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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会众僧

    莲法峰最高处,有座木制禅堂精舍。当年,花莲妙法宗祖师爷,慧远大师率领宗门众人,结无数善男子善女子之缘,历时三年建成,名曰“白莲舍”,乃是宗门大典之地。

    全真教夜袭,鹊巢鸠占,莲法峰建筑、古籍大多损毁,唯有此处,却是奇迹般保留了下来。大约,花莲妙法宗人,和那全真教之辈,都不忍见其毁去。待到全真教与正一教相争,天下修士齐上庐山,佛门便顺势入驻,将此处作为佛门各宗各门的议事之所,一桌一椅一门一窗,都没变动,便是连那块“白莲舍”的匾额也依旧悬挂在大门之上。

    悟虚收到八思巴、元法大师传音,飞到此处,看着眼前事物景致,好似梦境一般,一时竟然有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待收敛心神,从“白莲舍“三个熟悉的大字下,迈步而入,悟虚便感到数道神识从左右两边探来,抬头一看,左边的偏袒右肩,身着紫红大袍,是喇嘛教僧人,右边一色的双袖圆领青色僧袍,却是汉人佛佛门中人。无论左右,皆是真人层级,各自坐在蒲团上,或合掌或数珠,或手持经幡、钵盂这样的佛门法器,有默默注视着悟虚的,也有闭目入定者。

    再往前一望,便是那些佛门真灵修士。他们,在前方,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盘腿漂浮着,犹如一尊尊遥不可及的星辰,神秘莫测。这其中,八思巴和元法大师,正对着自己微微颔首而笑。,

    悟虚,急忙上前疾走数步,同时双手合十,上身前倾,垂首低声道,“末学后进悟虚,参见诸位前辈大师,诸位同道。“

    “悟虚,且将法界祭出,让众位同门一观。“八思巴开口言道。

    悟虚一愣,这是要验明正身还是怎么的?一上来,就要自己将曼陀罗法界祭出。但随即一想,八思巴对自己关爱有加,这样做定有自有道理。当下,低声唱诺,应了一声,随即将法界祭出。

    悟虚的曼陀罗法界在身后缓缓浮现,这安静肃穆的白莲舍便好似秋池之中落下一串天外陨火。悟虚直觉,无论是左右两边的真人修士,还是前方的真灵修士,都似乎有了反应。前方的真灵修士还好,声色不动,左右两边则隐隐传来吸气呼气的惊讶之声。

    诸位看官,看到这里,也许会问,声色不动,又怎么说似乎有了反应。这是直觉,就算你对面之人依旧笑容满面,目光纯净,但你站在那里,自然有所直觉或者说感应,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满。若是说得更玄幻一点,或者说贴切佛门一点,这便是起心动念的心念之力的作用。就好比恋爱中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两个人在一起,很多时候,无需言语,也不需要一个眼神,双方都知道对方的喜怒哀乐。

    当然,在这里,这些修为高深的真灵修士,自然是没去可以收敛或者隐瞒自己的心意情绪,否则悟虚便是直觉不到的。这又是另外一方面。

    似乎,有人满意,有人微恼,有人有人得意,有人生气。悟虚,急忙收了曼陀罗法界,不解地望着八思巴大师。

    “悟虚,你此次归来,自称花莲妙法宗悟虚,可曾忘了那花莲妙法宗的白莲心法?“元法大师,开口了。

    悟虚,望了望八思巴和元法大师,还有左右似乎泾渭分明的喇嘛教和汉人佛门之人,顿时幡然醒悟,暗道一声糟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此时此刻,也万难辩解什么,只好顺着元法大师的话语,说了一声阿弥陀佛,双手分开,手腕相抵,作莲花状,十指尖灵气交错缠绕,在半空中结成一朵硕大的莲花。

    众人看在眼里,又是一阵晦涩反应。纯正的白莲心法,施展出来,这莲花是一片雪白,但悟虚指尖之上的,颜色却是有点灰暗,看上去有一点惨白惨白的。本来在常人眼里,是看不出这种区别的。但此刻,白莲舍中的人,哪个不是火眼金睛?他们以为这是悟虚修习了喇嘛教功法的缘故。但悟虚心中明了,这是自己修习法界寂灭之气的缘故。但这个,真的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悟虚缓缓散去灵气白莲,光棍地站在那里。

    这时候,一个怪异的声音,在整个白莲舍轻轻响起,无有方位,“果真如此,曼陀罗法界,白莲心法,具足圆通。“悟虚看到,前方似乎隐约处于核心位置的,一个说不出多少年纪,白白胖胖,藏人模样的和尚,眼中隐隐有金光闪现。

    之所以,说怪异,也是一种直觉。悟虚,一听,便知道,此人不是人世间人,或者说不是地球人,来自天外天。这就好比,有人在京片子面前说川普一般。

    似乎要印证悟虚的直觉,那和尚,忽然看向悟虚,含笑说道,“我乃天外天极光山大日宗****额尼。“说罢,一抬手,一串玄奥的法决随即浮现在悟虚眼前。

    悟虚一看,正是关于曼陀罗法界修炼的一番感悟。曼陀罗法界,乃是修习之人一处独立空间,或者世界,种种妙用无穷。这准葛****,送给悟虚的法决,主要是讲的如何依据自身特性,挖掘开外种种妙用的经验。简单的打个比方,就好比你有了一笔巨款,你可以买这个,也可以买那个,可以做很多事。而这段法决,讲的便是如何利用这笔巨款。时髦点,按照现在一个说法,便是教你如何理财。

    俗话说得好啊,你不理财,财不理你。要想发大财,先得学会理财。这段法决的重要性和宝贵性,便如此。

    试举一例,这段法决中提到,曼陀罗法界中的灵气,可以集中到一小处区域,用来催生灵草,用来加快修行。

    悟虚眼前一亮,犹如发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心中喜不自胜,称心诚意地对着这个天外天而来的大喇嘛,躬身道谢。

    这****额尼大喇嘛含笑点点头,对着周围八思巴、元法大师说道,“如此,便定了下来?明日,我等再结阵,希望能早日炼化那梵音木鱼,博得头筹。“说完,便消失不见。

    他这一走,似乎这番会面就此结束,白莲舍中的众人顿时纷纷飞去或消失。到了最后,只有八思巴和元法大师,留了下来,似笑非笑地望着悟虚。

    悟虚,似乎,也只好露出似哭非哭的神情,傻傻地站在那里。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八思巴与元法大师互视一眼,对着悟虚说道,“悟虚,你且随我们来。”随即,从半空散腿下来,与八思巴带着悟虚,从后面出了白莲舍,朝着东南方向走去。

    三人,便如闲暇登山漫游一般,也不使用御空而飞,只是踩着山石,沿着羊肠小道,蜿蜒而行。一路上,边走边谈,悟虚将自己在人世间的一些经历见闻,向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大致说了一遍。

    八思巴和元法,对东海龙宫的妖修水军,最为关注。悟虚在讲自己曾经去过东海龙宫,如何与诸如东海龙王三太子、九太子等结识之时,他们听得很是认真,有时候还主动提问。

    悟虚不明究竟,但八思巴和元法神色又是一脸的轻描淡写,也不曾解释,悟虚也不好问,只不过尽可能的详细的将一些细节,原原本本的讲出来。

    “当日,你作为妙音大师的弟子,随其居住在天音峰。老衲和八思巴,上了莲法峰,喜欢此处的清幽,便也将此峰和周围的一带当作了起居之所。“路上,元法大师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指着不远处说道,”悟虚,你若不介意,也不妨依旧在此旧地选一处作为洞府。“

    悟虚,心里明白这两位前辈高人的好意,当即答道,“前辈厚爱,悟虚敢不从命?“

    这天音峰,严格说来,是一座双子峰,一左一右,只不过相互靠得很近,远远望去,云雾蒸腾间,外人往往看作一个峰头。无论哪座子峰的高处,便可以听到这双生子峰之间万千风声、莫名啸声,这也是天音之名的由来。

    花莲妙法宗前辈高人曾有言,此乃仙人在上界斗法,一道剑光穿破上下界壁垒,生生将天音峰劈开,是以有此景象,实际上便是一座。是否如传言一般,谁也不知道。但由此也勉强算应了一个天字。

    悟虚,随着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在山路上,云里雾里,兜兜转转,不时碰到黄衣青衣,方才知道两位大师所言真实不虚,不但是自己将栖身洞府各自安置于这天音双子峰上,更是将各自一脉的同门中人也合在一起,同居于此。

    因着方才白莲舍颇为微妙的会面,悟虚见此,不由感叹道,“敲着情景,倒是有几分五台山景象。”五台山上,黄庙青庙,相安共处,共弘妙法,却是少了许多门户之争。

    悟虚此言一出,那八思巴和元法大师便笑了笑,悟虚随即觉得眼前景色一变,一下子竟然被这两位大师带到了极高处,再定睛一看,脚下云层下,便是那天音双子峰,再抬眼一望,几乎整个莲法峰都收于眼底,各处寺院禅舍,镶嵌在青山绿水之间,飞崖怒瀑之间,散发着道道祥和空灵的气息,伴着白气彩虹和七色霞光,在空中凝而不滞,转而不散。这气象,胜过当初悟虚在莲法峰之时的千万倍。

    悟虚心中正感慨着,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开口了。这两位大师,都是真正的佛门高僧,心性可谓时时依止,起心动念,不离真如,口无虚言,三言两语,便将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白。

    当日人世间佛门修士联手,从道门手中夺回莲法峰,一番勘探,却是无从着手。月余时间下来,却没曾如同其余五峰一般,发现任何禁制或者洞府。最后,喇嘛教的八思巴、羌巴穆勒两位国师,还有白马寺的元法大师、相国寺的慈心大师、灵隐寺的灵因大师等人,联手施法探查,也只是冥冥中看到这莲法峰上空有一个巨大的木鱼虚像浮现,金光万道,其音希希,却无从下手。直到那****额尼大喇嘛从天而降,言明身份,点出那木鱼名头和来历。

    原来,此木鱼名叫梵音木鱼,相传乃是白莲宗开山祖师爷慧远禅师之物。慧远禅师飞升之时,将其置于莲法峰下,作为了镇宗之宝。后,历代白莲宗弟子在此以起居修习,此梵音木鱼渐渐生灵。而隋唐之时,上界有人联手封天,在庐山以六峰布下法阵之时,便以莫大神通,将那梵音木鱼之灵和这莲法峰融合在一起。所谓木鱼即莲法峰,莲法峰即木鱼,是也。

    如今,人世间修士想要彻底开启通天之路,首先须得彻底炼化六峰禁制和隐藏的根本法器。于佛门而言,便是要将这莲法峰,也就是将这梵音木鱼炼化。但就在这里,佛门修士之间产生了明显的分歧。因为梵音木鱼之灵已经和这莲法峰融合,那么炼化之时,到底是按照现在情形,木鱼和莲法峰不分彼此,炼化成一体,还是依据从前,山还是山,将梵音木鱼之灵归位,还复成梵音木鱼法器。

    前者,便是直接炼化,之后可得一宗威力巨大的法器,毕竟相当于梵音木鱼加上了莲法峰,这主是喇嘛教一派的提议。后者,则希望先将梵音木鱼之灵与莲法峰分开,然后再炼化出梵音木鱼,这是大多汉人佛门修士的提议。

    这两个提议的区别和利弊。八思巴和元法大师,说得也很直接明白。主要是炼化的难易和之后法器的归属。因为,按照喇嘛教的提议,不分彼此,直接炼化,相当于同时炼化原先的梵音木鱼和莲法峰,所耗时日和人力,颇大;而且如此炼化,很可能因为梵音木鱼之灵的怨气,最后不得不将其彻底炼化抹去;所以,炼化方式,便自然要以喇嘛教那霸道至极的曼陀罗法界功法为主导,由此,最后也自然要以喇嘛教为主导。若是按照汉人佛门修士的提议,又需要梵音木鱼之灵的认可和配合,而且炼化之后,梵音木鱼重现于世,按照来历和缘法,定然是汉人佛门中人予以掌管。

    八思巴和元法大师,所言都是极简。以上一些内容,悟虚是自行脑补得来。不仅如此,其中一些玄妙关键处,悟虚因为修得了曼陀罗法界,一点就透,当下就想得明白,想到了极深处。

    喇嘛教曼陀罗法界,开始便有熔炼万物的独特法门,像那已经烟消云散的莫恩,修习之中,便是将无数宝物供奉于法界,炼化为法界一部分。因为人力和时间关系,若是按照前者提议,那么势必采用曼陀罗法界功法为主导。而汉人佛门之中,平素讲求修身养性,四大皆空,于炼器一道不甚擅长,是以另辟蹊径,走得却是助梵音木鱼之灵归位的路线,有点一两拨千斤的意思。但如今梵音木鱼之灵,已经被上界高人一.力和莲法峰融为一体,心有怨气,戒备心极重,难以沟通,更遑论配合。

    同时,再联想到白莲舍中,那****额尼大喇嘛隐约的核心地位,猜测只怕这前者的提议占了上风。只不过如此一来,梵音木鱼便是消失不见,后面,喇嘛教一脉不但凭空得了一件威力巨大的法器不说,这代表庐山六峰之一的人世间佛门主导权,也落在了喇嘛教手中。

    想到此处,悟虚不由诧异地看着八思巴大师。八思巴大师,毕竟是喇嘛教一脉,怎么看情形却似乎隐隐站在了汉人佛门修士这一边?

    三人所处之高空,已经被八思巴和元法大师联手布下禁制结界。饶是如此,八思巴也似乎不不便多言,只是合掌轻诵了一声佛号。旁边的元法大师,倒是开口说话,“我与八思巴大师,不忍见佛门一脉,因此分歧而起莫名纷争。是以,今日要问问你是什么看法?”

    悟虚有点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询问。元法大师,手指微动,一幅幅画面浮现在虚空,正是先前佛门真灵高僧联手带领众真人修士联手施法的情景。同时,一边缓缓解说道,“无论何种方式,都须得找出梵音木鱼之灵。是以,你未上山之前,我等便有个约定,先联手令梵音木鱼之灵现身,然后全力加以炼化,至于炼化的结果,以当时缘法而定。”也就是说,先找逼出梵音木鱼之灵,然后各自以各自的方式,同时联手全力加以炼化,至于最后如何,只看结果。

    “若是如此,见有人欲要将自己也炼化,那木鱼之灵如何还会配合?就正如自己前面所推断的,多半是要朝着喇嘛教所期望的方向演变。但元法大师既然提到自己,开了口,定然还有下文。”悟虚默默想着。

    “今日得知你上山,自称花莲妙法宗悟虚,我与八思巴等人联合提议,由你以花莲妙法宗传人身份,以白莲心法与那木鱼之灵,尝试做一次沟通。”元法大师顿了顿,言语间终于牵涉到悟虚。

    那边八思巴也满是期冀的对着悟虚点头。

    实际上,正是因为众人难以与梵音木鱼之灵沟通,所以才让喇嘛教的提议占了上风。而悟虚若是能够以花莲妙法宗传人身份,以白莲心法与那木鱼之灵沟通,令其配合众人脱离莲法峰,归位于木鱼,那么一场纷争也就消弭无形,而且无论是谁都无话可说。若是能够沟通这木鱼之灵,其又要求或者愿意归位,那么莫说是羌巴穆勒等人,便是那来自天外天极光山大日宗,修为境界最为高深的****额尼大喇嘛,也只能是如其所愿,依此而行。毕竟是佛门弟子,讲求一个好生之德和缘法。

    八思巴和元法等人,不愧是世外高人,想出这个主意,堂堂正正,釜底抽薪。

    悟虚自然应允,想了想,又问道,“方才为何又要看悟虚的曼陀罗法界,那****额尼大喇嘛又为何传我法诀,说我什么‘曼陀罗法界,白莲心法,具足圆通’?”

    这时候,八思巴插嘴了,“老僧方才如此吩咐,是要当着众人的面,证明是你与各方都有缘法,以示无偏无倚。****额尼大喇嘛,先是查证,然后是希望如此。”停了一下,又说道,“至于,那法诀,悟虚你暂时还是不要修习的好。”

    悟虚心想,难道小僧便是你一段法诀可以收买动摇的么?你天外天当真高人一等,把人世间看得如此渺小?却没看到,八思巴眼中的犹豫。

    “阿弥陀佛,老衲与八思巴大师分居对望。悟虚你若是一时来不及选择住处洞府,不如就在下方谷底寻一处暂住。”元法大师,似乎也比较忌惮那****额尼大喇嘛,接着八思巴的话,指着悟虚脚下说道。

    悟虚脚下正是山谷,正是在天音双子峰之间。元法大师和八思巴又各自驻锡于左右双子峰之上。其中护持之意,不言而喻。悟虚忽然想到,上次上庐山,在莲法峰外,元法大师和八思巴暗自传音,嘱咐自己未到真人境界,不可轻易上山,其中似乎便隐约提到那****额尼大喇嘛有可能对自己不利,其缘由似乎便是自己受了观音菩萨净瓶中菩提甘露洗涤肉身神识之故。正要开口,询问八思巴,八思巴对着悟虚摆摆手,“老僧与元法大师,已有计较,悟虚你且安心准备,与那梵音木鱼之灵沟通一事。有些事情,到时候,自然会告知与你。”元法大师郑重地对着悟虚点点头。“恐怕,方才白莲舍中的同门,会有人前来拜会。”言下之意,也是要悟虚先准备好应付眼前的麻烦。

    悟虚见状,只得罢了。辞别两位大师之后,飞下山谷,寻着依稀旧日踪迹,来到当日自己与朱元璋等人居住之所的位置,只见乱石土堆,略作感怀,取白骨剑,在附近开了一个临时山洞,然后摘了两个山果,又用在囚魔峰魔音寺得来的空香木钵盂舀了些溪水,就着呼啸山风,清冷月光,渡过了自己再上庐山莲法的第一个不眠之夜。

    正所谓

    白莲舍去会众僧,法界心法只一身。

    峰中木鱼难炼化,山风月光有和声。

第二百九十八章 起贪念

    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将悟虚安置在天音双子峰之间,是有远见之明的。悟虚在山谷临时洞中,听风怀旧,临幽观止,一夜独坐之后,便有人前来。美其名曰拜访,都依着礼节,合掌恭敬,口中佛号一唱三叹般。这样的情况,便是八思巴和元法大师也不好出面阻拦,须得悟虚独自面对。

    第一日,来的是一名喇嘛。悟虚天明出山洞,看到此人之时,他正坐在一株杏树下,红色僧袍上缀着清晨的露珠,数只羽毛艳丽的山雀,在其周遭欢快地啼叫着。

    悟虚停住了脚,身后曼陀罗法界浮现。因为,悟虚看得分明,那几只山雀,是从其体内飞出,然后在其周遭飞来飞去,这喇嘛似乎只是一个虚像。但悟虚却知道,此人的确在此,而且正是冲着自己而来。

    “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弘法长老,贫僧胡赞布达,有礼了”这名喇嘛,望着悟虚笑道,其声音居然直达悟虚法界。

    ”胡赞布达?“悟虚略带诧异,合掌回礼,”不知道,大师清早前来,有何见教?“

    那胡赞布达,见悟虚一脸戒备的神情,不由微微一叹,”我师弟胡赞干达,昔日在安丰城外,曾经与弘法长老有过一场争斗。却不想令弘法长老,挂怀至今。古今多少事,皆是由此攀缘附会而起。“

    悟虚和赵彤在安丰城外,曾经受到胡赞干达喇嘛等人的围攻。这胡赞布达观悟虚神情语气,便主动提及,虽有致歉之意,但重点还是在”却不想令弘法长老,挂怀至今“。弘法长老,乃是当日悟虚在小雪山上,因为曼陀罗法界有成,被喇嘛教高层所认可,被授予的尊位。这胡赞布达,以此称呼,自然饱含深意。

    悟虚微微敛眉,”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人世间的一切,悟虚上了庐山来后,便早已忘却。“悟虚昨日听了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关于目前莲法峰形势的介绍,虽然预感在山上的日子不会平静,却想不到来得这么快。抬头望了一下天音左右双子峰上,八思巴和元法二人却是没有出现。

    胡赞布达见悟虚抬头观望,轻轻地叹了一声,继续说道,”人世间种种,虽然如浮云,但般若常在。贫僧此次前来,是奉****额尼大喇嘛之旨意,前来讲解传授天外天极光山大日宗曼陀罗法界法门。“

    昨日,在白莲舍,****额尼大喇嘛传给自己一道神念,里面讲的是如何开发修炼曼陀罗法界。今日大清早,胡赞布达便赶了过来,要为自己亲自讲解。

    悟虚,思量了一下,顿首恭敬答道,”多谢****额尼大喇嘛和大师的一番美意,悟虚愧不敢当。“

    胡赞布达,笑了笑,犹如面对一个任性的晚辈一般,”天外天极光山大日宗的一番美意,殊为难得,弘法长老切莫轻率,意气用事。“

    悟虚也笑道,”他日,悟虚若是能上天外天,定当向极光山大日宗致敬。“

    那胡赞布达,缓缓站起身,”也罢。本教法界,自成一界。谢绝外缘,求诸于己,也是殊胜法门。”随后对着悟虚念了一句佛号,转身而去。

    悟虚原以为免不了一番斗法比试,见其说走就走,不由微微一愣,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看到自己身后曼陀罗法界,忽然飞进来一只山雀。那只山雀,收拢艳丽的翅膀,露出几分与胡赞布达相似的面容,“慧明也罢,悟虚也罢。曼陀罗法界,便是佛法弘传。”说完,山雀化作一缕灵气消散,被悟虚法界吸收。

    悟虚默默望着胡赞布达渐渐远去的背影,只得诵了声“阿弥陀佛”。这胡赞布达奉****额尼大喇嘛之旨意,前来拜访自己,欲为自己.,以示笼络。自己虽然婉拒,但因为修习了曼陀罗法界的缘故,胡赞布达临走之时,却将自身法界之气附着一道神念,化作谷中山雀,以法界相融之法,飞入悟虚法界之中。法界之气消散,那道神念仍在。这其实也是一种传法,传的是法界化身.。

    曼陀罗法界有化身.,悟虚早就听八思巴听及过。只不过,八思巴所讲的,乃是如何在法界之中,修本尊分身,各列四方的无上法门。须知,悟虚所修习的曼陀罗法界,乃是大悲胎藏曼陀罗法界,依《大日经》所记,有三部十三院,共四百多尊佛陀菩萨法身。若是严格以此仪轨修行,则须得经由上师指点乃至灌顶,于曼陀罗法界一方虚空中,次第观想供奉。此法门,悟虚听八思巴说过,但没有真正接受八思巴的传承灌顶,也就没有去修习。后来,悟虚在东瀛扶桑小岛,悟寂灭之法,寂灭法界本尊,只自观自在,从此却是走上了另外一条修行之路。

    而此次,胡赞布达,所演传的却是利用曼陀罗法界,凝炼显外分身之法门。那一只只山雀,方才在其周遭飞来飞去,其身体好似梦幻泡影,外行可能觉得是一种幻术。在悟虚这样修习过曼陀罗法界的人眼中,却知道,这些山雀便是其法界凝炼的化身,本尊化身同处法界,本为一体。只不过,这些山雀,只是附着其一道小小神念,比不得那些威力无比,自有灵识的真正化身罢了。

    胡赞布达将一只山雀送入悟虚法界之中,随即自动消散,彻底融入。此法门种种,悟虚便自然明了。为何悟虚婉拒胡赞布达为自己讲解天外天极光山大日宗的曼陀罗法界妙门,胡赞布达临走之时还有此举?其临时凝炼的小小化身,那飞入悟虚法界的空灵山雀有言,“慧明也罢,悟虚也罢。曼陀罗法界,便是佛法弘传”。其意思也很明白,无论你是何立场有何打算,你修得的曼陀罗法界便是喇嘛教传承之法,这便是冥冥中不可说之因果缘法;既然如此,胡赞布达,便以个人同门之谊,以法界化身,弘传曼陀罗法界之法。

    这里面的种种道理,真是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悟虚当是时也只能对着胡赞布达说声佛号,拒无所拒,谢无所谢。

    待其走后,悟虚回到洞中,置身于于曼陀罗法界,静心感悟胡赞布达那山雀化身的那道神念。原来,这曼陀罗法界化身外显之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譬如要凝炼这山雀化身,只需要将一只山雀摄入法界,供奉于法界本尊之前,以法界之气炼化之,即可。这其实和用奇珍异宝乃至法器,供奉法界是一个道理。但难就难在山雀有灵,生生炼化,实乃杀生。所以此法门,一般都要在施展的最后,对摄入之物体的魂魄予以超度,令其入寂灭,如此方无碍佛门慈悲。

    这是胡赞布达演示的法门。悟虚心中却觉得有点外道之嫌,说到底,这毕竟是杀生。甚至,悟虚隐隐觉得,胡赞布达,似乎没有完全讲授此法门。此法门,后续定然有圆通补救措施,而不是单单的超度。不过,悟虚对于利用法界凝练身外化身,非常感兴趣。是以,独坐山洞,想要参照着胡赞布达这道神念印记,潜心加以推演。

    随后,悟虚将一株凋谢的山花摄入法界。悟虚寂灭法界之后,法界本尊,其实便是悟虚自己。悟虚将其安放在膝前,默诵经文密咒,便见这枝已然枯萎的花朵,几个呼吸之间,便彻底化作虚无。悟虚入定观想此花朵,须臾,此枝花朵复又出现在面前,和之前的,一模一样。悟虚大喜,放出一大神念,附着其上,然后缓缓送出法界。哪知,这花朵出去没多久,便化作一缕灰色灵气,消散在空中。

    悟虚,看着这缕灰色灵气,恍然大悟。自己法界寂灭,自观自在,虽然还有这样一个法界,但其实已经完全脱离了曼陀罗仪轨。胡赞布达演示的这法界化身的法门,须得借助喇嘛教大悲胎藏界曼陀罗,否则根本不能凝炼出来化身。想想也是,若是随便一人,用灵气显化出一个事物,然后分出一道神念附着其上,就炼出了化身,那岂不是太过儿戏?

    明白之余,悟虚不禁有几分失望。这法界化身,可是了不得的神通。自己若是能够修习,到时候,身边化身万千,头上一枝簪花是化身,肩上百灵鸟也是化身,甚至水中鱼儿,佛前青灯,都是自己的法界化身..

    悟虚想着,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八思巴曾经以秘法给自己演示的大悲胎藏界曼陀罗,莲花八叶表心,大日如来坐在最中央,东西南北四佛四菩萨,随后由内至外,又有东西南北围绕的三重十二院,遍知院、观音院、持明院、释迦院、文殊院乃至外金刚院..从金刚密印现第一重金刚手等诸内眷属,从大悲万行现第二重摩诃萨诸大眷属,从普门方便现第三重一切众生喜见随类之身。纷繁复杂,重重种种,无尽庄严藏。

    自己这法界,本身来自于大悲胎藏界曼陀罗,如今寂灭之后,虽然自观自在,但却是一个人胡乱摸索,而喇嘛教的大悲胎藏界曼陀罗却是依据《大日经》的无上传承。自己要不要先按照喇嘛教这大悲胎藏界曼陀罗,在法界修习一段时间,得了几具这法界分身,再重施寂灭之法?

    开始是推演法界化身,到了后面,悟虚枯坐在山洞,却是苦苦思索着自己要不要修习大悲胎藏界曼陀罗?

    不自不觉,悟虚神识忽然隐约看到周围无数佛陀菩萨环绕,放大光明,出大祥云,又有种种妙音法香,而自己端坐在最中央一片金光之中,觉大欢喜,得无上妙有..

    忽然,一声天雷滚滚而来,悟虚便看见周围那些佛陀菩萨,面露恐惧和挣扎,但最恐惧的是,那白色天雷却是朝着自己飞来。

    下一秒,自己便要被天雷轰顶,魂飞魄散。这是悟虚的直觉,而且,悟虚知道,此直觉真实不虚。也就这个时刻,悟虚忽然顿悟,自己神识入了幻境,或者妄境。但虽说幻境,妄境,悟虚的直觉却告诉自己,自己若是不能脱离此幻境妄境,若是被这天雷所轰,则自己却多半会真的死去。

    情急之下,悟虚大喝一声六字大明咒,嗡嘛呢叭咪吽,随即默诵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幻境消失,悟虚神识从法界退出,好似奄奄一息的缺水鱼儿一般,归位回身。

    一阵唱诺声,正从外面传来,如古寺铜钟撞响,声浪如汪洋大海,涌入洞中。

    “阿弥陀佛,灵隐寺慧光,拜会悟虚大师!”

    悟虚识海一片翻腾,眼前直冒金星,忍着头痛,打开洞口禁制,一边暗自庆幸,想不到是这灵隐寺慧光大师一声洞前佛门唱和,化作滚滚天雷,将自己从幻境妄境中惊醒。

    正所谓

    未有传承起贪念,妄想入观胎藏界。

    化身神通须内求,自性具足随缘现。

    最近有点忙,而且这几处自己感觉不是很好写。所以可能更新不稳定。

第二百九十九章 尽虚伪

    那慧光,今日前来拜会悟虚,走到洞口,见一片金光四溢,佛息汹涌,却暗藏寂灭坐化之意。慧光乃是灵隐寺长老,终日在后山修行,乃是得道高僧,见此情景,便知道悟虚此刻已然走火入魔,是以以佛门狮子吼,破了悟虚的妄境,将悟虚警醒出来。

    待到金光散去,洞口打开,悟虚在里面出声相请,慧光方才飘然而入,见着端坐在青石之上的悟虚,身影虚实不定,身后法界朦朦,便合掌行礼,低声唱诺了一声,“阿弥陀佛,密宗曼陀罗,须得教中上师灌顶加持。悟虚大师,乃是花莲妙法宗之人,为何不勤修白莲心法,专诵阿弥陀佛?”

    这老和尚,居然能够看出自己方才走火入魔,而且能以佛号声将自己救出来。看来真是不简单。悟虚一边听着其话语,一边暗暗打量着这慧光大师,脑海中却不由想起了前世自己到灵隐寺上香祈福的情景。那还是一个夏日新雨的午后,翠色迤逦,虚空生露,悟虚背着背包,沿着石径辗转而上,经过两道关口,先持三柱清香四方遥拜,随后入大雄宝殿,拜过佛祖世尊,又于殿后观音菩萨座下,诚心布施,再上药师殿,华严殿等各处参拜。沿途见香客如云,寺院僧众如如,却不见面前这样的高僧大德。偶尔远望花木中的禅房,唯有一个个空调外机,依次铺陈开去..

    慧光,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素色僧衣,脚穿浅黄色纳鞋,面容清瘦,双目如两汪绝顶山泉,幽深无尘。见悟虚一时不言语,也不介意,轻轻一摆僧袍,将脚下一丈之地拂了拂,然后也盘腿坐了下来。

    悟虚忽从回忆中醒来,对着慧光合掌致谢,“末学后进悟虚,多谢慧光大师方才出声相喝。”说完之后,便静静地看着慧光。

    那慧光,待悟虚说完,等了一会儿,见悟虚再无他言,只得微微摇头,沉吟道,“阿弥陀佛,前日明性峰,志藏等人,不知悟虚大师真容,多有怠慢。老衲此次,乃是专为此事而来。”

    慧光没有说来赔礼道歉,而是说专为此事而来,显然是有说教。悟虚低声唱诺了一声,露出专注的神情。

    慧光,似乎平时都在清修,不善于说辞,见悟虚像个闷葫芦似的,反倒迟疑了起来,片刻之后,又是自嘲似地摇摇头,然后唱了声佛号,双手合十,直言道,“莲法峰,乃是花莲妙法宗山门。全真教月夜暗袭,庐山开启,我等上山来,多有叨扰;因着诸般缘由,于贵宗山门一草一木,又多有修整改动。其中不得已,还望悟虚大师明鉴。”

    悟虚当即回礼道,“无妨。小僧重上莲法,第一日不免睹物思情,行止有些乖张了。”

    那慧光闻言略喜,犹如世外高人一般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悟虚大师,乃是花莲妙法宗的传人。既然上了庐山,白马寺、国清寺和本寺等,都以为,应该将莲法峰交还给悟虚大师,由悟虚大师主持山中事务。”

    悟虚听罢,淡淡一笑。将莲法峰交还给自己,由自己来主持山中事务?这不是说笑么?如今,无数佛门高僧,咸集于此,便是花莲妙法宗还在,难道还能作主么?

    慧光,见状,笑着又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悟虚大师,莫非心有疑虑?”

    悟虚立刻问道,“若是由小僧以花莲妙法宗之名,主持山中事务,但有所命,白马寺、国清寺、灵隐寺等诸位,当真肯听?”

    慧光,微微一笑,如清风明月,“这个自然。”

    悟虚忽然醒悟,意兴阑珊地挥挥手,“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诸位的一片美意,小僧心领了。”

    这却是为何?诸位看官可能看不明白,且听小生越俎代庖,稍作解释。出家人不打诳语,慧光既然如此说,便表示白马寺等诸寺有此商议,如果悟虚以花莲妙法宗传人身份,主持山中事务,那么白马寺等佛门中人自然会听从号令。看起来,好得很。但这里面,有讲究。白马寺诸寺,如此;那么,悟虚该如何自处?如何对待诸寺之人?他们拥护支持你,你如何为他们着想?难道说,因为他们听从你主持山中事务,你便可以乱来?今天叫谁谁去劫个美女,明天看谁不顺眼便命其自裁?这是打个比方,你若真的如此乱来,别人也不会请你来做这个主持;便是作了,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到头来自作自受。

    天底下,很多事情都是如此。不是说真的可以随随便便乱来的。古人所谓的,天命有常,有德者居之,说得也是这个道理。佛门修士,更是讲究一个因果缘法,更是不可能觉得天上掉馅饼。

    这番道理,诸位看官,还可以扪心自问一下。比如,组织部派人来,说要请你当总书记,你如何应对?再无厘头点,吴孟达从银幕中跑出啦,拿着几本武功秘籍,说你骨骼清秀,可以守卫世界和平。你又如何应对?

    当然,慧光方才说出的白马寺诸寺院众人的商议,不是戏言,也没有恶意。其用意,其实很明确。一则,承认莲法峰属于花莲妙法宗,等于十提前将此峰交还给悟虚这个传人;二则,白马寺等众人承诺,支持悟虚以莲法峰主持的超然身份,参与庐山之事。

    但如此一来,无论从情理上来说,还是从局势而言,悟虚都自然要投向白马寺等诸寺势力这一边。而且德才不足,恐怕只是被放在火上烤。

    但你,又不能说白马寺诸寺众人,居心叵测,用心险恶。因为,他们既然如此商议,便是真心实意,要承诺和支持悟虚以花莲妙法宗传人的身份,主持山中事务。至于弊端?你悟虚老老实实,循规蹈矩,不乱来,自然什么弊端都没有,除了须得选边站,站在他们这一边。至于如何主持山中事务,喇嘛教为首的这一方势力买不买账,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悟虚也想明白了这些道理,是以,只是“忽然醒悟,意兴阑珊地挥挥手”,并不误会慧光是在忽悠自己。自己虽然听到慧光代表白马寺等天下汉人佛门一方势力,许诺“莲法峰归还于花莲妙法宗”,心中颇为意动,但这里面水太深,牵涉到佛门内部两大势力的明争暗斗,悟虚也只能暂时婉言回避。

    慧光见悟虚不置可否,不由皱眉,“阿弥陀佛,一切皆是缘。悟虚大师,初上庐山,又身兼花莲妙法宗和密宗功法,一时难免看不清。”便不再提此事,顿了顿,直接问道,“过几日,随着那六荒神魔乱天大阵运转,梵音木鱼之灵又要现身,如何炼化,悟虚大师可有定计?”

    这是正题,慧光见悟虚不欲接受己方条件,站在己方这边,便径直问到了最关键之事。

    悟虚暗叹一声,答道,“不瞒大师,小僧上得山来,于此洞中第一夜,于此事,便有了定计。”顿了顿,诚恳地看着慧光,“小僧听说大师等人,慈悲为怀,守不杀生之戒,心中欢喜。但梵音木鱼之灵,已经与莲法峰融为一体,是将其灵识归位,重新恢复为梵音木鱼,还是以目前现状,将其炼化为其他法器,小僧以为,须得小僧与那梵音木鱼之灵沟通过再说。无视其灵识,将其连着莲法峰,以曼陀罗法界炼化,固然是杀生;但将其灵识生生从早已融合的莲法峰剥离开来,恐怕会令其元气大伤,甚至就此消散,此亦是杀生。”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悟虚大师,有此慈悲心,花莲妙法宗振兴有望。”慧光,合掌说道,从地上起,转身而去。

    慧光之后,再无一人前来拜访悟虚。因为,悟虚最后答复慧光的话,已经传遍了莲法峰。悟虚答应,以白莲心法,全力尝试与那梵音木鱼之灵做次沟通,但不是诱其脱离莲法峰,归位于木鱼,而是问梵音木鱼之灵作何选择?由此而定如何炼化。

    天音双子峰上,八思巴和元法隔空而立,以神识交流。

    “若是梵音木鱼之灵,希望留在莲法峰中,又如何?到时候依着曼陀罗法界之法?”

    “如此,便是如悟虚所言的杀生,他又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不光是八思巴和元法想到了。便是其他佛门高僧也想到了。但他们都没有前来,或者派人打听。因为悟虚宣布暂时闭关,直到三日后,梵音木鱼之灵现身之时。

    悟虚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梵音木鱼之灵,若是固执地选择继续与莲法峰融合,又怎么办?实言相告,然后按照他们先前的约定,以曼陀罗法界将其连着整个莲法峰炼化掉?或者说,便是梵音木鱼之灵,纵然选择继续与莲法峰融合,又被曼陀罗法界加以炼化,依旧能够保持灵识不灭?

    悟虚闭关,便是想这些。

    明性峰上,志藏和尚,带着一干僧众,面无表情地望着寺院大门上哪崭新的匾额。

    昨日,慧光大师从悟虚那里回来之后,便飞到了明性峰,望着那块金光闪闪的匾额,微微摇头,抬手一拂袖,那匾额上的“灵隐别院”四个大字,便化作原先的“莲轩”二字。然后,对着志藏、志道、志传等人说道,“莲法峰,不是无主之物。花莲妙法宗,从晋以来,为天下修士,守护庐山这通天大阵。这莲轩,相传乃是花莲妙法宗一代高僧,青莲大师所建。尔等切莫怠慢了。”

    一个僧人,见志藏不喜,便轻言道,“那悟虚大师,说什么一切要听那梵音木鱼之灵自己做主。若是梵音木鱼之灵,选择与莲法峰融合,不肯归位怎么办?难道便由着喇嘛教将其炼成法宝?”

    另外一个僧人,也细语道,“若是那梵音木鱼之灵,与那莲法峰融合日久,性情大变,不亲近我佛怎么办?难道他悟虚能够令顽石点头?”

    “阿弥陀佛,我等中原佛门,便是太过慈悲,太过谦让。当初,喇嘛教助元军纵马江南,我等中原佛门,一味避世,致使生灵涂炭,汉人气运衰败;如今,这悟虚,又好似书呆子一般,开口闭口要有好生之德,要让那修成精怪的木鱼之灵自己做主。”志藏,双眼从换做“莲轩”二字的匾额出移开,注视着天音峰方向,冷声说道。

    莲法峰后山,那****额尼大喇嘛,法驾驻锡之处。一排排喇嘛教僧人,错落有致地端坐成一圈一圈,其中心处,空无一人,只是那佛息却如汪洋大海,在茂盛稠密的花木上空结成一层层祥云香盖。一道透明的光柱,从上升起,周围散发着淡淡的七彩光华,一直延伸到极高处,没入虚空之中。

    ****额尼大喇嘛,端坐在曼陀罗法界之中,似乎刚刚和羌巴穆勒、胡赞布达等人商议完毕,微微叹息道,“那悟虚要询问梵音木鱼之灵自身意愿也好。也可令八思巴再无话可说。”

    羌巴穆勒,一向与八思巴不对付,皱眉道,“我与八思巴师兄同门日久,他先前却不是这样的。但自从八思巴师兄因着世间缘法,假死于世,将国师之位传于我,说是闭关清修,却神游天下,也不知道遇到了何事,竟然与中原汉人佛门走到了一起。”

    ****额尼大喇嘛,望着羌巴穆勒,微微一笑,“八思巴,是莲花生大士的亲传弟子。羌巴穆勒,切莫作是念。”

    羌巴穆勒,微微顿首。旁边的胡赞布达,说不由问道,“八思巴乃是莲花生大士的亲传弟子。若是莲花生大士,能够传下一道法旨..”

    “莲花生大士,近百年来,不问俗事。极光山九莲峰,禁制重重,外人没有接引,万难入内。我也许久未曾得见,只听说大士无相无定,只差最后一步了。”****额尼大喇嘛一合掌,肃然答道,法界之中,金光摇曳。

    羌巴穆勒,和胡赞布达,也是肃然,问道,“天外天与上界也是分隔已久,不知道如何迈出那最后一步?”

    “不可说,不可说..”****额尼大喇嘛,敛眉低头,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羌巴穆勒,和胡赞布达,见状,知道****额尼大喇嘛不欲多言,变相送客,随即对视了一眼,低声宣了一句佛号,便从其法界而出。

    深夜,明性峰,志藏身处禅房,正在入定,却猛地睁开眼。一道身影派飘然而至,门窗禁制好似不存在一般。那人神通了得,却大拇指和中指相扣,微微作了一个法诀式的动作,将中指挽起置于嘴唇边,对着志藏做了凡俗世间中的噤声的示意动作。

    志藏,已认出此人,孤傲的眉头一扬,犹如出鞘利剑,以神念问道,“少林寺派你下山?”那来人点点头,合掌以神念回道,“正是如此。师尊说,既然各自意见不统一,那悟虚又蛇鼠两端,处处讨好卖乖,我等也不能听之任之,须得找个人来,有备无患。我此刻前来,便是问问你,山下有何要事相托?”

    “上山之时,俗缘已了。”志藏想了想,“听说花莲妙法宗,除了悟虚、如净、释海三人,还有几人,如今都在应天府。如智师兄,也不妨留意一下。”

    那被唤作如智之人,听罢志藏所言,不再多言,出了明性峰,化作一朵云彩,出了莲法峰,然后下了庐山,朝着人世间应天府而去。

    正所谓

    只说莲法有传承,木鱼真灵无人问。

    若是真为不杀生,何须夜云下凡尘。

第三百章 秘密剑

    却说那如智下了庐山,凌空虚度,过鄱阳湖,沿长江,飞到应天府地界,避开巡视的修士小分队,降下云头,化作一个行脚僧,进了应天府,大踏步朝着鸡鸣寺而去。

    如今的鸡鸣寺,因为当日白莲宗大典的缘故,已然今非昔比。那日,朱元璋和释海,在悟虚的见证下,以喇嘛教帝师印为信物,双方订下盟约。回去之后,朱元璋便暗中闭关,闭关之前,下发王命,将鸡鸣寺周围数百亩范围内的居民迁徙一空,又遣派军士在其上大兴土木,禅房厢房,钟楼偏殿,花园水榭,修得跟王府似的,巍巍峨峨,气象万千。

    这如智走到鸡鸣寺门口三丈处,便有专司守护的军士前来相询。待到了大门一米处,又有粉雕玉琢的伶俐两个小和尚,上前行礼。想不到这鸡鸣寺如此难进,如智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枚松果,交于其中一人,只说要见白莲教教主。那两名小和尚,见如智一身僧衣虽然不显眼,但气宇不凡,取出的松果又如同黄金一般,金灿灿的,不敢怠慢,一人急忙将其迎进寺中给,一人一溜小跑,前头禀报去了。

    不多时,桌上的香茶还冒着热气,如智便看到一个瘦脸和尚,一手捏着佛珠,一手握着那金色松果,大踏步地走进厢房。如智一看,此人,心中不觉一阵失望,修为不过八层,而且气息不纯,显然是用秘法提升境界的。如此白莲教教主,怎么能够随自己上庐山,与那悟虚一争高下,成为花莲妙法宗的传人?

    “阿弥陀佛,尊驾可是从庐山莲法峰而来?晚辈灭嗔,花莲妙法宗不肖弟子,有礼了。”那灭嗔见如智坐在那里,八风不动,四周金色光晕隐现,知道是真人层级的修士,急忙上前施礼,俯身唱诺。

    原来不是那释海。如智,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问道,“在下少林寺如智,此番奉命从庐山莲法峰下来,乃是特意前来请释海大师上山的。”

    灭嗔,听罢大吃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少林寺如智大师,自己也曾听说过,乃是少林寺有数的高僧,多年之前,便已经入了真人层级,据传闻,其主修的乃是佛门正宗般若无相功,玄妙无比。此人说是奉命从莲法峰下来,是奉谁的命?犹如为何特意要请释海师兄上山去?..

    灭嗔脑海中,诸般念头如行云流水,表面上却恭谨地答道,“原来是少林寺如智大师,失敬失敬!真是不巧,今日释海师兄去吴王处议事,怕是要晚些回来。”

    “无妨!你且忙去,贫僧在此等候便是。”如智,轻轻一抖衣袖。

    灭嗔,本想套些近乎,见如智闭上了双目,不再开口,只得行了个礼,躬身退了出去。

    灭嗔退出去没多久,如智缓缓睁开眼睛,略显不喜地稍稍环顾四周,然后叹了一口气,从座上起,自言自语地皱眉说道,“想不到人世间灵气如此稀薄污浊。”庐山大阵开启,人世间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入,顿成修行胜地,尤其是庐山六峰,据从天外天下来的****额尼大喇嘛所说,堪比天外天一般的洞天福地。这如智上了庐山之后,习惯了纯净充沛的灵气,骤然下到人世间,还真的有点不适应。

    他此刻只想着早些见到释海,带其上莲法峰去,也无心静坐。先是在厢房内踱步数圈,然后索性走了出去,在附近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周围的僧人,都知道其是一位灭嗔长老都要礼敬的贵客高僧,见其行来,无不恭敬作礼。一时之间,如智,竟然如入无人之境,不自不觉,靠近了寺中后院。寺中后院,一向是机密之地,如智正要回转,却忽然精神一振,只觉一股精纯佛息,在前方时现时隐,如蛟龙潜水,气势磅礴而又深沉。

    寺中后院,藏有佛宝!如智,掉头就走,回到厢房,然后盘腿而坐,如在定中,一道神识却悄然而出,朝着寺中后院而去。

    一个时辰过后,如智猛地睁开眼睛,身形化作虚无,飞了出去。

    空中,一个容貌俊秀的年轻和尚,身穿白色僧袍,右手持剑,左手单掌立于胸前,对着紧追过来的一前一后两人,朗声道,“郭施主,刘施主,两位如此苦苦相逼,莫非欺我白莲教无人?”

    前面那名女子,一身宫装,彩袖长展,手托一朵青莲,喝道,“释海,你污我儒门,本真人今天便要找你讨个说法。”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着道袍,浑身却流露出纯正的儒门浩然之气。这人,高声道,“玉莲真人,且慢动手!”

    后面还有数名修士,有佛门的,也有道门的,都不紧不慢地,遥遥飞来。

    如智,隐身虚空,看得真切。那最前面的的一女一男,正是浩然峰的玉莲真人郭敏和青田真人刘伯温,在后面徐徐跟来的,乃是同属莲法峰的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还有同属于清静峰的玄华子和天星子。

    那郭敏见释海飞到鸡鸣寺上空,便再不后退半步,当即朝着如智隐身的方位看了一眼,冷笑道,“原来是找了帮手!难怪今日不做那缩头乌龟了!看剑!”话音落,手中青莲,急速膨胀,犹如一朵蘑菇云在其掌心升起,青白之气纵横弥漫间,七枚宝剑组成的剑阵便朝这释海当头飞去。

    当日,郭敏在清静峰中一处洞府中寻到了一本青莲剑谱,七枚青色玉剑。蒙马灵华指点,潜心修炼,,以剑入道,迈入真人层级,因此,郭敏自号玉莲真人,而这七枚玉剑,便也成了其随身法器。

    这青莲剑清静剑法,基本剑阵形态,虽然也是莲花状,但却不同于佛门乃至悟虚的白骨剑莲花座。佛门的莲花座,或者说悟虚白骨剑结成的莲花座,主要还是喻示佛法如莲,坐于其中,有清静守护之意;而这青莲剑法,宝剑组成的莲花状,重在一个变化。七枚青色玉剑,不断飞舞旋转,一道道剑气,交错纵横,组成朵朵莲花形状,而且大的套小的,层层叠叠,收缩膨胀,变化多端。

    郭敏自从上次,在鸡鸣寺险些遭释海以白莲舍身剑暗算,便将儒门浩然正气附着在宝剑之上,此刻这剑阵形成青白双色,白色正气浩浩荡荡,一往无前,青色剑气挥洒飘逸,却又锋利无比,一正一奇,眨眼之间,便将释海困在了中间,予以围剿。

    那刘伯温,见来不及阻止郭敏,只得一边说道,“大敌当前,我等切莫意气用事。不然,庐山之上,怎好相见?”一边神识如水,拦在如智之前,为其护法。

    后面两名佛门修士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也察觉了如智的存在,相互对视一眼,各自一道神念飞来询问。

    如智,略作沉吟,便实言相告,略说缘由。三人神念商议,呼吸之间便已说得一清二楚,正要出手替释海解困。

    这时,那万千剑气中,释海的声音传来,无悲无喜,犹若老僧塔下诵经,“诸位道友,在此做个见证,郭施主如此苦苦相逼,贫僧为宗门计,不得不得罪了!”

    这句话,二十多个字,但从释海嘴里说出来,传到诸人耳边,却不过弹指一挥间。话音未落,骤变顿起。随着阵阵龙吟,一道金光,从寺中后院升起,金光所过之处,青莲剑阵青白剑气,荡然无存。

    随后,便看到一团白光,飞向郭敏。郭敏一边后退,一边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册玉帛。这玉帛,受郭敏灵力催动,只是徐徐展开了一个角,天空中便瞬间变得炙热。一星星火光,流出,鸡鸣寺半个上空的白云变化作红彤彤的烟霞。远远望去,似乎有仙女要火烧鸡鸣寺一般。

    住手!如智急忙抛出一盏古铜佛灯,随后合掌飞出,口诵佛号不止。那古铜佛灯,飞到郭敏手中的玉帛前,轰的一声,忽然点亮。那玉帛流出的星星火光,仿佛全都飞到了灯芯之上。漫天的红光消失,只有佛灯灯芯上那豌豆大小的青色火苗。

    那团白光,更盛,更亮,转眼间已经飞到了郭敏面前。

    “住手!”刘伯温大喊一声,手中一支毛笔状法器,朝着那团白光点去。顿时间,无数字团,闪着光华,呼啸而去。

    后面的玄华子和天星子,也大喝一声,联手打出一道法诀,一方星河出现在郭敏头上。郭敏趁机收回那玉帛,站在从天而降的道道星光,身影朦胧,光彩四溢,似乎已在另外一片星空之中。

    却不料,那团白光,忽然一震,无数白色亮光,朝着四面八方射出,一时之间,竟然将刘伯温打出光彩字图,刺得烟消云散,而玄华子和天星子二人,还有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还有隐在暗处的如智,全都连连后退。

    那如智,更是惊呼道,“舍利圆寂之光!”

    佛门舍利子,乃是高僧圆寂坐化所留。若是加以炼化,令其生出七彩圆寂之光,光之所照,则佛门诸法诸相,尽皆寂灭。但此刻,这道道白光,毫无七彩之光晕,却不但能令佛门诸法诸相,尽皆寂灭,便是儒门道门的诸法诸相,也皆可化为无形。

    白莲舍身剑!花莲妙法宗的禁忌秘法。纳高僧舍利于体内,身寂灭而光为剑。直到此刻,释海方才真正施展出来。

    只见其,从那团白光中隐隐现出身形,伸出双手,作莲花状,对着郭敏胸前,按了下去。这时候,郭敏周围的星光早已不见。那十道大小不一的白色剑气,穿过郭敏的胸膛,向外幽冷地延伸着,犹如虚空之莲。

    刹那间,郭敏好似从无尽星空坠落下来,艳丽的彩袖,青色的披帛,散乱的长发,随风飘飞。

    刘伯温大叫一声,飞过去接住郭敏,直接朝着庐山飞去。

    释海,缓缓从白光中走出,对着远去的刘伯温,唱诺道,“青田真人,无须惊慌,郭施主并无性命之忧。”说罢,方才转身对着如智,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以及玄华子和天星子,行礼道,“释海无能,竟然要亵渎本门前辈的舍利子而御敌,倒是让诸位见笑了。诸位若是不弃,还请入寺一叙。”

    玄华子和天星子,对视一眼,对着释海稽首回礼道,“释教主一剑天下惊。我等先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释海,站在虚空中,低声说了句“阿弥陀佛”。那玄华子和天星子看在眼里,只觉其浑身淡淡的白光,如魔纹密咒,急忙又是一施礼,告了声罪,慌忙飞去。

    正所谓

    忍将舍利作器炼,鸡鸣寺上破青莲。

    非是师弟不留情,已舍此身秘密剑。

第三百一章 暗涌潮

    如智,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两位,还要释海、灭嗔,等五人,在鸡鸣寺后院一处禅房,密谈至深夜。其详情外人不得而知。但第二日,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便领着座下弟子及一干佛门修士,从别处搬至鸡鸣寺中。而鸡鸣寺,则对外宣布,白莲教教主、鸡鸣寺主持、太平兴国护法左禅师,释海,因伤重,临时紧急闭关,教中、寺中一切事务暂由长老灭嗔负责。实际上,便在当夜,释海已经随如智,连夜上了庐山。

    也就在当夜,释海以凡尘修为,重伤浩然峰下来的玉莲真人郭敏一事,已经在应天府传开了。初始,许多修士不信,那释海不过凡尘修为,前些日子,还被郭敏当众打落入秦淮河,狼狈而去。但,清静峰下来的道门大修,亲口所言,言之凿凿,由不得不信。

    第二日,便有不少儒家弟子,急急赶往应天府东郊紫金山,郭敏和刘伯温所住的中山学院,要拜谒两位儒门真人,求教解惑。但中山学院,大门紧闭。众儒生这才知道不妙,竟是堵在门口,议论纷纷,又惶惶然,不肯离去。到了太阳当头之时,紫金山上山下,已经是水泄不通。

    这时候,一队人马,全副武装,个个身披铠甲,背负三筒破魔箭,手持泛着青光的长枪,约莫三百人,疾驰而至。众人认得,此乃吴王朱元璋的亲兵护卫队。一问,才知道是奉吴王之命,前来维系治安的。其为首将领,手持朱元璋的令牌,接过防务,将原先驻扎在此地的军队和衙役尽皆派遣至外围,命属下军士守在山道,自己则带着四名阴身儒修,上了山来,在中山学院门口,对这些儒生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劝。

    而在鸡鸣寺,则是李文忠率领着一队亲兵,骑马赶至,却被挡在了门外。李文忠不得已,只好言道,自己乃是奉了吴王的命令,前来拜见探望师兄释海。如此,这才带了两个随从,从侧门进入寺中。

    此起彼伏的诵经声,响彻寺院。一个个步伐矫健,灵气内敛的僧人,紧张有序地走来走去,竟然给人以军营的肃穆感觉。待绕过大雄宝殿和钟楼,来到后院的禅房中,李文忠便见到那灭嗔身披金丝袈裟,盘坐在中间,两个小沙弥分别站在其身后左右,一人两手扶着一根八环金色锡杖,一人两手端着一支三脚青色香炉。左右两边,分别坐着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及其属下弟子。

    李文忠,恭谨合掌,上前数步,行礼说道,“昨夜,吴王于定中,忽感鸡鸣寺上空灵气翻腾,今日一早便得知释海教主闭关。心急之下,特命文忠前来。”

    那灭嗔,也不说话,一挥僧袍,一副画面出现在李文忠面前,正是昨夜释海与郭敏等人交手的影像。李文忠见罢,大惊,正要开口。

    左边弘止大师,说话了,“昨夜,我等都有见证,玉莲真人在吴王府咄咄逼人,又一路追杀至鸡鸣寺,释海教主忍无可忍,奋起一搏,最后借助舍利子之威,与那玉莲真人两败俱伤。”

    看这画面,明显是释海引诱郭敏大意出手,然后突然暴起,以威势极大地秘法,逼退刘伯温、玄华子、天星子等人,重创郭敏,如何使两败俱伤?李文忠沉吟片刻,问道,“不知释海教主伤势如何?”

    “阿弥陀佛,释海教主和玉莲真人都已经去了庐山。”右边,行愿大师,微微合掌。

    “李都督!”

    李文忠得悉释海和郭敏都上了庐山,心中又是一惊,正要再开口,却猛地听到灭嗔一声断喝,直呼己名,当下不由思索地应道,“文忠在,不知灭嗔大长老有何提点?”

    “李都督,昨夜之事,你已经看到了。天下纷扰,正邪交锋,三教争雄,你受本教悟虚大师的点化,也算是佛门弟子,当此之时,可有决断?”灭嗔,坐在上首,声若滚雷,双目如电。

    李文忠当日,在栖霞寺千佛崖,受悟虚指点,成为修士,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灭嗔这番话,用上了佛门神通,话还没有讲完,李文忠脑海便浮现出平时所观想的阿弥陀佛之像,万道金光闪现,便是其整个身躯也泛起一圈金色光晕。

    李文忠,又是迷惘,又是清醒,片刻之后,喃喃说道,“李文忠既是佛门弟子,自然一心向佛。诸位大师,若有差遣,文忠定当..”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旁边行愿大师忽然又开口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随着其开口说话,李文忠身上金色光晕消散,整个人有仿佛鲜活过来,面色一变,略显惊慌地看着灭嗔。

    “原来,悟虚大师当日传授的乃是观想入定法门。此法门,我天台宗,最是看重。今日老衲传你天台宗小止观法门。望你勤加修炼,早日真正皈依我佛。”行愿大师一边说着,一边弹指打出一道玄奥无比的神念。

    李文忠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腿合掌,入了定去。

    行愿大师,又一挥手,一道白色柔和的光晕,将李文忠笼罩,随后对着灭嗔说道,“想不到,此人修行的法门,隐隐契合本宗的止观法门。依此缘法,老衲出手,还望灭嗔长老莫怪。”

    弘止大师和行愿大师,皆是真人修士,而坐在上首的灭嗔,还是凡尘境界。

    灭嗔合掌对着行愿大师笑道,“原来有如此缘法,灭嗔不知,大师莫怪。”

    说到这里,不得不解释一下。所谓渡化,有两种所指。一种,可以称之为点化,重在启发引导。一种,则是佛门中人,面对穷凶极恶之辈,施以种种神通,在其神识打上佛法烙印,使其不再为恶,为佛门所用。这其中的分别,便是是否其人自愿皈依佛门。前一种,是种种方便,令其顿悟,主动自愿加入佛门;后一种,则是种种神通,强行洗脑,控制改变某人灵识,一般用在兽类,比如某某妖兽,被渡化,、成为寺院山门的山门护法,巡山护法..

    方才,灭嗔依照先前三人商议,对李文忠使出了佛音灌顶.,要将李文忠强行渡化。哪知,此法施展过程中,李文忠所修的法门显露出来。行愿大师见此法门,便出手打断了灭嗔的施法传授了天台宗的小止观法门,算是天台宗和李文忠之间结了善缘。日后,李文忠要真皈依佛门,恐怕入的也是天台宗。而所谓小止观法门,名之为小,非小法门也。

    吴王府,后花园,经由高人施法,一片花海,怒放的鲜花,一朵朵一层层一浪浪,凡俗之人放眼一望,了无边际,若是再凝神细看,则头晕目眩,昏沉无比。而在这片花海之中,一座精巧的殿堂,隐身于弥漫香雾之中。此刻,朱元璋正与一干人等,在里面依序而坐。除了属下文武心腹,还有玄华子、天星子等道门中人,还有随同刘伯温、郭敏从庐山浩然峰下来的儒门修士。

    殿堂中的会晤,显然已经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众人各抒己见之后,都沉默地望着一直沉默的朱元璋。朱元璋,主动召集各方,但会面之后,却一直坐在那里如木雕一般,一言不发,面无表情。自从那日在鸡鸣寺,与释海,以帝师印为信物,结下盟约以来,朱元璋回转王府便直接闭关数日,出关之后,气势判若两人,常人与之相对,不觉双股打战,难以站立。有善望气者,言道,吴王有天子气。

    面对着一道道如山目光,朱元璋双目睁开,身后青气如混沌初开,一条金龙首尾盘绕,似异界印记。

    “本王,自加入白莲义军,所求所愿,唯在驱除胡虏,光复汉家。却不想庐山骤变,天下修士纷纷出世。”朱元璋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一切意犹未尽之言,全都自己抑扬顿挫之中,然后一边扫视着殿堂上下左右,四合八方,长叹一声,“元璋,随有修行,但终是世间俗人;白莲教虽出自佛门,但芸芸众生不过是借此自觉,方知反抗****。昨夜,鸡鸣寺上空之争,却是世外修士之争。出世入世,各不相干。是以,本王无话可说,也无须置喙。”

    朱元璋的意思,很明白。自己虽然有修行,但不属于任何修士势力。自己只管凡俗之事,只求推翻元朝,平定天下。修士之争,自己概不介入。而应天府,白莲教,也主要是凡俗众生。三教相争,除了白莲教的修士,其余人等,也不应该牵涉进去。

    话虽如此,但朱元璋召集手下,以及道门儒门修士,相聚王府后花园秘密殿堂,商谈此事,本身便是一种态度,因为白莲教中人一个都没请。朱元璋,只是派李文忠代表自己前去探问释海。与其说,此次商谈,朱元璋是表明自己中立立场,自己以及应天府不介入三教之争,还不如说朱元璋宽慰自己的手下心腹、以及道门儒门,阐明自己为何在应天府发生如此内斗,儒门郭敏被佛门释海打成重伤情况下,自己要不偏不倚,不闻不问,保持中立的良苦用心。

    本来朱元璋和道门儒门,早有默契,要制衡白莲教,消弭白莲教在军中潜在的莫大影响。这,也是其文武心腹早已心知肚明的。是以,此次商谈,众人是想要朱元璋出面,以值此生死存亡之际,白莲教教主却阴谋重伤儒门玉莲真人,挑起内斗而问罪。有的人,甚至想着如何借此机会,逼走释海等人,将白莲教的势力连根拔起。

    但朱元璋,如此说,在场的众人,也无话可说。若真的由此,使得三教争斗明面化白热化,甚至牵扯到众多凡俗之人,随之而来的后果和局面,在场中人无一人敢负责。是以,朱元璋语罢,众人尽皆称善,拱手而出。

    目送着众人拱手而出,朱元璋,孤身一人在殿堂中,忽然说道,“诸位还请回避片刻,本王还想参详一下那帝师印中的天子气。”虚空中,数道阴暗扭曲的身影,退去。正是马灵华为其延请的一干阴身儒修。这些阴身儒修,平时与朱元璋形影不离,暗中护卫,随机参赞。但自从朱元璋这次从鸡鸣寺回来,炼化了帝师印中那道天下气运之后,这些阴身儒修,在十里之内,不但无所遁形,更深受那道天下浩荡气运的威压。好在后来,朱元璋将这道天子气炼化得收发由心,平时敛而不露,方才相安无事。

    待阴身儒修亦退去,朱元璋身后盘绕的金龙忽然飞起,青色气流急速四溢,如`汪洋大海,充满整个殿堂。他一抬手弹指,青气汹涌,金龙飞舞。

    “白莲舍身剑?!释海师兄,你真的练成了么?“朱元璋,抬手弹指,顷刻间,青气汹涌,金龙飞舞,朱元璋站在那里,如一尊杀神,又好似此间唯一的主宰。他微微仰头,隐约对着鸡鸣寺方向,轻声自语,幽不可闻。

    紫金山,中山学院门外,依旧是人声鼎沸。有的即兴做诗歌文赋,或哀怨婉转,或大义凛然;有的呼朋引伴,暗中串联..好似一团随时迸发的地火。所幸朱元璋派来的亲兵卫队,起了作用,目不斜视,手持兵器,缄默不言,在众儒生组成的暗涌中,好似定海神针一般。再加上中山学院住着的浩然峰下来的儒门修士,没一人出来。这局面倒是逐渐平稳了下去。

    却不料,忽然有一人从中山学院里面爬到院墙上,一手抓着院内一根苍劲树枝,一手挥舞着,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讲。中山学院的院墙,有六丈之高,此人站如此高处,开始还惨白着脸,但随即便便泰然自若,先是拍着胸膛,以项上人头担保,确认玉莲真人和青田真人昨日赴吴王府议事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中山学院。然后,自表身份和经历,言道自己乃是本地儒生胡惟庸,因看不惯佛门大肆抓人抄经之举,语出激愤,惹来性命之忧,幸得玉莲真人出手相救,又慧眼青目,送其至中山学院。最后,声泪俱下,号召众儒门弟子,前往鸡鸣寺讨个说法。

    那胡惟庸,这段时间,在中山学院,治学养气,当其站在院墙上高声疾呼之时,其声传遍整个紫金山,一字一句,如黄钟大吕,敲在众儒门弟子的心头。片刻之间,聚集在紫金山的儒门弟子,便群情激愤,化作愤怒的人流,浩浩荡荡地朝着鸡鸣寺而去。

    先前被派到此地的朱元璋一部亲兵卫队的将领,见状,不由暗暗叫苦,急忙带人,骑马赶到了领头的胡惟庸跟前,亮出白晃晃的兵刃,厉声喝止,要胡惟庸带着身后众人退去,不得出紫金山。

    那胡惟庸,到了此刻,也断无退去的道理,忽然长啸一声,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随后,所有聚集的儒门弟子,齐声诵道,“虽千万人,吾往矣!“诵声一出,气势顿成,一股浩然正气,弥漫开来,如一道白虹,自山顶而下,无人可挡,直奔鸡鸣寺而去。

    ..

    庐山上,阵激扬的钟声从明性峰响起。此钟声,传于华联妙法宗,以佛门灵力催动,钟声响起,或贵客拜山,以示尊荣,或强敌来犯,传讯警戒。

    悟虚正在山洞中,温习百练心法和参详法界化身之法,却是没有丝毫察觉。直到刘伯温在山洞外以灵力大声喝问,悟虚方才如同从梦中醒来。

    撤下禁制,悟虚走出山洞,一眼便看到了刘伯温虚托着一口金丝楠木棺材,面色凝重地望着自己。

    正所谓

    一剑惊起千层浪,人心似海暗涌潮。

    吴王但参天子气,不见紫金浩然啸。

第三百零二章 木棺辩

    悟虚在天音峰暗自踌躇,却浑不知,释海此刻正与一干汉人高僧,在一处秘密山洞对坐。

    方才,送走了浩然峰的马灵华、赵浩然两位真灵大修及郭敏、刘伯温,少林寺圆通大师、相国寺慈心大师,还有灵隐寺灵清大师,带着各自弟子,拂袖而去,辗转来到一处幽密洞府,联手布下禁制,一道身影从虚空飘飞出来,对着这三位,合掌拜谢,“花莲妙法宗,释海,参见诸位大师,谢诸位大师庇佑之恩。”方才,马灵华、赵浩然两人在白莲精舍上空之时,释海正在灵清大师身后,幸得圆通、慈心、灵清三人,联手施展法,方才将其气息遮掩得一丝不漏,瞒过了众人。

    “阿弥陀佛!”圆通、慈心、灵清三人,齐诵佛号。身后弟子,如如智、志藏、守信等人,紧皆肃然,尽皆默然。

    请释海上庐山莲法峰的缘由,已经由如智一一讲明。此时,洞中相会,在于一个礼节,要的却是一个结果。

    这个道理,释海自然懂得,他依旧恭谨着,沉声说道,“我那悟虚师兄,早已上了庐山莲法峰?庐山之事,释海唯其马首是瞻。”

    “悟虚,与喇嘛教,甚至魔教众人纠缠不清。”圆通大师睁眼,首先答道。

    “实不相瞒,我等曾经请其以花莲妙法宗传人身份,主持莲法峰事务。他却不置可否。”慈心大师也睁开了眼睛。

    “梵音木鱼的归属,不但关系到佛门密显之争,也关系到他日莲法峰的归属。”灵清大师,双目幽幽地望着释海身外的山洞外、。

    释海,沉默片刻,答道,“释海,要先见见悟虚师兄。”说完,起身迈步,朝着洞外走去。

    “阿弥陀佛,悟虚大师,在天音峰山谷中。”一道神念传来,洞口的禁制,完全敞开,释海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好似刚刚闭关三百年。

    天音峰山谷中,悟虚好不容易抹去郭敏在心头留下的倩影,端坐在山洞中,结印入定,参悟那法界化身之法。当日,胡赞干达演化的化身之术,其窍门,悟虚早已明了。但此窍门,悟虚以为,涉及到杀生,一直不敢修行。那****额尼大喇嘛打出的那道神念中法界妙用法门,却全都是要以法界本尊施展。悟虚此刻,法界寂灭,不观诸天神佛,哪里有什么本尊?而所谓观自在,观来观去,自己也没有成为法界本尊。

    悟虚想来想去,恐怕是要在法界做道场。所谓道场,悟虚此刻的理解,便是同修共持之处。金刚经有云,“在在处处。若有此经。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所应供养。当知此处。则为是塔。皆应恭敬。作礼围绕。以诸华香而散其处。”悟虚以为,此段经文讲的便是供奉修持佛法之处。自己但若供奉此经于法界,邀有缘善男子善女人,同修共持,这曼陀罗法界,亦是庄严道场。

    由此,悟虚顿悟法界分身法门。吾不杀生,吾,请有缘众生,入此法界,入此道场,同修共持,法界融通,道场无界,吾自然有“有缘众生”于世间的万千化身,彼“有缘众生”于世间自然也有吾之精气神。此法平等,无分高下,有情众生,正是悟虚这个前世穿越而来,读了些书,中了些毒,喜欢讲“一人一票、民主自由“,念念不忘平等博爱的最爱。

    有此因缘,悟虚抬头看见山洞石壁,一株好似牵牛花的植物。一抬手,唱诺了一声阿弥陀佛,将其摄入法界。这好似牵牛花的植物,出现在法界中,差点便被寂灭之气化去。悟虚一手按着供奉于法界佛龛前的金刚经,一手竖立在胸前,诵道,“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将法界寂灭之气,顿时收敛。那植物,稳稳地存活了下来。

    悟虚,一道神念飞至那植物。一瞬间,悟虚不由有些恍惚了,似乎自己化身为某种植物,不复为自己!再一回神睁眼,那植物已消失不见。

    难道是自己法界寂灭之气,太过厉害,或者有违佛法?

    悟虚心中惊疑不定,却忽然听到山洞外,有人以纯正的白莲心法传音而来,“悟虚师兄,师弟释海,前来参见。“

    释海?!

    悟虚收敛心神,出了法界,打开洞口禁制,诧然道,“释海师弟?“

    释海含笑道,“一别经年,悟虚师兄可还安好。”笑语间,却掩饰不住一丝愁容。

    悟虚急忙将释海迎进洞府。释海进来之后,淡淡地一扫四周,叹道,“莲法九峰,乃至当年诸位长老洞府,无不是灵气盎然,风光无限,想不到你我师兄弟,今日却在此处相会。”

    悟虚被释海如此一说,也不由叹道,“世事变幻,白云苍狗。莲法峰此时此景,你我之辈,徒唤奈何?”

    “此处太过幽暗,悟虚师兄,我带你去一处。”释海静静地听完悟虚的感叹,忽然笑道。

    。。

    莲法峰东面,有一处,不是最高,但地势开阔。每日旭日东升之时,阳光最先投照到此处。可谓云蒸霞蔚,气象万千,当年花莲妙法宗内门弟子,便是在此处,禅坐诵经,观日出山海。宗门长老有云,白莲偏柔,当以日出山海补之。

    这些,悟虚曾经听说过,但当时却是外门弟子,没有资格,来此修行。

    释海带着悟虚,飞来此处,驻足不语。悟虚一时之间,也不好说什么,只遥想当日自己在莲法峰,花莲妙法宗的种种。

    “悟虚师兄,我用白莲舍身剑,伤了那郭敏。”释海突然说道。

    悟虚愣了愣,想不到释海突兀地先说了这件事,自己本来是要择机徐徐询问的。

    那日,在鸡鸣寺,释海双手合十,问自己,“若是日后遇上那赵彤,还有郭敏,该如何?”悟虚垂泪,幽幽答道,“该如何便如何。”

    悟虚,少许沉默,答道,“阿弥陀佛。”

    修士之间,恩怨情仇,因果缘由,无须细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郭敏,她三番五次,诽谤佛门,羞辱于我,我若再退,本宗本教颜面何存?”释海,自带讥讽语气,徐徐说道,不自不觉走到此间最高处,眺望着四周,“到头来,才发现,莲法峰已然物是人非,喇嘛教,少林寺、白马寺、相国寺、灵隐寺、天台寺等等,我花莲妙法宗何在?何存?”

    悟虚无言以对,只合掌顿首,口诵佛号不止。

    忽然,释海转身对着身后的悟虚,笑道,“悟虚师兄。想当年,我在内宗,你要叫我一声师兄。”

    悟虚连道不敢。连道惭愧。心中却是有不好的预兆,感觉释海还有许多话,欲说未说。

    果然,释海,站在这昔日花莲妙法宗内宗弟子修行之地,声音依旧低沉,语气却越来越重,“当日在鸡鸣寺,我等三人相约,各有使命。论修为,悟虚师兄你最高,莲法峰之事,便托付给师兄你。不知师兄你有何打算?”

    明白人,无须说明白话。释海这般说,便是对悟虚上莲法峰之后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有所不满。

    悟虚当即一合掌,“悟虚此番上莲法峰来,顿感举步维艰,兢兢战战,唯恐行事不密,惹下大祸。”

    “悟虚师兄,是在说师弟我伤了那浩然峰玉莲真人郭敏之事?”释海,敏锐地问道。

    悟虚摇摇头,“郭敏,乃是浩然峰的真人修士,被派往应天府,襄助如净师弟。些许口舌之争,又何须大动干戈,引得佛门儒门内斗。师弟,切莫以为悟虚儿女情长。”

    释海,一拂僧袍,“我蒙少林寺圆通大师、相国寺慈心大师、灵隐寺灵清大师相邀,上山来,主持莲法峰事务。师兄以为如何?”

    论起来,释海,还是花莲妙法宗的内宗弟子,比起自己这个外宗弟子来,更有资格作为花莲妙法宗的传人,主持莲法峰事务。但如此一来,便是隐约坏了当日在鸡鸣寺的约定。当日,在鸡鸣寺,悟虚撮合释海和朱元璋,以帝师印结盟,实则定下,悟虚上庐山,释海做白莲教教主,朱元璋以吴王之尊,平定天下。

    悟虚想不到释海如此说,不由又愣了愣,随即答道,“你若是以内宗传人,主持莲法峰事务。那人世间白莲教怎么办?”

    此言一出,释海笑了,“当日,师兄你英姿勃发,力战元军统帅王保保,无奈军士,还是教众,尽皆欢呼教主。”顿了顿,颇有深意的望着悟虚,一字一句地说道,“人间白莲教,便托付给师兄你了!”语罢,飞身而起,消失在莲法峰重重叠叠的山色风声中。

    悟虚,以目相送,却忽然觉得眼中一阵疼痛,不禁泪如雨下。释海的背影,和莲法峰万千莫测景色,全都模糊一片,浑成一色,越来越远。

    当日,八思巴和元法大师,面色凝重地走来,告知悟虚,释海,以莲法峰花莲妙法宗内宗之人的身份,出现在白莲精舍,问悟虚去不去,争一争。i

    悟虚,忽然笑道,“我本花莲妙法宗弃徒,又有什么去争一争的!”

    悟虚说罢,起身飞出山洞,不管八思巴和元法大师,绕着莲法峰,诸多山峰,

    千山万水!?!!

    气象万千!!!

    一年四季之姹紫嫣红!!!、

    四面八方之峰峦叠嶂!!!

    鸟语花香!!!

    云蒸雾腾!!!

    一草一木皆含情!!!

    一生一世看不尽!!!

    .

    悟虚,想要对群峰长啸,奈何,唇微启,泪先流,竟无语凝噎!!!

    悟虚,想要跪地放声痛哭,奈何,山山水水,云里雾里,八思巴、元法,都看着自己!!!

    悟虚暂且,就这样飘飞着,绕着莲法峰,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好似无家可归的醉人!!!

    悟虚,身上渐渐泛起淡淡的白灰色光晕;随着悟虚,不断绕飞,莲法峰也渐渐形成了一道灰白色光晕。外人远观,齐皆赞叹,以为佛迹。唯有知情人,合掌,诵出若有若无的佛号声,梵唱声。

    终于,悟虚,犹如失了中心的铅球,按照前世抛物线的轨迹,停在了莲法峰之外,离万佛寺数百里之外,茫茫云海。

    这时候,郭敏站在浩然峰,冷眼如寒月!这时候,囚魔峰上,风起云涌!

    悟虚,置身在云海,犹如雾都孤儿一般,山在对面,师友在对面,自己终于是一个人。

    可以任性痛哭!!!

    可以无声而泣!!!

    可以团作一团,圆润地翻滚!!!

    可以抱头抢地,背光向隅!!!

    可以哭,可以笑。

    可找到知己,可感到孤独。

    可以爱,可以不退缩。

    可相知的心,哪怕追逐???

    哪管千山走遍!哪管置身寂寞路途!!!

    。。

    正所谓

    浮浮沉沉,不过敛眉间。

    昨日愁,且看掌心。

    生生世世,尽染云无垢。

    今夜酒,忍醉心头。

第三百零五章 花不见

    悟虚绕着莲法诸峰,飞了三圈,随后直飞下山,带起一道烟霞。临到山脚,却被八思巴和元法大师,挡住了。

    悟虚合掌,“两位大师,悟虚本也无心参与此间种种纠纷。释海师弟,此番前来,悟虚虽不喜,但也就此断了种种因果。”

    元法道,“善哉善哉,悟虚,只要你没有产生心魔,如何想如何选择,倒是其次。”

    心魔?自己有了心魔么?在哪里?什么样?悟虚茫然自问。

    八思巴和元法对视一眼,齐诵佛号。声音不大,却似水陆****,诸妙音俱全,围绕着悟虚,连绵不绝。外界只是刹那一瞬间,悟虚却似乎感觉过了一日一夜。

    两位大师,以大神通,.力,为悟虚单独做了一场法事,却是方才悟虚的举动,令人隐忧。

    而且,在这****中,悟虚看到八思巴站在自己面前,一脸严肃的合掌说道,,“有一事,此刻,老衲须得亲口问你一下。”此刻,三人所在之处自成一界。八思巴现身,如此严肃,悟虚还是第一次见到。

    悟虚一怔,随即答道,“请上师明示。”

    “当日,你再应天府老山凤凰岭,元军大帐,本教诸多师兄弟面前,承诺每日修习那莲花化生.,观想本教祖师莲花生大士,可有此事?”八思巴徐徐问道。

    悟虚又是一怔,八思巴所问之事,确实有之。但悟虚承诺的前提条件,是王保保和元军,放了赵彤,但当时赵彤却已经落入了魔道之人的手中。道理上来讲,悟虚是没有这个履约义务的。但实际上,悟虚也曾经几次观想莲花生大士,前面有一次,还颇有感应,似乎直接见到了莲花生大士的法驾,当时,莲花生大士似乎还对自己说了一句密宗真言,可惜却被闯入栖霞寺的潘若雪和李林甫打乱干扰。到后面,悟虚几次入定观想,却是再无所获。

    悟虚便把此事的来龙去脉和个中具体情形,以神念完完整整地告知八思巴。八思巴,点点头,似乎完全明了,以神念,略带遗憾地对着悟虚说道,“实不相瞒,莲花生大士,已经失踪多年。天外天极光山大日宗,虽然密不外宣,一直暗中查访,却是一无所获。老衲在人世间,也是偶然神游之际,得知此模糊讯息,直到从那下来的****额尼大喇嘛口中隐约得知一二,方才佐证确认。但具体详情,却是不知。”

    悟虚忽然想到,当日在天都峰,多吉师兄,借着星云竹,向李秉澄、梁效如问起莲花生大士的情景。又复想到,****额尼大喇嘛下来之后,联合喇嘛教诸位法界修士,施展诸佛海会.界,为王保保灌顶加持,将其生生提升为真人修士,然后命其率三十万大军拿下,其间侵占诸多寺庙,扣压诸多僧众,强行命其修炼那莲花化生...

    凡此种种,全都串了起来。原来莲花生大士,失踪了?天外天,人世间,遍寻不得!

    悟虚要问,是否莲花生飞升上界,但忍住了。既然说失踪,而不说飞升,便是有依据。这可不是随意乱说的。

    悟虚忽然说道,“当日,悟虚入定观想,莲花生大士,大士忽现,端坐在残败莲台,半身是火,半身如金。似乎..“处境不妙四字,却是不好出口。

    八思巴,显然知道悟虚言下之意,微微一笑,却有无比悲苦地合掌自言自语道,“莲花生大士,也曾以如此形象,与老衲神识,遥遥相对。老衲身为莲花一脉在人世间的传人,实在是惭愧,惭愧。“

    喇嘛教源远流长,据悟虚所知,分为莲花、雪狮这两大主脉,这莲花生大士,便是八思巴这一脉的祖师;这里讲的祖师,和外界虚谈的祖师有所不同,是真正有道统传承关系的,不是简单的论资排辈。这莲花、雪狮两大主脉,又下分有诸支脉派系。

    听八思巴此番言说,似乎还隐约透着莲花、雪狮两大主脉的争斗。但这其中的历史、恩怨、种种,悟虚不甚明了,何况又不是喇嘛教中之人,何况八思巴也没明言。是以,悟虚只得合掌顿首,无言。

    八思巴,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悟虚,当日你来天源延圣寺,老衲对你青眼相看,有两个缘由。一则,老衲神游之时,隐隐察觉,天下即将大乱,有明朝当兴,本教本脉当有应劫之人;二则,你恰好从庐山莲法峰下来,机缘凑巧修成了本教不传之曼陀罗法界。“

    “所以上师,将悟虚当作了那应劫之人?“悟虚有点爽然若失。

    “我将你当作了莲花生大士。“八思巴大师,正色说道。

    这?所谓将自己当作了莲花生大士,便是以为莲花生大士转世。这如何担当得起。何况悟虚自知自己的来龙去脉,前世今生。

    世间,或者传说中,不乏有宗门高人,转世重生,下界来行走一番。但一般都会被点化或者自悟,回归为原先宗门弟子,行走于世。悟虚,当日在天源延圣寺,三番四次,婉拒八思巴亲自为自己加持,行那入教仪式。八思巴,也正是从这一点,确定悟虚应该不是莲花生大士转世。

    这些话,都没明说。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得对答,悟虚和八思巴都已意会。旁边的元法大师,一直站在一旁,闭目入定,寂然无语。

    悟虚又是一躬身合掌,“多谢上师照拂。“八思巴,当日在元都天源延圣寺,便知道自己不是所预料之人,却还一直照拂有加,悟虚不得不谢。

    八思巴看着悟虚恭谨行礼,叹道,“你不是莲花生大士,我却更加看不透了。莲花生大士,到底在哪里?悟虚你又与此有何因果?”

    悟虚听不明白,微微抬头,却见八思巴,复又说道,“你可知,天外天极光山大日宗,无一人入定观想,得见莲花生大士?人世间,老衲得见,却不曾如悟虚你一般,令莲花生大士口出真言。”

    莲花生大士,失踪。那真的是失踪,佛门高僧,观想入定,也找寻不到。不然,若是观想入定中,能够与莲花生大士会晤,又何来失踪一说呢?八思巴,曾经在定中,与莲花生大士,遥遥相望,但却仅仅如此,电光火石,刹那间,惊鸿一现,再无任何交流。

    所以,悟虚能够看的那么清楚,莲花生大士还诵出真言,已经是了不得了,甚至可以说是天外天、人世间,独一人。

    话说到这里,悟虚不得不表示了,束眉挺身,“上师,有何吩咐,悟虚在所不辞。”

    “南无本尊释迦摩尼佛!”八思巴一声唱诵,犹如胡松华唱赞歌一般,发自肺腑,层层递进,婉转飞扬,“当日,你曾有言,日日观想莲花生大士。虽前因不在,不必履约。但老衲在此再续前缘,恳请悟虚你日日观想莲花生大士。”

    这时,旁边一直闭目入定,寂然无语的元法大师,忽然也一道神念传来,“此事,牵涉甚广。悟虚你不可懈怠。亦不可泄露与他人。”

    八思巴和元法大师两人,显然还有许多隐情没有相告。但这阵势和态度,却是无比严肃沉重。

    悟虚,随即,也不由略带悲声地诵了一声佛号,应承了下来。

    ****散,诸音停,八思巴、元法、悟虚三人所在之处,又平淡无奇。两位垂垂老矣的高僧,和悟虚举手合掌,在轻轻的佛号声中,就此别过,无有他言。

    悟虚出了莲法峰地界,过了那附属的万佛寺,走进茫茫云海。云深不知处,悟虚便如那吉普赛人一样,开始了新的一段流浪旅程,流浪在夜空,流浪在云海。若是按照时间来说,便是流浪在诸位看官走马观花欣赏油菜花的春天里。

    依旧是在这云深处,一座小岛上,名曰奈何岛。这座小岛,按照方位,按照地理位置,离那罗刹峰不远。是以,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一些鬼修,或者死气沉沉,一脸死相的修士。

    这一日,也就是悟虚出了莲法峰之日,有那么九个人儿,来到了奈何岛,疲惫不堪地抬脚走进了一间客栈酒楼。这九个人,风尘仆仆,面容憔悴,有几个人衣衫上还隐隐有血迹。进了这客栈酒楼,也是选了普通房间,然后也不要送餐服务,齐齐地来到前面的酒楼大堂,随意地点了几个菜,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地吃着。

    这一看,便是无门无派,结伴而行的散修。俗称,盲流。无门无派,没有宗门接引,是以称之为盲;东奔西走,到处撞机缘,是以称之为流。

    对付这种盲流,有的是办法。这不,这九人屁股还没坐热,饭菜才刚刚扒拉了两口。便有一个酒糟鼻子的,常在此处厮混的修士,带着两个随从,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敢问,诸位,是哪门哪派,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抱着拳头,斜斜的昂着头,两眼向天,费力地低下来,用一丝散光,瞅着这九个盲流。

    铮铮铮,九把白骨剑,齐齐拔出,闪着寒光。这九人,默然不语。

    白骨剑,吓人得很。何况奈何岛,又是属于罗刹峰鬼门的势力范围。那人一见,九把白骨剑,整齐划一的亮出来,不由吓了一跳。低下头,弯下身,深深地打量了这九人一眼,笑道,“莫要误会,莫要误会。最近,风声很紧,上面派我留意过往之人。诸位这是?“

    这九人中,一个女汉子,终于出言道,”我等乃是玄影门之人。”

    玄影门???那人摇头晃脑了半天,也想不起,有这个门派。玄影门,乃是文天祥一个分身在人世间组织的秘密暗杀组织,庐山六峰开启,玄影门随之被弃。此人,小,又如何得知,当下便以为这九人在扯大旗。这也是许多散修,行走闯荡云海的惯用招数。

    但明晃晃的九把骷髅剑在此,此人也颇为顾忌,遂眼珠一转,抱拳笑道,“久仰久仰,幸会幸会。“随即,退去,出了酒楼,径直去找帮手去了。

    不一会儿,一群鬼修,便浩浩荡荡地寻了过来,望着那九把阴冷惨白的白骨剑,不由纷纷两眼放荧光。再仔细一看,这九人,居然没有半点鬼气!!!没有鬼气,却有这么九把白骨剑!这群鬼修,真的是眼红了,暗暗忿怒了。

    为首者,一个长得像骷髅一般的鬼修,脚不沾地,浮在半空中,手指着这九把白骨剑,“这九把白骨剑,从何而来?”声音阴柔如乱葬岗的野猫。

    看着这些鬼修贪婪的目光,何其峰、张翠露等人,不由叹了一口气。何其峰等九人,自从上了庐山,与悟虚分别后,在云海闯荡,生生死死,颠沛流离,这才知道自己这样的实力,在庐山上,简直就是举步维艰,九死一生。莫办法,想到玄影门昔日和文天祥的关系,便一路搏杀,朝着罗刹峰方向而来。

    却不料,越是靠近你罗刹峰,九人手中那白骨剑,便越是惹人眼红。好几次,如今日一般;只不过今日,似乎对方人数最多,数十人,清一色的骷髅身材,阴冷鬼修。

    “这白骨剑,乃是悟虚大师以喇嘛教秘法炼制而成,赐予我等侍从。”那风堂毕澜澜说话了。悟虚,因为那次八思巴和元法大师,因喇嘛教是否勾结魔道中人之事,当众与悟虚有过一段交涉问责,知名度还是有了一些。

    那为首的鬼修,一听,便笑了,“喇嘛教也有白骨剑,不假。但尔等这九把,一眼望去,便看到阴气郁结,鬼气缭绕。悟虚,乃是佛门中人,又怎么可能炼制出此等鬼道法器?“声音犹如婴儿啼哭,说完之后,竟然引得身后数十名鬼修,桀桀直笑。

    何其峰等九人,相互对视一眼,便要施展那曼陀罗诸天剑阵,对方鬼修太多,一上来,估计就是一场恶战。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从酒楼外远远的地方传来,“原来如此!“随后,看到许多青色树叶,从外面随着清风飘进酒楼,一片片生机盎然,闪着晶莹的光泽,有的甚至还带着湿润的露珠,犹如仙女散的花一般。

    那群鬼修,一见此番情景,不由纷纷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退后数步,站成一排,朝着这些无根之落叶施以注目礼。何其峰、张翠露等人,脸色也是一变,因为那人还在外面,气息却是令九人手中的白骨剑生了莫名的感应,平时隐藏在剑内的那一道灰蒙蒙的寂灭之气,在剑尖化作一道隐约灰芒,不停地吞吐闪烁。

    正所谓

    莲花化生有大士,花开花落定中知。

    国师顿首续前缘,骨剑阴冷何人识?

第三百零六章 庐山苦

    随着何其峰等人手中的白骨剑剑尖灰芒闪动,那些青色树叶,忽然犹如烟花般,迸射出磷磷荧光,整个酒楼瞬间昏沉了下来。在这磷磷荧光之间,一道暗影,仿似恐怖魔王从天而降。

    此人,披着暗青色长袍,长袍上绣着一尊三足药鼎,看似药师或者丹师打扮,但那惨白的脸庞下面飘着一缕黑白相间的胡须,两只眼珠缀在上面,犹如黑色的精灵,浑身鬼气缭绕,却昭示着此人的出现,恐怕不是救死扶伤,而是来收割生命的。

    那先前的数十名鬼修,看到此人,全都露出恐惧焦虑的神色,似乎想上前行礼,又似乎在犹豫是否赶紧退避,站在那里,单薄阴冷的身躯,犹如风中枯叶。他们识得此人,正是那当着天下修士的面,突然暴起,施展鬼门功法,杀了师傅和师兄,投靠了罗刹峰黑龙使的吕叶青。

    吕叶青,加入罗刹峰之后,不知得了什么奇遇,不但颇受黑龙使青睐,而且修为也是直线上蹿,短短一年不到,居然修成了真人修士。据传闻,此人修炼的鬼门功法,另辟蹊径,自成一派,最是阴狠毒辣,可以不经意间,直接吞噬对手的精气神,据为己用,而被吞噬的对手则是尸骨无存,形神俱灭。加之,此人独来独往,喜怒无常,除了对罗刹峰上黑龙使毕恭毕敬之外,狠劲发作起来,便是那些真灵鬼龙修士的面子也不卖,是以,一干人修士背后称其为“鬼叶青”,无人敢轻易招惹,皆是敬而远之。

    此刻,吕叶青,看也不看这鬼修,对站起来的何其峰等人也视若无睹,两眼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那雪白阴冷的白骨剑。他看得如此神情专注,阴柔而又恐怖的气息缓缓溢出,竟然使得酒楼中阴风渐起,隐隐有鬼泣之声。

    何其奉等人手中的白骨剑,也开始颤动起来,发出微微嗡鸣声,和一层淡淡灰色光晕,将此人无形中带来的威势和气息化去大半,使得他们还能勉强屹立着。旁边那群群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鬼修,却是如被捏着脖子的鸭子,头上冒着青筋,眼珠凸起,不断地往后飘退。

    一个鬼修终于忍不住了,挣扎着,哽咽着,颤声说道,“吕少侠,”三个字刚说完。那吕叶青,左眉微微挑起,空中的青色树叶,忽然分出十几片,无声而又快速地,分别贴在这十几名鬼修的额头上。

    一声声惨叫响起,这群鬼修,随即化作阵阵青烟,而那十几片树叶复又随风飘散。

    这时候,张翠露忽然紧闭双眼,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紧接着整个人气势一变,双手合十,白骨剑浮现在双肘之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浮现在全身周围。随后,何其峰、毕澜澜、何小花等人,也几乎同一时间,施展出了那曼陀罗诸天剑。韦驮天,大自在天,帝释天,等诸天法相,各自作忿怒相,九把白骨剑,威风凛凛地对着前方的吕叶青。

    韦驮天、大自在天、帝释天,这些法相,那吕叶青自然认得,不由惊讶地咦了一声,似乎想不到何其峰等九人竟然真的使出了佛门功法。随即又笑道,“果然有趣。便让吕某试一试你们这九把白骨剑!”他一眼便看出,何其峰等人所结之阵,关键便在那九把白骨剑上。

    只见他一伸手,掌中便也出现一把白骨剑,凄冷白光流转,轻飘飘地,带着无尽寒意,朝着何其峰等人刺来。何其峰等人,身形各自闪动,白骨剑却是从不同方位,齐刷刷地朝着前方送出,最后灰色剑气在那人刺来的白骨剑前端凝成一团。

    吕叶青见状,掌心暗吐灵力,白骨剑剑端涌出一道黑气,似猛鬼厉爪又似嗜血毒箭,夹带着阴风鬼嚎,飞入那团灰色剑气之中。但见何其峰等人这边,诸法相金光一闪,那九把白骨剑射出的灰色气团随即壮大了几分。吕叶青惨白的脸上又是一抹惊讶之色浮现,自己此刻,通过白骨剑发出的鬼气,居然好似进了无底洞,无声无息,毫无感应。要知道,如今那无间暗影修罗功,自己已经修炼到第八层,加之自己另有奇遇,此无间暗影修罗功的修罗鬼气施展出来,便是同阶的佛门修士也要小心应付,想不到此刻到了此处,却是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

    吕叶青,看着那灰色气团,浑不似之前遇见的佛门功法气象,再看看其后那九把纵横呼应的白骨剑,回想起自己方才的一方感应,不由心中一喜,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手中的白骨剑,在空中飘然转身,带看似要飞起而去,下一刻,却又猛地回过身来,右手探出,周围黑气飞扬,掌心却在黑气翻腾中悄然化作暗绿之色,一道黑青之光,在遮掩中,悄然飞出。

    何其峰等人的白骨剑又是齐齐飞舞,祭出一道灰色光团。这灰色光团,与吕叶青那道黑青之光相遇在一起,纠缠片刻,随即分开,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吕叶青的脸色又变了。因为,那道黑青之光,与灰色光团分开之后,不一会儿,渐渐转化成青绿之色,然后又渐渐化作一颗绿朦朦的骷髅头虚影。

    吕叶青掌心一吸,那颗绿朦朦的骷髅头虚影,随即倒飞没入其掌心。吕叶青,双眉一扬,左右手齐齐探出,暗青色长袍,高高鼓起,无数的青色树叶,从其上再次飞出。

    这时候,张翠露,再次一声激切地尖叫,与此同时,本来闭着的双眼,忽然猛地睁开,合十于胸前的双手快速结了一个大日如来法界定印。何其峰等人便感到各自操控的白骨剑,不受控制地,飞在了一起,合成莲座之态,齐齐旋转,对着前面吕叶青的方向,投射出道道剑气。

    吕叶青,见前方九把白骨剑,忽起变化,射出地道道剑气,如莲花般在空中不断绽放,不由大喝一声,双手猛地一伸,空中飘飞的树叶,片片浮现出骷髅头影,带着莫名的诡异,冲了过去。远远望去,黑色鬼气之中,两条青色长龙,从其身后飞出,但见其首,不见其尾。

    黑色鬼气,化作水墨背景。何其峰、张翠露等人,站在一座莲花台上,浑身金星闪闪,犹如在不断燃烧;吕叶青,虚浮在空中,脸庞雪白如幽冥之水,暗青色长袍在身后飘扬,长袍上,隐约可见,一根绿色树藤缠绕着一尊三足药鼎,似乎如活物一般。一朵朵莲花,不断从莲台飞出,在片片青冷树叶中,不断绽放,不断凋零,然后花随叶落,跌入下方无尽虚空。

    这时候,张翠露,浑身不断颤抖,面带无尽痛苦,流着眼泪的双眼抬起对空,嘴唇微微无力分开,给人的感觉,似乎在无声的呐喊或者尖叫。其双手,徐徐变幻,所结手印,一个接一个,又给人无比安详的感觉。这两种不同的感触,一经同时出现在其身上,时间仿佛停滞了几个呼吸,又好似一个世纪。

    吕叶青,莫名惊讶,双手微微一顿,随后便感觉到整个酒楼有莫名的气息出现,随后,有阵阵梵唱声从天外而来,脚下有金莲涌现,却随即消失一空,犹如幻境咋现。再看前方,那九把白骨剑合成的莲花座,忽然也消散,飞出九颗白色圆珠,飞向何其峰、张翠露等九人,在九人面前,发出淡淡的柔光,随后,这九人便如气泡一般,消散一空。

    酒楼中,那无处不在的,那寻常人置身其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鬼气,逐渐退散。吕叶青阴沉着脸,站在当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如千年老树,周围青叶飞舞,无根却不枯萎,孤寂却不归根。

    这九把白骨剑,里面的气息,自己似乎隐约在哪里见过?其阴冷灭杀的法门,也似乎与自己无意中学得的那个九幽碧落玄功类似。但方才这九人确实是用佛门功法施展驱动这九把白骨剑,何况最后这九人以剑破空而遁,留下梵音金莲异象?但如此说来,便是佛门和鬼门功法可以融通?这岂不是很荒谬么?难道说,炼制这九把白骨剑的那个悟虚和尚,其实是个魔修?由佛入魔,只不过自己不熟悉佛门魔门功法,没看透?.。。

    ..

    被吕叶青猜疑的悟虚和尚,此刻正赶往乾坤岛。

    这个和尚,离开莲法峰之后,在云海中,以“我是一片云”的心境,倘徉了几日,飘忽辗转,来到了一处名为祥云岛的所在。此岛,虽然接近云海中心地带,但却是诸方不管之地,出入的多是一些散修,或者小门小派。所谓祥云,不过泛泛而谈,大而无当,就跟阿猫阿狗一般的俗。

    这种城乡结合部,才正是我等盲流的栖身之所也。悟虚,上庐山来,晃了几天,也知道了盲流一词。心中这样晒然自嘲着,慢腾腾地朝着前方一处热闹地儿走去。

    这个所谓的热闹地儿,怎么说呢,就好比一个路边摊。两个红脸修士,穿着宽大的僧衣,在那里煮茶,十几个四处投靠无门,形形色色的修士。悟虚一眼看过去,这十几人,三三两两,或坐或卧,或低声私语,或闭目温神,尽皆陶然自得,自得其乐,但再一细看,却感觉又如村口无赖庄稼汉一般,太阳底晒脚丫子,捉虱子,就差两副麻将找点乐子了。

    悟虚上前,对着那两个穿僧衣的红脸修士,一合掌,还没出口。其中一人,看了一眼悟虚手中的空香木钵盂,呼哧呼哧地说道,“这位大师,我等虽然穿着僧袍,但却不是不禁荤腥,更不是佛门弟子。大师,若是要化缘,小本经营,却是担待不起。”听语气,好像在和尚手下吃过亏。

    悟虚,笑了,“这位施主,在下也不是佛门弟子,更不是什么大师。在下,路过此地,只想买杯茶喝。”

    那人一看就是个大咧咧的人,听了悟虚之言,也不辩悟虚开头的那句“这位施主”,反倒是流露出一股颇为意会的表情,看了看悟虚身上那件单薄的僧衣,点点头,说道,“茶也不是什么好茶,就是人间陈年西湖龙井。也不贵,囚魔峰的阴魔石,阴罡峰的炼妖丹,罗刹峰的幽冥草,莲法峰的罗汉香,清静峰的养心丹,浩然峰的正气丸,任何一种,无论品质,一颗即可。”

    哎,度量衡没有统一啊。当年秦始皇,气吞万里,横扫.八方,统一了人世间的度量衡,想不到修士间,还是如此原始,难道这便是返朴归真?后世那些乱七八糟,误人子弟,谋杀时间的玄幻小说,动不动就灵石啊,晶石啊,难道只是世人胡思乱想?悟虚神游天外,却没看到,那人渐渐变了脸色,面目不善地看了看莫不作语的悟虚。

    等悟虚醒悟过来,那人方才鄙夷地说道,“你莫以为我在这里招摇撞骗!虽说是人世间陈年的西湖龙井,但你可知这里是庐山?不是人世间?这陈年的西湖龙井,那都是紧俏货!”

    悟虚讶然,“不是有许多宗门,把人世间的产业都全搬上庐山了么?难道西湖附近,没有修士宗门?抑或说没有随手搬来几亩茶田?”

    那人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一眼悟虚,转身继续煮茶去了。悟虚,站在那里,呵呵呵地干笑了几声,旁边方有一名仰躺着的修士,眯着眼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对着悟虚说道,“莫见怪,他们两兄弟就是这样。上次,有个和尚,说是莲法峰下来办事的,路过此处,喝了几壶上好的铁观音,却是一分钱没给,说是即属佛门弟子,便应该行个方便。那和尚修为境界已接近真人,他两兄弟,打不过,只好吃了个哑巴亏。”

    这人说得含蓄,旁边的品茶人,却好多都笑了。似乎许多可以作为谈资的细节,还没有讲出来。那两个红脸修士的脸,更红了,看上去,滚烫滚烫的,好似马上就要沸了的红茶两杯。

    悟虚,学着在场众人,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若是人世间陈年西湖龙井值钱,在下倒有栖霞寺枫叶红一片,不知可否换杯茶喝?”枫叶红,悟虚后面在栖霞寺小住之时,又蒙吉相大师馈赠,收在法界,留有几许。

    悟虚此言一出,那两个方才还气鼓鼓的红脸修士,立刻围了上来,手提着茶壶茶杯,二话不说,先给悟虚斟满一杯。

    悟虚,见这两位如此殷勤,当即取出一片,交到其中一人手中,然后慢慢饮了一口,却暗暗皱眉,“这西湖龙井,是不是真的?可比当日,东海龙王三太子请我和多吉师兄喝的差得太远了。”

    那两人接过枫叶红,看了一眼,随即双双飞走。以悟虚的神识默察,似乎飞入了附近一所山洞,似乎在查验自己给出的枫叶红,那神情好似庄稼汉拿着金元宝一般,不禁微微摇头叹笑。

    与此同时,这在场的十几名修士,却全都围了上来,纷纷询问悟虚什么时候到的庐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交换的?独独,方才首先和悟虚说话的那名茶客,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悟虚三言两语打发了众人,喝完杯中茶,发觉气氛逐渐凝重,竟然隐隐透着杀气,不由叹问道,“难道为了一片栖霞寺枫叶红,一杯陈年西湖龙井,尔等便要大打出手?如此这般,如何修道成仙?”说罢,气势微微外露,然后不待醒悟过来的众人分辨,起身而去。

    悟虚在岛上转悠了两圈,听了一些议论传闻,眼见得天色已晚,便在一处寂静地停下来,忽然转身,对着后面,说道,“小僧观你,方才尚能守住心境,为何又如此猥琐尾随?”

    片刻之后,一个人影从距离悟虚三百米远的石缝中蹦出来,忐忑不安地走到悟虚面前,躬身说道,“晚辈苏吉,参见前辈。”

    悟虚挥挥手,“什么前辈晚辈,有话直说。”

    那人随即鼓起勇气,噼里啪啦,先说自己如何如何,又说方才在那茶社看到悟虚,便知道悟虚是高人,然后再说想跟着高人闯荡江湖,最后神秘兮兮地说,他知道有一个秘密拍卖大会,悟虚若是从人世间带了珍稀之物,可以前去,换些天外天的宝贝。

    天外天的宝贝?悟虚顿时想到了那次乾坤岛那次,丹门联合掩月宗,利用无意发觉的云海蜃境,举办秘密的拍卖大会。一问,果然便是。

    想不到这个拍卖大会,影响轰动,成了品牌。悟虚不由又想到了丹门的长孙赤、长孙慈,更不由想到了张若月、玄机子。

    这个拍卖大会,自己知晓,还用得着你来说?悟虚心中想着,正要纵身飞去,却忽然看到那人可怜巴巴的,不由心中一软,问道,“一片栖霞寺枫叶红,一杯陈年西湖龙井,为何便可以令尔等心神失守,大打出手?难道庐山之上,已无尔等立足之地?”

    那人苦笑着,酝酿或者说平复了一些情绪,答道,“实不相瞒,前辈所看到的,便是实情。”

    “什么实情?”

    “一片栖霞寺枫叶红,一杯陈年西湖龙井,便可以心神失守,大打出手。”

    “为何?”

    “一日修行深似海,上了山来下山难。”

    大家都是修士,寥寥数语,带着神识感应,却是将此中详情传达得详细无误。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有两层意思,一层说的是庐山大阵开启,此间灵气充沛,人世间灵气日益稀少;另外一层,说的是,上下庐山,都需要真人修士带队。这到了后来,你进出庐山,若是要求真人修士帮忙,那都是有明码标价,甚至是有所谓潜规则的。这一明一暗,上来脱了一层皮,下去再脱层皮,不要命了?是以,小散也好,小宗小门也好,来了就有点回不去。不说坐吃山空,便是庐山上,云海中的丛林规则,也管教你最后一穷二白,急得要卖身为奴。

    一句话,这天道竟然如此变化;这庐山,竟然真的像座大山,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悟虚想了想,问道,“尔等好歹是修士,云海之中,灵气充沛,纵然无大宗门收留,也可以闭关苦修,自学成才嘛?一些口腹之欲,难道不能舍弃?”

    那人又是苦笑着说道,“前辈说得极是,但茫茫云海,若说闭关苦修,这洞府,也难找得很啊!切莫说灵气充沛,便是普通的山洞,你若是修为不高,没有后台,住不了几日,便有人来收保护费,赶你走。你若不走,他们中有高人,布下那欺天负地,隔绝灵气的禁制。没有灵气,甚至没有水,他们再轮番派人骚扰攻打。到头来,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啊!“

    悟虚明白了,理解了,醒悟了,赫然开朗了,对着这人叹道,“好吧。一起走吧。天上地下,总有容身之处。“

    正所谓

    青袍随身藏骷髅,昔日传法待缘谋。

    一杯陈茶庐山苦,方知灵山在心头。

第三百零七章 鬼影青

    话说悟虚带上苏吉,正欲前往乾坤岛之时,忽然觉得法界一阵震动,神识入内,端坐在白骨剑组成的连台上,细细感应,便知道何其峰等九人出了事,自己于张翠露识海种下的灵印自动触发。

    当日,悟虚在桃花岛之巅,当着东海龙宫三太子和那薛姓妖修,说要传衣钵于张翠露,实则无衣钵可传,但终究是在张翠露识海种下了佛门灵印。此佛门灵印,乃是悟虚在与张翠露随说众生皆苦、慈悲为怀之义之时,参照喇嘛教的灌顶之法,于法界暗施手印,秘密打入张翠露识海深处。当日随说为引,暗中灵印为记,只待张翠露他日或危难之时,或见众生如当日桃花岛岩洞内诸般苦难之时,张翠露心生痛楚和绝望,此灵印便会触发,为其再次秘说众生皆苦、慈悲为怀之义趣,令其心生,令其心住,以烦恼为菩提,顿悟佛法。

    又此灵印,因为其九人手中白骨剑皆是悟虚法界炼制,曼陀罗诸天剑阵也是悟虚法界相助而炼成,是以可以引动白骨剑,化作寂灭珠,组成相当于虚空印的排列组合,助何其峰、张翠露等人破空遁去,脱离险境。

    悟虚在莲台,手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何其峰、张翠露等九人,在奈何岛上那处酒楼中,所经历的一幕幕,历历在目。起初,悟虚不在意,看到后面,那张翠露第三声尖叫之后,不由心神激荡,差一点栽倒在莲台上。

    为何?张翠露第三声尖叫之后,前一刻那诡异的青袍鬼修,居然脚涌金莲,若有若无的佛音梵唱此起彼伏!这鬼修,难道说还是菩萨转世不成?!要知道,悟虚布置在张翠露身上的一切,有开启慧根、渡化有缘之功效。悟虚本意是渡化传法于张翠露,却想不到,竟然令得这名鬼修,生出如此异象!

    可就算菩萨转世,也不会转世成为鬼修吧?这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悟虚出了法界,沉吟片刻,对着苏吉说道,“本欲直接前往乾坤岛,但恰有同门出事,你且随我前去接应。”说着,手一扬,何其峰等人形象浮现在苏吉面前。

    所谓同门,悟虚如此称谓,因为是修士,言语之间,那苏吉不曾误会,便知道,指的乃是“与自己为同门弟子”,而非是“悟虚的同门”。但在悟虚来讲,确实是自己的同门,或者说是自己的师兄弟,共尊悟虚。

    这里,便不由不插几句。苏吉,作为凡尘修士,请求与悟虚,便是默认要以悟虚为尊,听其号令;于世俗眼里,或者一般的修士眼里,那便是存在一定的人身依附关系。而悟虚亲口对苏吉说,何其峰等九人,也是同门,那自然,大家都是同门,不然,悟虚也无须对其说出带有解释意味的一句,直接象带着宠物一般,带着其前往接应何其峰等九人便是。

    这其中,便牵涉到,悟虚这样的佛门修士的修行之道。佛祖曾言,人人有佛性。所谓佛祖,不过也是先行的觉悟者,他是老师,他是善知识,善护念。须得尊崇,可以崇拜,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与佛祖的关系,实则更偏重于平等,而不是等级森严的上下级关系,不参杂一丝人生依附的意味,所谓众生平等是也。那么,悟虚视何其峰、张翠露等九人,视苏吉等人,根本而言,也无外乎同门共修。若是用后世某个时期的时髦用语,那便是,大家都是同志,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从五湖四海走到了一起。如此而已。

    (注,上面这个佛祖与我等实则平等,是小生小说中言。为何?佛祖不可说不可说。金刚经有偈:若以音声见我,以色相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道理如一。)

    悟虚当初设置,那九把白骨剑,化作寂灭珠,带着何其峰等人破空而遁,直接是向着自己方向飞来。细细感应之下,也正是入此。与苏吉说了一句之后,便带着其,循着感应,飞入云海。

    再说何其峰、张翠露等九人。张翠露居首,依旧双目紧闭,长发飞扬,双手合十,似乎陷入深层次定中。身后九颗寂灭珠,绕成一个圆圈,罩着何其峰数人,先是隐于虚空,飞出了奈何岛,一个时辰之后,从虚空中出,笔直地飞向前方。何其峰等人心知有异,却又不敢贸然唤醒张翠露,再加上那九颗白骨剑化作的寂灭珠,在张翠露身后盘绕,根本失去了感应。这才想起了当日上庐山那日,悟虚临走之时,所说的话语,随即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宛如护法使者。

    这一路飞来,虽然不说惊世骇俗,但也无比招摇。引得沿途修士,纷纷侧目。有眼力高的,一望便知,佛门高人出现,甚至是天外天下来的佛门大修,甚至称之曰,菩萨转世!有心机深的,也不言语,悄无声息地,在后面跟着,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打了什么主意!

    如此,不出半日,罗刹峰与莲法峰之间的云海中,便出现了一支奇异的队伍。一个黑衣妙龄女子,手结佛印,面容时而痛苦,时而哀愁,时而慈祥,时而微笑。其脑后,九颗散发着白光的圆珠,徐徐飞转,盘旋。其身后,紧紧跟着八名男女,似随从,似护法,气息与之连成一片,透着淡淡的佛息。再后面,则是跟着一长串,成群结队的,形形色色的修士,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缀着前方这九人。

    何其峰等人,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暗暗着急起来:张翠露何时能醒?这身后之人,越来越多,如何打发?再这样下去,惹来厉害角色,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一道黑气,带着惊人的气息,从后面疾飞而来。所过之处,众修士,纷纷避让,有大半,竟然直接飞去,消失不见,似乎很是畏惧。

    何其峰等八人,在张翠露身后,不由相视苦笑,这身后越来越近的黑气,其气息,正是先前在奈何岛酒楼中所遇到的那名真人层级的鬼修的气息!

    不多时,那道黑气,竟然从头顶上方,飞到了前面。一道人影渐渐从黑气中走出,其身着青袍,不是那人还是能是谁?

    此刻,张翠露依旧还未醒来,依旧笔直地前飞。眼看着,就要撞上那人,那人也缓缓地扬起了黑气缭绕的双掌。何其峰等,连连叫苦,正要不顾一切地联手全力一击。却忽然,眼前情形一变,待细看,不知道何时,已经身处悟虚的法界之中,更有一陌生人,站在那里对着自己等人微笑示意,“我乃悟虚大师新收的随从苏吉,见过诸位同门师兄弟。”

    法界外,悟虚静静地浮在虚空,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名鬼修,片刻之后,合掌道,“小僧悟虚,还未请教尊驾名讳?”

    悟虚?吕叶青,眼前一亮,也收敛着浑身四周翻腾的鬼气,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对面这个年纪轻轻的和尚,口中阴冷地答道,“原来你就是悟虚大师?我乃罗刹峰吕叶青。”

    吕叶青?悟虚徐徐收回注视的目光,而听着这三个字,不由暗暗皱眉。吕叶青,自己听说过,其本是百草门弟子,却不料在庐山第一日,便杀师尊和师兄,投靠了罗刹峰黑龙使文天祥。如此之人,怎么会在自己布在张翠露身上的佛印触发之下,脚涌金莲,佛音随身呢?

    吕叶青,见悟虚沉默不语,心中颇为不喜,阴阴地笑了笑,“之前那白骨剑,可是大师以法界炼制而成?”

    悟虚法界能够炼制出白骨剑,是因为法界寂灭缘故,一般的喇嘛教曼陀罗法界,断难有此妙用。这本是悟虚一个大秘密,却不料被吕叶青突兀地直接道破。

    悟虚唱诺了一声,说道,“尊驾,为何执意为难小僧同门?”

    哈哈.。吕叶青,仰天大笑,黑色鬼气一收,身上青袍却有无数青叶浮出,随着其阴森尖锐的连绵笑声,向着四面八方飞舞去。

    刹那间,跟这何其峰等人来到此处的修士,全都如惊弓之鸟,作鸟兽散。这一方云海处,转眼之间,便只剩下悟虚和其两人,隔空对峙。

    “阿弥陀佛!”佛号声再次从悟虚嘴里飞出。那无数飞舞而至的青叶,纷纷化作青烟,缭绕而散。这正是佛门功法对鬼门功法的一般性克制之用。

    却见吕叶青,不慌不忙,抬起右手,轻轻朝着悟虚左肩按去,貌似老朋友打招呼一般,无拘无束,兴之所至,逾越时空。

    悟虚不闪不避,站在那里,只是双手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周身遍涌金光,如金身罗汉,要硬接吕叶青这一掌。只不过,嘴里却诵出六字大明咒。

    这六字大明咒,一经诵出,吕叶青便是动作一滞,按向悟虚肩膀的右手掌心的那一抹厚重稠密的暗绿,忽然喷薄而出,如脱缰野马,又似阴火燎原,竟然蹿升蔓延至其整个右手。

    吕叶青,低沉地喝了一声,右手臂上的熊熊绿焰,齐齐飞起,化作密密麻麻的狰狞骷髅头,朝着悟虚咆哮而去。

    悟虚也忽然猛地出掌,空中层层叠叠的大日如来金光,迎了上去。

    便见得,那些绿色狰狞骷髅头,忽然好似活了过来一般,张开两排锋利白皙的牙齿,将那一片漫天似的金光各自咬碎攫取,然后变成灿烂的金色,飞了回去。顿时,吕叶青的右手臂,金灿灿,如镀金了一般。

    悟虚,一声大叫,倒飞数里,犹如见了鬼一般,露出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猛地,悟虚在虚空盘腿闭目,双手结莲花印。

    法界之中,何其峰等人,一边与苏吉交谈着,一边焦急地看着深层入定的张翠露,去忽然看到悟虚(神识之体)出现在那莲花台上,双手结莲花印,面色无比凝重!

    法界内外,顿时梵音四起,无数虚幻的莲花,带着不切实际的真实感,在各处涌现。那吕叶青,见空中无数白莲,朝着自己涌来,双掌奋力齐出。无数白莲,好似无物,未破碎,却如泡沫,偶有靠近飘落其手臂其身躯的,也瞬间消失。

    这场景持续没多久,悟虚便停了下来,直勾勾地望着对面的吕叶青。吕叶青,却似乎忽有所获,一声尖利的长啸,双臂一振,一边朝着远处飞去,一边哈哈狂笑道,“原来如此。”

    悟虚愣了愣,却是没有追赶,只环顾四周,又神识放出,四下详细探查,然后身影消失,进入了自己法界之中,一抬手,止住了何其峰等人的出言询问,径直飞到莲台上,入定而去。

    何其峰等人,面面相觑,正打算默默等待;却谁知,悟虚又猛地一睁眼。随后,便听到数声佛号,身躯一软,尽皆晕倒。那苏吉也不例外。

    待到醒来,何其峰等人,环顾四周,猛地站起来,手持白骨剑,一副全身戒备的样子!这不正是奈何岛那个酒楼么?怎么又回到此处?没错,这死人般的寂静,这重口味的鬼气,还有周围远近,面色不善的鬼修!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个清迈的声音传来。

    众人一看,悟虚大师坐在酒楼倚窗边,其对面,一个中年和尚口诵佛号罢,又合掌叹道,“原来如此,如此说来,你我须得上了罗刹峰一趟?”

    “臭和尚,这里是罗刹峰的地盘,你们来做甚?”一个鬼修,忽然出现在窗户外,伸手便是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捅了进来,大概是想要来个一刀两命,从背后,将悟虚和那中年和尚一起劈成两半。

    但见,悟虚依旧一脸恭谨地坐在那里,背对着的那个中年和尚也依旧双手合十,如如不动。

    何其峰正要大叫着,意在提醒。那把捅进来的钢刀,却忽然淹没在或者说融化在,一道红光中。

    大日如来金光!

    窗外响起一阵惊呼,然后便是一声惨叫。

    这道大日如来金光,出现得毫无征兆,也不强烈,好似晚霞西沉之时最后一抹余晖,看上去,全无炽热之感,只有那一抹淡红。但窗外却是在那一声惨叫之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何其峰等人,跟着悟虚多时对于佛门功法也算有所了解,大日如来金光也曾听说过,见着悟虚的神情和那抹如火似莲的淡色红晕,心中震撼不已,各自猜想起着这名陌生背影的中年和尚到底是何方神圣?

    张翠露忽然开口说话了,只有四个字,“阿弥陀佛!”

    何其峰等人顿时石化在那里。张翠露何时醒来,又何时默默站在了后面?而且居然开口说起阿弥陀佛来?!

    便在此时,那中年和尚缓缓转过身来,面带着微笑。他笑得很随和,右手微微抬起,手指空空,作拈花状。

    何其峰等人,但觉得一只无形大手在自己头顶如春风拂过,一阵清凉,真如醍醐灌顶。

    悟虚随即站起身,合掌致谢。何其峰等人也顿时醒悟,纷纷上前行礼。那中年和尚,也不回答自己是谁,只是微微挥手,然后看向悟虚。

    悟虚会意,手指对着何其峰等人一点,九颗寂灭珠分别飞入九人体内,同时神念传讯,如此这般。

    何其峰等人,随即领命,出了酒楼,向着各处暗中寻那吕叶青去了。

    正所谓

    诸剑连珠传警讯,法界结印观异景。

    大日金光骷髅头,莲花暗涌鬼影青。

第三百零八章 夜雨宿

    “阿弥陀佛。”那中年和尚,望着?何其峰等九人远去的背影,不由对着悟虚又是长叹恶一声。

    悟虚不由又再次回忆起先前自己在法界所观和亲自与吕叶青交手的情景,依旧是有点迷惑和迟疑,极其慎重地斟酌说道,“是与不是,有无关系,纯属悟虚猜测。一切还得等国师您亲自查验。”

    原来,悟虚方才与;吕叶青交手之后,便急忙将何其峰九人摄入法界,禁制起来,然后急忙联系八思巴大师。八思巴大师,听说此人在法界佛印之下,脚涌金莲,交手之时,一身鬼道功法,颇为奇怪,竟然能够轻松化解悟虚的大日金光,虽然悟虚于此功法修为平平,最关键的是,此人与悟虚交手到最后,居然一半身子金光琉璃,一半身子鬼气森严,居然与悟虚在定中所见到的莲花生大士的法相有几分神似之处。是以,八思巴大师,急忙而又悄然地派出一道法界化身,亲自前来。

    一方面,八思巴等人急切想寻找到莲花生大士,另一方面,虽说佛门讲究随缘而显,但若是莲花生大士真的转世成一名欺师灭祖的鬼道修士,那么宣扬出去,确实是比较骇人听闻。这也是,悟虚与吕叶青交手之后,随即将何其峰等人摄入法界,暗中禁制起来的原因。

    八思巴大师化身,听了悟虚神识传讯,遂与悟虚一道来到奈何岛,在不惊动罗刹峰真灵修士的情况下,搜遍方圆近千里,不见其踪影。悟虚这才,派出何其峰等九人,四处寻找。

    在奈何岛盘桓一日,那吕叶青仿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全无一丝消息。悟虚与八思巴一阵商议,此处奈何岛,乃是罗刹峰的地盘,两人作为佛门中人,不宜过久停留,不如前往乾坤岛,参与那云海蜃境中的密市,徐徐打听。那密市,颇有影响力,而且吕叶青上次也曾参与,说不定,这第二届密市举办之时,那吕叶青也会再次前去。而罗刹峰地界,则有留下来的吕叶青等人继续打探。

    于是,八思巴、悟虚一道,离开奈何岛,直接朝着乾坤岛而去。那苏吉,则跟在悟虚身后,一同随行。

    悟虚还是第一次见到八思巴的法界化身,平素八思巴都是秘而不宣的,而且,据悟虚观察?,此身外化身,不但其修为自己居然看不透,深不可测,而且其语气神态,接触之下,与八思巴本人似乎毫无分别。真可谓,玄妙不可言。

    前段时间在莲法峰,干赞布达,在****额尼大喇嘛送给自己一段曼陀罗法界运用法门之后,显示了法界化身之妙,悟虚见猎心喜,一直想要学会,却因为自身法界寂灭以及未曾接受上师灌顶等原因,只是隐窥门径。此刻,八思巴法界化身,与己同行,悟虚几次话到嘴边,又生生止住。

    好在八思巴这法界化身,随着悟虚的速度和方向,在云海快速穿梭,不出一日,便到了那乾坤岛地界,倒是省却了悟虚不少莫名心痒和煎熬。

    乾坤岛上,丹门修士居然有不少识得悟虚,一见之后,一边飞也似地迎了上来,一边着人飞也似地前去禀报。不一会儿,那长孙赤便风急火燎般从岛内迎了出来,远远望着悟虚,一边拱手,一边大喝道,“来者可是前来参加密市的佛门高僧?”同时不停地对着悟虚,使出人世间凡人常用的眼色。悟虚看在眼里,不露痕迹地后退一步,神识传音给旁边的八思巴这法界化身,“此人乃丹门掌门大弟子长孙赤,请国师暂为上前答话。”

    八思巴这法界化身,微微望向迎面而来的长孙赤,朗声道,“可是长孙施主,小僧宝印,正是为密市而来。”原来,八思巴这具法界化身,法号宝印,悟虚暗道,先前一直是称呼其国师。

    那长孙赤,略有深意地看着宝印和悟虚,合掌道,“原来是宝印大师,请。”身子一侧,领着宝印和悟虚,以及苏吉三人,先是绕着岛外徐徐飞行一段,随后径直引着三人,往岛外一处飞去,却是离那乾坤岛越来越远。

    悟虚看了宝印一眼,见其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一脸平静沉稳,便也不出声,只管带着苏吉,和宝印一道,随着那长孙赤向前飞。

    待到了一空旷无人处,长孙赤方才停了下来,潇洒地转过身,对着悟虚和宝印合掌道,“悟虚大师,是否认识掩月仙子?”

    掩月仙子?

    悟虚和宝印顿时齐齐皱眉。所谓掩月仙子,定然指的是掩月宗陆妙影。而这次初到乾坤岛,长孙赤径直将二人引至岛外僻静处,如此相问,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宝印大师脸色颇为凝重,却依旧是一副随时入定而去的样子;悟虚,却罕见地先是哼了一声,先前的笑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无须多说,长孙赤见此情景,便神识传音,将事情原委,告知悟虚二人。原来,陆妙影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回到来到乾坤岛,与张若月、陆纯生、赵慕兰等人会和之后,随即以掩月宗的名义,向乾坤岛丹门、还有大衍宗,提出了一个颇为难以拒绝的要求,那便是要丹门和大衍宗动用乾坤盟的势力,暗中打探悟虚的下落。至于,这个要求,为什么难以拒绝,长孙赤,没有明言。

    此次,悟虚等,前来乾坤岛,所幸的是,恰巧被长孙赤的心腹首先碰上,不然,只怕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悟虚听后,久久不语,暗思道,“难道,那掩月宗两个老怪物已经察觉我已经逃出了范蠡隐居洞府?然后,遇到那陆妙影之后,又告知了星云竹一事?八思巴这具法界化身,会不会为了自己,与天外天掩月宗陆妙影等人发生冲突?”

    这边厢,宝印大师忽然开口道,“敢问长孙施主,此次密市,那罗刹峰吕叶青,可曾得到请帖?”

    长孙赤,愣了愣,随即答道,“罗刹峰吕叶青,乃是鬼道翘楚,据我所知,第一次密市,我等便潜入送上贵宾令牌。每次密市,他都可以有一席之地。”

    “阿弥陀佛!”八思巴这具法界化身,汉人模样,言行也是汉传佛门的范儿。宝印大师,诵罢这句佛号,随即闭目沉默,宛如定中。旁边的悟虚,自然明白,又沉思了一会儿,方才狠狠地对着长孙赤说道,“宝印大师,乃是佛门大修士。我等此次前来,却是为了寻找那吕叶青。长孙施主若是能够照应一二,庐山莲法峰自会承你的情。”

    那长孙赤,听悟虚如此说,又看了看高深莫测,沉默不语的宝印大师,沉吟片刻,点点头,问道,“两位大师,若是能够乔装打扮一番,在下倒是可以暗中为两位大师安排好乾坤岛一行。”

    其言下之意,便是他可以为悟虚等人,在乾坤岛这段时间,巧为遮掩,提供一些帮助和便利,但却不会明面上出手相助。

    这一日,乾坤岛上,来了三名散修,两名游方僧人,一名道士。这三人,上了乾坤岛之后,便寻了一家普通的客栈,租下三间中等客房。那两名僧人,自从进了客房之后,便没有再出来,好似闭关了一般;那个道士打扮的修士,倒是潇洒得很,穿着青色道袍,手持一杆拂尘,每日一大早,便出门,在这岛上四处溜达,直至深夜方才归来。这两名游方僧人,自然是悟虚和宝印,那整日外出的道士自然是奉命行事的苏吉。

    如此数日过后,随着那云海蜃境中的密市即将再次举行,赶往乾坤岛的修士也越来越多。便是悟虚等人所居的客栈,也住满了人,个个神秘兮兮的,尽皆不以真面目示人。整个客栈,随处可见修士走动,悄无声息地,寂静得很,仿佛里面住的都是些不入轮回的孤魂野鬼一般。

    这其间,自然也有晚来的修士,想要住进已经客满的客栈,企图赶走悟虚等人这样的桥段。但这些,真的是无须浪费笔墨,有什么好写的呢?有什么好看的呢?无非是,煞费苦心,设计演绎一些无厘头的对白情节,行那装逼打脸之事,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洗洗睡,清晨早起说不定还有个晨勃的惊喜。

    但在一个暴雨之夜,悟虚正枯坐入定,冥冥观想莲花花生大士而不得之际,却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了两声惨叫声,在飘摇风雨中,如蚊虫嘶鸣一般,几不可闻。这便是又有人以命争夺这小小客栈中一处客房。

    悟虚从定中警醒,倒不是因为这雨夜中隔壁传来的两声惨叫,而是因为那熟悉的魔气!九幽化魔指!悟虚可以肯定。这九幽化魔指,悟虚见赵彤施展过,见那杨颖蓉施展过,一指仿若幽冥来,勾魂夺魄于无间。这道若有如无的魔气,是在那两声惨叫声之后,隔了数个呼吸,方才泄露过来,显然出手之人已经将这九幽化魔指,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举手抬指,杀人夺命之时,不曾泄露半点魔气。

    难道是赵彤?或者是那杨颖蓉?抑或是玄机子?!

    悟虚,不由起心动念,神识悄然放出。风声、雨声,风雨声,隔壁是那边的寂静,又好似真的是一处幽冥,幽幽冥冥。风愈大,雨愈疾,愈幽静,愈如魔。

    悟虚,心中讶然,正要起身悄然前往,一探究竟。忽然,客栈大门外?,有动静传来。一个黑袍男子,一边小心翼翼地虚扶着那名女子,恭敬之中透着爱怜,爱怜之中保持着些许尊敬,一边轻叩大门,直到客栈伙计出来,直接说本店已经住满,已无多余客房。

    那名黑袍男子,对着伙计笑了笑,将头稍微偏了偏,方才说道,“贵店,明明那地字丁号客房空无一人,为何却说已经住满?”那伙计一愣,大声地说道,“这不可能,地字丁号客房,前日里,便有客入住。”

    “双儿,”那名女子,身披黑袍,戴着面纱,在凄风冷雨中,似乎有些疲倦和娇柔,此刻对着那黑袍男子,轻声说道,“若是那密市如你所说般,此间定然已经人满为患。我们还是别处随便找个地方吧。”

    那被唤作双儿的男子,不停地点着头,仿佛是这夜里的冷风,为这夜里的雨点和声一般。待到,这名女子说完,他方才又朝着那名伙计笑了笑,然后乌黑的五指,伸进怀中,取出一块乌黑的石头,送到那客栈伙计的面前,“这位小哥,行个方便。我等就站在外面,你不妨前去看一看,是不是那地字丁号客房空无一人。”

    阴魔石!能在乾坤岛上开店的,也不是太过无能之辈,自然其手下的伙计也颇有几分眼力,这名伙计看着眼前的乌黑石块,识得是上好的阴魔石,不由低声惊呼了一声,语气也软了下来,说道,“两位客官且稍等。”随后,也不接住哪黑袍男子递过来的阴魔石,一转身,急匆匆的朝着里面跑去。

    不一会儿,客栈掌柜带着先前那名这伙计,又急匆匆地跑到客栈门口,对着那黑袍男子,连连作揖,说道,“两位贵客驾临,招待不周,还望海涵。那地字丁号客房,先前的两位客官,似乎已经匆匆离去,如今正好空了下来。两位若是不嫌弃,且稍待片刻,待我叫人打扫之后,便可入住。”

    那名黑袍男子,又矜持地笑了,在这雨夜的疾风劲雨中,无声地腼腆地笑着了笑,然后微微侧身,对着那头戴黑纱的女子低声说道,“师娘,我们还是不要麻烦他们了,权且先住上一宿,避避外面这狂风暴雨。”见那女子,没有出声,这男子,便又对着客栈掌柜和伙计笑了笑。

    那客栈掌柜和伙计,站在风雨中,不由打了一个冷战,随后便将这二人,迎了进去,送到了那地字丁号客房。也就是悟虚的隔壁。

    这一男一女,住进了客房之后,却是泾渭分明起来。那女子,心事重重地坐在圆桌边,而那男子却是走到窗前,坐了下来。

    “双儿,这屋子里原先的住客,是不是被你赶跑了?”那女子,背对着那男子,忽然幽幽说道,“你答应过师娘,不得以魔功伤人。”

    “师娘,你太多心了。是,我刚才是来过这里,但是我只不过是搬出囚魔峰的名头,然后给了两块上等阴魔石做交换。那二人方才离去。你情我愿,不过是公平交易。”那男子,苦涩地说道。

    悟虚,端坐在那里,自然认得这二人。当日,在求魔岛附近,悟虚便见过,正是那韩双和李明珊。韩双已然入魔,其与师娘李明珊的关系,如今看来,更显亲近。

    搬出囚魔峰的名头,显然是以势压人。这韩双如此说,却是毫无愧色,似乎也不怕李明珊恼。果然,那李明珊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并无责怪话语。

    若是,寻常苦命鸳鸯,或者魔道修士,悟虚便也不闻不问,也不愿暗中窥探二人.。便是先前那两声惨叫,正是韩双施展九幽化魔指所致,又如何?你杀我,我杀你,这人世间,这庐山上,还少么?自己管得过来?

    正要收回神识,那李明珊却忽然说道,“别的事,我也不管。双儿,我只问你一句,你何时能够脱离囚魔峰,脱离那赵彤的魔爪,随我下山,回雁荡山去。”

    脱离赵彤的魔爪?悟虚心中一阵苦笑。

    那韩双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走到李明珊身后,双手轻轻地按在肩膀上,早先被魔气入侵所形成的坑坑洼洼、丑陋无比的脸庞,此刻柔情,闪着灼灼光华,话语声温柔而又坚定,“师娘,双儿又何尝不想和你早日同回雁荡山呢?待我此次得到那天魔花,将一身魔功尽数转移出去,便和师娘重回雁荡山。”

    李明珊,依旧背对着韩双,双手抬向双肩,似乎想要将韩双的双手拿开,但到了半途,脸上却不由浮现出一丝羞涩,双手从中途撤了回来,合在胸前,双唇微动,似乎在默默地喃喃自语。

    天魔花?!悟虚从长孙赤那里得来的密市拍卖清单中知晓,这天魔花,乃是天外天魔道修士的珍贵药草。修魔之人服用之,可以将一身魔气提炼精纯,若是普通修士服用之,往往便会引来心魔,成为魔道修士。

    回想着清单上关于天魔花功效妙用的种种描述,听着韩双的温软细语,看着其站在李明珊身后,那双闪烁不定的双目,看着那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李明珊。悟虚不由得在这暴风雨之夜,打了一个寒战,浑身一阵冰冷。

    急忙将神识收回,盘腿而坐的悟虚,却忽然想到了赵彤?。依稀间,悟虚仿佛看到赵彤,在囚魔峰无比高远之处;她,长发飞扬,周遭魔气重重,冷冷地看着自己,似笑非笑。

    正所谓

    千里追至乾坤岛,却被悬赏已多时。

    闭门独坐暂入定,一夜风雨化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