色短剑,在月魂之光中穿梭游走,如彗星划空,如银蛇电闪。悟虚一手白骨剑,一手星云竹,舞得密不透风,勉强抵挡下来。却是渐渐不支。

    旁边的黑衣人,看到此处,便知道胜负已分。却不知道为什么,确实没有离开,似乎有趁火打劫地意图。

    那陆纯生和赵慕兰看在眼里,只是面露冷笑,一边加快动作,一边对着悟虚呵道,“死到临头,还要顽抗到底?若是识时务,便自行了断,说不定我等一高兴,放你神魂一马,许你投胎去,重入轮回。”

    悟虚一边双剑迎战,一边突然对着黑衣人喊道,“薛道友,这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乃是八思巴大师随身法器,喇嘛教传承重宝,万万不可落入外人手中。你若上莲法峰,将今日此事,告知八思巴大师,便是结了一个天大的善缘。”

    “哎呀呀,那黄脸胖头陀,你在里面叽叽喳喳说什么呢?薛某怎的,一句也听不清楚。古人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你且把气喘匀了,仔细说与我听。”那黑衣人,把手放在耳朵边,对着陆纯生、赵慕兰、悟虚三人,怪声怪气地叫喊着。

    此刻,悟虚已经被陆纯生、赵慕兰二人合力攻击压制得不行,满脸通红,见这黑衣人搞怪,气得将双手的白骨剑和星云竹,齐齐朝着这泼皮般黑衣人方位挥去,斩出短暂的空隙,大声吼道,“我是你亲爹啊!乖儿子,还不来帮忙!”

    那黑衣人一愣,随即气得哇哇大叫,在那里跺脚拍掌,恶狠狠地盯着悟虚,对着陆纯生、赵慕兰说道,“两位道友,待会擒下这个臭和尚,千万给在下留口气,我要让他见识见识我们妖族的刑讯手段!”

    那陆纯生,顿时大笑,也不知道是笑悟虚呢,还是笑着黑衣人,“好说好说,你会不会妖元解体.?用在这个刁钻的和尚身上,却是恰好。”

    妖元解体.?那黑衣人眼前一亮,急声说道,”两位前辈,定然是天外天下来的高人,连人世间失传已久的妖元解体.也知道?“

    那妖元解体.,乃是妖族一种秘术,只限于高阶妖修血脉传承。陆纯生哪里真的知晓,只不过见其一直赖着不走,悟虚又出言诱惑挑逗,为防着节外生枝,陆纯生才这么一说。见其果然上钩,陆纯生当即神魔莫测地笑道,”好说好说。“

    话音刚落,脸色忽然一变。那赵慕兰,也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半老徐特有的淡红樱桃小嘴,长得大大的,发出含糊不清地惊叫声。

    悟虚正要以心神勾连海音螺,以作万全之策,却只看见,围困着自己的紫红囚笼,忽然如冰消融,噼里啪啦一阵轻响,那赵慕兰的鹤首拐杖在地上碎成数截。而那被定在半空的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又动了起来,流转了起来,将手持破虚符的陆纯生击飞出阁楼。赵慕兰,呆了呆,猛地叫了一声,”星云竹!“便转身仓惶逃去。

    悟虚丈二金刚摸不着脑,低头看着手中的星云竹。星云竹,有如此妙用和威力?怎么自己一点都没感觉?空中也没有任何波动和灵气异常?星云竹?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幸运竹?

    旁边那黑衣人,大叫一声,几乎是瞬移到悟虚跟前,对着悟虚笑道,”大师,你没事吧?薛某护驾来迟,惭愧,惭愧啊!“

    悟虚瞪了他一眼,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一转身,祭出法界,遁入虚空,扬长而去。

    那黑衣人,顿时又是一声怪叫,双手朝着虚空打出道道灵力,见前方虚空浮现一丝黑气,随即笑道,”本尊的妖鸷法指,专破尔等佛道功法。臭和尚,哪里走!“却是借着方才暗留在悟虚身上的妖气,将悟虚定位,紧追不舍。

    悟虚飞出了云海蜃境,见这黑衣人依旧随影随行,只得恼怒地传音问道,”小僧与东海龙宫素有渊源,你到底是何人,如此纠缠,是何用意?!“

    那黑衣人,怪笑道,”你这个臭和尚,方才想要拖我下水,现在反倒责问起我来!“

    悟虚答道,”你既然一直不走,便是起了贪念,小僧赠你一场善缘,你反倒不领情?便是此刻,你去莲法峰,依旧还是承你天大的人情。“

    那黑衣人笑道,”敖青他们,个个都说你是位得道高僧,想不到今日一见,“顿了顿,发出啧啧惋惜之声。

    嗯?悟虚缓缓从法界显身,狐疑地望着这人,”你认得小僧?“

    那黑衣人,见悟虚现身,也停了下来,嘴里依旧长吁短叹着,唾液横飞,一股腥臭气味又是扑鼻而来。

    悟虚看得厌恶,又觉得此人太过无赖,说不定对那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也有贪念,便不再询问,要进入法界,打算将其留在自己体内的妖气找出来,炼化之。

    便在这时,一个清脆空灵的声音远远传来,”悟虚大师。“

    悟虚一抬头,张若月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正要开口。却见张若月脸色木然,双目飞出两道白光。悟虚暗叫一声糟糕,便发觉全身不能动弹,神识也似乎到了一处神秘空间。

    紧接着,楚纯生、赵慕兰恭谨地飞了过来,微微顿首,双手垂立。张若月,双目深邃无比,犹如无尽星空,看了这二人片刻,淡淡地说道,”将此二人的肉身押到秘密处,好生看管。“随即身影散去,消失不见。

    楚纯生、赵慕兰二人,静候了片刻,方才松了一口气,面带喜色,将一动不动、犹如泥塑一般的悟虚和那黑衣人,各自提在手中,也自飞去。

    正所谓

    只因贪嗔陷牢囿,法界虽在不自由。

    星云仙竹不幸运,破了强敌漏风头。

第二百八十七章 生死重

    难分东西南北,触目一片白光,悟虚神识放出去,却一无所获,只感觉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生命的波动,却无任何灵气存在,遂认准一个方向,飞了片刻,却似乎感觉自己是在原地踏步,心知有异,刚停了下来。却猛然看到对面远处,一个黑色飞禽,朝着自己疾飞过来。

    那飞禽身形极大,通体纯黑,头部若大雕,两只眼睛犹如黑夜中两颗明珠,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弯弯唇喙犹如锋利的镰刀,双翅张开,足足有百米来长,在空中急速扇动着,犹如一团燃烧的黑色鬼火,气势汹汹,扑面而来。

    悟虚立刻祭出法界,手持白骨剑和星云竹,迎了上去。

    那黑色大鸟,面露不屑之色,双翅微微朝外,分别向着悟虚的白骨剑和星云竹斜扫过去。

    悟虚神识之体随即一震,感觉犹如砍在金玉之上,斜斜的倒飞回去。而那黑色大鸟,也猛地向后飞退,同时口吐人言,大叫道,“臭和尚,你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伤到本尊的天鹏法相!”

    悟虚一听,便稍稍松了口气,向前飞了一段距离,望着这似乎又羞又恼的黑色大鸟,白骨剑和星云竹交叉格挡在胸前,“原来是薛道友。”

    那黑色大鸟,两只贼眼,一边死死盯着悟虚手中的星云竹,一边怒道,“臭和尚,你手中的这个什么星云竹,从哪里得来?”

    悟虚,避而不答,反倒问道,“你气势汹汹地扑过来,将小僧震飞不说,反倒倒打一耙!”

    那黑色大鸟,将泛着幽光的光滑左翅一展,心疼地看着上面略显暗淡的一处,怒骂道,“本尊受你牵连,被吸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跑过来找你理论,你却将本尊的天鹏法相的左翅打伤!你算什么得道高僧?修的什么佛?拜的什么菩萨?”语速越来越快,最后化作一阵急促尖锐的啼叫声。

    悟虚微微皱眉,不悦地说道,“这都是你自找的。”然后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又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出去?”

    悟虚自问自己年纪见识都尚浅,一时看不出此处的虚实,便将主意打在了这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妖修身上。

    那黑色大鸟,听悟虚这么一说,正要再次发怒,又突然浑身气势一收,唉声叹气起来,“别做梦了,待会前辈来了,问什么,答什么,要什么,给什么,兴许还能留条小命。哎,连累本尊也跟着你遭这份罪。”随后,贼珠子又一转,问道,“你那个什么星云竹,反正保不住了,不如先给本尊瞅瞅?”

    那模样神态语气,仿佛悟虚真的是命不久矣,悟虚微嗔道,“你这鸟人,如此幸灾乐祸。也罢,给你看也可以,不过你须得实言相告,有什么发现?”

    那黑色大鸟,犹豫了一会,似乎颇为忌讳。悟虚见状,便把星云竹一收,沉声道,“也罢。小僧等上片刻就是,掩月宗的人自然会找上门来。”

    方才张若月出现之后,双目射出两道白光,将悟虚和这妖修摄入到此处,悟虚心中便所所猜测:然是那两位困在阴魔石中的掩月宗前辈所为。这两位前辈,据张若月所说,是几百年前的高人,想必知道星云竹的妙用,所以才将自己掳来。自己只需等着他们出现便是。

    那黑色大鸟,似乎发现了什么,但又顾忌这出手之人的修为神通,言辞闪烁,装疯卖傻,实则精明狡猾得很。自己还是懒得和其斗心机。悟虚拿定主意,便再也不理会这妖修,自顾自的盘腿而坐,双目似合似张。

    那妖修,见悟虚不理不睬,反倒主动凑了过来,在悟虚身边喋喋不休地自报家门。说自己姓薛名浮,乃是金鹏支脉,玄水鹰一族,平时在东海龙宫结界中修行,此番庐山六峰开启,随着东海龙王上了阴罡峰。又说,其和敖青等人也颇有交情,云云。可谓唾沫横飞,音击长空。

    悟虚对这种话痨,一贯是只听不说,权作泥菩萨。

    那黑色大鸟,眼珠子转了几圈,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的收起双翅,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悟虚和这黑色大鸟,忽然心有所感,同时抬头。

    只见三轮弯月,突兀的出现在头顶,中间一轮较为凝实,却体积偏小,两侧的看上去稀薄一点,却带着淡淡的红晕,一圈一圈,将此处空间渲染地一片淡红,看上去怪异无比。这三轮似幻似真的弯月,一出现,此处空间便似乎起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悟虚直觉自己好似赤身.一般,被人看了个精光。

    这种感觉,真的不好。悟虚生气地盯着上方,正要开口。便听得那黑色大鸟,一声惊叫,随即消失不见。

    然后一个声音虚无缥缈地传来,“汝,不必惊慌,只要好生回答几个问题即可。”

    接着,另一个声音,又冷冰冰地传来,“汝之神识,此刻处于我等的月界之中,若有任何隐瞒和歪曲,我等皆知。”

    月界是什么地方?似乎是类似于曼陀罗法界的存在?悟虚默默想着,强忍着恼怒,沉声问道,“不知两位前辈有何垂询?”

    沉默了片刻,一个人方又问道,“大师手中的星云竹,从何而来?”另外一个补充道,“从何人?从何地?”

    悟虚想了想,答道,“此竹,小僧是无意间在范蠡夫子的一处隐居洞府所得。”

    “范蠡何在?”

    “将汝得到此竹的经过,细细道来!”

    随着两声问话,悟虚头顶那两轮带着淡色红晕的弯月,瞬间化为两道人影。一男一女,面容看不真切,虚浮在那里,也无灵力波动,气息完全与此处融为一体,微微向着悟虚望来,也不见任何光华垂下,却让悟虚有一种生死不过只在其一眼中的感觉。

    悟虚当即将白骨剑和星云竹摄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合掌诵持“六字大明咒”。

    那男子略带一丝不悦地说道,“汝虽为佛门法界修士,在这月界中,向某取你性命,也是易如反掌,手到擒来。”

    那女子似乎笑了笑,“汝莫惊慌,我等并无恶意。不然也不会等到此时。将你请到此处,也是不得已慎重起见。”

    悟虚一边念诵六字大明咒,定住心神,一边却是电光火石般急速思量着,听闻这女子如此说道,方才停了下来,一边微扬起头,一边用带着回忆的语气,将自己初次进入范蠡隐居洞府的情形讲了一遍,然后又将自己和张若月、陆妙影,以及陆纯生、赵慕兰的瓜葛大致说了一遍。

    最后说道,“范蠡夫子前辈,在竹简中曾有言,若是有机会,要将星云竹送还给掩月宗。只可惜,小僧先前遇见的掩月宗中人,除了张若月施主,尽皆对小僧颇为仇视,甚至欲除之而后快。张若月施主年纪尚小,修为低微,小僧又怕交还给她,徒增是非。如今,两位前辈相询,又似乎与范蠡父子前辈颇为熟悉,小僧倒是无意隐瞒。”

    那一男一女,听罢,久久不语,似乎沉浸在昔日的回忆中,又似乎在暗中商议如何处置悟虚。

    悟虚依旧盘腿而坐,双手合掌,将那《金刚经》诵起。

    “..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金刚经,号称群经之首,古往今来,无数人皆因此经而悟,生起感应,极为殊胜。相传,禅宗六祖慧能,便是在市集卖柴之时,偶然听到此经一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而开悟。悟虚当日在庐山莲法峰花莲妙法宗,拿着前世的物理化学知识,在那里和妙音师尊僵持不已;后来,妙音师尊扔下一本薄薄的金刚经,叫悟虚暂且心无杂念,无所谓地诵读。悟虚当作闲来解闷,不求甚解,只绕口令般,诵读到九九八十一遍的时候,方才有所感触,有所悟,遂放下心中芥蒂,开始修佛。

    是以,金刚经,便是悟虚在这一世这一生的初始缘法。悟虚,此刻诵持,却是在两个真实不虚的修行高人面前,自感徘徊在生死之间,遂以此经为伴。

    合掌诵经,心神趋于寂灭,悟虚随时准备自爆。

    这时候,那个女子的声音又响起,“汝与陆妙影等人的瓜葛,我等也有知觉。汝既然有缘进入范蠡的洞府,得了这星云竹,又念念不忘其嘱托,实言相告。我二人自然不会难为汝,便是在那陆妙影之前,也可护你周全。”

    见悟虚依旧诵经不止,又说道,“我二人欲往范蠡师兄的洞府一行,一则细察范蠡师兄踪迹,二则迎回星云竹。汝若能相助,事成之后,我二人可以承诺你汝两件事情。”

    直到这时,一直没有告诉这一男一女范蠡隐居洞府在何地的悟虚,方才暗自吁了一口气,合掌恭声答道,“悟虚敢不从命。”

    那女子见悟虚如此表态,甚是满意,随即说道,“如此甚好。只不过事关重大,事不宜迟,待会汝神识归位,便须得随我二人前行。”

    言下之意,悟虚自然懂得,点点头,说道,“小僧晓得,断不会节外生枝。”说罢,却迟疑着脸色,问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僧敢问两位前辈,那妖修,甚至那楚纯生、赵慕兰,两位前辈如何处置?”

    “哈哈,杀伐决断,绵里藏针!我喜欢!”那后面沉默地男子的声音响起,震得此处空间白光一片耀眼,“那鸟人,方才不过是被挪移到另外一处,汝自可放心,我等不是嗜杀之辈。楚纯生、赵慕兰,这两个晚辈,对我等也还算恭敬。但若是他二人再利令智昏,对汝不利,向某自然会出手,绝不食言!”

    这段话,绕来绕去。一会儿“不是嗜杀之辈”,“对我等还算恭敬”,一会儿“又自然会出手,绝不食言”。咋一听,显得阴柔虚伪,仔细一想,却才是真正的杀伐决断!

    悟虚自叹弗如。方才自己坦白出范蠡,勾起了这二人的好感和急切,却留着范蠡隐居洞府具体地点不说,只是诵经明死志,借着说妖修死活,暗示自己对陆纯生、赵慕兰的不满,那神秘的掩月宗男性前辈,居然闻弦歌而知雅意,还带着一丝丝惺惺相惜的语气,答应必要的时候,清理门户。

    到了这个底部,悟虚也不再多说,合掌道,“阿弥陀佛,小僧先行谢过前辈垂怜。”

    接下来,应该是送悟虚神识归位了。

    悟虚合掌,一脸晚辈神态,高山仰止地抬着头。

    却不料,等来的只是梦幻泡影,那一男一女不声不响,一句交代也没有,便消失不见。然后,三轮弯月也不见。

    反倒是那黑色大鸟,呱唧呱唧地又不知道从哪里脱了困,飞了过来,面朝着悟虚,喜笑颜看。

    悟虚哪里顾得上此人,心中只是想着那两为掩月宗高人前辈,为何一下子断了音讯。范蠡洞府留存的星云竹只是一片幼林。自己又是诵经,又是参话头,几番生死周旋,得来的革命果实,实在是来自不易啊。

    正对这黑色大鸟,不假颜色,独自嗟叹着,空中又响起那先前女子的声音,“速速神识归位!提防鬼道修士夺舍!”

    此处空间随即如泡沫破掉,悟虚和那妖修的神识之体,双双齐全归位。

    猛睁眼,悟虚便看到一只黑色的孔雀,在漫天绿幽幽的花瓣中,骄傲地飞舞翱翔,其惊人的气息,逼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

    正所谓

    弯月当头飘渺红,宝物在手生死重。

    参得话头暗布局,还看孔雀展翅弄。

第二百八十八章 各自谋

    那凤凰,体型不大,速度却是快到了极点,浑身缭绕着黑色火焰,将陆纯生、赵慕兰逼得连连后退,头顶的月魂也似乎萎顿不堪。尤其是赵慕兰,一头银发大半被炙烤得焦黑一片,有的更是卷曲起来,身上的衣服也大半被烧掉,露出一块块白皙肌肤,在那里一边出手,一边大喊大叫着,犹如失了身的处子一般。却见张若月识海内的那一男一女,借着张若月之手将两道白色光华,打入二人月魂之中,这二人方才重新振作,疯狂地和那黑色凤凰拼斗在一起。

    另一边,那绿幽幽的花瓣如雨,组成一个阵法,中间困着三个人。其中两人。悟虚认得,正是长孙赤、长孙慈兄妹。这二人,头上各自悬浮着一尊丹鼎,垂下道道绚丽的丹火,同时不断用手中宝剑,荡开飘飞至身前的绿色花瓣。这绿色花瓣,诡异得很,被长孙赤、长孙慈兄妹火红剑罡,刺中或扫荡后,却不销融,只是飘到一边,绕着二人头上丹鼎旋转一圈,反而变得更大更绿,又晃悠悠地,似缓实急地朝着二人飘去。有一些花瓣,已经像向日葵般大小,颜色也绿得发暗。似乎这些花瓣,正在汲取那些丹火一般。另外一人,浑身包裹在一团黑气当中,不停地蠕动着,不断避让着那些绿色花瓣,但无奈有点避无可避的窘迫,变幻莫测的黑气上沾着的花瓣,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张若月,站在陆纯生、赵慕兰身后,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霸道而沧桑的气势,粉雕玉琢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遥遥地望着一名绿袍修士。这名修士,黑色云屐,一身长袍,从下到上,都是绿色,却又分出许多差异,深浅不一,老嫩有别,仿佛聚集了这世间所有的绿,让人感到生机盎然却又压抑无比,其头上戴着一个黑色凤凰面具,看不出真实面容。

    “吕师兄,我狗眼不识泰山,看在同门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绕过小的这次。今日起,我胡长平便唯吕师兄你马首是瞻!”那插满绿花的黑色气团中传来一个焦急地声音,似乎再也扛不住了。

    “忘忧草!”那绿袍修士,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是是是!”那自称胡长平的修士,在黑色气团中,连声颤道,“我洞中还有不少宝贝,回去之后,尽数献给师兄。”

    悟虚便看到,一个木盒,被一片黑云托着,飞了出来,稳稳地落在那绿袍修士的手中。看模样,正是先前在云海蜃境中的拍卖大会上,悟虚看到的那个盛放忘忧草的木盒。

    “吕叶青!?”困在绿色花阵中的长孙赤,忽然惊喝道。

    那绿袍修士,隔着面具,微微望了长孙赤、长孙慈一眼,漫天的绿色花瓣,忽然全都消失不见。这边那条黑色凤凰,也是一振双翅,飞到其脚下,载着其朝着远处飞去。

    那陆纯生和赵慕兰正要追去,却被张若月冰冷地轻声喝止,似乎对那绿袍修士忌惮得很。

    与之同时,那与长孙赤、长孙慈一同被困住的那团黑气,也朝着这绿袍修士远去的方向急急飞去。却不想那绿袍修士,反手一掌,生生逼飞回来,长孙赤、长孙慈,对视一眼,齐齐出手,以头顶丹鼎罩住这人,两道红色剑光一闪,黑气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化作青烟袅袅。悟虚和那薛姓妖修,也对视一眼,也要趁机遁去,却不想识海中一道耀眼的白光,像霹雳般闪过,打在各自的神识之体上,顿时感到一种刻骨铭心般的剧痛一.袭来。

    “前辈饶命!”那神识之体为黑色大鸟的妖修,非常光棍地求饶道。

    悟虚神识之体,痛得想打滚,却不能稍动分毫,直到这短暂而漫长的酷刑过去,方才冷哼着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便晕了过去。

    待到悟虚在此醒来,才发现,躺在一艘木船上。呼呼地冷风,在外面咆哮徘徊着,旁边那黑衣妖修,和自己一样,如一滩烂泥般,斜靠在竹片做成的舱壁上。头重脚轻地挣扎着,想要从冰冷的木板上爬起来,却忽然又看到船舱中小小案几边,张若月的背影,被一盏油灯芝麻大小的光芒,斜斜地拉得老长,横在这狭促的船舱中,犹如挥之不去的阴影。

    细微的动静,惊动了张若月,她急忙转身,看到悟虚醒来,伸出手,拉住摇摇欲坠的悟虚,关切地问道,“你醒了?还好吧?”

    悟虚定定地望着张若月,点点头,露出一丝苦笑,也问道,“你也醒了?还好吧?”

    张若月,笑了,左手一扬,如有天女散花般,打出数颗夜明珠,飞嵌入船舱顶部和两壁各处,一边审视着悟虚,一边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汝为何想逃走?吾等并无加害于你之意。”

    悟虚的笑容,更加苦涩,“小僧是想试试,两位前辈是否暗中下了什么禁制。”

    “油嘴滑舌!汝若是守信履约,那血月印便不会发作,到时候也会自然解开。”那掩月宗神秘莫测的女前辈的声音,微怒道。

    砰!许是因为那女前辈觉得拉着悟虚的手,与悟虚如此近距离说话,有.份和体统,手一松。

    悟虚.地摔倒在木板上,咧着嘴,“小僧错了。前辈教训得是。”

    “小和尚,范蠡师兄的洞府在哪里?快快带吾二人前去!”张若月忽然发出男子声音。

    悟虚望着张若月秀丽容颜,耳听着这粗犷的声音,瞬间想到了人妖二字,却是不敢笑,只答道,“小僧早已回禀两位前辈,范蠡夫子前辈的隐居洞府,在人世间。”

    “哼!”张若月居然一瞪眼,又是粗声呵道,“此刻,我们已经到了人世间!”

    人世间!居然又回到了人世间。悟虚耳听着船外风声水声,颇有点天上人间,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感觉。

    “敢问前辈,如今我们所在人世间何处?”

    “鄱阳湖。”

    鄱阳湖?悟虚沉默了片刻,方才轻声说道,“星云竹本应归还掩月宗。小僧也不是贪婪之人。只不过,两位前辈神通广大,小僧身家性命,只在两位前辈一念之间。若是两位前辈能够以心魔起誓,不会加害于小僧,小僧便一效犬马之劳。若不然,小僧宁可现在就魂飞魄散。”

    张若月脸色又一变,面无表情地逼视着悟虚,好一会方才说道,“你这小和尚,居然敢要挟吾等。信不信,向某现在发动再发送一次血月印?”

    悟虚闭上眼,一副等死的样子。

    “也罢,”那女子的声音又响起,“不过你须得将身上的那星云竹片先交给我们。”

    悟虚想了想,叹了口气,从法界,将先前用过的星云竹片取了出来。便看到,一道白光从张若月额头飞出,绕着那片星云竹一阵闪动,随后无声地倒飞回去。悟虚眼睛睁得大大的,自己得了这星云竹这么久,也曾用很多法子试验过,却从未曾能够令其发生一点变化。想不到这掩月宗两名老怪物,却能将其驱动变幻。

    那星云竹没入张若月额头之后,张若月随即全身升腾起一层迷雾,莫说看不见,便是神识也进不去。给人的感觉,是这么近,却又那么远,好似仙人相隔一般。

    足足过了好几个时辰,悟虚正在忐忑不安之时,那先前粗犷的男声,又从迷雾中响起,“向苍南,以心魔起誓,寻到范蠡洞府和星云竹,便仍由悟虚和尚离开。”

    随后,迷雾渐渐散去,露出张若月的一张笑脸。

    悟虚愣了愣,急忙说道,“还有一位前辈呢?”顿了顿,“还有这位妖修呢?”

    张若月的一张笑脸,忽然凝滞,随即忿怒,粗犷的声音又响起,“我二人生死与共,你还疑心什么!”

    悟虚正要再说,却听到张若月冲着自己急切地一摆手,跳到自己面前,关切的说道,“悟虚大师,切莫担忧。向前辈和莫前辈,不是坏人,不会加害于大师你的。若月可以保证。”

    你怎么保证?悟虚有心问道,但终究动动嘴巴,没有说出口来。

    此刻,东方晓白,那自称薛浮的黑衣妖修,也渐渐醒来,惊魂未定地看着张若月。张若月,之时天真无邪的淡淡一笑,对着两人说道,“天亮了,二位要不帮忙捉了鱼虾上来,我来泡壶茶。”

    那黑衣妖修,看了悟虚一眼,见悟虚点点头,便跟着其走出了船舱。

    。。

    庐山上,乾坤岛云海蜃境的那场拍卖大会,虽然隐秘,结束之后,也没有人提起,但是依然有余韵化作暗涌,在明面上生起许多风波来。囚魔峰和清静峰之间,起了不小的争执,据说是清静峰几名道士,在乾坤岛附近被人截杀,而出手之人,极有可能便是叛逃到囚魔峰的玄机子。打了一场嘴仗之后,依附于两峰的求魔岛和三清岛,在云海中,明里暗里地,刀光剑影地干了几场,互有胜负输赢。虽然规模不大,但气氛却是紧张起来。其间,又有莲法峰的元法大师,亲赴乾坤岛,莫名其妙地与那天外天下来的掩月宗陆妙影,大战一场。

    随后,独立于六峰,割据云海一隅的宝信岛和紫荆盟,与乾坤道,各自联系,日渐频繁,隐隐有会盟的趋势。许多修士,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纷纷托门路找关系,鸡飞狗跳般,拜入各大势力,或者干脆下山去往人世间,美其名曰历练,其实难免不是存了避祸的念头。当然,也不全是如此,有的则是因为拍卖大会的交易之事。

    实际上,悟虚和那黑衣妖修,在鄱阳湖捉鱼儿的时候,便看到,一道道身影,一道道光华,从庐山飞流直下,四射而去。

    “薛道友,那拍卖大会,看来是包藏祸心啊,竟然引得这么多修士,纷纷下山,难道真的是要将人世间搜刮一空?”悟虚看着如此景象,自言自语道。

    那黑衣修士,嘿嘿一笑,“这是阳谋。他那里拿出好东西,列出所需之物,你若想要,便须得到处寻觅。何况,人世间,修士高手已经不多,大家下山走一趟,还不是自认为信手拈来。”

    悟虚偏着头,惋惜地看了看手中那条长着血盆大口的红色鲤鱼,弹指一挥,那条红色鲤鱼,呱唧呱唧的嘶叫着,飞入湖中,消失不见。

    “此前,陈友谅和朱元璋在此血战,血气怨气,竟然生出如此多的变异之物。”悟虚叹着气,嘴上又说道,“一场拍卖大会,这些修士又下来搜寻龙气灵脉,奇花异草,矿物精华,凡此等等,长此下去.”

    那黑衣妖修,又是数声尖笑,截住悟虚的话语,“长此下去,莫说山河变色,灵气全失,便是那一场场与之相伴的血雨腥风,也让人世间顿成修罗之狱。”

    “哦?悟虚停了下来,站在万顷波光粼粼中,望着这薛浮,“薛道友,你是东海妖族玄水鹰一脉的顶尖人物,又曾负责看守龙宫藏经殿,定然是见多识广,不知有何见教。”

    那薛浮,自从在船头和悟虚一番详谈,明白如今和悟虚真的是在一条船上之后,便和悟虚表示得很亲近。见悟虚如此问,便顺着悟虚的思路,一边仰头思量,一边缓缓说道,“悟虚大师,你身在佛门,有些东西可能还不甚了了。大师可曾记得,薛某拍下的另外一件宝物,阴阳双臂环?”

    悟虚稍作回忆,点点头。这阴阳双臂环,乃是一对藏有难得的飞禽类妖魂的臂环,而且这飞禽妖魂乃是一雄一雌。一对臂环,打出去,自动互生感应,环环相扣,连绵不绝。悟虚还记得,那长孙赤给自己托人送来的清单上标明,此物须得子母阴阳煞换取。

    “薛某当时恰好有一对子母阴阳煞,所以便换了来。”薛浮沉声说着,一抬双臂,飞出两只圆环。那两只圆环,闪着金光,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忽而又并在一起,忽前忽后,连番射去。一时间,在湖面上,一片金光,环环相扣,犹如天罗地网。

    这还不算,那薛浮,忽然手势一变,空中又有两只飞禽虚影浮现,双翅振飞,口中吐出黄绿光芒,合在一起,在湖面上击打出一线数十里的巨浪。

    悟虚看着薛浮写意的样子,便知道其只是稍作演示,还未尽全力,正要称赞其得了好宝贝,薛浮却又对着自己说道,“子母阴阳煞,千年难寻。我也是因缘凑巧,在东海一处洞府遗迹中得来胚胎,然后又放在东海龙宫化龙潭附近,经由地底幽火熏炙百年,方才成形。”

    化龙潭。悟虚却是知道,乃是东海龙宫关押囚禁族中重犯之地。

    “嘿嘿,不过若是薛某没有现成的此物,也会拍下来,到人世间碰碰运气,重新炼制一个。”薛浮收回那阴阳双臂环,颇为喜欢地把玩着,“因为这环中的飞禽妖魂,确实难得,乃是上古异种。”

    “重新炼制一个?”悟虚敏锐地觉察到薛浮话语中的重点。

    “正是!”薛浮点点头,复又直直地望向悟虚,“若是能找到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女子,在其阴年阴月阴日生产男子的时候,在其胎儿尚在腹中之时,一并杀死,然后将其神魂和肉身,置于鬼阵中,以秘法炼制,便也可以炼成那子母阴阳煞。”

    薛浮说得平淡无奇,悟虚却是听得毛骨悚然,不由惊呼了一声。

    那薛浮,见悟虚难得的惊慌起来,不由又是一阵桀桀地笑声,。

    正在此刻,两道青光,疾射而至,两个道士,一老一少,瞬间停在了两人面前。那老道士,留着八字胡,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看了看悟虚和薛浮,上前一甩拂尘,稽首说道,“两位道友有礼了。”

    悟虚和薛浮,还礼问道,“道友如何称呼,从庐山下来,要去往何地?”

    “小心,这道士,似乎对薛某方才使出的阴阳双臂环,甚是垂涎。”旁边,薛浮暗中传音道。

    那老道士,微带矜持地说道,“贫道流云子,此乃小徒仁净。我二人,奉师命,前往青城山一行。此鄱阳湖,受刀兵之气侵蚀,早已污浊不堪,湖中生灵也多有变异。两位道友为何在此流连?”

    青城山?人世间,道教名山。但悟虚却是记起,那拍卖大会的清单中,只有一项提到了青城山。那便是一件名叫登天靴的宝贝,其介绍之后,注明须得人世间青城山十二石剑来换取。不由脱口说道,“青城山,十二石剑,小僧也是仰慕得很。”

    话音刚落,那流云子便脸色大变,双目喷火般,盯着悟虚,一字一句地说道,“青城山,十二石剑,不过是张天师陪葬之物。你却又是何处得知?难道你!便是当日拍卖会上竞拍之人?!”

    悟虚合掌道,“流云道友误会了,登云靴,青城山十二石剑,小僧只是偶然听说。”然后又看了看这二人的打扮,问道,“看两位道友装束,似乎是全真教一脉,这青城山隶属正一教,两位道友此去,却又是为何?”

    “想不到大师佛门中人,却是对道门知之甚深。贫道,少不得要亲近一二。”那流云子见悟虚提到登云靴,再无迟疑,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青光,竟然是直接向着悟虚奔来。

    悟虚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想不到道友身为全真修士,却念念不忘正一教祖师爷的随葬之物。同属道门一脉,便是如此亲近的?”

    悟虚说得轻巧隐晦,在场中人,无一不是聪慧之辈,怎么可能听不出悟虚的挪揄讥讽之意?为了得到那所谓的登云靴,这流云子居然要去刨开,那同属道门一脉的正一教开山祖师的坟墓,拿了那所谓的十二石剑!

    流云子面色通红,鼓着眼睛,大喝一声,也不与悟虚再多说,一把长剑,便要想取了悟虚的性命。

    其随身的徒弟,也是满脸涨红,站在那里,跃跃欲试,一会儿看看悟虚,一会儿看看薛浮,心中迟疑片刻,终于冲向了薛浮。

    薛浮长叹一声,全身气势一放。那小道士,便大叫道,“真人妖修!”大叫着,却是依旧身不由己地朝着薛浮飞去。薛浮,伸出左手,只那么轻轻一掌,那小道士,便沉入湖中,与下面的鱼虾为伴。

    那流云子听到徒弟临死之前的叫喊,急忙想要后撤遁去。悟虚一声阿弥陀佛,变退为进,双掌合十,将其长剑夹在中间。

    流云子还在犹豫是否舍剑而去,薛浮的另一掌又打了过来,大叫一声,撒手横飞,然后掉头便走。

    悟虚手中白骨剑却是跟了上去,悄无声息地穿过其身躯。其神识想要出逃,却对坠落在白骨剑锋之上。

    “且慢!二位·道友,我乃全真教掌教一脉,玄华子是我师尊。。”那流云子的神识,急切的说道。

    悟虚笑道,“我乃全真教玄机子是也。”

    “不可能!你撒谎!”流云子神识之体,在白骨剑上,惊叫道。

    悟虚手一抖,白骨剑光华流转,在鄱阳湖上荡起阵阵涟漪。

    片刻之后,悟虚收回白骨剑,喃喃自语道,“盗取祖师爷陵墓陪葬之物,以求所谓重宝。若是放你一条生路,到头来,人世间岂不是任尔等百般荼毒?”

    正所谓

    目睹宝物魂魄勾,竞拍过后生死斗。

    人间自有真情在,岂是区区稻梁谋。

第二百八十九章 月婵娟

    鄱阳湖上,一叶扁舟,看上去轻飘飘地,却如一支利箭,笔直飞纵,眨眼之间,已在数里之外。

    一只黑鹰,挥动着巨大的翅膀,绕着这扁舟,不断盘旋地,偶尔翅膀尖不经意地划过湖面,便有五颜六色的鱼虾,飞出来,怪叫着,扑腾向船头。

    船头上,一个黄脸胖和尚,坐在小木凳上,双手犹如打太极一般画着圈,发出闪闪白光,将那些飞出湖面的鱼虾,席卷过来,一阵虚揉,卸甲去鳞,开膛破肚,驱毒荡秽,方才笑嘻嘻地将其一个个打入一口丹鼎。待看到丹鼎快要装不下之时,方才对着空中那黑鹰,挥挥手。

    那黑鹰长叫一声,双翅一收,飞落下来。一道黑影,在船头站稳,已经是化作一个哭丧着脸的黑衣人,正是那薛浮。他看了看悟虚,又看了看正全神贯注地望着那冒着热气和香味的丹鼎的张若月,眼珠一转,又换上一张笑脸,“月儿姑娘,且将就些时日,出了鄱阳湖,保管你顿顿美味。”

    那掩月宗两个老怪物,平时在张若月识海修行,无事不出来,大半时间,倒是张若月和悟虚、薛浮在一起。薛浮便瞅准机会,时不时地讨好张若月一二。

    张若月,看了薛浮一眼,清声说道,“我要吃龙肉,你能弄来么?”

    旁边的黄脸和尚,脸上不由浮现一阵笑意。张若月见这黄脸和尚笑了,也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

    薛浮,也尴尬地笑了笑,“月儿姑娘真会说笑。龙肉有什么好吃的。”然后对着那黄脸和尚,长吁短叹道,“我说悟虚大师,你好好的,白白净净的,为何又故意变成这副模样,又黄又圆地杵在这儿。这不是给月儿姑娘丢脸抹黑么?”

    张若月,听罢,看着悟虚,又是扑哧一笑。悟虚,听着薛浮的挪揄,只是淡淡一笑,“不过是副臭皮囊罢了。”

    薛浮见张若月被自己逗笑了,打蛇上棍一般,斜着眼睛,抛着媚眼,继续说道,“以如此人世间形势,大师修为,尽可去得。如此遮遮掩掩,莫非是躲情债不成?”

    悟虚笑道,“道友,你若再瞎说,小僧便把你也炖了,做一味十全大补汤,让月儿施主尝尝你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嘿嘿,薛某可不好吃的,倒是大师你白白嫩嫩的,好似唐僧肉一般。”

    ..

    悟虚与薛浮,相互捧哏,凑趣儿,逗得张若月不时开怀大笑。临到了丹鼎中的鱼虾炖熟,汤鲜味美,张若月却一口未沾,只是稍稍闻了下味道,便走到小船另一头。

    “月儿姑娘,你不尝一口?这些鱼虾,经过悟虚大师佛法超度,邪性全无,又以配合着大日金光灵力,在丹门的丹鼎中,炖得火候十足。”薛浮仰着脖子,对着款款而去的张若月的窈窕背影喊着。待张若月走远,方才一脸深沉地望着悟虚。

    悟虚看着薛浮的神情,便知道他想说什么,微微摇摇头,一边喝着汤,一边用油腻腻的手指在甲板上写了八个字,“稍安勿动,静观其变”,随后打了一个饱嗝,将腿一蹬,仰身躺在甲板上,惬意地望着蓝天白云。

    小船另一头,张若月嘟着嘴,自言自语道,“前辈,不是答应平时不出来,接管月儿的肉身的么?怎么老是时不时地操控月儿的肉身,弄得月儿一惊一乍,都快神魂颠倒了。”

    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起来,转身朝着悟虚和薛浮那边走去。

    小船驶得很快,半日不到,便出了鄱阳湖,入了长江,折向向东,顺江而下。悟虚、张若月、薛浮,坐在船舱内,一边饮着张若月泡的月光茶,一边看着两岸青山留不住,从身过。

    张若月,似乎很少在没有家长师尊的看护下,如此闯荡漂泊,早已站起身,走到船头,在冷冽的江风中,周身浮现一层淡淡的白光,与水气交融在一起,宛如江上仙子一般,一双明亮的眼珠,却一会儿看看两岸,崇山峻岭,郁树丛花,一会儿盯着头顶蓝天白云,一会儿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汩汩波涛。

    悟虚在船舱内见状,便笑道,“月儿施主,江上独立,水雾生仙,要不要吟诗一首啊?”

    那薛浮,也是一个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精,立刻便接道,“月儿姑娘,兰心慧质,冰雪聪明,此刻神光护体,看青山巍巍,江水滔滔,怎能不诗兴大发?”

    那张若月,转过头,两眼通红地望着二人,“你们两个,一路上阴阳怪气,一唱一和的,以为我听不出来么?”

    悟虚和薛浮一惊,面面相觑,又立刻慌忙走到船头。尤其是悟虚,更是又感动又惭愧,先前东海偶遇,张若月帮着自己与陆妙影周旋,庐山上乾坤岛,又几次暗助自己,自己却因为此刻张若月代表那掩月宗两个老怪物监视自己与薛浮,只想着怎么逃之夭夭,却不自不觉,言语之间,令其起了误会。

    当下,悟虚合掌躬身,恭敬诚恳地说道,“我二人口无遮拦,若月施主,还请见谅。”见张若月低头不语,等了片刻,只得又说道,“我等怎么不知道月儿施主,处处照顾,时时周旋,只不过命系他人之手,难免忐忑,偶有愤激之言,月儿施主只当疯言疯语,莫往心里费思量。”

    “就当我二人放屁,月儿姑娘,掩鼻笑之便是!”旁边薛浮也笑道。

    张若月,果然以手掩面,似羞还恼地样子,又是一小会沉默,方才低声对着悟虚说道,“你们都误会了。月儿是想家了,想我的父亲和姐姐、姐夫了。”

    “原来如此!”薛浮猛地一拍掌,“这还不简单,此次下了山,薛某和悟虚大师,便充作护法,护送月儿姑娘回家省亲去!”

    悟虚沉吟片刻,便也说道,“令尊颇有声名,多吉师兄定然知晓其所在,待我传讯一问便知。”

    张若月,也知道多吉之名,听悟虚如此说道,方才略微敛去愁容,两行泪却忍不住,无声地流了下来。

    悟虚当即,取出与多吉的传讯玉符,正要神识传讯,哪知道识海中,一抹白光又绕着悟虚神识之体如雷劈一般,在里面翻江倒海。悟虚一声惨叫,差点便栽倒在长江中。

    待到,识海中白光消失,悟虚忍着疼痛站稳了身形,心知那掩月宗两个老怪物无时无刻不在暗中监视着自己与薛浮,在找到范蠡洞府和星云竹之前,断不会让自己神识传讯给别人。

    过了一会儿,又见双目紧闭的张若月,脸色数变,气愤而又无奈的神情,便大声说道,“两位前辈误会了!小僧岂是那言而无信之人。只不过,人世间战乱纷飞,月儿施主思家心切,小僧原想相助一二,尽快帮着月儿施主一家相聚,了却尘缘罢了。”

    又过了片刻,张若月睁开眼睛,眼泪又流了出来,“向爷爷和莫婆婆答应寻到范蠡洞府之后,你们随我去寻找家父。”

    那薛浮一听,不由长吁了一口气,暗道:如此说来,小命无忧矣。

    悟虚也叹了一口气,对着张若月说道,“范蠡洞府,便在太湖。此去不远,我们速速前往吧。好在,如今因着东海妖修的入侵,元朝已经与江南义军已经暂停交战,迟个一两日,也不打紧。”

    张若月,迎着江风薄雾,朝着左右两岸和前方遥遥一圈指,“船行了这么久,难见渔樵。两岸青山迢迢,只有猿啼鸟鸣,前方江水滚滚,却无一棹一楫。这人都到哪里去了?战火四起,难道真的是千里无人烟。”

    悟虚心知,张若月先是触景生情,思念家人,又以风景推人情,担心家人在战火中的安危,便措辞道,“东海妖修大举入侵,妖魔鬼怪又四处肆虐,小僧上庐山之时知道的是,江南地界的人类尽皆聚集在大的都城四周,以求庇佑。令尊一心事元,人在江北,又身居高位,想来定然无事。”

    悟虚一边说着,一边却是没来由的暗自心惊。这张若月因为思念家人,观察入微,想得仔细,自己先前是没在意。但诚如其所看所说,船行了这么久,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真的是可谓千里无人烟!虽说,人类尽皆朝着大都城聚集,但若是到了这种程度?难道真的是,穷山恶水,龙潭虎穴,占了大半,江南人民群众龟缩在几个大都城周围,一派洪荒末世的景象?若果真如此,那人间事,真的是已不可问。

    张若月,听了悟虚的宽慰,渐渐安宁了下来。悟虚却是心中越来越紧。面对着张若月哭红的双眼,悟虚又不好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反倒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合着薛浮,说说笑笑,又开始逗起张若月来。

    张若月,嘟着嘴,对着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悟虚和薛浮,说道,“你们如此兴致,作诗。”顿了顿,板着脸,“两位前辈,要考究你们的才学。”

    悟虚和薛浮相视一笑,都知道张若月在狐假虎威,却都不说破,只是又嘻嘻哈哈地,指着对方说道,“你先来,你先来!”

    如此,摆了几个放浪形骸,做足了架势,那薛浮便一拍大腿,道了声,“有了!”随即,飞到天空,化作遮天雄鹰,一边在前方飞来飞去,一边扑哧扑哧地,双翅拍打着江面,口吐人言道,“两岸青山一水牵,老鹰展翅乐无边。此去鹏程千万里,尽是潇洒人世间。”

    悟虚待薛浮说完,猛地一拍光溜溜的圆脑袋,也大叫了一声,“有了!”随即,飞到天空,手托着钵盂,朝着薛浮这只大鸟背上飞去,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春水船如天上坐,仙子花似雾中看。秃鹰载我万余里,只为月儿报平安。”

    那黑鹰一个直飞,将悟虚甩在下方,然后变回人形,站在空中,叉着腰,老气横秋,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对着悟虚骂道,“妈那个巴子,谁是秃鹰?还载你这个臭和尚,臭秃驴?我看俗话骂得好,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秃转毒,转毒转秃!”

    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秃转毒,转毒转秃,这四句,是世人专用来骂和尚的。

    悟虚站在空中,仰着光溜溜的秃头,无可奈何地指着薛浮,嘿嘿苦笑着。

    下面,江中船头,张若月,忍俊不禁,已经是笑弯了腰,笑得长江改道,群山倾倒,笑得青春不老,仙气袅袅。

    正所谓

    丹鼎炖鱼美味鲜,嬉笑捧月乐疯癫。

    好诗佳句做戏言,青山绿水望婵娟,

第二百九十章 参话头

    空中的悟虚和薛浮,见张若月捧腹大笑,便相视一笑,徐徐朝着船头降落去。便在此时,前方两只丹顶鹤急急从云雾中飞过来,大声叫道,“两位前辈,救命啊!”

    这两只丹顶鹤,一只羽毛落了大半,一只长嘴错了位。他们神情慌张,两只小眼睛鼓得大大的,一边朝着小船飞来,一边大呼救命。

    张若月看着这两只口吐人言的丹顶鹤,浑身发抖,惶惶不安的样子,不禁说道,“好可怜啊。”说罢,看着悟虚和薛浮。

    薛浮,沉着脸向前方看了一眼,对这两只算是同族之人的丹顶鹤,说道,“下来吧。有本尊罩着,看谁这么心狠手辣。”

    那两只丹顶鹤,本来便是被人追杀得走投无路之际,恰好感应到前方薛浮化作本体鹰击长空释放的强烈妖气,便死马当作活马医地投奔了过来。结果,这位前辈,果真有出手相救的,当即一个跟头,有气无力地扑落在船头,便被张若月一手一个,拖进了船舱。

    几乎是同时,便有三名道士,清晰可见地出现在前方。他们身穿紫金道袍,背负桃木剑,手持浮尘,脚踩云气,虚踏在江面上,一个个丰神俊朗,犹如陆地神仙一般。看见对面的悟虚和薛浮,这三人略微停了停,便又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悟虚平时一贯收敛气息惯了,又见这三名道士,修为最多不过是凡尘七八层左右,便不哼不哈地站在那里,双目微闭,静待薛浮出面应付。而薛浮,一脸阴骘地看着这三名道士,也不出声。小船依旧是朝着前方飞驶而去。

    待到了大家相向逼近之时,那三名道士,中间为首一人,似乎看清了薛浮的修为境界,脸色一变,领着左右两人,弯腰稽首,唱诺道,“全真教谢亮,拜见前辈。”言语之间,三人背后的桃木剑却是齐齐自动出鞘半寸,蓄势待发。

    薛浮冷哼了一声,左手正要抬起,却被悟虚油腻腻的僧袍轻轻拂住,随即便听到悟虚一声轻叹,上前一步,合掌道,“阿弥陀佛,三位道友,幸会幸会。”

    谢亮三人正要再开口,却见小船载着悟虚等人已经擦身而过。

    “师兄?”左边一人侧目望着浪花水气中渐渐消失的悟虚等人身影,小心问道。

    那谢亮一摆手,沉声说道,“这两人估计都是真人修士。”

    其左右二人,一听,顿时神色大变。方才悟虚和薛浮未曾刻意释放气息,这二人修为低微,有大半心神用在搜寻丹顶鹤之上,倒是一点也没有察觉。两个真人修士,莫说是现在,便是以前,也可以随意漫游神州行了。

    那谢亮深深地看了一眼,前方已经空无一人的江面,说道,“此地离应天府也不远了,怕倒没必要怕。”顿了顿,“走吧,今日,师尊命我等前去鄱阳湖迎接冷师叔一行,莫要误了时辰。”

    右边一直没说话的年轻道士,忽然憋不住,说道,“冷师叔。想不到冷泉生如今也成了真人修士,当起冷师叔来了。”那语气,夹杂着些许不满、不屑和莫名的嫉妒。

    “这倒也是,要不是谢师兄,被派下来予以重任,哪里轮得到他,走了****运,误打误撞进了一处禁制,得了两颗还真丹。”左边那年轻道士,顿时也愤愤不平起来,一边嚷嚷着,一边拿眼瞅着面无表情的谢亮。

    “好了!”谢亮一声轻呵,“我们修道,也讲究一个法财侣地。冷泉生,得了两颗还真丹,这也是他的造化,羡慕不得。”说罢,便飞了起来。

    那两名年轻的道士,急忙微微低着头,紧随其左右。

    这边,薛浮站在船头,迎风冷笑着,“悟虚大师,你倒是菩萨心肠,难道方才那刚刚从庐山下来的道士,不是死于你剑下?”

    “阿弥陀佛,能不杀,便不杀。”悟虚答道,心中却想到,这三名全真教道士,估计便是清静峰派至应天府助阵的弟子,留下来,总是有点用处。

    那薛浮,捏死这三人当捏死三只蚂蚁一般,悟虚既然拦下,说过之后,自然也不妨在心中,是以,对于悟虚所谓的“能不杀,便不杀”虽然颇不以为然,但却是懒得论辩。

    恰好,那两只躲过一劫的丹顶鹤又走了出来,朝着薛浮和悟虚拜谢。薛浮,便随口问了几句,然后便意兴缺缺地挥挥手,不再搭理这两个修为低微的同族之人。

    反倒是悟虚,和颜悦色地站在那里,一口一个阿弥陀佛,问东问西,一副社区送温暖的样子。那两只丹顶鹤,似乎第一次碰到这么和蔼的真人修士,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有问必答,言语间还不时讨着好儿。

    那薛浮似乎实在看不下去,对着这两只丹顶鹤冷声道,“你们在这里和和尚套什么近乎?被那些和尚道士,花言巧语,诓骗到寺院道观去的族人,难道还少么?哪里来,哪里去吧,好之为之。”

    悟虚听罢,一时气结,红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薛浮。

    那两只丹顶鹤,见薛浮端着族中前辈高人的架子,沉脸训斥,急忙恭谨地点头称是,随后对着悟虚和张若月拜了拜,便要展翅而去。

    张若月,却惊呼道,“为什么赶他们走啊?他们已经被那些道士盯上,记住了气息。薛浮,想不到你竟然连同族之人的安危,也不放在心上。”然后,伸开双臂,拉着那两只丹顶鹤的翅膀,“仙鹤,仙鹤,你们不要走,到时候,随我上庐山去玩。”

    “好,好,好。。”薛浮顿时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然后对着那两只愣住了的丹顶鹤,大声说道,“还不谢过?!莫说老夫没有提点你们这些晚辈,月儿姑娘,可是天外天掩月仙宗的仙子。”

    悟虚忍不住笑了起来,薛浮一抬头,横眉冷对,似嗔似怒般,“莫要以为老夫翻脸比翻书还快,月儿姑娘,身份尊贵,又一颗童心,天真烂漫,她说要好好对待,便是好好对待。”

    悟虚摸摸光头,看了笑而不语的张若月一眼,苦笑道,“难道小僧,便是坏人不成?”

    那薛浮越说越起劲,唾沫横飞起来。张若月站在那两只丹顶鹤左边,那便站在右边,虚指着悟虚,笑骂道,“天底下,最最坏的便是和尚,要找主人,那是千千万不能找和尚。为何,这些光头家伙,逢人便说阿弥陀佛,然后狮子大开口,找你要这要那,你不给,他就咒你下什么阿鼻地狱;你给了嘛,求他们办点什么事,他们就给你讲佛法,讲因果,讲缘分,讲四大皆空,告诉你要看破红尘色相,忍辱负重,夹起尾巴作人;最后事情没办,你自个儿反倒上了贼船,跟着他们拜泥塑菩萨去了。整日里,吃斋念佛,念经持咒,鬼画桃符,你们跟在身边,还能吃香的喝辣的?稍有不从,便说你六根未净,心意不诚,罚你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有了事情,或是给你打哑谜,参话头,说什么‘不可说,说不得’,又或者告诉你‘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叫你稀里糊涂,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薛浮,也不知道被哪位佛门中人给“无情打击、残酷迫害”过,说到后来,竟然是苦大仇深,就差抹点长江水,充作泪如泉涌了。

    悟虚听得哈哈大笑,双手遂结莲花****印,半笑着诵道,“说得好,说得妙。薛施主,此番言说,却是胜过小僧讲经百遍。”

    那薛浮,因着与悟虚多日相处下来,知道悟虚还是能够开些玩笑的,是以为着逗张若月乐子,便又拿悟虚开涮,却不想一时开了口子,停不下来,本以为悟虚会恼羞成怒,但看悟虚如此言说,也不由暗自佩服:不愧是佛门高僧,脸皮子厚实得很;罢了,且看这和尚怎么圆场收尾。

    悟虚见船上薛浮和张若月,连带着那两只丹顶鹤,都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便又继续说道,“如薛施主一般,如此谤佛之人,千百年来,如恒河沙数,不可以计,可我佛门却一直屹立不倒。人世间,有禅宗、密宗、律宗、净土宗、法相宗、天台宗等诸宗,道祚绵长,又有有四大道场及天源、白马、相国、灵隐、国清等寺,香火鼎盛。所为者何?”

    “大师!”远处一声清音传来。张若月一扭头,便看到,先前擦肩而过的三名道士,又寻了过来,不由自主地上前错步,站在了那两只丹顶鹤的前面。

    悟虚,俨然一笑,转身望着这三名不速之客,双手依旧结印,“三位施主,来得正好。”

    那谢亮领着两名师弟,奉师尊玄华子之命,前去迎接下山的冷师叔,但一路上,放出教中独有的联络方式,却是没有任何回应。到了鄱阳湖,三人随后分开,在鄱阳湖,游走了一番,却隐隐发现有一处灵气波动异常,残留着妖气和本教弟子的气息。禀告玄华子之后,那玄华子,便叫三人找到悟虚等人的踪迹,静待援手。

    此刻,急如闪电般追了上来,谢亮忽然想到悟虚和薛浮的修为,顿时又恭谨起来,按捺住心中的猜疑,万分客气地行礼,“两位前辈,应天府便在前方不远处,若是有暇,可否稍作盘桓,应天府和全真教扫榻相待。”顿了顿,“在下师尊玄华子,灵隐寺行愿大师,和儒门大修刘青田,已经前来迎接。”

    悟虚听得眼前道士,如此说,便知道所谓儒门大修,那么意味着刘伯温还没有晋升真人,不禁暗中微叹,只说道,“谢道友,你来得正好。方才,小僧正与这位薛施主论辩,却是少了尔等三人作证。”悟虚一边说着,一边手指虚指着薛浮和那两只丹顶鹤。

    那谢亮,眼中精光一闪,自以为会意,装作徐徐沉吟,“敢问,大师是要询问这两只孽畜之事?他们偷盗本教丹药,还打伤了两名丹童和一干普通军士。”

    那两只丹顶鹤,被悟虚这边反手一指,煞有其事地这么一问,顿时觉得不妙,以为悟虚刚才被薛浮说得恼羞成怒,要杀鸡给猴看。又听闻,谢亮如此说,立刻便大声的叫道,“我等身为妖修,从未踏足应天府半步,几时偷盗过贵教的丹药?明明是你们,想要将我等捉了去,训为坐骑。”

    薛浮见谢亮如此说,也是大怒,准备出手,却被站在悟虚身后的张若月以眼神止住。随即恍悟,悟虚和自己小命,都在张若月识海中两位掩月宗高人手中,他难道还反水不成?想到此处,便站在那里,冷眼旁观,嘿嘿直笑。

    悟虚不悦地回望了一眼薛浮,然后又转身,对着谢亮三人,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小僧,便不能徇私了。也好叫某些人,知道何为佛门中人!”说罢,手腕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忽然飞起,一颗颗骷髅头状的佛珠,在空中大放光彩,大放梵音,却是朝着谢亮三人飞去。

    那谢亮等人,本以为悟虚要出手与那黑衣妖修相斗,却不想一瞬间,便被定住,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白色骷髅头,闪动着七彩琉璃光,诡异万分地朝着己方飞来,不由吓得魂飞魄散。那谢亮更是大叫道,“大师,这是为何?”随即,又急声道,“大师饶命!”。。

    “阿弥陀佛!”悟虚缓缓收回光彩夺目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套在手腕上,抖擞了一下,方才对着瞠目结舌的那两只丹顶鹤,点点头,笑而不语。然后,对着薛浮说道,“这三人去而又返,想必是已经疑心是我等在鄱阳湖杀了那两名刚下山的全真教道士。”

    张若月,是第一次看见悟虚杀人,也是震惊得很,见悟虚如此说,有点茫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三人,与那先前下山的二人,都是全真教中弟子。这且不说,方才那谢亮刚追过来时,眼神有一丝犹豫,这也不说。最关键的是,应天府,便在前方,若是因为自己和薛浮是真人修士,应天府有三名厉害人物前来,那么在这三人与自己和薛浮碰面之后,便会出来,可到如今还未出现,这说明,这三人去了鄱阳湖,有所察觉,起了怀疑,才向上禀告,同时搜寻奉命确定悟虚等人的行踪。

    这些道理,悟虚听谢亮说‘在下师尊玄华子,灵隐寺行愿大师,和儒门大修刘青田,已经前来迎接’便推断出来。但面对张若月的提问,悟虚却是笑了笑,眼睛看着那两只丹顶鹤和薛浮,合掌道,“不可说,说不得也。”

    “好!够意思!”薛浮沉声道,“你这个和尚,不错。”

    悟虚敛眉道,“薛施主,莫要误会。佛门既有低眉菩萨,亦有怒目金刚。这三人该杀,小僧依着缘法,便超度了他们。倒不是想和薛施主,斗气逞强。”不待其开口,复又说道,“小僧,最喜美酒,据闻薛施主收藏颇丰,不知可否化缘一二?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薛浮一怔,笑道,“好说好说,薛某须弥戒中,有千钟美酒。不知道大师平时喜欢喝什么样的?红的,白的,还是黄的,绿的?还是荤的,素的?”

    悟虚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恭声说道,“红的,白的,黄的,绿的,都是这长江水。荤的,素的,无非浪花一朵朵。什么酒水,哪种颜色,都是缘份。薛施主若是能诚心布施一二,小僧便合掌恭敬,信受无穷。”

    言语间,双手结成的莲花****印,徐徐转动,有光生,有香溢,却又随风而逝。转眼间,悟虚的身影也朦胧起来。

    张若月,薛浮,还有那两只丹顶鹤,一时全都安静下来。便是那长江水,亦是无语向东流。

    正所谓

    鹤从东来无缘由,几番笑骂参话头。

    欲说还休大江流,金刚怒目作骷髅。

第二百九十一章 做杂役

    自从东海龙宫妖修,从海上来,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张士诚、方国珍两股义军的属地之后,稍作消化整顿,又接连和朱元璋所部,在宣城、镇江、淳安、扬州等处数番厮杀。

    好在庐山莲法峰、清静峰、浩然峰,派了不少修士下山襄助,朱元璋又借着释海等人,以白莲教教义,重造新军,高端战力、基础兵力,都不弱,再加上一干文臣武将、上下协力,竟然一时之间,只是略占下风而已,除开主动撤出的浙西等地,便只是丢了一个太平府属下的宣城。

    这说起来,也北面和西面局势有关。北面,那元庭三皇子,巴尔措达,投靠了魔教,设连环计,杀君父篡帝位,陷害驱逐喇嘛教,逼得元太子依附王保保,在洛阳分庭抗礼,而喇嘛教则在多吉的统领下,大多迁移至五台山一带。还有太湖一域小明王所部,及李思齐在幽云诸州自立门户,凡此种种,也已经是乱成一团。西面,陈友谅在鄱阳湖战败之后,一直厉兵秣马,宣称要报仇雪恨,和朱元璋一决生死;却不知道,又是哪根筋不对,忽然调转方向,与巴蜀的明玉珍打了起来。

    若是再加上,上了庐山,又重新下来的修士,那就更加纷繁复杂。这又得分两类来说。一种,是那些领了庐山六峰或云海中宝信岛、乾坤道、紫荆盟的指令,他们是带着任务下来的,自有去处。另一种,则是自行下山的。这部分,又分两种:原先的门派稍微大一点的,大多重返宗门,来回做搬运工,要将好东西尽数运到庐山云海去。那些小门小派或者干脆一直是散修的,没有那么多的累赘,下山来,四处流窜,偷鸡摸狗的有,趁火打劫的有,受雇于人的有,闲云野鹤的也有。

    说来说去,就一个字,乱!

    如此乱世,便真的如张若月所猜测的一般,你走上千里,往往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尤其是各方势力交错的地带。而就算是一方势力的内部区域,因为大劫一至,不但战火连连,便是妖魔鬼怪牛鬼蛇神也全都现世。普通人类,便是深山也不能随意苟且偷生。你想啊,你在深山老林,正男耕女织,幻想着建一个桃花源,却不知道哪天,一个妖怪,跑了过来,要占山为王,大嘴一张,一天便吃你一个活生生的人,你还怎么呆?或者一个鬼道修士,看中了这里,要建一个洞府别院,将方圆百里全都划为禁地,擅入者死,你又怎么办?

    所以,为了避祸求生,普通人类,大约便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要么逃到大都城,无论哪一方的大都城,都会严禁滥杀。你就算是东海龙族妖修掌控的都城,那也需要两脚羊作奴隶不是?另一条么,则是投靠修士宗门,磕破了头在里面做个杂役。你就是无上仙人,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种了几亩花花草草,也需要蜜蜂蝴蝶不是?

    以上便是人世间目前的形势和状况。

    悟虚在庐山上待了月余,哪里知道人世间已经是天翻地覆,一派原始洪荒景象。待小船,沿着长江,飞流直下,快到那燕子矶时,江面上有高大的战船出现,一队队修士,脚踩法器,在空中巡行,悟虚方才莫名地松了口气,笑道,“燕子矶到了。”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两队修士,手持利剑,朝着悟虚等人左右飞来,其中一人高声叫道。却是看到小船速度甚快,快到巡逻点了也不减速。

    悟虚正要开口,对张若月说,要不要减缓速度,转念又一想,此次被胁持,下来去那太湖,快去快回也好。自己本来就是不想再管人间事,若是此处停留,难免生出事端来。

    反倒是张若月,知道悟虚和朱元璋应天府的关系,主动将小船速度稍微放缓了下来,对着悟虚说道,“悟虚大师,你去说说,我们只不过在在江上行船,路过此地而已。”

    悟虚,便合掌对着那远远飞来的领头修士说道,“这位道友,我等乃是庐山下来的修士,欲往太湖拜祭故人。路过应天府,还望行个方便。”旁边的薛浮配合着,将真人气势稍稍一放。

    那两队修士,便在空中倒退了数步,方才停住,那最前方的左右队长模样的领头修士,对望一眼,一个小心翼翼地迎上来,恭敬有礼地问道,“两位前辈有礼了。在下肖进,应天府神策营巡检,原是正一教俗家弟子。”另一个小队领头的,则在那里取出一面玉符,似乎在传讯。

    悟虚,微一沉吟,说道,“幸会幸会。我等急着赶路,便不打扰了。”话音一落,那边张若月便又加快了小船速度,眨眼功夫便从前面数艘高大战船的缝隙,飞驶去而过,消失不见。

    那两队修士和战船上的军士,看得愣住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一时间,分别发出各种警讯。

    待到悟虚等人来到八卦洲附近之时,此处的守军,早已是严阵以待,五艘战船一字排开,船与船之间,被两边伸出来的长矛封得死死的。每一艘战船的上空,更有数人,个个手结莲花印,相互激发出一阵阵熟悉的气息。最前方,有一将军,手持一把黑色玄铁剑,冷着脸,沉声道,“两位前辈,有礼了。廖永忠,奉吴王命,恭候大驾。”

    廖永忠!?魔气入了五脏六腑,还没死?悟虚看着前方熟悉的面孔,那冷漠刚毅的神情,那视死如归、毫无生志的语气,心中暗自一笑,传音给旁边的薛浮,“道友手下留情,这是一位故人。那些手结莲花印的,皆是白莲教教众。”

    那望着前方,不屑一顾的薛浮,晒热一笑,“薛某便高抬贵手,给你一个面子。”说罢,猛地一抬双手,一阵狂风,江面上荡起千重浪,在浪头的小船,一瞬间攀升到高空中,然后如宇宙飞船一般,御空而飞,直接从廖永忠及其身后的五艘战船头顶高高掠过。

    再次落在江面上之时,已经是在其后面数里之外。这时候,那廖永忠方才调转过来,化作一道黑影,追了过来。而战船上空,那些白莲教教众,也堪堪才反应过来,一声暴喝,齐齐出手,在头顶天空打出一朵朵白莲虚影,好似给悟虚等人送行一般。

    悟虚回首笑了笑,转身挥挥手,一股绵力,挡下了廖永忠,然后望着天空那莲花状的云气,几分满足几分欣慰几分遗憾,低声吟道,“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后面,小船的速度更快,经过栖霞山与镇江交接处,薛浮又是如法炮制,大秀鹰击长空的神通术法,终于是过了应天府的势力范围,进入东海龙族妖修的势力范围。

    随后,便简单了。沿途遇到巡逻拦截之人,薛浮浑身气势一放,然后在头顶浮现出一尊所谓的天鹏展翅的法相,顿时群妖退散,如入无人之境。正得意着,却冷不防,张若月脸色一变,薛浮便一声惨叫,气势也没有,法相也散了。

    “如此招摇,难道是想暗中通风报信?”张若月一边冷声问道,一边素手一挥,木船上一阵光华闪动,沉入江面。

    那木船遁入水中,随即变作一个封闭的圆球,然后越来越小,最后变作一颗小石子大小,合着无数沙石鱼虾,鱼目混珠般,在水底疾行。

    其内部,张若月一脸煞气地虚坐着,薛浮倒在旁边,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痛苦地呻吟着,求饶着。悟虚有点看不过去了,“前辈,薛道友,也是想避免一些麻烦,早些到达目的地,不一定就是有其他心思。”顿了顿,又说道,“现在这样行走,小僧却是辨别不了方位了。”

    张若月抬眼看了悟虚一眼,“无妨,到了此处,吾等已经有所感应。”

    此言一出,悟虚不由大吃一惊,心中暗暗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同时,神色凝重地望着此刻变了魂的张若月。那薛浮也不再呻吟求饶,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悟虚几步。

    张若月说完方才这一句之后,便闭目入定般,似乎在全力感应范蠡隐居洞府的位置。

    悟虚和薛浮到了此刻,也顾不得忌讳,急速地交换起眼神。眉来眼去一番热烈,却是如坠冰窖,无计可施。这血月印,两人还是第一次听说,如何着的道,又如何破解,更是一概不知。

    木船化作江底砂石,在暗流中前行。如山水压,虽然隔着木船,但却令悟虚与薛浮喘不过气来。两人仿佛夜行船一般,孤寂、沉闷,还有一丝丝幽影,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悟虚前世,曾经看见一些新闻报道,说人在深海潜艇中事情,其中有一段,记忆深刻,那边一个士兵,有时候因为岗位的缘故,往往要在一个很狭促幽暗的空间,几乎手脚不能动,长时间守着。悟虚此刻,忽然觉得万分理解当事人的感受,焦躁不安,一丝绝望,快要暴走的感觉。

    “汝等不必惊慌,吾等言而有信。到时候,自然会放你们离去。”不知道何时,张若月那混合着童稚和沧桑的声音又响起。

    悟虚猛地一抬头,望着张若月,脱口问道,“前辈,可是已经寻到范蠡夫子的隐居洞府了?”

    眼前光幕消失,景象一变,一座六角石亭映入眼帘,悟虚知道,终于是被他们感应着,寻到了这里。

    “什么人?!”一个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九道灰色剑光,从四周齐射过来。正是何奇峰等人出手。

    悟虚心中一动,双手缓缓靠拢,正要结那大日如来法界印。却见张若月,眉间飞出一物,迎风招展,化作三尺长,散发出一股浩瀚的气息,同时有点点光华朝着四周飘飞。那点点光华,完全没有规律,就好像天上的繁星一般,但所过之处,顿时一片朦胧,不但何其峰等人打出的九道灰色剑光,当即消散地无影无踪,便是连他们自己也定在那里。自然,悟虚和薛浮,还有那两只丹顶鹤亦是如此。

    悟虚,暗叹一声。想不到这一片星云竹,在他们手里,居然有如此神通妙用!

    张若月看也不看一干被定在各处,表情各异的人,也不说话,只是神情庄重无比地朝着前方走去。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四天.。

    长时间的,被定在那里,也是一种酷刑。等到张若月回来,收回那片星云竹,众人噼里啪啦,犹如下饺子一般,纷纷栽倒在地,却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因为全都困倦至极,瞬间昏沉入睡。

    张若月,略微看了悟虚和薛浮一眼,忽然取出一片星云竹,绕着地上众人,在虚空中劈斩数剑,随后飘然而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 无香缚

    悟虚和薛浮,先后醒来,却发现已经身处在石亭后面山谷中的竹屋外,急忙先凝神内视,仔细感应着识海中那血月印的存在,片刻之后,都是面色一喜。那薛浮最先忍不住,一个旱地拔葱,如火箭腾飞般,直冲上方那闪着阳光的出口奔去。

    这个出口,悟虚第一次进入洞府之后,想脱身,也是首先看到和选择尝试的。这个地方,因为阵法禁制的缘故,越往上飞,压力便越大,悟虚当初飞到了靠近半空中时,便觉得如泰山压顶,不能再进分毫。那薛浮,不愧为妖族真人修士,一口气冲到出口一米处左右,然后一声长啸,化作本体,黑色身影在阳光映射下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速度竟然再次提升,从那出口一跃而过。

    范蠡隐居洞府此处的阵法禁制,悟虚已经是了然于胸,巴不得薛浮急不可待地飞出去,自己恰好和何其峰等人在这里重聚一番。是以,见薛浮抢先脱困,悟虚也不呼喊,转过身,恢复本来面目,不急不忙朝着旁边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何其峰等人走去,分别喂了一颗在乾坤岛丹门购置的补充灵气的三阳丹。不一会儿,何其峰等人便幽幽地醒来,见到悟虚,又惊又喜,正寒暄着。

    忽然,一声怪叫,从木屋对面的那片柳林中传来,薛浮随之飞了出来,睁大着眼睛,望着悟虚和何其峰等人,及其身后的那一排木屋,面露惊恐之色,好似见了鬼一般。

    悟虚直觉不妙,上前一步,问道,“薛道友?你不是方才已经脱困而去了的么?”

    那薛浮是第一次见到悟虚的真容,面露狐疑之色,又不住地打量着何其峰等人和眼前的一切景致,忽然一言不发地,直接幻现出本体法相,又朝着那头顶上空的出口疾飞去。

    悟虚对着何其峰等人摆手示意,随后仰起头,面色沉重地望着薛浮再次消失在上方那光影变幻的出口处。

    片刻过后,悟虚转身望着对面那片柳林,又看见薛浮阴沉着脸,飞了出来,然后望着悟虚说道,“此地,你比较熟悉,你试试?”

    悟虚知道薛浮的意思,摇摇头,“方才小僧已经用神识查验过了,此处洞府原先的阵法禁制已经完全被修改。我们似乎又处在先前那样的禁锢空间中。”

    “你是说我等又被禁锢在月界中?”薛浮问道。

    悟虚想了想,答道,“是不是月界,不好判断。不过至少有一点不同,那便是此处灵气依旧,而月界中,似乎没有灵气,或者说感应不到。”

    灵气对于修士,极其重要,薛浮回过神来,确定悟虚所说无误之后,脸色便沉稳了几分,然后一边继续放出神识探寻四周,一边沉吟道,“我们似乎被特意困在这里,我方才闯那出口之时,似乎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攻击或者压制。”

    不一会儿,奉命四处查探的何其峰等人,便来禀告,在星云竹林边的石壁上有新刻画出来的字迹。悟虚和薛浮,急忙领着众人前去。果然是那掩月宗的两个老怪物所留,大意是要悟虚等人留在此处,帮着看护洞府,和这片星云竹林。

    悟虚当初,见识了星云竹的奇特,便把所有成熟的星云竹移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只留下幼竹以待有缘。想不到这两个老怪物,见星云竹没有成熟,便将悟虚等人禁锢在此处,充作护竹杂役。

    薛浮石见识过这两个老怪物的神通手段的,暴跳如雷,脸上却浮现一丝绝望的神情。何奇峰等人,以悟虚马首是瞻,全都看着悟虚。

    悟虚,起初也是又气愤,又焦急,但看到这两个老怪物最后所言,却又放下心来。原来,这两个老怪物最后说道,只要星云竹成熟了,众人凭着成熟的星云竹,自然可以脱困而去。

    在他们心中,星云竹若是要成熟,少则几百年,多则上千年,如此所说,只不过是稳住众人之心罢了。他二人在张若月识海中,养好伤,恢复过来,便立刻会来将这片星云竹林收走。

    却不知道,悟虚曼陀罗法界中,成熟的星云竹多得几乎成林。

    悟虚看罢石壁上的留言,这才如薛浮那般,飞出竹屋上空那个透光的出口,同时暗中将曼陀罗法界中的星云竹祭出,却是顺利出了洞府,站在了小青山上。悟虚呼吸了一口沾染着太湖水气的空气,又凭着成熟的星云竹进入洞府之中。

    那薛浮见悟虚从那出口飞出去没多久,又原路返回,并不是如同自己一般出现在柳林中,眼中神色一动,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注视着悟虚。

    悟虚降落在地,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方才对着薛浮说道,“薛道友,我与他们九人有旧,想要单独说些事情。”薛浮,也低头想了想,忽然大笑道,“大师,哪里的话。勿要以为薛某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师有什么机密事情,自可去办。薛某决不干涉。”

    悟虚点点头,带着何其峰九人,进了竹屋左侧的书室,布下禁制,与众人各自散坐于地,方才斟酌着开口问道,“如今人世间,是何局势?”那何小花,便从座起,将风堂这段时间打探到的情况,一一汇报。

    那毕澜澜和何其峰,不待悟虚开口,主动讲道,因为如今天下形势复杂,修士横行,玄影门不敢妄自行动,除了建立了几个小的外围据点之外,几乎没有针对修士的暗杀。至于,针对一些恶贯满盈的凡人的暗杀,毕澜澜和何其峰一件也没提,似乎默认悟虚不感兴趣。

    悟虚倒是很欣赏二人的小心谨慎,自己临走之时,也是嘱咐众人要加紧提升自身修为,小心行事。又随口问起了桃花岛。

    众人一阵沉默之后,方才含糊地答道,当日悟虚立于桃花岛的石像,已经无人拜祭,风吹雨打,似乎已经是破落得很。

    悟虚默然,半响方说道,“本尊,当初强留下你们九人,重组玄影门,却是想着在人世间替天行道。立在桃花岛上的那石像,本来附有本尊一缕神识,若是有人遭遇不平之事,焚香默诵,虔诚许愿,本尊便会与诸位一道,去杀他一个公平正义。却谁想,本尊又一心求大道,还要带着诸位前往庐山去。”说到这里,悟虚环顾众人一眼,方才又带着几分自嘲道,“如今本尊与那神识久未交互感应,想来那缕神识也已经消散,而本尊当初在石像下留下的那所谓的‘若有不平事,焚香默诵之’,今日看来,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妄言罢了。”

    何奇峰等人,一时摸不透悟虚的想法,都不好多说什么,只纷纷拿一些泛泛而谈的大道理,温言相劝。悟虚越听,却是越觉得心难安,脸上神色尽显迟疑赫失落。何其峰等人,面面相觑之后,开始这虚长老将众人召集至一处,又布下禁制,似乎有办法带着自己等人出去。哪知,说到后面,却是因着桃花岛上一具石像长吁短叹起来。

    这时候,那张翠露忽然开口说道,“虚长老,不必遗憾。以属下看来,此地被那妖女发觉,占为己有,已经不适合作为玄影门总部所在。若是能够出去,他日我等不妨将总部设在那桃花岛。一来,可以出走海外,远避中原大陆战乱杀劫,二来也可以重塑长老石像,重振本门声威。”其余众人随即齐声附和。

    悟虚若有所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道,“还是先说说如何出去吧。”

    何其峰等人,闻听此言,顿时精神一振。

    悟虚看在眼里,心知此乃人之常情,也不计较,整理了一下思路,先将庐山之上的一些情况描绘一番,然后又将自己对于那庐山开启后,人世间可能发生的种种变故一一道来,更是将自己听闻到的一丝轮回印的传闻说与众人听。待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神情数变,悟虚最后方才又徐徐说道,“诸位可能也已经猜测到,本尊有脱困之法。但出了这洞府,又何去何从?”悟虚一边用无悲无喜的目光扫视着众人,一边自言自语地问道,“是随着本尊上庐山去?还是留在人世间?”

    便有一个声音问道,“敢问虚长老,上庐山去与留在人世间,有何区别?”问话之人,正是那平时沉默寡言的杨晨。

    悟虚闭着双目,答道,“上庐山去,若是还自认是玄影门之人,便多半潜伏在茫茫云海,若是要脱离玄影门,投奔庐山六峰或者云海中三大势力,也可以,不过从此便与玄影门和本尊再无瓜葛。留在人世间。。留在人世间。。”悟虚似乎想了半天,也没有答案,最后方才悠悠说道,“留在人世间,或许便如张翠露所言,回到桃花岛,安生立命,替天行道,徐徐图之。。”

    书室内,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又是那张翠露,起身说道,“属下斗胆,何去何从,我等九人自然是听从虚长老安排。”

    悟虚淡淡地一笑,“张翠露,尔等不要因为本尊修为比你们高,又须得靠着本尊才能脱困而去,心中而有猜疑。诚如本尊方才所言,当初重组玄影门,便是想要在人世间,乃至庐山、乃至天外天,替天行道。但,一则,本尊如今不愿沾染人世间因果,只求大道。说是一改初衷也好,说是言而无信也好,这便是我的错,不关尔等的事。二则,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照目前我们玄影门的实力,实事求是地讲,是很弱的,要在庐山上做替天行道的暗杀组织,风险是比较大的,这一点,我不瞒诸位,诸位自己想必也清楚这点。三则,本尊此刻询问此事,毫无一丝要挟之意,不过是想到了,便说罢了。”说完之后,一一看过众人,复又笑道,“也罢,一切待我等出去之后,再说。尔等在此稍待片刻,我出去和那妖修交待几句。”

    悟虚出了书室,与薛浮直言自己还有成熟的星云竹,可以脱困而去,不过却要薛浮答应一件事情,那便是不要动这里的一草一木,出去之后,不得泄露此处之事,不得泄露自己这段时间,与之相遇相处的事情,不得泄露自己还有星云竹之事。

    不动此处一草一木,不泄露此处之事,便是尽力保持此处完好无缺,更不要引来修士前来寻宝,以免走漏众人已经脱困之事,以及激怒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不得泄露与自己这段时间的相遇相处,却是悟虚为了在何其峰等人面前隐藏自己的身份,以及后面一些情况下的便宜行事,这不多讲,读者后续便知;不得泄露自己还有星云竹之事,道理也很简单,不用多讲。

    待薛浮以心魔起誓之后,悟虚便召唤何其峰等人出来,也是众人以心魔起誓,不得泄露今日之事。随后,便暗中祭起星云竹,领着众人,从那掩月宗两个老怪物布下的禁锢空间出来,离开了范蠡隐居洞府。

    悟虚站在小青山山顶,与薛浮话别之后,便再把“何去何从”的话题提起,“小青山上望太湖,心旷神怡定沉浮。是上庐山去,还是留在人世间,何去何从,诸位自行斟酌。”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在悟虚的一一注视下,何其峰九人,都表示要随悟虚上庐山去。悟虚似乎早有所料,当即点头,“既然如此,本尊便送尔等上庐山去。”然后转身遥望着东海桃花岛方向,片刻之后,说道,“尔等稍待一两日,本尊去去就回。”话音一落,便隐身于法界之中,虚空而行,向着桃花岛飞去。

    正所谓

    身陷禁制星云出,脚下青山临太湖。

    玄影浮沉又自缚,桃花岛上香已无。

第二百九十三章 揭坟纸

    却说那自号澄心禅师的妖人,仓惶逃至舟山定海城。那城主万里云,听罢其述说,便想起方才自己感应到的那个神秘真人修士,一脚踢开澄心,“怎么不早些传讯?!坏了四太子殿下的大事,要你好看!”急忙传讯给对面的守城将军千里雪,两人一同升空,各自带着一队妖修,正要浩浩荡荡杀向桃花岛。

    突然,天空中风云突变,两道黑影从西面出现,带着滔天的气势,刹那间,仿佛将天空遮去大半,那万里云和千里雪等人定睛一看,心中一惊,急忙稳住身形,朝着其中一位已至面前的金袍年轻人行礼道,“属下参见三太子殿下!”

    “哼!”沈昌岐身着金丝龙袍,头戴紫金冠,面色如霜,身后一条暗金色龙影若隐若现,周遭黑色鬼气翻腾不已,如幽冥之海,“尔等知罪么?”话音一落,两道青光从其双目射出,直奔这万里云和千里雪而来。

    那万里云和千里雪,大惧,一边各执施展出护体灵甲,一边后退,嘴里问道,“三太子,这是为何?”

    沈昌岐又是冷哼了一声,抬手打出一道光幕。那光幕上,有普通的禽兽,也有低微妖修,还有普通人类,还有一些低微的人族修士,甚至还有怪模怪样的人妖混血儿,他们似乎被人下了什么药,神志错乱、甚至癫狂,时而互相撕咬,时而随意****,到处是血和肮脏的粘液,甚至模糊不清的胎盘..

    这种事情,真是人神共愤,无论是于人还是于妖,都是绝对的禁忌!

    这二人一看,顿时脸色惨白,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分作两路,向着东海深处急急逃去。

    沈昌岐也不再言语,双手抬起,分别遥遥对着这二人,两条黑龙随即从周围无边鬼气中飞出。这两条黑龙,乃是沈昌岐当日转修鬼龙之时,以龙族真人修士的真龙灵元所化,一条黑龙便相当于一名真人修士全力出手。那万里云和千里雪,躲闪不及,只得停下来,全力对战。但,这真龙灵元变作的黑龙,经过鬼龙问天大阵的炼化加持,虚无实质,寻常攻击难以奏效,不到数息,这二人便落了下风。

    那千里最先坚持不住,在龙形鬼气中发出一声惨叫,便再无声息。万里云眼见千里雪被灭,胆战心惊,稍一分神,便被跟前的黑龙缠住,动弹不得,随后神识在识海边看道一条狰狞黑龙,飞了进来,通体散发着阴寒气息,张牙舞爪,朝着自己迎面飞来,大叫道,“三太子饶命!这全都是四太子殿下暗中指使的。”

    沈昌岐忽然又是伸手,打出两道阴雷,下方定海城中城主府和将军顿时化为灰烬,然后仰头发出一声龙吟,随后说道,“舟山定海城城主万里云、守城将军千里雪,不尊本王之命,伤天害理,滥杀无辜,天地共愤,人妖不容,已被本人正法。”声震东南,传遍东海龙族妖修所属之地。

    那舟山定海城,乃至桃花岛等诸地,顿时响起无数欢呼声,排山倒海,震耳欲聋。这万里云和千里雪,做得太多的太过之事,苦主太多,一朝被灭,尽皆跪拜在地,叩头而泣。其余人等,听见一声龙吟,然后黑龙飞天,主持正义,不由也振奋不已,纳头而拜。那些妖修,见东海三太子殿下,气吞八荒地站在天上,也各自恭谨无比、战战兢兢地行礼致意,随后也跟着人类欢呼起来。一时之间,舟山岛域,竟然有点万众一心,朝拜真龙天子的气氛。

    那沈昌岐心中莫名一动,若有所思,脸上不由浮现一丝笑意,随即又长吟一声,收起无边鬼气,化作一条黑龙,朝着桃花岛飞去。随其而来的那人,见状,也发出一声长啸,振翅而飞。

    张翠露,幽幽地醒来,耳听得四周一阵阵欢呼声,茫然地看着一旁的悟虚。悟虚,一脸悲色,坐在那残缺莲座之上,似乎已经入定多时。待张翠露的目光落在身上之时,悟虚睁开眼,略带歉意地问道,“你醒了?”张翠露点点头,忽然想起方才那人间地狱的情景,心中一惊,迟疑地问道,“虚长老,那山洞之事,如何处置?”

    她在悟虚用白骨剑寂灭那山底海中的溶洞罪恶之前,便已晕过去。悟虚淡淡地答道,“已经处置好了。无须担心。你若心里难安,我便传你佛门的六字大明咒,于安神定心有妙用。”

    张翠露身为杀手,却当着本组织中的长老面被吓晕了过去,心中莫名的愧疚,此刻听闻虚长老要传其安神定心的佛门咒语,更是觉得有点无地自容。这倒也不能怪她,张翠露先前修为低微,只不过杀一些凡人,做一些外围工作。等到悟虚重组玄影门,传授诸天剑阵,修为心境有所提高,但这种修士世界的骇人之事,张翠露确实是第一次遇见。

    悟虚见张翠露心神还是有些恍惚,面露迟疑之色,便暂且住口,只是遥遥望着舟山上空。

    张翠露,耳听得四周欢呼声,顺着悟虚的目光,抬头望了过去,见一个金袍年轻人和一个黑衣人,站在舟山定海城上空,气势滔天,不由低声对着悟虚说道,“长老,这想必是龙王三太子带人到舟山巡视,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悟虚摇摇头,忽然伸手指着天边的沈昌岐,问道,“你认识他?”张翠露原本担心方才杀进桃花岛,被那东海三太子撞到了,难以脱身,结果悟虚摇头,又气定神闲地用手指着那东海三太子,放下心来,答道,“是,此人便是东海三太子。据说几百年前被东海妖盟三位盟主镇压在东极岛万妖嗜血阵。被佛门悟虚大师救出,随后转修鬼道,如今已是真人中期修为,隐约是东海水军在东南陆地的第一人..”

    悟虚不待张翠露继续讲下去,又问道,”此人是善是恶?是正是邪?“

    张翠露,沉思片刻,答道,”像这种大修士,高高在上,言出法随,一个眼神,便有手下无数人为之趋附奔走。即或是亲自动手,恐怕也是谈笑之间,杀人于无形。若不以功法门派寻常视之,属下等难以判断。“

    悟虚道,”方才,本长老将山洞中的场景,传于他。他当即赶了过来,亲手杀了那舟山定海城的城主和将军,妖族两名真人修士。是以,无论人妖,欢呼四起,这才将你惊醒。“

    ”属下无能,还请长老治罪。“张翠露面带愧色,低头说道。

    ”你有何罪?我之本意,是想让你睡到自然醒的。“悟虚摆摆手,笑道”前世未曾沾染大罪大业,是以见诸苦而心生恐惧,此乃人之常情,也是你的福分。这也是我指你为法堂堂主的缘由。”

    见张翠露不解,悟虚复又说道,“西方有一则童话,里面说到,有一个落难的白雪公主,一夜寄宿在一个农户家,那家农户用最好的房间,布置得十分干净舒适,让这位白雪公主在柔软香薰的棉床上歇息。第二天一早,农户问公主昨晚睡得可好?公主童心无忌,直接说床垫上有东西,没睡好,。农户的老妈妈对农户说道,‘果然是公主,我在蓬松柔软的棉床上放了几个嫩豌豆,她都觉得磕碰。’”

    张翠露,听罢,若有所思,委屈地问道,“长老是说,属下未曾受过什么苦,像白雪公主这般娇嫩,所以才把属下分派到法堂,做一些善后评论的事务?”

    悟虚又笑了,“你误会了。本长老不是说你未曾受过什么苦,而是说你未曾沾染多少罪业,也并无瞧不起的意思。正因为你如白雪公主这般娇嫩,未曾沾染罪业苦难,所以,但有罪业苦难,你见之便会心中不安。自然,玄影门执行任务,若有何差错,哪怕极小,你也必然不忍见之。试想,本长老若是找一个身经百战,杀人无数,老于世故,偷鸡摸狗,吃喝嫖赌,什么都会,什么都懂的人,来负责法堂,评断对错。他定然会觉得,暗杀本来就是千难万难,使些手段,也是在所难免,这个人可以这么利用一下,那个人杀了也就杀了,种种罪业苦难,他往往熟视无睹,只作存在即合理,甚至还颇为欣赏。再不然就和稀泥,你错我错大家都有错,最后大家都无错,错的是这个人世间,错的是这个社会,错的是老天爷。那么,还有什么对错是非可言呢?”

    这些话,乃是张翠露方才晕睡之时,悟虚打坐沉思已久,想好了要来点化她的。是以,悟虚一口气款款说罢,直接摆摆手,示意张翠露无须谦让辩解。这时候,沈昌岐第二声龙吟传来,四周又是欢呼声响起。

    悟虚遂说道,“此人是妖修,却亲手杀了两名妖族真人修士,是以此间人族尽皆欢呼,视作救苦救难、匡定乾坤的真龙天子。你怎么看?”

    张翠露,想了想,答道,“这东海三太子,乃是妖修。人族帝王,应该指的心怀天下,大智大勇,安定天下,守护人族的人。实际上,这真龙天子一词,是有些人故弄玄虚。”

    悟虚想了想,问道,“如果说,有一名妖修,或者鬼修,甚至魔修,他心怀天下,大智大勇,安定天下,守护人族,你说天下人会介意他做这个帝王么?”

    看着张翠露迟疑恐惧的眼神,悟虚急忙挥手道,“你不要怕,本长老乃是正宗人族。此刻,只不过就事论事。”

    张翠露这才断然答道,“怎么可能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若是妖修、鬼修、魔修,又怎么可能安定天下守护苍生!?”看着悟虚认真沉思的神情,张翠露复又笑道,“若是他真的能够做到这般,那他至少是一名妖仙、鬼仙、魔仙了。他若真的能如此,便让他做这个帝王又有何不可?”说到此处,张翠露忽然闭口不言。因为沈昌岐和一个黑衣人已经站在了对面。

    悟虚一合掌,“三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沈昌岐,对着悟虚也是一合掌,笑道,“想不到大师好兴致,在这里畅谈天下帝王事。”随后,指着旁边的黑衣人,“这是东海玄水鹰一族的族长,薛浮。”

    悟虚笑了笑,对着薛浮一合掌,“薛道友,从哪里来?”

    薛浮一瞪眼,“本尊刚刚从庐山下来。”

    之前悟虚逼着薛浮立下誓言,不可说起与自己相遇一事。此刻,见薛浮如此说,悟虚笑着点点头,“原来,薛道友,是从庐山而来,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薛浮看了一眼悟虚,轻轻的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沈昌岐见二人似乎言语有点不对路,便对着悟虚合掌致谢道,“今日,多亏大师传讯,本王才得知那万里云和千里雪做下此等恶事。本王约束不严,实在惭愧得很。”

    悟虚答道,“那万里云和千里雪,如此行事。真的是人神共愤。三太子能够大义灭情,不但小僧佩服不已,便是这舟山岛屿,也是欢呼四起,万众归心。”

    沈昌岐听悟虚此番说,眼中精光一闪,背负着双手,站在安期山山顶,遥望着海天一色,“方才,大师谈论其人世间帝王之事,说到这妖修、鬼修、魔修,也能做人世间的帝王?本王听了,方觉佛法无相之说甚妙。只要天下安定,苍生安乐,又何必执着于色相之分呢?”

    顿了顿,转过身,望着悟虚,徐徐说道,“本王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大师至杭州讲经说法。”

    讲经说法?讲什么经,说什么法?无外乎,学那武则天罢了。武则天,以女子之身,要登大宝,找了一干和尚,说其是弥勒佛转世。这沈昌岐,恐怕是听了悟虚方才和张翠露的谈话,想要悟虚帮着其讲无相之说,说无论是妖修、鬼修、魔修,都可以做人世间帝王。

    想到此,悟虚不由哈哈大笑,良久,方才对着沈昌岐说道,“昔日,小僧被如净师弟封为太平兴国禅师,如今又去东海妖族所辖的杭州西湖讲经说法,恐怕不妥。”

    沈昌岐,似乎早料到悟虚会推辞,便对着张翠露,合掌道,”这位道友,似乎是玄影门之人?不知可否随本王去杭州,宣扬一下大师方才的高谈阔论,真知灼见?“沈昌岐乃是真人中期修士,张翠露不过是区区凡尘五层修为。沈昌岐对其合掌,恭问,莫说自然流露出的气势,便是这番礼节,便让张翠露感觉如泰山压顶一般沉重,急忙站起来,一边回礼称是,一边回头不住地看着悟虚。

    这是以势压人啊。不但是压张翠露,也是压悟虚。沈昌岐不便对悟虚出手,但是对于张翠露,就难说了。何况张翠露修为低微,沈昌岐和身边的薛浮都是真人修士,留不下悟虚,难道还留不下张翠露?

    悟虚没料到沈昌岐听到自己和张翠露的谈话,居然起了这么个念头,沉默片刻,对着沈昌岐说道,”小僧已经答应要送她上庐山去。“

    沈昌岐笑道,”无妨,两位去庐山,便要经过杭州。稍作盘桓,让本王略尽地主之谊,岂不更好?“说着,对薛浮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气息微动,将悟虚和张翠露若有若无地锁定。

    悟虚叹了一口气,,”她如今又不是佛门中人,怎么可能讲得清楚佛法无相之妙。三太子,若是不急,且待三日,小僧传衣钵于她,到时候再为三太子讲经说法也不迟。“

    张翠露,惊得合不拢嘴,呆立在那里。

    薛浮,在旁边连连冷笑,”从古至今,老子还未曾听说有和尚传衣钵给一个女娃娃的!“

    悟虚哈哈大笑道,对着沈昌岐,指着横眉瞪眼的薛浮,”三太子,我们正在说佛法无相之妙,这薛浮薛道友却还执着于男女之色相分。“

    沈昌岐,笑了笑,”从古至今未有事,且待三日又如何?“

    正所谓

    遥望黑龙飞九天,静坐莲台思己过。

    罪业深重下杀手,不如翠露心惶恐。

第二百九十五章 熏传法

    悟虚在残缺的莲花石座上闭目静坐片刻,睁开眼,望着沈昌岐和薛浮,没说话,言外之意却很明确,“我要传衣钵,你们还站在这里干嘛?”

    沈昌岐微微一顿首,一边身形徐徐向倒飞,一边将金边袖袍往两侧挥去,顿时安期山山顶风起云涌,刹那间形成一片浩瀚云海。若是山下凡俗之人看来,往日抬头可见的山顶,如今已经云深不知处。

    这片云海,面积几乎有下方桃花岛大小,各处云团幻化出各类祥瑞和灵兽,龙、凤、麒麟、虎、孔雀等等,隐隐面朝悟虚和张翠露所在的中心之处,缓缓流转。相传,仙人菩萨说法讲经之时,有种种异象出现,祥瑞频现,更有天生异赋的灵兽前来听闻、助阵、护法。沈昌岐,一袖如此,虽然恐怕暗藏后手,但明面上却是给足了面子,悟虚低诵了声佛号,似谢非谢。

    那薛浮看了悟虚和张翠露一眼,也远远飞去,不过却是与沈昌岐相反的方向。沈昌岐在西面,他在东面,似乎是有点前后堵截的意味。

    悟虚摇摇头,一展曼陀罗法界,身后头顶隐约浮现一处山门,上方一块匾额,模模糊糊地有三个金光大字。

    张翠露坐在一旁,微微仰视着对面身影飘渺、虚实不定的悟虚,目光如水,心潮却是起伏不定。到了此刻,悟虚便是不说,张翠露自然也知道这位虚长老,便是出自庐山莲法峰,交好喇嘛教,小小年纪便已经是真人法界修士,短短时间便已经白莲教护法长老的悟虚大师!

    这倒没什么,从上庐山的角度,虚长老若是佛门中人,还是好事一桩。毕竟以前,悟虚可以隐藏身份,张翠露等人只知道其为乃是真人之上,身后有何背景、势力,无从得知,何其峰一度以为这位虚长老是一位不世出的散修。如今,就不同了,虚长老是出自莲法峰的悟虚大师,与喇嘛教和汉人佛门都有渊源,那么自己等九人上去了也不是无依无靠了,起码有莲法峰佛门在背后撑腰。

    前日,张翠露见这位虚长老,闻知石像已损,颇为感慨,便心中一动,暗中跟着到了桃花岛来,所想的也正是期冀由此入了虚长老法眼,到时候,莫说上庐山自然多了几分保证,便是之后也说不定有所依靠。哪知,入法眼倒是入了法眼,可似乎入得太深了!眼前这虚长老,悟虚大师,居然要将衣钵传与自己?难道要叫自己当尼姑?或者说,传了衣钵是幌子,自己要作为人质,被扣留在东海妖族所辖的杭州府?

    张翠露心情激荡,而又隐隐不安之时,悟虚心中也是脑海中念念不断。传衣钵,这个古老的词语,悟虚当初当着沈昌岐和薛浮的面脱口而出,实际上有戏虐和迷惑的成分。禅宗传承,以衣钵为凭,至五代而止,这是传衣钵的由来和本意。带着张翠露,从那澄心禅师妖人的洞府深入下去,经历那无边孽境,悟虚是有传法的想法,但仅限于一般的传法。这么说,倒不是有什么藏私,实际情况如此。有两个原因,首先,悟虚自认为自己也不过刚刚接触佛法而已,更没狂妄到自诩一代宗师,所以,传承是无从谈起,也不敢开这个口;其次,法不可轻传,悟虚也不可能凭借一个机缘,就把自己所学一股脑儿地教给张翠露,除非,像某些小说里面写的一样,悟虚自己马上要死了,一身所学或者身负传承,亟需找个人继承下去,不得已而为之。

    “你为何到桃花岛来?”悟虚终于收敛心神,开口问道。悟虚临走之时,吩咐他们留在蠡湖小青山等候自己,张翠露却跟了过来,悟虚看到之后,没有责备,又带着她前去“救人”,这便是她和悟虚之间的缘。

    悟虚,此刻祭出了曼陀罗法界,整个人离地端坐在空中,似乎要融入身后的山门,又似乎刚从山门现身。那情景,便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张翠露,何时见过这番景象,听得悟虚发问,双手略显慌乱地合十,低头答道,“启禀虚长老,悟虚大师,桃花岛石像被毁,是属下等看护不周。大师心有感怀,前来查探,属下岂能置身事外?”

    “是不是怕小僧见石像被毁,心生嗔怒,反悔食言,不带你们上庐山去?”悟虚紧接着问道。

    “属下不敢。”

    难道是我天生王八气不成?悟虚心中清明雪亮,也不揭破,只是又接着问道,“方才在山腹岩洞中,你为何尖叫?”

    张翠露略一迟疑,轻声答道,“属下无能,心志不坚。”张翠露此说,颇为讲究,她不按照方才开始所说,说自己没有经历多少血腥场面,胆量不足,而答之曰“心志不坚”。这便是对应着,悟虚传其衣钵一说。此中微妙区分,读者自品。

    悟虚见张翠露果真有悟性,接上了话茬,不由暗自点头,缓缓笑道,“那是因为你有慧根,有佛缘。”

    看见血腥残忍的场面,胆小尖叫,却被悟虚说成有慧根佛缘,张翠露万分不解,不由抬起头,诧异地望着悟虚。

    悟虚见状,心中又是一喜。若是心术不正的旁人,此时此景,被自己如此称赞,无论是觉得自己在虚言诓骗还是刻意维护,多半会低头不语,作出一副唯唯诺诺、面有惭色的姿态,绝少会因为对事情道理本身的质疑而抬头诧异的望着自己。

    “此中道理,你醒来之时,我已说过。如今,再为你分说。”悟虚忽然面色一正,“观人间惨状,你厉声尖叫,直至晕死。此乃,前世未曾沾染大罪大业,是以见诸苦而心生恐惧,此其一;其二,你尖叫声中,如泣如诉,此乃有情于众生,是以见众生诸苦感同身受,心生慈悲,无法生忍。我佛以何大事因缘入世?见众生皆苦,欲令众生开佛知见使得清净故,发大慈悲心。是以,小僧说你有慧根。方才,小僧问你人妖帝王之事,一番对答,不着色相,引得东海龙王三太子也注目称妙,要强留你我,是以,小僧说你有佛缘。”

    悟虚双目如电,直视着张翠露,最后这几句却是以神识暗传。那要强留张翠露的沈昌岐和薛浮就在附近,张翠露听得悟虚此番话语,慌忙顿首拜道,“属下无心之语,想不到却惹下天大的麻烦,还望大师相救。只不过,若是说道大师佛门衣钵,属下自诩一介女流,资质鲁钝,修为低微,恐难以承受。”

    悟虚笑道,“一介女流,又如何?众生平等。小僧岂是迂腐之人?你且起来坐好。”待张翠露忐忑不安地坐好之后,悟虚方才斟酌着说道,“所谓衣钵,不过禅宗五代习俗。小僧所意,是想借着今日缘法和情势,传你一些佛法,既可助益修行,又可脱困。也不要你削发为尼遁入空门,只要你平日里有礼佛敬佛之心即可。你若是愿意,便双手合十,诵一声阿弥陀佛。”

    张翠露见悟虚如此说,也不再多问和迟疑,当即双手合十,对着悟虚恭恭敬敬地连诵了三声阿弥陀佛。

    悟虚随即也合掌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摄出曼陀罗法界的木鱼和香炉,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诵起《金刚经》来。这木鱼和香炉,都是悟虚借着东海星海密境的磅礴灵气,在曼陀罗法界观照本尊,观想本尊道场的所显化凝炼而成,有诸般妙用。

    张翠露在对面,顿时之间,便听到阵阵梵唱从悟虚身后那若隐若现的山门飘出,合着木鱼声和悟虚的诵经声,从两耳根直入识海,随即闭上双眼,渐渐熄了外界诸缘,入了定中。

    虽说如此,但其在定中,又“看到”周围云海一片翻腾,灵气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那原先沈昌岐衣袖荡起的诸般祥瑞灵兽,也多了几分灵动..

    耳听得庄严悠长的诵经声、木鱼声、梵唱声,张翠露忽然想起了方才在山腹岩洞中所见的一幕幕,人妖相残,禽兽不如..又忽然看到悟虚两眼无情光,一把白骨剑,将岩洞所有生灵,不问好坏,不问人妖,尽数寂灭..正要又开始惊声尖叫,一股檀香飘熏过来,张翠露心神一定,随即一松,空空荡荡地,放佛一切都成过眼云烟,了无牵挂,又无依无靠。

    “阿弥陀佛!”悟虚一声********吼。张翠露就此,如梦方醒,猛地睁开双眼,但见悟虚在那天源寺匾额之下,寺庙山门门槛之上,端坐着,无悲无喜地望着自己。刹那间,不觉心中莫名的悲痛,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阿弥陀佛,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悟虚唱诵了一声,将张翠露摄入曼陀罗法界,隐于虚空。

    那远远看着的沈昌岐和薛浮,见二人瞬间消失,便知道,悟虚带着张翠露遁入了曼陀罗法界,正要出手定住这一方虚空,却面露惊疑之色,手脚迟缓了起来。那薛浮更是惊叫道,“龙涎佛香!”,随后整个人摇摇晃晃地,犹如喝醉了酒一般。待到二人恢复过来,桃花岛安期山顶云海依旧,悟虚和张翠露二人却是已经不知何处去。

    这正是悟虚借着香炉之妙。这二人其实也曾听说过,当日悟虚曾经在东海星海秘境中,以类似海枯寺龙涎香木珠的香气,熏倒敖吉之事,但时隔多日,一时之间,二人哪里能想到?何况,这二人为了避嫌不偷听悟虚传衣钵,离得比较远,悟虚又刻意控制着炉香,开始只是细微而又缓慢的逸出,只飘荡在张翠露周围,直到张翠露在悟虚的声闻法门下,消去因山腹岩洞所见而种下的心魔,熏染了佛法,开启了佛性之后,方才骤然而发,一面稳定张翠露的心神,一面暗算了沈昌岐和薛浮二人,刹那间麻醉住二人,同时趁机带着张翠露隐于法界之中,虚空而去。

    沈昌岐修为境界稍胜一筹,不过清醒过来,也是于事无补。他倒也不恼,反而似乎意犹未尽地深深吸了一口空中的余香,眼露精光,若有所思,随后带着骂骂咧咧的薛浮朝着杭州府飞去。

    这边,悟虚带着张翠露,直飞到蠡湖小青山,也不现身,直接将等着那里的何其峰等八人,也摄入法界,然后依旧隐于虚空,朝着庐山而去。

    那何奇峰等八人,开始还以为遭了那位神通广大的修士的暗算,纷纷拔剑,显化诸天法相,却只听一声阿弥陀佛,手中白骨剑不翼而飞,化作一座莲台。莲台之上,张翠露似悲似喜。

    随后,悟虚现身,说明了本来身份,却丝毫不提自己与张翠露桃花岛一行之事,只是指着张翠露说道,“从今往后,玄影门有事,便由张翠露主持联络。”何其峰等人,自然遵从。

    此刻,已经是上了庐山。悟虚将众人摄出法界,又指着茫茫云海说道,“人间因果了,庐山云茫茫。诸位施主,诸位道友,暂且别过,各寻机缘,有缘再聚。”说罢,朝着张翠露脚下一指,那莲台顿时又消失,化作八枚白骨剑,飞回至何其峰等人手中,然后也不管众人如何分说,径直飞去,便是连张翠露也没曾再多言。

    何奇峰等人,面面相觑,商议一阵,便随着张翠露,寻了一处方向,朝着那云海深处飞去。

    正所谓

    花言巧语说机缘,真心实意传妙法。

    香炉袅袅暗熏染,云海茫茫各天涯。

    悟虚传法给张翠露了没有?传了的,“如今,我再为你分说”这段,便是悟虚传法给张翠露,只不过悟虚此刻没有明说,或者说了一半,说了总纲(至少是悟虚认为的佛法总纲)。慈悲心,不沾染,有情于众生,观众生诸苦感同身受而无法生忍,这些无一不是入佛之门,大乘修行之凭。

第二百九十六章 终上山

    悟虚与何其峰等人分别之后,却是直接向着莲法峰飞去。

    如今的莲法峰,香云缭绕,上空金色光晕一圈接着一圈,悠长的梵唱声夹杂着清脆的木鱼声此起彼伏,颇有几分大菩萨道场的意境。

    悟虚遥遥相望,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回想起当初自己刚刚转世重生,被妙音师尊带到山上,随众师兄弟早课晚课、劈材挑水的一幕幕,叹了一口气,直接向着莲法峰高处,原先花莲妙法宗的山门飞去。

    刚刚飞到山腰高度,便有两道身影快若流星般飞了过来,一声佛诵,便拦在了悟虚面前。悟虚数番人世间游历,见此情景,也不说话,将真人气息一放,周围灵气汹涌,化作虚虚实实的白莲状,脚下白骨剑作莲台,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扣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发出道道白光。

    那两名和尚,顿时合掌顿首,恭声礼问,“灵隐寺志道、志传,参见前辈!不知前辈在何处修习,是否第一次上这莲法峰?若是第一次上山,且随我等前往明性峰参见本寺长老慧光大师。”这二人,不认识悟虚,只当作原先在人世间深山老林苦修,此刻第一次上山前来的佛门真人修士。

    莲法峰,占地不小,四周起伏之处,各自又成为相对独立的峰峦;明性峰,便是其中之一,坐落在半山腰。这明性峰,在当年便是花莲妙法宗迎来送往之地。花莲妙法宗遭难之后,人世间佛门修士联手夺回,修缮扩建,如今已经是一片绵延数里的寺庙院落。

    悟虚望着二人身后,点点头,说道,“小僧乃花莲妙法宗悟虚是也。”

    悟虚此言一出,那志道、志传,不由轻轻啊了一声,随即醒悟过来,不敢怠慢,一边引着悟虚朝着明性峰飞去,一边急急忙忙的传讯给慧光大师等人。

    悟虚原本是要直接飞上莲法峰的,但如今物是人非,这二人又是同道中人,值此六峰既联合又抗争之际,也不愿伤了和气,是以方才停了下来,随着二人按照当初外人拜会花莲妙法宗的规矩,先去明性峰一趟。不过·,悟虚嫌这二人飞得慢,几个呼吸之后,忍不住飞越在前,如归心之箭。

    是以,悟虚降落在明性峰之时,这二人还在身后数里之外。

    “灵隐别院?”悟虚站在一片崭新恢宏寺院前,抬头望着那金字匾额,缓缓念道。当日,占地不过五亩的小小“莲轩”,如今已经是庭院深深、金碧辉煌的“灵隐别院”!

    悟虚,心中正感叹着,只听一阵佛号响起,数名僧人从这“灵隐别院”飞了出来。个个穿着棉布青衣,双手合十,神色肃穆庄重,呈半月状虚浮于空。中间为首一个和尚,长眉细目,肤色如女子一般白净,右手大拇指戴着一个翡翠扳指,左手戴着一串紫色念珠,对着悟虚打量了一下,唱诺道,“来者可是悟虚大师?”

    是问来者何人么??悟虚心中暗自又一叹,嘴上却是恭声答道,“正是小僧,尊驾可是慧光大师?”

    悟虚此刻,早已经收敛了气息。那和尚,见悟虚一身素色僧袍,状若小沙弥,微微皱眉,问道,“可有何凭证?”

    悟虚微微一笑,合十的双手,将十指散开,一朵白莲冉冉升起,“此处原本乃我花莲妙法宗的莲轩,两侧有莲花清池,四季常开不谢,如法常在。”

    当初花莲妙法宗,有一位长老分管明性峰,言道“此处,乃本宗恭迎同道的第一战,不可太过简陋和寒酸。”遂以剑劈出两个大坑,命人引来山泉,种上各式莲花,又施展白莲心法,令莲花染灵,只要驻守在此处的花莲妙法宗人每日行早晚课,诵经念佛,池中莲花便常开不谢。也正因为如此,此处才改名为莲轩。

    这是花莲妙法宗的一段趣闻。但外人多半是不知道的。

    那和尚听悟虚此言,眉头又皱了皱,言道,“南无阿弥陀佛。花开花谢,缘起缘灭,不生不灭,方是法性真如。“

    悟虚哈哈一笑,”好一个花开花谢,缘起缘灭。既然如此,小僧去也。“一甩僧袍,便朝着高耸入云的莲法峰飞去。

    谁料那和尚却一闪身,拦在了悟虚身前,”悟虚大师,庐山开启,六峰出世而争雄,天下佛门咸集于此,各有统属。为免误会,悟虚大师,且领了令牌,再走不迟。“

    悟虚心中有无名之火,笑道,”小僧本就是莲法峰花莲妙法宗之人,上得山来,还用领什么令牌么?“说完,也不待这和尚唠叨,入了曼陀罗法界,虚空中远去。

    那和尚站在空中,双目微闭,身躯变得有几分透明起来,恰似悟虚在桃花岛安期山祭出曼陀罗法界,与张翠露说法之时的那般,仿佛随时可以粉碎虚空,如来如去。

    “志藏师兄!”便在那透明朦胧的虚实之间,后面赶来的志道、志传二人,匆匆赶了来。那和尚随即自虚空“浮出”,复又徐徐降落在地。

    原来,明性峰由灵隐寺慧光大师分管。这慧光大师一身修为已经是真人后期,虽然领着这事务,平素却在莲法峰与灵隐寺方丈灵音大师等人在一起,明性峰实际是由其三位徒弟志藏、志道、志传,出面处理事务。其中,志藏为大师兄,年纪最长,修为最高。

    “师兄?”那志道见悟虚不知所踪,志藏方才在空中又似乎在施展虚空遁术,不由小心问道。

    那志藏长诵一声佛号,手指朝着空中一弹,一股无形波动,如炉香飘散,“他已经上去了。”话音闭,低眉转向。两边僧侣随即,也齐齐转身,朝着那红瓦青砖、飞檐斗拱的灵隐别院走去。志道、志传,见志藏师兄如此,一时也无话可说,又想到已经传讯给师尊慧光大师,便对视一眼,也进了去。

    且说悟虚在曼陀罗法界,虚空而行,还没多久,便“看到”前方忽然飞出四名僧人,合掌而立,前方虚空顿时一片紊乱,如惊涛骇浪一般。

    现身而出,对面那四名僧人齐声道,“尊驾可是悟虚大师?”

    悟虚沉声应道,“正是!”

    “阿弥陀佛,闻说悟虚大师离开莲法峰后,屡获奇遇,修成了曼陀罗法界,今日一见没果然不虚。”其中一人,朗声唱诺。

    悟虚,当日,可以说是被妙音大师逐出了莲法峰。这和尚用一个“离开”,然后又说什么屡获奇遇,修成了喇嘛教的曼陀罗法界。悟虚听罢,也不说什么,只是无悲无喜地望着这四人。

    片刻之后,见这四人没了话语,悟虚方才说道,“小僧急着上莲法峰,诸位师兄,改日再会。”说罢,正要离去。

    却听到一声“慢”!前方依旧是灵气肆虐,虚空破碎!

    一个僧人踏出一步,对着悟虚微微颔首,“贫僧乃天台宗国清寺灌顶,想向悟虚大师讨教一下佛法。”

    悟虚笑了,有这么讨教佛法的么?笑了笑,悟虚举起右手上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此乃喇嘛教八思巴大师赐给小僧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说罢,将其抛向高空。

    “自在自观观自在,如来如见见如来。”悟虚一边吟诵,一边在虚空盘腿而坐,双目一闭,入了定去。

    天台宗,以圆顿止观为法门,所谓“止是定,观是慧,摄心入止为定,静明观照为慧,止中有观,观中有止“是也。这灌顶和尚,说要讨教佛法,悟虚便以此法应对。

    那以灌顶为首的和尚见悟虚如此,纷纷也如此这般,盘腿而坐,入了定去。待到这四人,头顶浮现一尊尊灵气逼人的佛相,这一尊尊佛相齐刷刷地睁目逼视着对面的悟虚。

    悟虚,却如朽木之雕一般,却如海中暗礁一般,无有一丝生气,无有一丝灵动。

    “悟虚大师!”

    一声声莫大威力的佛门唱喝,如狮子吼,如天雷滚,如佳人哭泣,如天地初开。悟虚依旧一动不动,仿佛死人。

    ..。

    那灌顶收了法相,注视着悟虚,“悟虚大师,何以如此轻慢我等?”

    悟虚缓缓睁开眼,如梦方醒般,“阿弥陀佛,小僧自在自观,却不想轻慢了诸位师兄,罪过罪过。”

    自在自观,涅盘清净。纵然佛门唱喝,天花乱堕,又如何?究竟不过妄念而已。

    灌顶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合掌道,“阿弥陀佛。天台宗,乃是法华宗一脉,与花莲妙法宗,同持《妙法莲华经》,究竟同门。”

    随后,其余三名僧人也收了法相,然后随着灌顶转身而去,唱诵道,“自在自观观自在,如来如见见如来。”声音渺渺,身影邈邈。

    此刻,那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缓缓落下,悟虚伸手,收去其道道骷髅光,套在手腕,合掌恭送这四人,不由又诵了一句“阿弥陀佛。”

    天台宗,确实主修《妙法莲法经》,属法华宗一脉。而花莲妙法宗,虽是净土宗,但依着宗门之号,也将《妙法莲法经》列为主修。悟虚记得师尊妙音大师曾经说过,“此经,宣讲内容至高无上,明示不分贫富贵贱、人人皆可成佛,与本门‘一声阿弥陀佛,即可成佛·’一脉相通,理趣如一。”

    实际上,悟虚诵持《妙法莲法经》,所理解的重在“世尊以何大因缘现世?”

    正如悟虚先前对张翠露所言,世尊以大慈悲心,见众生皆苦,所以化身万千,显化于世,随缘机巧,开权显实,遍渡众生。其中,首要,便是大慈悲心。

    那灌顶和尚等四人,乃是天台宗之人,主修的佛经,也是花莲妙法宗所持。说来说去,还是香火情,同门谊。且具体而言,其止观之法门,也是悟虚修持之法门。是以,悟虚以礼相待,说要讨教佛法,便自观自在,入了定去,纵然灌顶这四人显出法相,以佛音逼迫,悟虚只作未闻,静待声声如刀斧而加身。那灌顶四人,顿时便知悟虚真个是止观之境,是以退去。

    悟虚继续疾飞,飞了片刻,前方又有许多僧人飞出,拦在前面。

    悟虚,此刻,心中那无名之火,日益猛烈,试问今日之莲法峰,竟是何人之天下?且不论出自花莲妙法宗,自己好歹也是佛门一脉,还是真人修士,怎的接二连三,不依不饶?究竟是何缘由?是何道理?

    待前面那些僧人各自依方位,在虚空站定,悟虚不待对面为首者开口,冷声问道,“来者何人?!”

    那为首者,明显愣了愣,随即合掌道,“可是悟虚大师?嵩山少林寺罗汉堂,在此恭迎。”

    十八罗汉阵?悟虚颇为恶趣味的数了一下,恰好!

    “小僧自人世间归来,难道还须经过少林寺十八罗汉阵不成?”悟虚一边不紧不慢地数着手中那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一边笑问道。

    那为首和尚,长叹一声,“贫僧行痴,得灵隐志藏大师传讯,在此恭候悟虚大师多时。”

    悟虚从曼陀罗法界摄出一枚白骨剑化作的寂灭珠,托在掌心,似笑非笑,“小僧何德何能,劳烦诸位师兄如此兴师动众?”

    “阿弥陀佛,此处乃莲法峰咽喉之地,我等奉命值守,不许一人无令牌而上山去。还望悟虚大师见谅。”

    “原来如此。”悟虚手掌虚握,掌心中的寂灭珠随即飞出,“那小僧便闯一闯少林十八罗汉阵!”寂灭珠化作白骨剑,随着悟虚身形,如一道电光,朝着对面飞去。

    一阵阵佛号声中,那嵩山少林寺十八位僧人,结阵,游走,手中佛门法器,放射万千光华,真真如天罗地网。

    悟虚身处其间,手持白骨剑,祭出曼陀罗法界中的寂灭之气,势若长虹,冷若冰霜,以涅槃之意,射无相之光..

    莲花峰上,一处密境,佛息弥漫,数位光头,宝相庄严,华贵袈裟在身,各持法器在手,结印诵经,气象万千。其所围绕之中,一个金色木鱼,露出半截,宛如实质,却在空中化作完整影像,起起浮浮。

    忽然,那半空中的金色木鱼影像,一阵颤动,随即破碎。那露出半截的金色木鱼,也犹如老鼠见了猫一般,消失不见。那数位光头的诵经声,犹如失去了遮掩,声声震天,直冲山顶,更有无数莫名光晕,随云荡漾。

    “为何如此?”一名无发无须,体态富贵,慈眉善目的和尚,轻呼道。

    “阿弥陀佛,原来是悟虚归来,此刻正与嵩山少林寺罗汉堂切磋佛法。”一名胖乎乎的老和尚,笑道。

    此处这些大和尚们,都是真灵修士,停了下来,三言两语,一个神识查探交流,便将事情弄得一清二楚。

    “总算来了。”那身穿金黄僧袍,平素喜怒不形于色、默默无语的****额尼咯巴大喇嘛,幽幽开口,眼睛缓缓睁开,正要露出精光。

    白马寺元法大师,和八思巴大师,齐声对着旁边一名老和尚说道,“一啄一定,想不到果真如此。既然如此,何不召悟虚前来?”

    那和尚,随即合掌唱诺,却又忽然露出一丝苦笑,“他已经破了本寺十八罗汉阵,朝着此处飞来。”

    今日,悟虚心中想着往日宗门情景,想着往日同门师长师兄弟,见佛门同修而行礼,遇牵绊阻拦而拔剑,终于是飞回了莲法峰。

    正所谓

    外出数载无音讯,孤身一人寂灭珠。

    佛门万千随缘法,终须持剑破束缚。

    春节刚过,诸位估计多少还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触。此情思,正与悟虚上庐山莲法峰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