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佛全文阅读 第32分节

第三百二十二章 刘葫芦

    囚魔峰,慈云观,三清殿,黑霭霭的魔气弥漫,中有红光闪烁,一个人影不停流转,恍恍乎,幽幽乎,正是那玄机子在修炼。忽然,魔气急速朝着中心涌去,他的身影渐渐凝实,端坐在那里,望着手中的血红木鱼,皱眉不语,心中暗道,“这血心木鱼毕竟脱胎自佛门法器,虽然这些日子我用不少修士心脏血祭,但恐怕还是得佛门高僧的心脏,方可十分契合,令其发挥最大威力。只是,自己已经引起招惹了清静峰和罗刹峰,要是再惹了莲法峰,恐怕大大不妙,还须仔细计较..”

    玄机子微微出神的想了片刻,方才从须弥戒取出一片闪闪发光的传讯玉符,默然感应之后,笑了笑,一拂黑色道袍,起身走了出去。

    他看似闲庭漫步一般,速度却是极快,不一会儿,便出了囚魔峰,然后化作一个红衣大汉,飞到魔岛,大摇大摆地走进一处酒楼,旁若无人地直接上了三楼,轻车熟路般走进了一间名叫无影的雅间。

    雅间中,早有一个人,一身魏晋时候的士子装束,高冠宽袖,静静地坐在圆桌边,圆桌上一个热气腾腾茶壶,两个空空如也的茶杯。那人望了玄机子一眼,叹道,“在自己的地盘,你也如此小心?”此刻化作红衣大汉的玄机子,坐下来,望着眼前这人笑道,“你不也是变了模样么?虽然你那一身正气,我老远便闻到了。”

    那人,微微一皱眉,抬头望着窗外,“我从浩然峰赶过来,到了你们求魔岛,自然要稍微遮掩一二。”

    玄机子和此人,很是熟稔,听罢,又是一笑,却也不说话,只是拿起桌上茶壶,一边慢慢地将两个茶杯斟满,一边缓缓说道,“此处茶水,也就是这大红袍比较有味道。”

    那人,和玄机子,各自举起茶杯,也不说话,只是浅酌慢饮,直到一炷香之后,茶杯见底,那人方才淡淡地说道,“我此次约你出来见面,本是想当面问一问。”

    “结果,你已经不必问了。”玄机子又是淡淡一笑,说话间,又伸手执壶,重新将两个茶杯满上。

    那人,两根手指摩挲着温润的茶杯,隔了半响,方才又说道,“你可知道,清静峰今日,擒住了九名玄影门的杀手?”

    “哦?有这回事?”玄机子,看似不动声色,但双眼却开始散发出光彩,顿了顿,复问道,“确定是玄影门的杀手??”

    “千真万确,”那人也是眼神一亮,望着一脸凝重的玄机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悟虚,方才紧急传讯于我,要我想办法保这九人周全。”

    玄机子愣了愣,忽然大笑道,“好!好!好!”站起身,疾走了两步,忽地扭头对着那人说道,“难怪悟虚提议在庐山之上组建玄影门,原来是早有筹划。青田兄,那九人,是不是人世间玄影门之人?”

    被玄机子唤作青田兄的,自然便是刘伯温了。

    但见,变了容貌的刘伯温,迟疑片刻,点头答道,“悟虚此刻,被困在人世间雪域高原的哲蚌寺,未曾细说这九人来历。但以常理推断,应是人世间玄影门之人无疑。当日,你为了躲避全真教追杀,顶替悟虚,成为人世间那玄影门客卿。可曾听说过张翠露这个人?”

    玄机子略一思索,又是笑道,“张翠露,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玄影门组织严密,各地各处分支,互不统属,只向门主负责。她若不是应天府分支的,我自然不知晓。”

    刘伯温又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如今,张翠露九人被全真教擒获,由两名真人修士带队,正送往清静峰。说来说去,此事也是因你而起,不知你有何计较?”

    清静峰擒拿了这九人,押送的队伍是由两名真人修士带队,沿途接应策应的,更是有不少高手。更莫说,清静峰,会以此为诱饵,暗中布下陷阱。而且,很可能有真灵大修士出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要不然,刘伯温也不会紧急约见玄机子了。若是能够一个人救下这九人,刘伯温,说不定,就直接一个人,暗中出手,救下张翠露等人了。约见玄机子,道明实情,刘伯温也是有几分迫不得已。

    这段时间的连环杀人血案,其实从第一起,那清静峰全真教五名道士遇害之事开始,刘伯温便确定是玄机子所作无疑。到后面,接二连三,甚至直接出现了玄影门字眼,无非是他故弄玄虚,扯出玄影门,甚至于造成既成事实,想要拉悟虚和刘伯温下水。但刘伯温,一直故作不知,不闻不问,置身事外,也是在反复权衡,直到张翠露等九人被阴差阳错抓了起来,悟虚又急急传讯,言辞恳切地央请刘伯温设法营救。刘伯温思虑再三,这才紧急约见玄机子,又从浩然峰下来,亲赴求魔岛与之会面。

    刘伯温,静静地看着兴奋的玄机子,心中千万个念头转动。

    玄机子,负手于背,缓步踱行,似乎脑海中也是百千万转。

    忽然,玄机子,猛地·止步,对着刘伯温,沉声说道,“青田兄,当初在人世间应天府,我等三人结盟,同生死,共进退。但,悟虚当日提出在庐山组建玄影门暗杀黑市之后,他本人和你又万分犹豫,以至于先前那星云竹也落入了罗刹峰·吕叶青手中。莫非你和悟虚,都嫌弃贫道目前的身份?”

    这是剖心之问。

    刘伯温一阵苦笑,缓缓说道,“暗杀黑市,与佛门道宗宗旨有所违背,很是忌讳。我想悟虚,之后也颇有悔意。这一点,玄机道友你应该理解。至于你目前的身份,我和悟虚,都没有嫌弃之意。”

    “既然如此,贫道也直言了!”玄机子坐了下来,斟茶,漫言,“人世间,我等三人结盟,但上了庐山,却是各行其事,长此下去,便是人世间的归人世间,庐山的归庐山。如今唯有玄影门一事,可以让我等三人,真正联系在一起。青田兄,你说,是不是?”

    刘伯温,望着茶杯中已经泡开了的茶叶,沉默片刻,长叹道,”玄机道友,无须如此说。眼下,最紧要的便是张翠露那九人之事。“

    玄机子,见刘伯温避而不答,嘿嘿笑了笑,却也不再追问,低头沉思片刻,方才又说道,”要救这几人很难。就算证明这九人上庐山来后,未曾杀过人,但他们是玄影门杀手这一点,却定然会被清静峰那帮老杂毛抓住不放,说不定就稀里糊涂地做了替死鬼。“

    刘伯温点点头,清静峰迟迟没有抓到真凶,眼下张翠露这九个人世间玄影门之人冒出来,无论如何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就算这九人,每次血案都有不在场证据,也难洗同党之嫌。

    ”除非——“玄机摇着头,竖起右手食指,对着囚魔峰方向,微不可察地虚指了一下。

    刘伯温会意,压住心中的惊讶,问道,”大自在宫,果真有真灵大修士降临?玄机子又是嘿嘿一笑,收回手指,肃然不语。

    刘伯温,断然说道拂手,“万万不可。如此,便就算救出这九人,之后,这九人又如何行走庐山?”实际上,刘伯温来时,最担心的就是,张翠露九人之事,被玄机子知晓之后,大加利用。此刻,玄机子提出是不是请囚魔峰中从大自在宫下来的真灵大修士出手,刘伯温想都不用想,直接否决掉。

    玄机子,也随即顿悟刘伯温的此番前来的真实意图,冷笑着,“既然如此,贫道我出面,也是不宜再有动作。往后的事情,便要仰仗青田兄了。”

    刘伯温,此次前来,一则是防止此事被玄机子利用,二则也是隐隐有告诫玄机子的用意,见玄机子如此说,当即笑道,“玄机道友,切莫误会,意气用事。此事,容我从长计议。”

    张翠露等人被擒住的当日,全真教便有真灵大修士孙终敏悄然赶来,暗中秘审,各种实情,当即得知。张翠露等人承认曾经加入过人世间玄影门,但东海剧变,玄影门早已不复存在,众人受了莲法峰悟虚大师的点化,早已算是佛门修士,而且众人之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凡尘六层,又岂能作下那滔天血案?

    但正如刘伯温和玄机子所推断的,孙终敏听罢张翠露等人的辩解,冷笑一声,追问道,“既然在人世间加入过玄影门,便难保在庐山又加入新成立的玄影门,不然尔等又何必提到玄影门便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张翠露等人,答曰,正是怕发生此时这般的误会。孙终敏,一拂袖,转身而去。

    从之之后,全真教也不再有人前来审问张翠露等人,只是默默押送着他们,不紧不慢地朝着清静峰而去。沿途,该住店的住店,该歇脚的歇脚。旁人看在眼里,便明白,这是想着引蛇出洞。

    这是阳谋。全真教如此行事,拿张翠露九人如此做法,既是扬了清静峰道门之威,也是煞那玄影门的威风。若玄影门没有一丝动作,那么也算是声名扫地了。那玄影门门主,恐怕也无法再服众,让手下甘心送死卖命。

    第三日的时候,全真教一干人等,押着张翠露等人,来到了宝信岛下属的一处岛屿。这岛屿,远看之下,状若道士随身携带的一个葫芦,是以被取名为葫芦岛。两名真人修士带队,其余道士,两人一组,押着一人,好似游街一般,上了岛来,缓步而行,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一间客栈,住进了一处别院。

    到夜晚时分,一个玄衣男子,也踏上了葫芦岛,他身背着一把黑鞘长剑,像一个远方游子,面容沧桑,步履略显蹒跚,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同一家客栈,问明了全真教道士所在别院之处,却又去,反倒是坐在大厅一处角落,叫了酒菜,一个人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全真教一名真人修士,带着几人,便出现在大厅,扫了一眼,直接朝着这玄衣男子走去。

    也不知道全真教这边说了什么,大厅中忽然听到那名玄衣男子,高声说道,“在下,苏吉,以前在人世间,也加入过玄影门。这身衣服,还是当年玄影门发的。你们全真教,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全真教那名真人修士,道号玄冥,他冷冷地望着这玄衣男子,“不管阁下是否是装疯卖傻,故意找茬,既然你说自己曾经加入过玄影门,那就得罪了!”说罢,便要出手。

    这时候,只听一声“且慢!“,一个身着淡色宽敞道袍的中年人,走进了恶大厅。他走到那玄冥之前,一身浩然正气环绕,行礼说道,”在下刘伯温,见过道友!“

    刘伯温,清静峰的儒门真人修士,却又习得道门不少妙法,精通占卜堪舆,善用奇门遁甲。玄冥当即稽首道,”原来是青田真人。贫道,全真教玄冥,有礼了。“

    刘伯温又还礼,”幸会幸会。“随后,对着玄冥沉吟片刻,指着那玄衣男子说道,”此人,名叫苏吉,本在人世间应天府抗元杀妖。与我偶然相识,颇为投缘,此次回清静峰,便将其带上了庐山,随我见识一下庐山云海。却不想,言语间,冲撞了贵教和道友,不知道能否看在在下的薄面,方才之事,就此揭过?先行谢过了“

    玄冥子,想了想,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一场误会,青田真人,不必客气。“

    随后,刘伯温和玄冥子,以及另外一名全真教真人修士玄清子,在他们所住的别院中,相谈甚欢,到了后面,更是交流起道法来。刘伯温,说起道门分支中的奇门遁甲,可谓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那全真教,以内家心法为重,玄冥子和玄清子二人,听得如痴如醉,自觉获益良多,直到一夜过去,东方泛白,方才如梦初醒。

    刘伯温方与二人辞别,带着苏吉,飘然而去。

    云海中,刘伯温对苏吉如此如此吩咐着,苏吉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点头。到了最后,刘伯温叹了一口气,”如此,至少短时间,他们九人无性命之忧矣。至于,何时能够真正脱困而出,便须得看机缘了。“正欲飞去,见苏吉依旧还站在那里,不由转身问道,”你可还有疑问?“

    苏吉恭敬行礼答道,”晚辈不敢。只不过,前辈为何要与全真教那两名真人修士,一夜长谈。若是他们葫芦岛上不糊涂,中途识破了前辈妙计,岂不是大为不妥?“

    刘伯温看了苏吉一眼,笑道,”也罢,看在你昨夜,冒死假扮玄影门之人,舍命顶撞全真教的缘故上,本真人便与你解说一二。“顿了顿,忽然问道,”你可是觉得本真人是在诓骗他二人?“问完之后,也不待苏吉回答,又说道,”昨夜,我与他二人在林中,促膝而谈,将道门分支的奇门遁甲之术,诸多精妙玄奥之处,一一解说,可曾有半分诓骗?“

    一席话说完,刘伯温飘然而去,苏吉若有所思。

    而随后,这一日内,庐山云海传遍了一则消息。一名叫做苏吉的修士,原本是人世间玄影门的杀手,昨夜差点也被全真教玄冥玄清擒拿,好在浩然峰青田真人,出面作证作保,一场误会方才消弭。而据说,全真教原先所擒拿的那九名凡尘修士,也是之前加入过人世间玄影门,上了庐山之后,也不曾行凶作恶,只不过无人出面为其作证作保,到如今还在背着黑锅,被全真教拿来做法扬威。

    随后又有人说,这九名凡尘修士,曾经受过莲法峰悟虚大师点化,已经算是佛门俗家弟子..

    如此众说纷纭,更加热闹;同时,一种质疑和同情也在众修士中迅速蔓延。

    玄冥子、玄清子,带着一干道士,带着张翠露等人,不再游街示众般的走走停停,风急火燎一般回到了清静峰,随后一刻不停歇,将张翠露等人送至了主峰上面的三清观,和张翠露九人一起,接受诸位真灵大修士的垂询。

    正所谓

    商议只为劝诫,罢手即是相助。

    设计并非得罪,论道实在葫芦。

第三百二十三章 莫妄修

    清静峰·,三清观大殿中,天外天下来的长清子,全真教的丘通南、孙终敏、吴有道,正一教的天机子、玉真子、灵宝子,等诸位真灵大修士,尽皆置身于层层灵气化作的云雾之中。

    玄冥子、玄清子,看不真切,也不敢看个真切,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毕恭毕敬地垂手站着。旁边,张翠露等人,忽然感觉一阵清风拂过,全身的封印随即解除。张翠露和何其峰正欲开口,又是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将她二人连着其余七人,一起送出了大殿。然后,这股清风,犹如一张温暖的巨手,托着九人,飞速而行。

    何其峰·、张翠露等人,只见得四周一片白茫茫,耳边呼呼作响,待停了下来,站稳身体,回眸一看,身后清静峰巍峨挺拔,白云仙鹤环绕,说不出的气象,恍如梦中。

    九人正迟疑不定,一个和尚远远地飞了来,“阿弥陀佛,诸位可是何其峰、张翠露等施主?贫僧空行,奉元法大师之命,前来接应诸位上莲法峰。”

    这空行,脚踩祥云,僧袍下隐约有金光射出,而那些金光环绕在其周遭,幻现出一尊手持金刚杵的密迹金刚法相。显然是位真人修士,而且将那金刚不坏法藏之法门已经修炼到极高深处。张翠露九人,如今主修的便是曼陀罗二十四诸天剑阵,其中吴剑主修的便是二十四诸天中的密迹金刚。见此情形,当下便不由地对空行起了好感。听得其是奉了佛门真灵大修士元法大师之命,接应己方去莲法峰,高兴惊讶之余,又觉得难以置信。

    空行,见众人有所迟疑,微微一笑,合掌说道,“方才正一教天机长老,知会元法大师,元法大师又询问过悟虚大师,方才命空行前来。”

    何其峰等人,随即看了张翠露一眼。上了庐山之后,悟虚离别之时,直言张翠露乃是其传人,要何其峰等人以其为首。张翠露见众人望着自己,暗中祭起传讯玉符,想要向悟虚确认一番。哪知,却久久没有回音。担忧之余,沉吟片刻,对着空行说道,“如此,有劳大师了。”

    一行九人,遂随着空行,上了莲法峰。随后,又参见了元法大师。席间,自然谈及悟虚。元法喟叹道,“那日,梵音木鱼出世,莲法峰真正开启,悟虚便飘然下山,音讯全无。尔等九人之事,还是浩然峰青田真人暗中告知老衲。”

    张翠露九人之事,悟虚为了保密起见,仅仅告知了刘伯温,再由刘伯温出面,先后酌情告知了玄机子和元法大师。而刘伯温告知元法大师此事之时,也提到了悟虚被困之事。元法大师,得知悟虚被困人世间雪域高原哲蚌寺,急忙传讯给此刻身在人世间的八思巴大师,随后,又派人传信给正一教天机子,和全真教丘通南。这才有清静峰三清观大殿中那一幕。

    实际上,刘伯温和苏吉,导演出葫芦岛之事,四处散布谣言后,清静峰道门,便知道张翠露等人之事已难以完全掌控,隐隐有点弄巧成拙。再加上,元法大师派人传信,是以,清静峰道门众真灵大修士,如孙终敏一般,暗中查看了张翠露等人的功法,确定为佛门一系,当场便将九人送出了清静峰。

    此事,至此·,便暂告一段落。张翠露等人,从此便暂留在了莲法峰白马寺属地,随着空行等人静心修行。至于玄冥子、玄清子,受了一顿严厉申斥,领了惩罚,带着对刘伯温的无尽怨念,再下清静峰,不抓到真凶誓不回转。

    反倒是悟虚,让人担忧起来。无论是元法大师还是八思巴大师,还是刘伯温,玄机子,还是张翠露等人,数次传讯,都无任何回音。要不是多吉已经奉八思巴大师之命,前往雪域高原,元法大师,刘伯温,乃至张翠露等人,恐怕都要按捺不住,下庐山去了。

    话说,悟虚自那日出了莲法峰,遇见杨颖蓉,得悉前尘秘事,犹豫再三,便送其下了庐山,至雪域高原,却不想被困在了哲蚌寺。此事,说起来,又话长。

    魔女杨颖蓉,未露形迹之前,名叫央金卓玛,本是雪域高原一名藏族女子,后偶然与元朝三皇子巴尔措达相遇,遂成为其爱妃。悟虚,当日带着其下了庐山,飞到雪域高原,将其安置在一个藏族人家之后,便隐身而去。

    这雪域高原,可谓一方佛国,几乎是家家信佛,人人信佛。臧传佛教的诸多派别,宁玛派、萨迦派、噶举派,格鲁派等,在这雪域高原,割据一地却又相互扶持,政教合一,拥有无上权威。悟虚将杨颖蓉送下来之后,并没有真正离去。他一方面,在雪域高原,四处游历,增长见闻,一方面也在暗中监视杨颖蓉的一举一动。

    高耸入云的雪山,披着洁白的哈达,倒映在清澈见底的湖面;古朴原始的藏民,骑着骏马,高亢的歌声,像雄鹰一样在蓝天白云上飞翔;金子般的阳光,洒落在雄伟的寺庙上,红色、白色、黑色的经幡,迎风飞扬。

    悟虚,把自己当作了后世慕名而来的观光客,在雪域高原,行走了数日,看遍了这片雪域佛国。心中,深深震撼之余,又不由深深感不安。

    众所周知,此刻的雪域高原,还是农奴制度,而且又政教合一。那些佛门僧侣们,尤其是上层僧侣,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堪比一方诸侯。这些僧侣,联合世俗界的一些奴隶主,形成了绝对的垄断的权力阶层,生杀予夺,作威作福。

    农奴制度也罢,政教合一也罢,也许是因为雪域高原的封闭,自然资源的缺乏,还有诸多因缘的累积,这才造成如此境况。但让悟虚深深不安,疑惑,甚至愤怒的是,藏传佛门,在此处,竟然大大违背了佛祖的教诲,或者说违背了佛法的宗旨。

    其一,佛法讲的是众生平等,可雪域高原上,藏民农奴,几乎如同猪狗牛羊,喊杀便杀,剥皮抽筋,藏传佛门受藏民如此虔诚供奉,却不无丝毫怜悯,熟视无睹,甚至利用佛法为这种不平等辩护和鼓吹;其二,藏传佛门这些僧侣,肆意索取财物、劳役、女子;其三,他们往往借双修之名,白日宣淫,以法事之需,生生虐杀藏民农奴,取其热气腾腾的肠胃、心肺,血淋淋的眼珠、足筋,以为祭品。

    为此,悟虚,曾经郑重地参拜入萨迦寺,和寺中一些喇嘛交谈过。这些喇嘛说起来,也是振振有词。因果循环,今生做牛做马,是赎前世的罪孽。他们这些藏民农奴,献上钱财,牛羊,妻女,乃是供奉我佛,以此功德,洗清前世罪孽,于来世种下无数善根。至于双修,生取活人器官,这个在上师眼里,都是无差别,毕竟空,何须着相?

    最后,还反问悟虚,何须着相?悟虚默然。

    佛佛说因果循环,六道轮回;佛又说,所有一切众生,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佛还说,若有人以世间七宝布施,以是因缘,得福甚多。

    这些喇嘛,如此说,似乎也能自圆其说。

    悟虚,闷闷不乐,难道政教合一之后,这些喇嘛,便站在了农奴主的立场,不去救度世人,反而为其涂脂抹粉,甚至助纣为虐?

    如果,这些藏民生来便是罪孽深重的,生来便是卑贱污秽的,生来便是微不足道的,生来便是可有可无的,那么他们被欺凌,被奴役,被虐杀之后,便真的可以洗清罪孽,含笑九泉?

    如果,身为佛门中人,不大慈大悲,不救苦救难,反而说此乃他们因前世罪孽应当有此下场,反而·说一切不过如梦幻泡影,都是一场空,那佛祖又为何入世传教呢?那佛法以及佛门,还又何必要呢?反正,都是一场空嘛。

    萨迦寺,乃是藏传佛教萨迦派的根本大寺。萨迦派,自从出了“萨迦五祖”,尤其是五祖八思巴,“被元世祖忽必烈封为国师、帝师,领总制院事,管理西藏地方政教事务”之后,势力大增。到如此,近百年过去,虽然蒙古大元帝国,已经风雨飘零,但八思巴尚在,是以,萨迦一派,依旧屹立不倒,至少表面上还是雪域高原最大的政教势力。

    悟虚,因为手持八思巴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在萨迦寺,受到隆重接待,礼遇甚恭。但悟虚没呆几日,便婉谢了殷勤挽留,离寺而去。

    悟虚一个人,徒步而行。因为每到一处,周围那些藏民,见到悟虚的装束,便齐齐五体投地,跪拜不已。悟虚便避开人烟之地,朝着寂静空旷,大雪封顶的山谷走去。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悟虚一个人,心思重重却又浑浑噩噩,耳边只传来脚下嘎吱嘎吱的踩雪声,还有那时而呼啸而过的风声,到了后面,风雪飞舞,四处好一片白茫茫,无牵挂。忽然,悟虚,双腿一曲,盘坐了下来,瞬间,成了一个雪人,然后成了一座小雪山。孤僧参不透,自埋高原雪。

    雪山上冷冷清清,拉萨西郊的哲蚌寺,却是春意暖人。这一日,哲蚌寺的一名长老,号称哲曲法王,新纳了一名明妃。一时间,哲蚌寺长老,齐聚一堂,更有许多年轻僧侣站在四周角落,手持各式佛器,金刚杵、转经轮、木雕佛像、佛香、彩色经幡,又诵起无数梵音佛唱..好似一个大party。

    在堂中上首,哲曲法王,一身暗红僧袍,头戴明黄僧帽,双手结莲花印,分别放在膝上,两只眼睛不时散发出逼人的光芒,注视着下方那名跪拜在地,低头合掌,虔诚无比的少女。

    这名少女,美艳异常,而且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她对于佛法颇有慧根。依照常规,哲蚌寺长老纳明妃,须得对人选详加考核,除开年轻貌美这些因素之外,还需要看备选之人,向佛之心,以及对佛法的理解领悟,普通情况,往往要考察数年之久。但这名叫央金卓玛的少女子,真可谓是上苍赏赐给雪域高原的瑰宝。她,面目姣好,体态妖娆,举步若莲,对于我佛对于上师,乃至一般的喇嘛,都毕恭毕敬,虔诚无比,于诸多佛经及密手印,皆是一点即通。

    阵阵梵唱中,袅袅佛香中,哲曲法王,缓缓伸出右手,虚按在前面下方那名女子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一炷香之后,礼毕。其余众人皆散去,佛堂中便只剩下哲曲法王和那名少女。

    他的身形渐渐升空,依旧保持着端坐之姿态,浑身金光闪现,无喜无悲的对着这少女说道,“央金卓玛,你能短短时间,通晓本教《密宗道次第广论》,可见前世乃是前百千万世,已于我佛前种下诸善根。吾今,便以无上瑜伽心法,开示于你。”

    言罢,也不见其有什么动作,便见得那央金卓玛自动飘飞到其身前,张开两腿,勾住其腰背,缓缓沉了下去。

    ..

    哲曲法王,一声狮子吼,伸出粗壮的双手,按在央金卓玛的后背。央金卓玛,微笑着,两只芊芊玉臂,轻轻扣在哲曲法王的肩膀上。

    佛堂内,金光一片,金光中有大光明生。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这片金光中,这片令人眼晕目眩的大光明中。

    ..

    金光终是散去,大光明也散去,香烛也熄灭,佛堂中弥漫着一丝****的气息。一片寂静和幽暗,好似世间万物进入伏藏,整个大地化作一个巨大的子宫。

    片刻之后,身上金光万道起,哲曲法王端坐着,显现在空中,犹如佛陀一般。只是那面容,却不断变幻,时而化作那刚刚被哲曲法王纳为明妃的央金卓玛的面容。

    在这变幻中,哲曲法王口吐女声,轻笑自说道,“原来如此。所谓明妃,实则佛母。”

    央金卓玛,杨颖蓉是也。她身中佛门大日金光,设计“逼迫”悟虚送其来到人世间雪域高原,也就是这具躯体原先主人的故乡,然后扮作处子,故意引起哲蚌寺长老哲曲法王的注意,拜入其门下,趁其纳自己为明妃,行那双修.之际,暗施魔功,颠鸾倒凤,偷天换日,一则是为了疗伤,二则则是有更大的图谋。

    而悟虚发觉之时,从雪中出,闯入哲蚌寺,已经为时晚矣。

    正所谓

    因果循环轮回苦,前世今生是阎浮。

    修佛不渡世间人,明妃空行妄作母。

    注:本章,小生想了很久,藏传佛教的一些流弊,试着提出来。但六道轮回,因果循环,包括密宗双修,乃至种种常人觉得恐怖的法事。依照佛教,或者说臧传佛教的教义,又可以自圆其说。为免诽谤和不必要的争执,诸位看官且当小说看。

    佛说因果循环,六道轮回,但若是世人以此自甘堕落,则佛也要哭。

    本章中,明妃,究竟何指,或者说一般何指,诸位可以自行百度。包括空行母这个称号。

    至于双修,包括小说前面提到的曼陀罗欢喜禅。佛说,若不能禁欲,则修佛断难成。但依照臧传佛教的教义,又有双修,欢喜禅一说。这里,我们可以稍微展开一下。

    所谓双修,首先重在指精神层面的观想。注意,不是本心观想啪啪的事情。而是另有所指。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高僧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可以本心不动,化身入世,入梦,入幻境,经历世间百态,这其中便包括男欢女爱,而且·不是专注于此;这算是一种历练。当然,有的人会说,高僧境界到了,已经超越了普通的色相,杀生或者欢爱都无所谓;这个嘛,从理论上来说,可以是可以,维摩居士不是便有妻妾无数么。(维摩居士是为了弘法。)但是基本上没有高僧会这样做。为什么?可以化身入幻境做这些事情,为何本尊要去做?

    其次,有没有通过真实肉身的双修,得大解脱者?很难很难,尤其是如今末法时代。理论上有可能而已。其实这一点理论上有可能,小生以为也是为了佛法整个理论体系的圆融严密,而承认的。

    这也可以为那些最新藏域密宗,接触到双修的朋友们,提个醒。

    所以,本章名为莫妄修。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末法计

    生死轮回,今生如此,缘是前世罪孽。这个自然没错。或者确切的说,即是今日之果,便是昨日之因。那么,今日之因,便是明日之果。欲要脱离这纠缠不清的业障苦海,跳出那生生世世的生死轮回,便须得在今日下功夫。于己,在自渡;于他人,在渡他。

    是以,《般若波罗蜜多金刚经》有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是以,《易经》开篇,即是乾卦,且有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是以,《论语》也有言,“苟日新,日日新。”

    只不过,金刚经中这句“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偏重于从“空”来阐释,要修佛之人守住本心,破除或者超越过去、现在和未来之虚妄。所隐含的意思是,既然都是虚妄,那么为何还耿耿于怀,为何还受其束缚,为何不明心见性,返复本心?

    。。

    悟虚,在雪中,在定中,诸多念头,如雪山,如蓝天,如白云,悠悠千载,一瞬而过。

    忽然大地动,在悟虚座下裂开一条缝,悟虚身躯随之下沉。一道白光,打在脸颊上,悟虚缓缓睁开双眼,身上的冰雪早已融化,自己?已是置身于一处岩洞之中。

    这岩洞四周,栩栩如生地绘着种种鬼神,尽皆成忿怒状,在前方白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阴森和恐怖。而那道温暖白光的源头,朦胧中却是有一尊佛像,宝相时时变幻。

    悟虚合掌走上前去,穿过那温暖的白光,便看到石壁上有一个大手印。这大手印,看似平常一般,五指伸开,按在石壁上,但给悟虚的感觉却是不断变幻。那五根指头,如五片莲花瓣一般,舒展收拢,又如五名妙龄女子,缤纷摇曳。

    悟虚,忽然记起当年在元都天源延寿寺中,自己随多吉等人参学修行,曾经在藏传佛门典籍中看到,莲花生大士,入世有八种法相,其中之一便是日光莲师,于日光中显种种神迹。而且,莲花生大士,入藏传法,临走之时,因心忧后世末法时代,特地留下不少心法法门,藏于雪域高原各处秘密之地,乃至五大之中。每一处,莲花生大士都留有印记,并以此为记,令无数鬼神侍奉守护,留待后世之人。

    悟虚两相参照,顿觉此处便是传说中莲花生大士留下的一处所谓的“伏藏”。但悟虚又清楚地记得典籍中所言,莲花生大士,在每一处伏藏都有授记,明确无误地为每个伏藏授记了取出的时间、取藏者的名字,以及将会持守法教的具缘者。

    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此处,总是有缘。难道是取藏者,还是持守的具缘者?悟虚尝试着,祭出自己的曼陀罗法界。

    只见,那石壁上的大手印,忽然犹如活过来一般,飞了出来,毫无征兆地按在了悟虚的曼陀罗法界上。

    对,就是按在了悟虚的曼陀罗法界上。曼陀罗法界,本来无实无虚,但悟虚神识却有这种被按住的感觉。说起来,好似幻觉,但又真实不虚。

    因为,一阵阵梵唱,自虚空传入悟虚神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篇经文。悟虚细细感悟,不禁大惊,怦然心动。原来此篇经文,说的是如何对临死之人进行渡化。悟虚,自从寂灭法界,自观自尊,对于渡化他人而言,除了传法之外,却是再无他法。其他不说,便拿这临死之人来说,悟虚如今只能是以净土宗法门,教其一心念诵阿弥陀佛,往生极乐。

    但这篇经文中,详细讲述了临死之人,种种状态和阶段,并针对性地提出了不同的和对应的法门。究其核心和重点,在于,临死刹那之间,其人其实处于平时根本不可能之有的清明空灵状态,今世种种尘缘,六根蜕脱,万般皆舍,万般将离。当此之时,为其说生死之道,说无常,说真空,开示本心,令其顿悟而不迷失,借诸佛加持而速证菩提。

    列位看官,看到此处,可能会心生疑问。为何,说悟虚细细感悟此篇经文之后,会“不禁大惊,怦然心动”?都是渡化,都是上西天,往生极乐。一句阿弥陀佛,如此简单,人人适用,为何还舍简就繁?

    此间种种,若要细说,若恒河沙。小生资质鲁钝,口吃手笨,只能就此略微勉强分说。

    其一:

    净土宗一声阿弥陀佛,确实可以令死者往生西天极乐。但这一声阿弥陀佛,那是要有功力的或者纯度的。若有人,在世为恶,造下无边罪孽,临死之前,听说有净土宗,有阿弥陀佛这么一回事,随口念来,则也不能往生西天极乐的。说得俗一点,业太重,而心又不诚,随口一句,便想上西天?那是做梦。净土宗所说的,一声阿弥陀佛即见佛祖,即刻往生,那是要你心念纯净而虔诚地念出的。你业太重,心念如何纯净?你随口一念,又如何虔诚?这里面是有大讲究的。后市有俗话,没有谁,能随随便便成功,说得是同样的道理。说不定,你临死一声阿弥陀佛,须得你多年累劫修。

    相比而言,这篇经文所讲的,要稍微好一点,虽然也有类似的问题。但因为比较细分了临死之人因为种种业障而出现的的种种状态和阶段,有不少灵活的应对。这篇经文中,甚至考虑到,因为业障太重,死后七日,其人未能脱离苦海,快要投胎的情况。(七日,姑且认为是虚数;投胎,不一定是人胎。)这种情况,这篇经文,也有应对的之法。至于成不成,那是一回事。毕竟,这上面,还有一个因果报应这样的上位法。

    其二:

    这篇经文,对于临死之人的渡化,是给出了许多选择。可以观想平时所修所闻的诸佛诸菩萨,得到种种加持。而不是如同净土宗非得阿弥陀佛。这个就更加普适,照顾到了不同人不同的前世今生种种遭遇和业力。

    其三:

    这篇经文,暗藏修行大秘密。

    这篇莲花生大士传下的经文,后世有个名字,叫做《中阴闻教得度秘法》,又被一些人称作《西藏度亡经》。

    悟虚感悟此经,心中欢喜之余,发现自己的曼陀罗法界之中,多了一朵白色莲花。这朵白色莲花,漂浮在法界半空,根本不受悟虚控制。悟虚每每想要以神识靠近驱动,那朵白莲花,便随即消失,难以捉摸,更有莲花生日光莲师的法相,无比庄严地出现在悟虚神识之中,其法相四周,更有无数金刚鬼神,侍奉护卫。

    悟虚,这才明白,原来,此处果然是一处伏藏,而这伏藏,取藏者可能是自己,但能够受持修行的具缘者,则是另有其人。这《中阴闻教得度秘法》,只是附带的,对取藏者的一种奖励?

    自己莫非受了这因果,要承担起将此伏藏安全传给具缘者的义务?悟虚心中想着,飞出岩洞,冲破冰雪之封。

    一出来,悟虚便察觉到自己留在杨颖蓉身上的印记,已经失去感应,或者说消失。数日明察暗访之后,悟虚得知哲蚌寺哲曲法王,新收了一名叫做央金卓玛的明妃,当即急急朝着哲蚌寺赶去。

    当悟虚手持八思巴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以礼登门拜访,立即被迎入寺内大殿之后,寺中诸位大喇嘛皆在座上现身。但一番寒暄后,悟虚发觉,却唯独不见哲曲法王。

    “敢问寺中哲曲法王,如今可在寺中?”悟虚,向着上座的哲蚌寺主持扎西班丹大喇嘛,合掌问道。

    扎西班丹,也是真人修士,其师尊乃是藏教格鲁派(又称****)创始人宗咯巴。庐山六峰开启,宗咯巴,上了庐山,却命座下诸位弟子,分别留守在格鲁派诸寺之中。扎西班丹,听说悟虚乃是从庐山下来的,又手持八思巴随身佛珠,是以便亲自率领寺中诸多喇嘛接待,一则算是对于八思巴的尊崇,二则算是想询问一下庐山上的情景。却不料,悟虚开门见山的便是这样一句。

    见悟虚一脸的郑重,扎西班丹,当即向着身边左侧之人微微侧目。那人顿时合掌躬身,答道,“哲曲法王,前日已经闭关修持无上金刚时续轮。”

    那哲曲法王似乎在寺中的地位很高,扎西班丹听罢,也不再多言,只是微笑着望着悟虚。

    所谓金刚时续轮,即是藏传佛教密宗中一种仪轨。其中,含有双修的内容。悟虚听得明白,但知道此刻,也不宜继续追问,只好转过话题,和扎西班丹等人聊起庐山莲法峰的近况。

    扎西班丹等人,听得很是认真。途中,扎西班丹还数次询问起宗咯巴的境况来。宗咯巴,悟虚,在庐山莲法峰有点印象,但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两次面。一次,时悟虚初上庐山会众僧之时,一次则是梵音木鱼真灵归位之时。但这两次,都很匆忙,两人也没有近距离接触。饶是如此,扎西班丹等人,却是显得非常高兴。

    悟虚不由问道,“庐山开启之后,虽然与人世间隔绝,但真人修士,皆可来去自如。上师难道一次也没曾上过庐山。”

    扎西班丹,微露尴尬之色,笑而不语。

    悟虚见状,也不好多问,又说了一下庐山六峰乃至云海的一些传闻和见闻。扎西班丹等人,虽然欢喜之色,但坐姿依旧一丝不苟地端坐着,也无人任意打断悟虚讲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们,颇为端庄矜持,律己甚严,不似前几日悟虚在萨迦寺中遇到的那些喇嘛们,往往听到精彩紧要处,纷纷大声出言,还时不时流露出质疑。如此氛围,一群大喇嘛,红衣黄帽,像小学生一样,围坐在地,凝神倾听,悟虚不由起了点好为人师的兴致,说到后来,竟然祭起法界,施展出声闻法门,绘声绘影,将诸多讯息,以神识相印方式,与众人言说。

    待悟虚醒悟过来,才发现,不自不觉,已是深夜。

    扎西班丹一声佛号,打破了殿中的宁静,随即,又对着悟虚微笑道,“悟虚大师,此番言说,我等眼界大开。此刻天色已晚,大师且随我用些斋食之后,便在甘丹颇章中休憩。明日,我等再和大师讨教佛法。”

    悟虚也有留在此处,查探杨颖蓉之意,便合掌谢过。当晚,悟虚便在哲蚌寺住了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悟虚起来,穿过一条巨石为柱的走廊,便看到后方建筑沿着山势,递次上升,在上方平台又有巍峨险峻的三层高楼,顶部一片金色,上面****、宝幢,处处皆是,阳光照耀下,抬眼望去,犹如一片金光佛土从虚空中出。

    忽然,扎西班丹出现在其中,对着悟虚抬手致意。很快,一个小喇嘛,小跑着过来,将悟虚引到了上方高楼。悟虚这才得知,原来这甘丹颇章乃是寺中主持的寝宫院落。扎西班丹将自己安置在其中,确是颇为礼遇。

    如此一来,悟虚不由暗自松了口气。昨夜,自己原本打算今日假借寺中游览名义,暗中搜寻那杨颖蓉的。这哲蚌寺僧众,和扎西班丹,如此礼遇好客,自己也不用藏着掖着,不妨对其直言便是。

    沉吟片刻,悟虚便将那杨颖蓉之事,说与扎西班丹知晓。扎西班丹,勃然大怒,立刻带着悟虚,起身赶往了那哲曲法王的闭关之地。

    哲曲法王闭关之地,在哲蚌寺措钦大殿后面阿巴扎仓的一处独立佛堂。悟虚随扎西班丹赶到之时,昨日在大殿中见到的那些大喇嘛已经到了七八位,有的略带迟疑地望着扎西班丹,更多的则是把目光则是放在了悟虚身上。

    只见,扎西班丹,在他们默默的注视下,步伐沉稳地走到那寂静的佛堂之前,身上灵气散发,精纯的佛力化作朵朵祥云围绕在其身边。

    这时候,一个大喇嘛,忽然上前数步,半跪在地,行礼说道,“扎西班丹赤巴(主持),哲曲此次闭关之前曾有言,他要降伏修行以来遇到的最大的魔障,若无万分紧急之事,切勿惊扰。”他话一说完,又有两三名大喇嘛默默地走上前来,半跪在扎西班丹之前。

    “哲曲可是带着那名叫作央金卓玛的明妃,一同闭关?”扎西班丹,沉声问道。

    那半跪在地上的几名大喇嘛,点点头,随即急切地说道,“这善女子,天生莲体,深具慧根,虽然是短短数日,却经过我等多方评定,确定无碍,方才核准。”

    这时候,又有几名大喇嘛赶了过来。

    扎西班丹,环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对着地上那几名大喇嘛,温怒地轻轻哼了一声,“我不是说这个。那个女子,乃是庐山囚魔峰的魔女。悟虚大师,除魔卫道,从庐山一路追查至此。却不想,被你们给选入寺中纳为明妃!”

    悟虚在其身后,也上前一步,将杨颖蓉之事大致解释了一下。

    那四五名恭谨半跪在地上的大喇嘛,神色一阵慌乱。

    扎西班丹,不再多言,再次踏出一步,便欲要以********吼之法,唤出哲曲。

    “扎西班丹赤巴,你若现在强行打断哲曲闭关修行,哲曲师兄定然非死即伤。莫若我等在此为其护法,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哲曲出关,再做定论。”一名大喇嘛连滚带爬,抱住扎西班丹大大腿,显然与哲曲关系非同一般。

    在场的喇嘛也是多有点头之人。

    到了这个时候,悟虚看出来了。那哲曲法王,在哲蚌寺这些喇嘛中颇有影响,甚至自成一股势力。这扎西班丹,有点借题发挥,想要对付哲曲法王,今日公开一试,却不想有点骑虎难下。心中暗叹一声,快速思量了一番,又上前一步,微微显露出真人修为,朗声说道,“那魔女,乃是天外天大自在宫下来的魔女,修为不凡,功法诡谲,若是再不出手,恐怕为时晚矣。”

    悟虚和扎西班丹,两名真人修士,并肩站在那里,虽然气息刻意收敛,但无形的气势和威慑,却令在场所有大喇嘛感到一丝窒息,难以再开口言说。

    扎西班丹再不顾忌,一串串低沉的藏语发音,从其嘴边诵出,带着耀眼的光,飞入佛堂。

    这时候,佛堂中,忽然升起一片金光,犹如汪洋大海。一个魁梧的僧影,徐徐升起,浮现。然后,他双目睁开,两道金光射出,停在虚空中,犹如两轮烈日一般。他凝望了悟虚和扎西班丹片刻,忽然起身,身后无数鬼神天女幻相,如影随形般随之而动。

    待他一步走到悟虚和扎西班丹之前,所有幻相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潇潇洒洒,寂寂寥寥。他对着悟虚和扎西班丹,微微笑道,“两位师兄,如此劳师动众,所谓何事?不如进佛堂细说?”

    此言一出,那些本就怀疑的大喇嘛,齐齐兴奋起来。不消问,哲曲开口称呼悟虚和扎西班丹两位师兄,便是明确无误地告知众人,他已经晋升真人层级,从大的境界来说,与悟虚和扎西班丹二人并驾齐驱。尤其是先前半跪在地,向扎西班丹苦苦痛陈的那几位大喇嘛,他们虽然尽量压抑着,没有欢呼,没有尖叫,但落在扎西班丹和悟虚眼里,早已经是眉飞色舞,不可一世的样子。

    “哲曲师弟,”扎西班丹再次环视四周,最后把目光投向悟虚,一边说道,“那名叫做央金卓玛的明妃,实则是庐山囚魔峰的魔女,此刻她在哪里?“

    “原来是为了此事,“哲曲无悲无喜地点点头,合掌说道,”那个魔女,已被我降伏渡化。“

    扎西班丹注视着悟虚,悟虚注视着哲曲,半响之后,举手合掌恭谨地对着哲曲说道,“原来如此。善哉善哉。“

    扎西班丹,见悟虚也找不出破绽,眉间的阴霾一闪而过,随即笑道,“恭喜哲曲师弟,晋升真人。“然后又对着众喇嘛说道,”通告本教诸寺,乃至宁玛、萨迦、噶举诸派,三日后本寺举行大庆典。“

    。。

    措钦大殿三楼西北侧,强巴通真(弥勒见得解脱)殿,扎西班丹和悟虚,站在见解弥勒佛八岁等身像前,默然无语,恭谨上香。待上香礼毕,扎西班丹望着佛像,轻轻喟叹道,“佛祖在上,如今雪域高原,是不是已经到了末法时代?佛祖又何时能够出世救渡众生?“佛门中,以为弥勒佛是未来佛,会在末法时代,出世渡人。是以,扎西班丹有此说。

    悟虚听罢,不由刮目相看,想不到扎西班丹还有此番见识。诚然,自己也是如此觉得,如今的雪域高原,萨迦派经过萨迦五祖的发展,特别是八思巴成为蒙古大元的帝师国师,已经进入政教合一的阶段,但也不知道是否是真正的高僧大德都上了庐山还是怎么的,那些如今在人世间雪域高原掌权的萨迦派喇嘛,违背佛旨,不遵戒律,沉溺享乐,肆意妄为,甚至可以这么说,有的喇嘛干脆就是披着僧衣的魔王门徒。

    “悟虚大师,那魔女是否真的被哲曲降伏渡化?“扎西班丹,忽然轻声说道,”哲曲若真的将那魔女降伏渡化,而晋升真人层级。恐怕三日之后的大庆典之后,雪域高原更加远离我佛慈悲,僧众中又有不少人,沉溺世俗的享乐,不守戒律,不愿大愿大行。“

    悟虚点点头,颇为动容。仔细想想,扎西班丹担忧确实是不无道理。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打个比方,你整天吃喝玩乐,掳人双修,饮食男女,本来被说成不是真修行,但结果你一不小心,又是降伏渡化妖魔,又是晋升真人,修到别人前面去了,那别人以后要不要坚持不吃喝玩乐,不掳人双修。

    “典型示范“在这里,扎西班丹等人,想要改变现状,督促指引,便是有点师出无名。就好比,后世中,我们常见的传闻或者段子,以前班里不好好学习的,现在都成了老板;学习好的,现在都在给别人打工。

    悟虚忽然想到藏传佛教中广为流传的预言和指引:末法时代,莲花生大士的护持非常重要。正要对扎西班丹提及莲花生大士心咒,却又猛地想到莲花生大士已经在天外天消失,而那吕叶青又可能就是莲花生大士的一具分身。

    哪知,扎西班丹忽然虔诚地念诵起莲花生大士心咒;哪知,在扎西班丹虔诚诵持莲花生大士心咒之时,悟虚曼陀罗法界中的那朵诡异白莲花,忽然闪着七彩光华,飞出法界,漂浮在扎西班丹面前。

    正所谓

    中阴救度妙经文,大士伏藏授缘人。

    一切皆为末法计,降魔修真起贪嗔。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大庆典

    “原来你就是具缘之人?”悟虚轻声惊呼道。

    只见,那朵闪现着七彩光华的白莲,快速地无声地没入扎西班丹额头。扎西班丹一动不动,整个人表面流淌着一层七彩琉璃光。这七彩琉璃光的范围逐渐扩大,不一会儿,便将扎西班丹完全遮掩住。

    这应该是莲花生大士的伏藏在进行秘密灌顶,那七彩琉璃光应该是对具缘者的一种护持。悟虚退到殿门外,盘腿而坐,手持金刚印,也为其护法。

    这时候,寺中大小僧侣也都被惊动了。先前在聚集在阿巴扎仓那边哲曲闭关之处的那些大喇嘛,也都赶了过来。待问明缘由,他们商议了一番,留下六人,如悟虚一般,在殿外绕成一圈,珈跌坐,或持法器,或结印,口诵经文不止。而其余六人,则处理寺中事务,以及随之而来的三日后的大庆典。

    而这次大庆典,因为扎西班丹得到莲花生大士的伏藏,而显得更加引人注目。消息传出的当日,便有近千名喇嘛涌进哲蚌寺,更有无数善男信女五体投地地跪在寺外,朝着寺中措钦大殿上空那一缕七彩光晕,磕头不已。

    格鲁派系的真人修士最先赶来,甘丹寺的贾曹杰,色拉寺的绛钦却杰,还有扎什伦布寺的根敦珠巴,这些宗咯巴的弟子,扎西班丹的师兄弟,率领着各自座下,在接到消息后,几乎在一个时辰之内,全都齐聚在强巴通真(弥勒见得解脱)殿外,各以秘法,默默护持。

    佛门传承灌顶,有时候不是一时片刻。转眼之间,已是第三日,扎西班丹还没有走出来,哲曲晋升真人的大庆典却已经快要开始。甘丹寺的贾曹杰,身为宗咯巴的大弟子,便发号施令,命绛钦却杰和根敦珠巴两位师弟,带着弟子,留在强巴通真(弥勒见得解脱)殿外,继续守护,然后邀请悟虚随其前往措钦大殿的主经堂,参加哲曲的晋升庆典。

    短短的路程中,贾曹杰以声闻秘法,暗自传音,向悟虚提及了哲曲此人。哲曲,此人原是一个普通藏童,一日牧羊,误入一个山洞,得到了早已消失的苯教的传承,修习有密宗诸多秘术,后在甘丹寺听宗咯巴讲经,三天三夜,受到点化,遂拜宗咯巴为上师,入了格鲁派,修习显密双修。哲曲,性情暴躁,桀骜难驯,又喜欢以秘术行事,为贾曹杰等人不喜,但因为其诸多秘术,好为人出头,却受到一些中层弟子的亲近。宗咯巴走后,贾曹杰借故将其赶到哲蚌寺,却不想,他在哲蚌寺另有奇遇,因祸得福,一举晋升真人修士。

    悟虚默默地听着,暗中回道,“岂不知,是那囚魔峰魔女,暗中夺舍?要知道,那魔女本身便是真人境界修为。”

    贾曹杰讶然一笑,“哲曲,本身修为便是凡尘大圆满,又精通苯教秘术和本派的《密宗道次第广论》。悟虚大师,也说那魔女下山之前,已经身中佛门大日金光,命不久矣。又岂能够,在哲蚌寺,悄无声息的夺了哲曲的舍?这几日,我也在暗中以神识问话于哲曲,并无可疑之处。”

    悟虚,听罢,又喜又忧,脑海里却闪动着杨颖蓉的身影,应天府老山温泉中两人初次斗法,乾坤岛云海蜃境中默然对峙,及至小岛茶楼中杨颖蓉一边呕血不止,一边说出那石破天惊的囚魔峰秘密事..

    那边贾曹杰见悟虚一时无话,知道其还心有疑虑,走了几步,又说道,“庆典即将开始,悟虚大师,到时候还可以再仔细看看。若是有什么异常,暗中通知我等便是。”

    悟虚点点头,“当日,我成为法界修士之后,八思巴和羌巴措达等大师,在元都小雪山,也曾举行过典礼,不知道今日此庆典是否与之类似。”

    贾曹杰笑道,“曼陀罗法界,对于真人修士来说,也是殊为难得。何况,当日,是八思巴、羌巴措达等无上上师亲自主持?”说罢,话锋一转,“今日,本派庆典,萨迦派也有上师前来,到时候,或许还要劳烦悟虚大师从中接洽。”

    悟虚,一听,顿时眉头一皱,合掌顿首,“小僧本是庐山莲法峰花莲妙法宗之人,在元都愧受八思巴大师的爱护提携,却不曾拜入藏传佛门,来到这雪域高原,与诸多佛门同修,亦只是一面之缘。”

    “哈哈,我与悟虚大师,虽然是一面之缘,但却一见如故。”贾曹杰哈哈大笑着,上前数步,转身拐弯,却是迈步走进了华丽庄严地主经堂。

    等到悟虚,赶上来之时,他已经侧身伫立在门口,一边颔首合掌,一边口诵佛号不止。许多目光,静静地投向了悟虚。悟虚见贾曹杰在等着自己,只得略微疾步的样子走了过去,一边也是颔首合掌,对着经堂中众多大喇嘛口诵佛号不止。

    这些大喇嘛们,错落有致的端坐在经堂,看上去个个都·精气内敛,灵气十足。但从僧袍和僧帽的颜色样式,却又十分分明,宁玛派的大喇嘛,红袍红帽;萨迦派的大喇嘛,也是红袍红帽,但僧帽却是一律呈莲花状;噶举派的大喇嘛,身着白色僧衣;而格鲁派的大喇嘛,包括贾曹杰等在内,都是着黄色僧衣。

    悟虚一眼,望去,便知道萨迦派的大喇嘛最多。他们虽然随意的坐在经堂左侧,但却自然而然地处于中心位置,受众人瞩目。

    忽然,悟虚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抬头一看,一个黄衣喇嘛,缓缓地从一扇侧门,走了进来,他双手合十,面带微笑,一路鞠躬。

    哲曲法王!悟虚,一边随着贾曹杰缓步走去,一边注视着他。他,身材魁梧,乌黑的长发,在经堂明亮的光华中,闪动着莫名的光泽,长方形的脸,红润得如同成熟的蜜枣,高挺的鼻梁上,两只牯牛一般的大眼睛。此刻,他正谦虚地笑着,向着经堂中诸位大喇嘛会心地致谢。立时便有人低声赞叹,高原上又多了一只雄鹰,佛门又多了一尊护法金刚。

    在这种赞叹声,贾曹杰作为宗咯巴的大弟子,格鲁派如今在人世间的第一人,危襟正坐,开始主持此次庆典。

    待贾曹杰简短的讲话之后,哲曲开始从座起,徐徐升空,无数的鬼神,乃至明妃、空行母,开始若隐若现地围绕着其周围,或做忿怒状,或顶礼膜拜。哲曲全身开始放射万道金色光芒,一个浑厚低沉地声音开始从其唇间流出。

    起始一句,便是“圣大白伞盖佛母”!便震惊全场。

    要知道,晋升真人的庆典上,当事喇嘛向在座的同修展现真人境界,是不能随意乱展现,或者这展现的便是自己真实的所修所悟,是做不了半点虚假的。而大白伞盖佛母是一尊女佛,属于密宗的佛,是显密合壁的化身佛,三世如来的佛母。

    这里面的道理,悟虚也知道一点,当下,也是一愣。如此殊胜?!悟虚暗自祭出曼陀罗法界,要施展天眼通看个究竟。

    这一眼看去,只见空中,一尊忿怒状女子法相,隐隐在哲曲身后浮现。蓝色裸身,头佩五头骨,身披人骨念珠。三只眼睛,长发下垂。右手执钺刀上扬,左手执盛血头骨碗。右腿伸直,左腿高弯。极其****而又恐怖。

    悟虚以天眼通察看之时,那女子法相,似乎忽有所感,三只眼睛,齐齐朝着悟虚望过来。

    轰的一声,虚空炸响,好似烟花绽放。

    经堂中,众大喇嘛纷纷侧目,怒视悟虚。

    悟虚收起法界和天眼神通,合掌道,“阿弥陀佛!”哲曲此刻,也诵完经文,徐徐落座。

    悟虚,将自己所看到的,以声闻法门传给贾曹杰。贾曹杰又是微微一笑,对着经堂中的众大喇嘛说道,“方才哲曲身后有大威德金刚的明妃,金刚起尸母的法相显现。悟虚大师,无意以天眼通看到,以为有异。”

    大威德金刚,乃是藏传佛门密尊,相传其威势极大。贾曹杰如此说,意谓出自汉传佛门的悟虚,也许是初次见到,所以才有方才之意外。

    他如此说,悟虚也只得苦笑一声。

    那些大喇嘛们,再次打量了一下悟虚,便扭过头去,注视着哲曲。一名萨迦派大喇嘛,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哲曲,听说你与一名资质甚高的明妃闭关双修之后,一举晋升真人修士?”

    此言一出,经堂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贾曹杰更是面色一沉,带着经堂内格鲁派僧众,长长的诵出一声浩荡的佛号。

    但见,哲曲面无表情,在座上一躬身,合掌恭谨答道,“正是如此。不过,那名明妃·实乃魔女,已经被哲曲察觉,降服度化。”

    哲曲此言一出,经堂内的气氛又是莫名一荡。

    悟虚不明所以,但看得,贾曹杰面色一片涨红,而那名问话的萨迦派大喇嘛,还有其他各教派的大喇嘛,大多露出了然和微笑。

    情况不妙啊?悟虚急忙暗中传音问讯。贾曹杰没有回答,却是正略带怒意的大声说道,“哲曲本是苯教之人,显密双修之后,以大圆满之境,斩魔女于座前,以此功德和机缘,这才晋升真人。诸位,难道以为有何不妥么?”

    “贾曹杰,我等并未说其不妥。相反,哲曲,以一颗不拘陈规的向佛之心,勇猛精进,速证真人义。我等都是深以为然,赞叹随喜不已。”一名年迈萨迦派大喇嘛笑道。

    他此言一出,经堂内四处,便传来赞叹随喜之声,予以附和。

    偏偏这时候,那哲曲,坐在那里,开口道,“如是如是,若我执着于清规戒律,不依本心修行,断难如此勇猛精进,速证真人义。”他这一句应对,犹如投掷于满满油桶中的柴火,瞬间令经堂沸腾起来,嗡嗡声此起彼伏。

    一些格鲁派僧人站在那里一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样子。而这时候,贾曹杰,已经缓缓地站了起来,胸前合掌势若金刚杵,对着哲曲沉声说道,“显密双修,先显后密,持律而修,此乃本教派之根本宗旨,不二法门。哲曲师弟,如此当众妄言,莫怪到时候,我以大师兄之名,将你逐出师门。”

    哲曲,一躬身,合掌,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那萨迦派的大喇嘛们,却齐齐冷笑道,“贾曹杰,你们格鲁派便是如此打压先进同门?须知,便是格鲁派,也是我雪域佛门一系。贾曹杰,你如此出言行事,我等同门,少不得要秉公执言!”其他的教派的一些大喇嘛,也齐齐诵出一声声佛号。

    说是什么秉公执言,但却是大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之意。

    格鲁派重戒律,不无故滥杀,不随意索取享乐,在宗咯巴的带领下,茁壮成长,在藏民中的影响日益扩大,令随心所欲,欲求无度的萨迦等教派的喇嘛来说,日益感到危险。此番,哲曲打破了格鲁派规定的真人以下,不许双修的禁令,闭关双修,而且还一举,晋升真人。他们便拿着此事做法,要破了格鲁教持戒守戒的根基。更何况,还有那扎西班丹得到莲花生大士的伏藏之事。

    想不到,萨迦派,联合其他教派,要借此机会,打压格鲁派!悟虚不由一声暗叹。同时,心中也隐隐确定,杨颖蓉没有死,她夺了哲曲的舍,如今冒充哲曲,在这里煽风点火,要引起藏传佛门的内讧,浑水摸鱼。

    正所谓

    原本是双喜临门,却无奈祸不单行。

    庆典开眼见尸母,萨迦破戒动刀兵。

第三百二十六章 伏藏戒

    格鲁派,主张显密双修,先显后密,严谨持戒。而其他教派,尤其是如今执掌雪域高原大权的萨迦派,他们个个醉心于秘法秘术,沉溺于物欲享乐,在这蓝天白云之下,雪山草原之上,予取予夺,肆意妄为。悟虚这几日,可以说有切身感受。

    悟虚在雪上岩洞中无意寻到莲花生大士的伏藏,扎西班丹却是那具缘者。而自己作为伏藏开启者,得了莲花生大士的《中阴闻教得度秘法》,不能不为扎西班丹护法。

    偏偏,萨迦派,趁此机会,联合其他教派,在庆典上骤然发难。那当事之人,哲曲,身为格鲁派二代弟子,却公然与萨迦派一唱一和。更何况,这哲曲,极有可能便是被杨颖蓉夺了舍。

    如此三番因果,悟虚细细思量,却是不能置身事外,遂从座起,合掌诵道,“诸位大德上师,我等齐聚佛堂,乃是为了随喜哲曲法王的晋升庆典。各派教义,多有偏重,但总不出世尊所说的方便法门。又是为何,要如此怒目相向。”言语间,手上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徐徐升起,放出道道白光。

    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乃是八思巴的随身之物,萨迦派的重要法器。某种角度来说,持此佛珠,便如八思巴亲临。在场诸人,皆是识得,都把目光转向了那几个萨迦派的大喇嘛。

    却见他们以眼神相互交流片刻,便有一人,站了出来。对着悟虚说道,“世尊传法,因人而异,皆是方便法门,本无高下。但贾曹杰他们,却独执着于戒法,内则等级森严、以律压人,外则诋毁同修、蛊惑信众。今日大庆典,本是共参共证的好机会。哲曲当众宣讲自己的体悟,却不想,被无端呵斥甚至要逐出师门!我等奉八思巴法旨,在总理雪域高原大小政教事务。不能不出来说话。”

    悟虚听罢,看了贾曹杰一眼,示意其稍安勿躁,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在此,坐而论道即可。”顿了顿,扫视一周,又缓缓说道,“人世间有人言,雪域高原,是离上天最近的地方。如今庐山开启,庐山六峰倒是似乎成了离天最近的地方。我等今日,在此坐而论道,共参共证,他日到了庐山,也是一段佳话。”言下之意,在这里争个啥啊,庐山之上,来日方长。

    如此一说,经堂内的诸多大喇嘛,都是若有所思,气氛为之一松。那站出来的萨迦派大喇嘛,一顿首,回到了座位。谁知他刚坐下,其身边的一人又开口说道,“悟虚大师,此言极是。我等今日,便坐而论道,以成他日佳话。“顿了顿,”“哲曲,方才展现晋升真人后的感悟,诵持《大白伞盖经》;悟虚大师又以天眼通,看到了哲曲身后有金刚起尸母之相浮现。以贫僧推断,这应是应证了我藏传佛门密宗的金刚时续轮秘法的殊胜。”

    大白伞盖经,乃是大白伞盖佛母之经。金刚起尸母,乃是大威德金刚的明妃。藏传佛门,双修秘法,男性一方乃慈悲之父,女性一方乃智慧之母。而金刚时续轮秘法,乃是双修秘密法。此人如此说,便是暗指哲曲便是因为与女子双修,而晋升真人。

    这话题的主动权,似乎又回到了萨迦派这边。

    格鲁派,要求弟子严格持戒守戒,纵然是真人修士,要纳明妃,修习双修之法,也有许多程序和规定。哲曲真人未到,便秘密修习双修,进而晋升真人。这无疑是告诉众人,格鲁派所宣扬的戒律或者规矩,并不一定的要遵循,不必如此执着,但方便尔。这就从根本上动摇了格鲁派的教义。

    悟虚,深不以为然,正要开口驳斥。

    哲曲又开口了,”正是如此,小僧困在凡尘大圆满关口,已经多年。却不想一遭秘密双修,于大欢喜中得大禅定,方才冲破关碍,晋升真人。“他声音很轻,犹如少女呢喃,低首敛眉,好似自悟自说。语气却是十分肯定和欢喜。

    顿时,经堂一片欢喜赞叹,嘈杂起来。那萨迦派的几名大喇嘛,更是面有得色,望着哲曲,笑而不语。

    悟虚和贾曹杰,都正要开口。这时候,经堂中的香烛忽然无风自灭,陷入一片黑暗。随即,天空中忽然响起莫名的梵唱声,虚无缥缈,却震动四方。悟虚正以为扎西班丹已经受持伏藏,破关而出。却不想听到旁边贾曹杰一声吼叫,“不好!”黑暗中,只见其保持着盘腿坐姿,拔地而起,向着三楼的强巴通真殿方向飞去。却不料刚刚离地三尺,便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给拦住,停在了那里。显然是有人暗中出手。

    悟虚,祭出法界,略一试探感应,不由看向萨迦派那群喇嘛。整个主经堂,被人以曼陀罗法界给禁锢了起来。而曼陀罗法界,正是萨迦派的不传之秘法。

    那群头戴莲花状僧帽的萨迦派大喇嘛,围坐成一莲花状,中间一垂垂老者,双手持印,正对着悟虚,颔首微笑。这人,悟虚却是认得。前几日,悟虚拜访萨迦寺,盘桓期间,便是由此人作陪。此人名叫,松仁赞旦,乃是萨迦派如今依旧留在人世间的真人法界修士。悟虚与这松仁赞旦近距离接触过,知道此人修为高深得很,只不过也许是因为寿元将近的原因,所以选择没有上庐山,而是留守在萨迦寺。

    想不到,松仁赞旦也来了哲蚌寺。悟虚暗叹一声,先前自己一眼望过去,并不曾见松仁赞旦。他定然是以秘法,遮掩了容颜和气息,直到此刻才显露真容。

    贾曹杰,一声怒吼,诵出一句佛号,显化出三头六臂的大威德金刚忿怒法相,折身朝着松仁赞旦奔去。那些围坐成莲花状的萨迦派大喇嘛,也是齐齐一句佛号,其中的松仁赞旦手印如如不动,但他们却好似镜中月水中花一般。

    松仁赞旦的修为,本来就比贾曹杰,又有周围大喇嘛加持,曼陀罗法界祭出,贾曹杰又如何能奈其何?

    悟虚,自问也不是对手。尤其是对方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悟虚思之再三,若要破开松仁赞旦的曼陀罗法界,前往强巴通真殿救援,便只有拿被掩月宗那两个老怪视为珍宝的星云竹了。

    悟虚正要从自己的曼陀罗法界拔出星云竹,黑暗中,香风袭来,哲曲飘然而至。他宝相庄严,临空合掌,宽大的金黄色僧袍,微微拂动,两眼定定地看着悟虚,“你不回庐山,留在这冰天雪地,又是为何?”

    悟虚,冷眼相向,“送你下庐山至雪域高原,本是了你临死心愿。想不到·,你心计如此之深!今日,我必斩你!”说罢,举起手中的星云竹,奋力斩去。

    “星云竹!”哲曲一声尖叫,急速后退,遁入松仁赞旦的曼陀罗法界。

    悟虚手持星云竹,斩入松仁赞旦的曼陀罗法界,紧追不舍,却被松仁赞旦拦在了前方。及至此刻,悟虚方知道,星云竹可以破开曼陀罗法界。眼见得,那杨颖蓉夺了舍的哲曲,快要逃走。悟虚急切说道,“松仁赞旦,那哲曲已经被魔女夺舍,你快快让开,我要将其斩灭!”

    松仁赞旦,两眼盯着悟虚手中的星云竹,沉声道,“悟虚大师,老衲敬你手上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惜你小小年纪便已成为本教真人曼陀罗,在·萨迦寺也是多方礼遇。为何,你如今反而一味袒护格鲁派?”

    悟虚又气又急,怒笑道,“松仁赞旦大喇嘛,可是看上小僧手中的星云竹了?”

    松仁赞旦,摇摇头,“老衲寿元将近,已是快要去见佛祖之人。你手中的星云竹,再是何等宝贝,老衲又岂会放在心头?”

    悟虚心中一沉,说道,“如此,小僧便得罪了!”说罢,手中星云竹作剑,朝着前方的松仁赞旦斩去。

    松仁赞旦此刻是神识之体,处于自身的曼陀罗法界。他见得悟虚星云竹斩来,双手手印变幻,一尊观音菩萨法相显现,左手净瓶杨柳,右手兰花指,骑着白马,散发出无限的慈悲和怜悯。

    观世音菩萨!悟虚许久不见其法相,急忙收住星云竹。想不到松仁赞旦,修的本尊,是观世音菩萨!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悟虚心中,默默诵念了菩萨一声尊号,又莫名叹了一声,随后折身,举起星云竹,破开松仁赞旦法界。

    那杨颖蓉扮作的哲曲已经不知所踪。悟虚站在措钦大殿外上空,脚下无数顶礼膜拜的藏民,头上强巴通真殿被一层红光淹没,早已看不真切。悟虚想要闯进去,星云竹向上一刺。

    只听咦的一声,虚空中有人似乎很是吃惊。但悟虚只见,扎西班丹躺在八岁弥勒佛等身像前,昏迷不醒。

    忽然,先前隐身之人,从虚空中,对悟虚说道,“悟虚,你是莲法峰传人,白莲教教主,又是此伏藏开启者,这朵白莲便授记于你便是!”话音一落,先前悟虚在雪山岩洞中起出的那朵诡异的白莲花,忽然显现,朝着悟虚额头飞去。

    悟虚,大吃一惊,正要躲闪,却被一道玄奥的气息定住。“不好!是真灵大修士!”悟虚心中大叫,一边手中星云竹用力挥舞。一边想要遁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

    但真灵大修士,又岂是那么好对付。悟虚星云竹用力劈砍,一股神识却将悟虚的神识牢牢定住。那朵诡异的白莲花很快飞入悟虚额头,出现在悟虚识海。

    也正在此刻,悟虚法界中的一枚传讯玉符开始发光。苏吉传讯,先是讲了庐山云海出现了凶残玄影门之事,然后便是报告,张翠露等人被当作同党,被清静峰道门缉拿。

    那朵在识海的诡异白莲,开始发光变大,无数的金光流出,无数的梵唱响起。悟虚识海快要被挤爆,匆忙间,只得传讯与刘伯温。然后,悟虚便失去了知觉。

    莲花生大士留下的伏藏太过厉害,或者说殊胜。悟虚本不是具缘者,却佛门真灵大修士暗中施法,将伏藏打入自己的识海。那冥冥中的反噬,那隐含在伏藏中的庞大讯息,顿时如·惊涛骇浪,在悟虚识海四处冲击。

    这时候,诸派前来参加大庆典的大喇嘛,已经悉数从哲蚌寺离去。天空中,强巴通真殿也逐渐从慢慢褪去的红光中显露出来。

    哲蚌寺有天魔作怪,扎西班丹接受莲花生大士伏藏失败..哲曲法王也负伤而去..。

    种种传言,开始在寺外无数善男信女中间暗自传播发散。

    就在这时,强巴通真殿上空,忽然又升腾起七彩光晕。无数淳朴的藏民信徒,大喜,连忙磕头诵经不已。殿内,悟虚盘腿端坐在扎西班丹旁边,头顶一道七彩光柱,犹如喷泉一般,涌出三尺,随后如雨般向着四周星星点点地洒落。贾曹杰、绛钦却杰、根敦珠巴等人,率领着大小喇嘛,围坐在四周,庄严肃穆,结印秘诵,承受着那七彩光华。

    悟虚晋升真人之时,因为借助东海龙宫星月秘境中的狂暴灵力,天灵穴已经被击穿。自那以后,悟虚平时以灵力锁住天灵穴,然后一直多在法界修行,壮大己身神识。今日,莲花生大士的伏藏,在识海反噬,爆发,传承。悟虚识海受迫不过,天灵穴的灵力也被冲散。伏藏的七彩光华,随即从悟虚头顶冲出。

    那七彩光华,颜色只是色相,实则是伏藏的种种传承和秘法的经文章句。此刻,从悟虚头顶如泉涌,带着曼妙的梵唱,洒向格鲁派的诸喇嘛,包括扎西班丹。

    这些经文章句,同时也深深印刻在悟虚的识海内。悟虚神识“苏醒过来”,便看到识海中,一个个色彩各异的字符,犹如漫天星辰,又如盏盏明灯。此种种传承和秘法的经文章句,究竟何许内容也?

    无须翻译和领悟,悟虚神识一扫,或者说神识之体,在识海随意一望,一看便晓。

    “不得杀生..。”

    “不得饮酒..。”

    “不得妄语..。”

    这是佛门种种戒律啊!

    一声苦笑,悟虚望着识海挥不去,抹不掉的点点光华。想不到莲花生大士的这个伏藏,居然是这个!这些戒律,好似在识海生了根,抬眼望去,永恒浩瀚如星辰。悟虚感觉,好似刻在自己脑门上一般。

    怎么形容呢?我们姑且打个浅显的比方,举个简单的例子。有了这些东西在识海之后,悟虚若是出言或者做事,这些东西便会在自己识海发光、犹如一个不知疲倦的老者,在耳边谆谆提醒教诲。

    这种伏藏传承,一般人根本受不了。你境界修为未到,脑子里却总有一个东西在提醒你,劝阻你,你多半会不堪其负重,崩溃掉。又或者,你做了破戒之事,切莫说杀生,便比如喝酒,比如妄语,长此以往,此秘法之下,你多半会人格分裂,或者直接疯掉。

    此伏藏秘法,悟虚,也感觉有点受不了,感觉自己好似被戴上西游记里面孙悟空头上的金箍儿,随时随地被念紧箍咒。

    正所谓

    大士伏藏为末法,佛门内讧此时代。

    法界遁了魔女去,戒律如灯放光彩。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七彩光

    巫山神女峰,在长江上游,今日重庆东北。她依江而立,出云而望,风姿绰绰。关于她的神话传说,歌赋诗词,多不胜数,犹如滔滔江水流,悠悠彩云飞。那一句“巫山.”的典故,便是由此峰而来。

    悟虚,几乎是顺着长江源头,御风而飞,不一会儿便道后世闻名的三峡地段。悟虚不由得放慢了速度,降下云层,虚立在江面之上,但见得,脚下数百米宽阔的江面,浩浩汤汤,水势看似平静,实则潜急。且随着江流的曲折宛转,两岸青山绵延,徐徐展现在眼前,时而如泼墨长画,时而又如险峻军阵。

    悟虚在江面,踏波随风,不一会儿,便看到一座巍峨山峰,犹如天门一般,从转弯处,扑面而来,心知已经到了夔门,不禁叹道,“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只可惜,后世三峡水电站一修,这水位抬高,眼前这番奇景便不复存矣!”三峡水电站未修之前,夔门天下雄,那真是当空雄立,关锁江河;但随着三峡电站的修建,上游水位大幅度抬升,却已不复当年气势。

    下面的巫山神女峰亦是如此。若是后世此刻前去,神女峰,便少了一份高远和神秘,已经没有当年楚襄王做春梦时候的那番出世独立,朦胧高洁。神女已不在,江上数峰青。

    但,悟虚此刻,却是有福的,有缘的。过了夔门,顺江而下,远远地,悟虚便望见那神女峰。风声,水声,辽阔而又悠长,好似其出场时候的奏乐。她静静地站在江边的青山上,周围环绕的云雾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绚丽的色彩,将其衬托犹如天边的女神。云起雨落,霞光万丈,也只不过是她身披彩衣,一颦一笑。

    “悟虚师弟!”一个身影,从北面天边,飞驰而来,势若骄阳,金光一片。

    悟虚当即飞起身,一边朝着神女峰飞去,一边笑道,“多吉师兄!”

    神女峰上,阳光灿烂,草木葱葱,悟虚与多吉各自合掌,肃立对拜,相视而笑。鹤鸣猿啼,山泉汩汩,悟虚与多吉各自将各自遭遇说起,三言两语便谈到了雪域高原上藏传佛门的事情。多吉直言相告,当初上庐山之后,留守在人世间的,除了几个精英之外,·大多是一些根器资质下等之辈;这些人,离了宗门长老座师等的管教,再加上未能上庐山又心怀怨望,是以,行事往往无忌,确实是难以约束。五台山,也是如此,虽然多吉使出霹雳手段,多有杀伐,但诸多寺院,不分青庙黄庙,那些僧众多有破戒之行,有的更是自甘堕落,与邪魔外道为伍。

    悟虚,不由想到,明清以后,宗咯巴的格鲁教派,在雪域高原一派独大,便谨慎提醒道,“今日因,明日果。萨迦派如今,看似权势无两,但等到庐山真正开启,你们尽皆离去,这又如何?”

    多吉长叹一声,“实不相瞒。师尊此次要在萨迦寺为吕叶青开启前世灵识,我本不是很赞同。但师尊,却说这是为了本派将来之计。莫非他老人家,也是考虑到这点?”

    悟虚若有所思。八思巴认定吕叶青有可能是莲花生大士转世,他煞费苦心,将其带到人世间。若是再萨迦寺中能够令莲花生大士恢复灵识,那可谓功德无量,萨迦寺也必将因此而成为佛门胜地,此中好处不可细说。遂问道,“八思巴大师,可是已经到了萨迦寺,我等是否前往拜谒,为其护法?”

    多吉摇摇头,“此番师弟脱困,师尊已然知晓。他命我前来,乃是想你我前往那武昌府走一遭,救一个人。”

    “哦?不知所救何人?”悟虚问道。据传闻,武昌府,如今已是被鬼道修士暗中掌控。而鬼道一系,除了东海龙宫那些鬼龙之外,似乎还有不少天外天下来的鬼修。当日,悟虚率何其峰、张翠露刺杀舟山定海守将廖喜龙,那廖喜龙诡异的落日剑法,令悟虚印象颇深。想不到,八思巴居然要自己和多吉一道,前往武昌府救人。自己和多吉,可都是法界真人修士。看来,此事不同寻常。

    多吉当即答道,“此人,悟虚师弟也曾见过,便是那潘若雪?”见悟虚微微露出吃惊的表情,多吉又笑道,“此中缘由,我也不知。师尊他老人家有此吩咐,定然事出有因。此事甚急,我等不如边走边说。”

    悟虚随着多吉,飞到武昌府,神识默察,但见上空阴森鬼气,乌黑一片,尤其是那王宫,其上空鬼气如山似海,几乎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两人对视一眼,方才明白八思巴为何如此慎重。此刻,武昌城几乎成了一处鬼域。若非鬼道修士,进入其中,恐怕修为便要大打折扣。更紧要的是,身处其间,外界可供汲取的灵气,几乎是没有,这要是打斗起来,不能速战速决,只怕便要被困住。更何况谁知道,此处,鬼道修士布下何等阵法和禁制?!

    当然,地面上的普通人,一个个也是乌云罩顶,鬼气缠身,可惜不自知,依旧如平时一般劳作生活,都城内也是热闹非凡。悟虚与多吉,降下云头,收敛了气息,换了容颜装束,一边在街道上走着,一边默默观察。鬼道修士,随处可见,但他们一个个外表看去,却都是仙风道骨,所过之处,普通人无不纷纷礼让,投以崇敬的目光。偶有一二,因为所修功法太过诡异,容颜气质太过惊恐,也以黑纱蒙面,或坐在八抬大轿之中。这种境况,倒不似悟虚后世看得那些鬼片。那些鬼片中,凡是鬼魂或者鬼修,无不是面目可憎,黑气绕身,一看便是鬼。那像此刻,鬼与人无区别,人鬼难分,人鬼不分。

    两人走了片刻,选了一座靠近王宫,建筑较高的茶楼,在茶楼最高层的雅间中坐定。一边饮茶,一边遥望着王宫,一边交谈着。

    “看来潘若雪,便是在王宫内?”悟虚看着手腕上哪一百零八颗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闪动着微弱的光芒。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能够感应到潘若雪,这是八思巴告诉多吉的。

    “如此看来,潘若雪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多吉,知道,悟虚想问为什么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能够感应到潘若雪的存在,但多吉也不知道,只好避而不谈。

    悟虚抬头,透过窗户看了看天空,皱眉道,“王宫之处,鬼气几乎无所不在,其上空,更是结成华盖状。恐怕,至少也是有真人层级的鬼修坐镇。我等若是要前去救人,最好再等待一个时辰,待正午时分,烈日临空,阳气最盛之时,再行动手。”

    多吉一听此话,笑了笑,“师弟,身为佛门修士,怎么也讲起阴阳之道来了?所谓,阳气盛,阴气衰,乃是道家之言。我等佛门修士,四大皆空,无论阴盛阳衰,还是阳盛阴衰,与我何干?”

    这也是不无道理。佛门修士,不以阴阳之气修行,自然也无须于此忌讳。按照悟虚此刻的理解,佛门修士,主要是修心,或者修神识;至于金刚不坏身,则是另外一个套路,修的是空,因为空,所以不坏;至于肉身成佛,那只是一种比喻或者描述,不是实情。多吉身为注重密法修身的萨迦派喇嘛,说出此等话,显然于佛法的感悟和自身的修行上,都又有所精进。

    悟虚也笑了笑,正要开口。门外,一个蛮横的声音响起,“快快开门,搜查奸细!”随即,便听得砰的一声,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将军模样的鬼修,领着七八个士卒,闯了进来。

    他先是瞪着大眼,狠狠地扫视了悟虚和多吉一眼,再对着空中一挥手,身后小兵,急急如律令般,分成两队,从左右,将空荡荡的雅间,装模作样地巡视搜查了一遍,然后将悟虚和多吉团团围住。

    “将军,莫要伤人,说不定娘娘还要见这二人呢。”一阵脂粉香风,熏飘进来,一个宫装少女,缓步从外面出现在悟虚和多吉面前。这少女,年方二八,长得虽说不上美艳,但也算小巧玲珑,凹凸有致,尤其是那神态举止,站在此刻那虎背熊腰却明显弯腰驼背略带谄媚的将军身边,反倒显得威风凛凛,胜过无数小家碧玉,大家闺秀。但在悟虚和多吉看来,却是地地道道的女鬼,虽红粉,不过骷髅。

    那一身戎装,胸挂护心镜,脚蹬登云靴,手持长枪的鬼修将军,一躬身,算是无声地应答,随后直起腰板,走上前来,对着悟虚说道,“你这手上的佛珠,是从哪里来的?前几日,有妖僧入境,蛊惑民众,你们是不是一伙的?这佛珠,是接头暗记,还是传讯之物?”

    想必是,悟虚和多吉方才上楼之时,手上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因为靠近王宫中的潘若雪,生起感应,散发光华,被他们所看见,想要********。

    悟虚对着多吉一笑,“师兄,怎么办?”

    多吉一合掌,慈悲地说道,“师弟你既然不愿出手,师兄我只好勉为其难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话,顿时激得那鬼修将军大怒,便是那宫装少女,也是峨眉倒竖,作武媚娘在那金銮殿上之状。那鬼修将军,大手一挥,阴测测地叫道,“弟兄们,给我抄家伙!”活脱脱的土匪神态。围成一圈的士卒,顿时拔出腰挎大刀,朝着中间的悟虚和多吉齐齐劈来。

    但随即,那名宫装少女发出一声尖叫,露出阴森的原形,惨白的面容露出无比惊慌的神色,两手好似落水儿童,拼命地划拨着,倒飞而去。紧接着,那鬼修将军和那些士卒也醒悟过来,纷纷后退。

    悟虚对着宝相庄严的多吉笑道,“几日不见,师兄的曼陀罗法界又多了几分玄妙。”原来,便在那一瞬间,多吉暗中祭出法界,将雅间和他们这些人全都摄入。此刻,悟虚和多吉虽然看似身处雅间,其实已经在法界之中。

    那宫装少女和鬼修将军,冲出雅间,又是一阵惊恐万分的尖叫。外面,那些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士卒,有的被尖尖的石柱刺穿了胸膛,有的被压在巨石之下,有的掉进油锅火海,有的凶猛的黑鹰不停的啄着双眼.。个个哀嚎不已,惨不忍睹。无间地狱的景象。

    这两人心知遇到了高人,二话不说,纳头便拜,求饶不已。只可惜,悟虚和多吉,看似在眼前,又似乎隔着十万八千里。

    眼前一切,一纤一毫,尽入眼中,悟虚看罢,诵了声佛号,“多日不见,想不到多吉师兄法界之中,也有了无间道。”

    多吉笑道,“此乃师兄我,在北方与魔军数番交手,斩杀无数,而在法界修成。众生有无尽罪业,我于法界,令其入无间地狱。师弟,莫要以为师兄嗜杀,此乃幻境,聊作警戒,徒具其象,无有真实杀戮。”

    悟虚,点点头,“师兄,和太湖魔军,多有交手?”

    多吉,却是凝重地摇摇头,“师弟有所不知,那王保保已经入魔。”

    什么!?悟虚一声惊呼。****咯巴大喇嘛,联合众多喇嘛教法界真人修士,施展那诸佛海会.界,以秘法,为王保保加持灌顶。想不到,王保保如今却是入了魔道!要知道加持灌顶之际,受持灌顶之人完全敞开六识和识海,前世今生,所有种种,都要受到严格审查。但有瑕疵或不足,在诸佛海会.界中,全都会被一一矫正或抹去。通俗点讲,便是被完全洗脑。王保保又是如何可以事后,再入魔道?

    正思量着,那宫装少女和鬼修将军,已经在无比的惊恐和压力之下,向多吉完全敞开了神识和识海。片刻之后,多吉身后文殊菩萨佛像浮现,佛光,普照。这两人,完全消失。

    ..

    悟虚和多吉,依照那宫装少女和鬼修将军的记忆、容貌和身份,乔装打扮,带着差点被吓个半死的士卒,朝着王宫走去。

    悟虚扮作的那名宫女,似乎在宫中身份不低,一路亮明身份,居然畅通无阻,,直接来到了王宫深处的后花园后面的一处偏殿。这时候,法界中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灼灼闪光,很显然,潘若雪便是在附近,或者就在那偏殿之中。悟虚对着多吉点头示意,也不管是否有埋伏,又是将各自曼陀罗法界祭出,相融合后,向着那偏殿飘去。同时,多吉在法界中,以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为引,持印施法,召唤潘若雪。

    那潘若雪也不知道与这串佛珠有何关联渊源。多吉一经施法,悟虚便看到潘若雪如天外飞仙一般出现在法界之中,只是面色发白,显然身负暗伤。

    这时候,数声怒吼在外面响起。更有一道扭曲的虚影,手持一把白色骨剑,杀了进来。悟虚面色一惭,因为这道虚影,正是从自己法界处进来,当下拔出星云竹,横扫过去。那道虚影,随即被斩灭。

    潘若雪,玉臂一伸,法界半空中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瞬间飞至其手腕,随即双手一合掌,那佛珠便闪着耀眼白光,从四面八方,飞出法界。威势之大,看得悟虚目瞪口呆。

    法界疾飞,不消片刻,已经出了武昌府。如此轻松顺利,悟虚正要开口,却忽然面色一变,多吉主动将两人的曼陀罗法界分开了,自己却是完全感应不到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和潘若雪的动静。

    巫山神女峰,悟虚和多吉又相对而坐。半日之后,,那潘若雪戴着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忽然从多吉法界而出,气息逼人,容颜乃至整个身躯,全都在一片金光之中,边缘更是有七彩光华,直令烟霞失色,神女峰之名仿佛便是为她而起。

    她似乎看了多吉和悟虚一眼,随即朝西一闪而逝。其影渺渺,一句传音空灵如天籁,“李林甫在武昌府作长史。王保保和赵彤,要联手攻打元都,屠尽元庭。”

第三百二十九章 因果累

    潘若雪,自被八思巴和元法大师送下庐山去做功德,便以莲妃身份,入宫保护元帝。却不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道暗中策反了三皇子,将其纳入魔门,又以美色,诱惑元帝,以三皇子李代桃僵,同时反诬喇嘛教阴谋作乱,一夜之间,元都内的诸寺喇嘛,死伤无数,退走邯苍山。元庭势力也正式一分为二,元庭三皇子以元帝之躯,元帝之名,据守元都,发号施令,元庭太子则在王保保军中,在太原与之对峙。

    这是悟虚所知道的情况。但潘若雪后来如何,而王保保又为何入魔,又为何联合赵彤要攻打同为魔道掌控中的元都。悟虚却是一头雾水。

    潘若雪在留音中,讲到,那夜元都之乱后,她便南下,辗转于应天府、杭州府,最后来到了武昌府。在武昌府,无意间发现李林甫竟然作了汉国的长史。潘若雪稍作打探,却不料老奸巨猾的我李林甫察觉,设计,将其引至丰都鬼城附近,借助鬼道修士之手,将其擒拿。所幸,那此刻已经是鬼上身的陈友谅,垂涎潘若雪美色,将其幽禁于武昌府王宫中。潘若雪以体内八思巴的一百零八道舍利光护身,一边与“陈友谅”周旋,一边还要提防李林甫等阴身儒修的暗算。苦苦支撑数日,直到悟虚和多吉前来。

    至于,王保保和赵彤联手攻打元都的消息,则是潘若雪刚到武昌府之时,那胡媚儿暗中传递过来的。当初多吉带着天源延圣等寺的喇嘛,从元都退走至邯苍山,与悟虚在后山,深夜密议之时,发现了身为灵狐一族的胡媚儿,遂以曼陀罗大欢喜法门为其灌顶,送至元太子身边,做了一名侧妃,号曰福妃。

    潘若雪说的这两件事,悟虚都不感兴趣。李林甫,甚至包括其他一些阴身儒修,改头换面,在武昌府陈友谅这里做官任职,要么是朱元璋他们的计谋,要么就是李林甫等人投靠了鬼道修士。这与我何干?王保保入魔,和赵彤联手,要攻打元都,屠尽元庭。这又与我何干?赵彤,入魔日久,究其缘由,乃是有心魔,不灭了元朝派,她心魔难消。自己与赵彤,数次欲见未见,恐怕真的是各自要走自己的路了。至于屠尽元庭,套用雪域高原那些喇嘛的话,那是他们罪孽。

    但多吉却有言道,“师弟,元庭虽然无道,但我喇嘛教受其百年供奉,若是任由魔道中人屠杀一空,莫说师尊,便是师兄我也于心难安。何况,还有不少无辜善良之辈。”多吉说得平淡,语气却是十分坚决。

    这番话却是很有道理。往俗了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往大了说,别人天天虔诚供奉,尊你为上师大德,受你的戒,习你的法,你好意思不闻不问?便是你真的一走了之,不闻不问,你作为修行之人,就真的走得了么?那份因果还在,那份业力还在,搞不好还会产生心魔。再往深处讲,你们喇嘛教如此做,可谓不讲江湖道义,或者没有政治信用,说出去,众口铄金,还不是说你喇嘛教无能又无情。

    悟虚看着多吉略露倦色的眉宇间,不禁暗叹一声,说道,“师兄所虑甚是,但因果循环之下,如此行事,岂不是处处攀缘,纠缠不休?庐山莲法峰已经开启,师兄打算还要在这纷扰的人世间停留几时?”

    多吉摩挲着手中光亮的佛珠,遥望着北方,沉默片刻,悠悠说道,“你们汉人,有句俗话,尽人事,听天命。”

    巫山神女峰上,.变幻,一片绚丽,一片空灵。但神女不见,徒留仙境,唯有悟虚和多吉,沉默不语。

    风起,烟霞似水,恍若仙音。多吉复又对着悟虚说道,“师兄我知晓师弟你一心想要斩断俗缘,追求大道。师兄我,此番之所以明知元都难保,魔人势大,也要前往,也是欲要了断俗缘。”顿了顿,唱诺了一声佛号,“那赵彤,乃是师弟魔障,师弟你是不宜去的。倒是那应天府,朱元璋,白莲教,师弟你何不趁此机会,一了百了?届时,你我师兄弟再一同上庐山。”

    应天府,朱元璋,白莲教?悟虚沉思不已。自己上次,被掩月宗两个老怪胁持,与那薛浮,还有张若月,前往蠡湖范蠡隐居洞府之时,路过应天府,遇到白莲教弟子,自己都是避而不见。况且,白莲教如今,已经托付给释海,又有帝师印与朱元璋立约。自己难道还需要做什么么?

    悟虚疑惑得看着多吉。

    多吉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语带慈悲地诵了声佛号,“当日,你我二人,游历至九华山,师弟你听闻白莲教弟子被阴谋充作炮灰,无端送死,心中悲痛忧愤,对着地藏王菩萨金身像,莫明痛哭。此情此理,师兄我感同身受。”

    悟虚,不信六道轮回,今世今生受苦受难,便是前世罪业的宿命。白莲教,面对****,忍无可忍,不甘受此困苦,受此压迫,以佛祖降世为号召,揭竿而起,宣扬佛国净土。悟虚对此,深表同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白莲教是做了悟虚想做而未能做的事情。他们以实际行动,发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表达了对今生今世所遭受的不公的本能反抗,以及对所谓宿命的质疑。

    此世的悟虚,因此,对于白莲教有一种宗教般的情结。这种情结,除非修佛的悟虚,能够找到一个因果循环六道轮回对于今生今世受苦受难众生一个圆融的解释,否则将一直陪伴着悟虚。

    雪域高原上,悟虚见藏传佛门诸派,几乎是横行无忌,肆意妄为,藏民沦为农奴,做牛做马,以前世今生因果循环之名,任打任杀。于雪山中,禅坐静悟,得出“因果循环固然有,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但佛门弟子,修佛为善,应当知众生皆苦,慈悲渡化,众生也应当有自强不息,奋发向上的结论。但此结论,还是不能说是圆融。设若,有人,以方便法门之说,说你前世罪孽深重,今生根器不足,倒不如,不要做无用功,甚至多做多错,业障更深重,便在今生,受尽诸苦,还了前世罪孽,来世好托生,重新做人,又如何说?这也算是在点化你,超度你。

    多吉,一番话,不经意间,却是击中了悟虚心底最隐秘的软肋。

    悟虚望着一脸倦怠,一脸慈悲地多吉,心有戚戚地说道,“想不到师兄,如此慧眼。悟虚今日方知,太上忘情,千难万难。直到今日,人世间,还有俗缘未了,还有心结未解。”

    与多吉辞别之后,悟虚满怀心事,甚至有点恍惚的,飞到了应天府地界。在曼陀罗法界之中,悟虚静静地俯视着下方。郊外,农者像小蜜蜂一般忙碌。城内,行人如织,动作各异。好一派繁忙景象。空中,巡逻的修士,穿梭不已,犹如群星一般;而道道阳刚之气,更是从各要塞军营,如云升腾。真应了那一句“雄赳赳气昂昂”。再看那鸡鸣寺,气势却是大不如悟虚当日临走之时。如今,释海在庐山莲法峰,陈一鸣等人死的死,逃的逃,若是估计不错,寺中便只剩下灭嗔等人,在那里主持大局。

    如此,悟虚又想到了通陈一鸣蹊跷身死,灭嗔等人诬陷追杀陆平山、赵秋鹤等人之事,心中五味杂陈。他犹如一片云,静静地漂浮在应天府上空,鸡鸣寺上空。

    。。

    应天府,吴王府,此刻因为张士诚归顺东海妖族,这人世间便只剩下应天府,朱元璋的吴王府了。朱元璋的吴王府,规格未变,器物未添,但却日益庄严肃穆。莫说那一个个屏息的忙碌奴仆,便是那花园中的一草一木,虽然春意盎然,却也端庄得像个上流社会贵妇人。

    胡惟庸,垂头丧气地从吴王府走了出来。

    他因为前些日子,在中山学院鼓动儒生前往鸡鸣寺而崭露头角,更被人通知做好准备,某月某日,觐见吴王朱元璋。胡惟庸得此消息,欣喜若狂,一个人在室内大笑,就着难得的雪白宣纸,挥笔写下李白的著名诗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却谁知,今日觐见,身披软甲的吴王朱元璋,坐在那金銮殿上,只是远远地瞄了他一眼,好半响方才淡淡地问道,“汝何德何能,竟然敢煽动儒生,围攻神教?”随后,更是连连挥手,示意其退下。胡惟庸连日来,准备的满腹经纶,之乎者也,生生咽在嗓子眼。走在王府的青石路上,一个老迈的太监,慢腾腾地跟着,胡惟庸眼前还晃动着刚才朱元璋头也不抬,挥手赶人的那一幕,眼看着沿途繁花似锦,心中不由一阵哀鸣,只觉如残花败柳一般。

    他出了吴王府,正要仰头叹气,旁边却有一名宿儒,拦在了面前。这名宿儒,高冠长带,气宇不凡,但手中却持着一杆白布,白布上写着“占卜问卦”四个大字。”你这老头,看你打扮和气度,也是饱学之士,为何到老了,却为老不尊,干起这个勾当!?”胡惟庸气不打一起出。

    谁知那宿儒老头,毫不生气,反倒呵呵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如今怪力乱神当道横行,吾适逢其会,三月读易所得,用作平时占卜解卦,有何不可?若说浩然正气,你胡惟庸一时不容于吴王,垂头丧气而出,浩然正气又到哪里去了?”说得胡惟庸一愣一愣的。

    最后,也不知道那宿儒老头说了些什么,胡惟庸居然熄了怒火,也不回中山学院,更是以弟子礼,随其而去。

    .

    悟虚在高空中,曼陀罗法界中,遥遥看着此番事情,不禁哑然失笑。忽然想到那中年儒生叫做胡惟庸,想起后世一些史书的记载,急忙注目而视,却不想,胡惟庸和那老儒生已经失去了感应,消失得无影无踪。

    悟虚疑惑片刻,又将神识专注于鸡鸣寺,临空细观。

    。。

    深邃而昏暗的大殿,灭嗔,有模有样地端坐在莲花台,虽自称长老,却好似神圣教主。座前如手臂粗的香烛,不是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发声音;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坐着白衣僧众。他一人高居阔论,口若悬河,讲的不知道是什么经文,句句不离白莲,句句不离圣教。

    烟熏火燎中,那般智,则带着数十名光头,等高虚浮于灭嗔左侧,目光炯炯,扫视着下方。那神情,,凶神恶煞,却又没有一点护法鬼神威仪,反倒有点像后世的纳粹冲锋队,随时准备用武力用暴力来捍卫领袖的权威,教主的神圣。

    悟虚看得心生厌恶,把神识又投向军营中那些白莲教弟子。

    。。

    普通白莲教战士,在军营中没有特殊的标记,也不是单独成建制。他们与普通军士混合在一起,除了那些修炼过白莲心法的,悟虚再难分辨。但就算是那些修炼过白莲心法的弟子,其言行举止,悟虚也看不出来与其他人有何区别。

    军中的那些白莲教长老,自从释海主持教务以来,尽皆着白袍,白袍上以黑线绣着莲花。他们,虽然容易辨认,言行也有独特之处,但悟虚却感受不到多少佛门气息。也不知,这些白莲教长老,本身根器不足,还是行伍之中要随波逐流,和光同尘。总之是,不像佛门中人,倒像是政委书记。一句话,杀戮太重犹可恕,犯戒太多难认同。

    传音玉符亮起,多吉已经北至元都,带着数十名喇嘛,要颇为悲壮地拯救元庭那些无辜善良之辈,了了喇嘛教百年积蓄的最后俗缘。

    南方的悟虚接到讯息,也缓缓落地,悄然进入应天府,孤身一人,要异想天开地断了以上种种、如此这般的因果缘份。

    正所谓

    本想无碍上庐山,还有因果在人间。

    前世今生诸法空,南辕北辙难忘情。

第三百章三十章 云端上

    元都,如今的北京城,那厚实坚挺的城墙上,布满了乌黑的斑点,那是战火硝烟的印记。

    云端上空,数道身影,分列两旁,相互对峙着。一边,一男一女,站在“元帝”左右,其中那名女子,身后长长的绿发,在空中纷飞,如一条条吐舌毒蛇,她对着对面,冷声说道,“赵彤,你虽然被封为圣女,但也仅限于庐山囚魔峰。若真论起资历辈分来,他日上了天外天大自在宫,你还得称呼我等一声师兄师姐!”

    赵彤,依旧是黄脸黑纱,头上簪着一支野花,对着这绿发魔女淡淡一笑,答道,“裘师姐,多心了。我等此番攻打元都,别无他意,只是为了早些找出那轮回印。”

    那绿发魔女眼眉一挑,“你们便认定了轮回印在元都?”

    赵彤笑而不语。旁边王保保,默然而立,手中那金刚杵,幽幽地闪着阴冷的黑色光芒。

    一名气宇轩昂,服饰奢华的中年男子,背负双手,痴痴地望着北方,久久不语。胡媚儿,走上前,手臂如盛夏蔓延的藤条,缠绕着这男子的手臂,柔声说道,“太子,无须担忧,魔道修士便是再猖狂,多吉大师他们也定能保住皇室一脉。”

    元都城外,韩林儿,干枯的身躯披着宽大雍容的龙袍,携着韩匡的手,从车辕徐徐升空。脚下无数声音在呐喊,“护驾!”数名身影,随即腾空而起,围成一圈,将韩林儿和韩匡护在中央。

    更高处,那站在“元帝”身边的一男一女魔道修士,神识一扫下方,对视一眼,便对着中间的“元帝”,实则元庭三皇子巴尔措达说道,“大势已去,三皇子不如随我等上庐山,从长计议。”说罢,复又看了赵彤等人一眼,夹着巴尔措达·,直接向着庐山飞去。

    “你们等着,庐山之上,寡人与你们一绝高下!”巴尔措达,被半是护持,半是胁持着,身不由己地飞离元都,嘴上却是无比地说道。

    元都城内又有无数身影,腾空,随着这三人飞去。

    韩林儿,惨白的脸庞,涌出无数红晕,一手抓着韩匡的手,一手用力的向前挥出,同时大声喊道,“千秋功业,便在眼前,本教弟子何在!?”

    冲杀声,震天响起。无数士卒,如潮水般,向着元都漫去。

    不多时,城破。杀声喊声中,元都顿成人间地狱。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想不到百年不到,皇图霸业随风逝。

    一队车马,从北门,仓惶而出,直往大漠而去。

    那王保保,率人杀入了城中;赵彤,飞落下来,看也不看韩林儿,手指北面,对着韩匡说道,“那一队人马,定是元庭首脑和余孽,你且领兵随我前去截杀。”

    说罢,虚空中,四面魔旗显现,风卷云涌,遮天蔽日一般。韩匡带着身后一队人马,随着头顶虚空魔旗的牵引,犹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至那一队仓惶北去的车队之前。

    马嘶叫,蹄飞扬,这群车队中,也不乏勇士,他们一个个两腿轻轻一夹,骑着骏马,手持刀剑,身负剑囊,冲了出来。

    韩匡,站在赵彤旁边,对着这些蒙古勇士,朗声说道,“蒙古骑兵,横扫天下。但你们横征暴敛,大伤天和,气运已衰,到如今,还想垂死挣扎?”话还未说完,其身后的士卒,个个如杀神一般,已经沉默地完成了包抄。

    后面·,元都,杀声震天,哀号声整天!前方,魔军重重。如此形势,便是那些不多的不畏死的蒙古勇士,也不禁失了锐气,他们不待将领发话,一个个虽然训练有素地结成错落有致的防御队形,但脸上却多了一份悲壮。

    偏偏这时候,车队内,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乃至孩童,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赵彤看着这一切,耳听着前方华丽车厢里面莹莹不绝的绝望哭泣声,不禁一阵心驰神荡,隐约间,仿佛间,又回到了当日安丰城内的日子和情景。那人相食的场面,那遍地的伤兵,刘福通日益苍老憔悴日益暴戾专横的面容。。

    时光仿似倒流。当初元都,疏月阁,自己强忍欢笑的一幕幕。更早的时候,自己·扭腰拧臀,手摇臂晃,充作八思巴座下天魔女的情景。还有刘嬷嬷在自己面前呕血而死。

    赵彤从心底,涌起一股快意!她几乎是仰天而笑,右手徐徐抬起,食指笔直地点出,“何须多言,杀!”其身后,四面半人高如宫扇般的魔旗,迎风招展,卷起层层黑云。黑云中,一道道黑影飞出,顺着赵彤手指,向下方精壮的蒙古皇宫卫士冲杀过去。这些黑影,无实在形体,诡异地扭动着,却又发出声声啼叫,犹如春天里深夜里山谷里夜猫叫春,尖细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那些蒙古士兵,纷纷大喝一声,向着空中喷出一口鲜红的精血,顿时空中飞扬起一层血雾。他们随即又整齐地挥动手中的刀剑,顿时金鸣声大作,无数寒光,在血雾中激射而出,好似迸发出勾魂夺魄的魔力,将冲到跟前的道道黑影,悉数斩断。魔影斩断,却随即汇聚在一起,成一团黑云,压在当头。

    赵彤面无表情地站在高空中,也不见有何动作,身后一面魔旗升起,那旗杆对着下方遥遥一点,一道柳条粗细的黑光飞出来,落在了那团黑云之中。黑云急速翻腾变幻,转眼之间,便又化作一尊高约十丈的魔将,骷髅头上两个空洞的眼眶,有绿光冒射,黑色头盔黑色铠甲,上面雕刻着纷繁的秘纹,看上去宛如实质,栩栩如生。这高大威猛的魔将,微微一仰身,双手长戟举过头顶,好似刽子手,抡大刀一般,从右上方斜斜地斩下来。

    一时间,空中鬼哭狼嚎,长戟上突然暴涨出来的黑色光华,如闪电一般穿过那尚未完全飘散的血雾,又如暗潮一般在夜色中蔓延开来,将那点点寒光,瞬间淹没吞噬。

    这时候,一声声佛门密咒响起,空中多了许多佛像、菩萨像,尽皆散发着纯净的白光,驱散了那黑色闪电,黑色暗潮。一片光晕在车队外围浮现,将那魔将的长戟挡在了外面。当初元都夜乱之后,三皇子以元帝之名,收缴捣毁一切喇嘛教事物,严命大臣王公,禁军护卫,不得私藏佩戴喇嘛教的佛像等饰物。此刻,这些忠心耿耿的元庭精锐护卫,顾不得禁令,将随身秘携,佩戴多年的佛像佛珠,取了出来,捧在掌间胸前,乃至举到头顶。

    车厢中,片刻之后,虔诚的诵经声响起,开始略显慌乱和急促,到后面便渐渐的平稳从容起来。数尊佛像,从车厢中飞出,定在半空,祥云咸至,异香连连,梵唱声四起。

    不知何时,那尊魔将,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彤在高空中,静静地俯视着下方的一切,片刻之后,冷冷一笑,侧身对着身边的韩匡低声说了一句。那韩匡便兴奋地点点头,对着身后下方大声喊道,“白莲军听令!”

    其身后那一队胸前绣有白莲的军士,早已严阵以待,听得韩匡发令,齐齐一声洪亮的军号,声震八方,一股浩然佛息直冲天穹。

    隐身在暗处的多吉,轻轻的叹息一声,带着十几名喇嘛,走出法界。他先是凝目望向此刻已经烽烟四起,杀声哭声一片的元都城内,随后端详了一下下方那几尊熟悉的佛像,最后才平视着对面的赵彤,合掌道,“赵真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下方这些人,平素一心向佛,诸恶不沾,何不卖小僧一个薄面,得饶人处且饶人。”

    多吉上师!

    下方一阵欢呼。许多人喜极而泣,更是有不少人呼喊着多吉的名号,述说往日自己如何如何恭敬喇嘛教,如何如何顶礼膜拜多吉,做过什么什么大布施。。又有人跪地向天,虔诚许愿,今日之后要如何如何。。

    多吉充耳不闻,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赵彤。

    赵彤淡淡一笑,指着韩匡身后,“此乃我白莲教幸存弟子。国仇家恨,万千人头,岂是大师你寥寥数语可以抵消,可以抹去?”

    多吉默然不语。

    那边韩匡,一挥手,身后下方的白莲教弟子,口诵佛号,手持兵刃,杀向了元庭这支车队。这些白莲教弟子,乃是赵彤命韩匡秘密训练的一支奇兵,尽皆修习过庐山莲法峰花莲妙法宗的白莲心法,不染一丝魔气,反而是带着一丝佛门气息。元庭这支车队外围的佛门光晕,对他们丝毫不能阻碍。

    多吉虽然方才便隐隐有所预料,但见到此番情形,还是面色一苦,当即命随同自己前来的那十几名喇嘛,下去助阵。自己,则望着对面飞驰而来的赵彤,手结印,口诵咒,浑身金光大作,迎了上去。

    此刻,赵彤那四面魔旗,已经不知所踪。她一人,手持一把如玉骨剑,一袭黑纱,犹如云端之上曼舞。黑纱漫卷飞扬,白色剑花就这样从天空,一路盛开过去。无浸骨花香,亦无矫揉媚态,有的是鲜明的黑与白,有的是暗潜的生与死。

    多吉面色凝重,端坐在七彩云端之上,手中一杆转经轮,身影却又若隐若现,显然已经暗中将曼陀罗法界祭出。神识之体在法界,手中飞速旋转的经轮,却时不时出现在外,在若有若无的梵唱声中,放出道道金光,与赵彤的骨剑隔空碰撞,每一次都迸射出光怪陆离的斑斓,令周围云彩显得妖艳无比。

    渐渐地,多吉在法界祭出出一尊高大的三头六臂文殊菩萨法相,一手持转经轮,其余五人各自结印,在法界外云端上,幻现出无数金光闪闪的佛陀法相,菩萨法相,或合掌,或结印,或持各式法器。而每尊佛陀法相,菩萨法相,周围,都有数道赵彤·身影浮现,急速飞舞,神情各异,手中骨剑长短粗细不一,有的如五尺重锋,势若小山,有的仅比绣花针,荧光闪闪,有的又如横笛玉箫,发出美妙声音,有的又似老树嫩花,不断演绎着绿红枯荣。

    这番打斗,早就惊动了元都内的王保保。他飞身而至,默然而观。

    “扩廓帖木儿!当日本教诸位真灵大修诸位长老,为你联手施展诸佛海会大****,送你大造化。为何你居然入了魔道?”忽然间,云端上无数的佛陀菩萨法相,齐齐侧身侧目,对着王保保开口问道。

    王保保,低头看着手中幽黑的金刚杵,冷笑片刻,说道,“佛说渡化世人,你们说要送我一场大造化。为何,却又送我一把魔器?”

    “不可妄语!这把摩诃那钵金刚杵,虽然出自天外天极光寺,但却是经过师尊等人亲手加持过的,又怎么会是魔器?!”多吉的声音,从那尊高大的三头六臂文殊菩萨法相四面八方发出,伴随着漫射的金色光华,无比庄严。

    王保保,又是冷冷一笑,不复再言。

    “王大将军,还在等什么?我可是已经感觉到了那佛门舍利子的气息!”

    两道身影从天际,如流星般飞来,瞬间即来到王保保面前,正是那先前带着三皇子巴尔措达离开的两名魔道真人修士。此刻出声者,是那名男修士。

    王保保,顿时一皱眉,正要开口。此刻在多吉法界所在的那处云端上,化身万千,萧萧骨剑挥,翩翩天魔舞的赵彤,忽然开口了,“人各有志,无须勉强。桑荃芳,崔判严,你们还不速速入阵,助我一臂之力?”话音未落,四面魔旗,从虚空中,云层中,极速飞出,迎风而长,直刺苍穹,散发出滔天的魔气,将多吉所处的那片七彩云层团团围住。

    那一男一女两名魔道修士,见此情景,不再理会王保保,飞身而入。

    王保保面色一沉,但见方才多吉和赵彤交手的那片虚空,已经赵彤那四面魔旗分据四方而镇。片刻之后,那四面魔旗便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渐渐隐去。里面,多吉诵起了六字大明咒,一句接一句,无数的金莲在无边的黑暗中一闪而过。

    略一犹豫,眼前一黑,前方仿佛升起一根巨大的黑色圆柱,高不见顶,里面的多吉、赵彤,还有那桑荃芳,崔判严全都看不见,感应不到。王保保的脸色更加阴沉,他仰头看了一下前方这片黑色魔域,忽然将手中幽黑的金刚杵奋力祭起,刚刚全力打出,没入其中,眼前便是一黑,前方仿佛升起一根巨大的黑色圆柱,高不见顶,里面的多吉、赵彤,还有那桑荃芳,崔判严全都完全看不见,感应不到,便是自己的那把金刚杵也仅仅是神识能够大致联系而已。

    王保保,一跺脚,随即转身飞去。片刻,降落在太原府,元太子面前。

    应天府,悟虚在鸡鸣寺外那片树林里,半跪着,低着头,正静静地倾听着一名垂死之人的临终遗言。

    这是一名修为不过凡尘四层的修士,大约五十多岁了。说其是凡尘四层的修士,那是以前而言,此刻,他就是一个油尽灯枯的糟老头,蓬乱的须发,干瘪的躯体,脸庞皮包骨,要不是眼眶中两颗眼珠,因为回光返照而显得炯炯有神,单看其脸,说是骷髅也不为过。

    此刻,他萎缩在郁郁葱葱的绿草当中,望着悟虚,断断续续地发出沙哑的声音,浑浊的眼珠带着几分明亮几分童真。

    “晚辈十二岁加入白莲教,虚度四十余载,却还是与我佛无缘。。”

    悟虚静静地听着。悟虚刚才在鸡鸣寺外见到此人被甩出来之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悟虚灵力输入一探,方知此人已经到了走火入魔,散功而亡的边缘,因为心中好奇,是以输了不少灵力,方才将其拖延到现在,令其可以开口说话。

    这老者,也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抓着悟虚的手,便开始说起遗言。如同很多临死之人一样,此人首先便是回顾了自己的生平和讲了此生的遗憾。

    原来此人,十二岁加入白莲教,师傅如父,习武练功,走南闯北,最后参军起义。随后,赴汤蹈火,出生入死,最后累功升为教中执事。(所谓教中执事,悟虚也不是很明白,因为这是释海做了教主之后,整顿教务之时,设立的职位。悟虚姑且理解为中层干部。)却不想没过多久,教主便下令,要教中弟子,尽皆修习白莲.,开始还只是说说,后来越来越严。不能修习者,便要贬为外围弟子,甚至逐出教去。白莲教流派复杂,所修术法也是斑驳得很。此人,资质有限,且因为原先所修功法的原因,数次修习白莲.,均不成功,到了最后,也就是昨日,竟然因此而走火入魔,散了功,成了废人。于是乎,便被鸡鸣寺中长老,审定勘察之后,塞了二两银子,礼送出教。此人不服,或者不甘,数次在寺门徘徊,终是被拿下,送入寺中,一番责罚之后,扔了出来。

    悟虚,听完,沉默片刻,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那老者,两眼望着屋顶,数道阳光隔着茅草的缝隙,打在他的骷髅脸上,沉默片刻,一只手忽然紧紧地抓住悟虚的手,眼中流露出一丝乞望,“晚辈知道前辈是佛门高僧。晚辈想问一句,晚辈死之后,能够进入西方净土极乐世界么?”

    悟虚沉默不语。

    这老者见状,露出一丝苦笑,“晚辈资质鲁钝,早年又误修外道功法,业障太重,早已与我佛无缘。”

    悟虚听到此,只好说道,“一句阿弥陀佛,便能往生极乐。你且宽心。”

    那老者,嘴里牙缝发出漏风的呵呵声,“前辈无须宽慰晚辈这将死之人。”顿了顿,忽然厉声道,“老子也不稀罕!”

    悟虚吓了一跳,却忽然又听到那老者似哭非哭地说道,“前辈乃是佛门高僧,可否发发慈悲?”

    悟虚心中一叹,连忙问道,“老人家有何心愿未了?”

    却见这老者伸出另外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旁边不远处一支小猴子,“晚辈修习的是驭兽之法,孤苦·一生,这小猴子陪伴在身边,已经多年。”

    悟虚侧目一看,旁边那只猴子,畏畏缩缩的躲在一棵树后。

    “小侯,不要怕,你过来。”这老者,慈爱地呼唤着。那支小猴子,终是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抓着老人的手臂,呜呜的叫着,似乎知道其命不久矣。

    那老者,一手攥着那猴子的手,一手抓着悟虚的手,眼里流露出一丝乞望,“前辈,佛门有云,众生平等,普渡众生。晚辈命不久矣,这猴子,却已经开了灵智。不知道前辈,能否慈悲为怀,点化一二,或者,送往杭州府地界?”

    杭州府,诸地,在东海妖修掌控之中,这老者,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想要悟虚送这开了灵智的猴子,到妖修之地。

    这也是个选择。悟虚沉思片刻,说道,“佛门也可以收留它,为山门护法?”心里想着是不是送到莲法峰上去。

    那老者,又哭又笑,抓着悟虚的手,“佛法精深,晚辈尚且不能修习,小猴子又怎么能够参悟。”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他的手,越抓越紧,眼珠越来越亮。悟虚知道,他快要死了,心中也不禁涌起无尽悲痛,对着他默默点头。

    这老者,见悟虚郑重点头,随即一撒手,死了。

    悟虚,依旧半跪着,以佛门声闻法门,行中阴闻教度密法。

    “西方有极乐世界,有佛名为为阿弥陀佛,无量光,无量寿.琉璃宝树,金沙白莲。。身心清净.若能一念清净,一声佛号。。”

    却见这老者,神识之体,飘飞于空中云端,无动于衷。不由心中悲痛万分,想不到他因为此生种种遭遇,心生怨恨,已经不信阿弥陀佛,不信白莲教。

    悟虚沉思片刻,复说道,“前世今生,种种遭遇,已成过往云烟。放下执着,得见诸佛。”复又诵起《地藏菩萨本愿经》。

    这老者的神识之体,依旧飘飞于云端,丝毫未变。

    悟虚无法,不愿其神魂就此消散,也不愿其神魂堕入不可知的轮回(因为悟虚也不知道起前世有什么罪业),更不愿其神魂化作厉鬼、入了魔道。左思右想,悟虚只好从法界中祭出观音菩萨传给自己的海音螺,口诵“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名号,将其神魂收入其中。

    做完此事,悟虚望着老者那干瘪萎缩的躯壳,默默无语,思绪万千。

    “阁下何方神圣?居然敢在鸡鸣寺外,攫取本教弟子神魂?!”一个声音如霹雳,一道身影从鸡鸣寺飘升而起,站在高空云端。

    正所谓

    骨剑黑纱云飞扬,巍巍元都断城墙。

    有人临死抱佛脚,有人散功寒心肠。

第三百章三十一章 情难语

    元都,如今的北京城,那厚实坚挺的城墙上,布满了乌黑的斑点,那是战火硝烟的印记。

    云端上空,数道身影,分列两旁,相互对峙着。一边,一男一女,站在“元帝”左右,其中那名女子,身后长长的绿发,在空中纷飞,如一条条吐舌毒蛇,她对着对面,冷声说道,“赵彤,你虽然被封为圣女,但也仅限于庐山囚魔峰。若真论起资历辈分来,他日上了天外天大自在宫,你还得称呼我等一声师兄师姐!”

    赵彤,依旧是黄脸黑纱,头上簪着一支野花,对着这绿发魔女淡淡一笑,答道,“裘师姐,多心了。我等此番攻打元都,别无他意,只是为了早些找出那轮回印。”

    那绿发魔女眼眉一挑,“你们便认定了轮回印在元都?”

    赵彤笑而不语。旁边王保保,默然而立,手中那金刚杵,幽幽地闪着阴冷的黑色光芒。

    一名气宇轩昂,服饰奢华的中年男子,背负双手,痴痴地望着北方,久久不语。胡媚儿,走上前,手臂如盛夏蔓延的藤条,缠绕着这男子的手臂,柔声说道,“太子,无须担忧,魔道修士便是再猖狂,多吉大师他们也定能保住皇室一脉。”

    元都城外,韩林儿,干枯的身躯披着宽大雍容的龙袍,携着韩匡的手,从车辕徐徐升空。脚下无数声音在呐喊,“护驾!”数名身影,随即腾空而起,围成一圈,将韩林儿和韩匡护在中央。

    更高处,那站在“元帝”身边的一男一女魔道修士,神识一扫下方,对视一眼,便对着中间的“元帝”,实则元庭三皇子巴尔措达说道,“大势已去,三皇子不如随我等上庐山,从长计议。”说罢,复又看了赵彤等人一眼,夹着巴尔措达·,直接向着庐山飞去。

    “你们等着,庐山之上,寡人与你们一绝高下!”巴尔措达,被半是护持,半是胁持着,身不由己地飞离元都,嘴上却是无比地说道。

    元都城内又有无数身影,腾空,随着这三人飞去。

    韩林儿,惨白的脸庞,涌出无数红晕,一手抓着韩匡的手,一手用力的向前挥出,同时大声喊道,“千秋功业,便在眼前,本教弟子何在!?”

    冲杀声,震天响起。无数士卒,如潮水般,向着元都漫去。

    不多时,城破。杀声喊声中,元都顿成人间地狱。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想不到百年不到,皇图霸业随风逝。

    一队车马,从北门,仓惶而出,直往大漠而去。

    那王保保,率人杀入了城中;赵彤,飞落下来,看也不看韩林儿,手指北面,对着韩匡说道,“那一队人马,定是元庭首脑和余孽,你且领兵随我前去截杀。”

    说罢,虚空中,四面魔旗显现,风卷云涌,遮天蔽日一般。韩匡带着身后一队人马,随着头顶虚空魔旗的牵引,犹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至那一队仓惶北去的车队之前。

    马嘶叫,蹄飞扬,这群车队中,也不乏勇士,他们一个个两腿轻轻一夹,骑着骏马,手持刀剑,身负剑囊,冲了出来。

    韩匡,站在赵彤旁边,对着这些蒙古勇士,朗声说道,“蒙古骑兵,横扫天下。但你们横征暴敛,大伤天和,气运已衰,到如今,还想垂死挣扎?”话还未说完,其身后的士卒,个个如杀神一般,已经沉默地完成了包抄。

    后面·,元都,杀声震天,哀号声整天!前方,魔军重重。如此形势,便是那些不多的不畏死的蒙古勇士,也不禁失了锐气,他们不待将领发话,一个个虽然训练有素地结成错落有致的防御队形,但脸上却多了一份悲壮。

    偏偏这时候,车队内,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乃至孩童,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赵彤看着这一切,耳听着前方华丽车厢里面莹莹不绝的绝望哭泣声,不禁一阵心驰神荡,隐约间,仿佛间,又回到了当日安丰城内的日子和情景。那人相食的场面,那遍地的伤兵,刘福通日益苍老憔悴日益暴戾专横的面容。。

    时光仿似倒流。当初元都,疏月阁,自己强忍欢笑的一幕幕。更早的时候,自己·扭腰拧臀,手摇臂晃,充作八思巴座下天魔女的情景。还有刘嬷嬷在自己面前呕血而死。

    赵彤从心底,涌起一股快意!她几乎是仰天而笑,右手徐徐抬起,食指笔直地点出,“何须多言,杀!”其身后,四面半人高如宫扇般的魔旗,迎风招展,卷起层层黑云。黑云中,一道道黑影飞出,顺着赵彤手指,向下方精壮的蒙古皇宫卫士冲杀过去。这些黑影,无实在形体,诡异地扭动着,却又发出声声啼叫,犹如春天里深夜里山谷里夜猫叫春,尖细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那些蒙古士兵,纷纷大喝一声,向着空中喷出一口鲜红的精血,顿时空中飞扬起一层血雾。他们随即又整齐地挥动手中的刀剑,顿时金鸣声大作,无数寒光,在血雾中激射而出,好似迸发出勾魂夺魄的魔力,将冲到跟前的道道黑影,悉数斩断。魔影斩断,却随即汇聚在一起,成一团黑云,压在当头。

    赵彤面无表情地站在高空中,也不见有何动作,身后一面魔旗升起,那旗杆对着下方遥遥一点,一道柳条粗细的黑光飞出来,落在了那团黑云之中。黑云急速翻腾变幻,转眼之间,便又化作一尊高约十丈的魔将,骷髅头上两个空洞的眼眶,有绿光冒射,黑色头盔黑色铠甲,上面雕刻着纷繁的秘纹,看上去宛如实质,栩栩如生。这高大威猛的魔将,微微一仰身,双手长戟举过头顶,好似刽子手,抡大刀一般,从右上方斜斜地斩下来。

    一时间,空中鬼哭狼嚎,长戟上突然暴涨出来的黑色光华,如闪电一般穿过那尚未完全飘散的血雾,又如暗潮一般在夜色中蔓延开来,将那点点寒光,瞬间淹没吞噬。

    这时候,一声声佛门密咒响起,空中多了许多佛像、菩萨像,尽皆散发着纯净的白光,驱散了那黑色闪电,黑色暗潮。一片光晕在车队外围浮现,将那魔将的长戟挡在了外面。当初元都夜乱之后,三皇子以元帝之名,收缴捣毁一切喇嘛教事物,严命大臣王公,禁军护卫,不得私藏佩戴喇嘛教的佛像等饰物。此刻,这些忠心耿耿的元庭精锐护卫,顾不得禁令,将随身秘携,佩戴多年的佛像佛珠,取了出来,捧在掌间胸前,乃至举到头顶。

    车厢中,片刻之后,虔诚的诵经声响起,开始略显慌乱和急促,到后面便渐渐的平稳从容起来。数尊佛像,从车厢中飞出,定在半空,祥云咸至,异香连连,梵唱声四起。

    不知何时,那尊魔将,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彤在高空中,静静地俯视着下方的一切,片刻之后,冷冷一笑,侧身对着身边的韩匡低声说了一句。那韩匡便兴奋地点点头,对着身后下方大声喊道,“白莲军听令!”

    其身后那一队胸前绣有白莲的军士,早已严阵以待,听得韩匡发令,齐齐一声洪亮的军号,声震八方,一股浩然佛息直冲天穹。

    隐身在暗处的多吉,轻轻的叹息一声,带着十几名喇嘛,走出法界。他先是凝目望向此刻已经烽烟四起,杀声哭声一片的元都城内,随后端详了一下下方那几尊熟悉的佛像,最后才平视着对面的赵彤,合掌道,“赵真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下方这些人,平素一心向佛,诸恶不沾,何不卖小僧一个薄面,得饶人处且饶人。”

    多吉上师!

    下方一阵欢呼。许多人喜极而泣,更是有不少人呼喊着多吉的名号,述说往日自己如何如何恭敬喇嘛教,如何如何顶礼膜拜多吉,做过什么什么大布施。。又有人跪地向天,虔诚许愿,今日之后要如何如何。。

    多吉充耳不闻,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赵彤。

    赵彤淡淡一笑,指着韩匡身后,“此乃我白莲教幸存弟子。国仇家恨,万千人头,岂是大师你寥寥数语可以抵消,可以抹去?”

    多吉默然不语。

    那边韩匡,一挥手,身后下方的白莲教弟子,口诵佛号,手持兵刃,杀向了元庭这支车队。这些白莲教弟子,乃是赵彤命韩匡秘密训练的一支奇兵,尽皆修习过庐山莲法峰花莲妙法宗的白莲心法,不染一丝魔气,反而是带着一丝佛门气息。元庭这支车队外围的佛门光晕,对他们丝毫不能阻碍。

    多吉虽然方才便隐隐有所预料,但见到此番情形,还是面色一苦,当即命随同自己前来的那十几名喇嘛,下去助阵。自己,则望着对面飞驰而来的赵彤,手结印,口诵咒,浑身金光大作,迎了上去。

    此刻,赵彤那四面魔旗,已经不知所踪。她一人,手持一把如玉骨剑,一袭黑纱,犹如云端之上曼舞。黑纱漫卷飞扬,白色剑花就这样从天空,一路盛开过去。无浸骨花香,亦无矫揉媚态,有的是鲜明的黑与白,有的是暗潜的生与死。

    多吉面色凝重,端坐在七彩云端之上,手中一杆转经轮,身影却又若隐若现,显然已经暗中将曼陀罗法界祭出。神识之体在法界,手中飞速旋转的经轮,却时不时出现在外,在若有若无的梵唱声中,放出道道金光,与赵彤的骨剑隔空碰撞,每一次都迸射出光怪陆离的斑斓,令周围云彩显得妖艳无比。

    渐渐地,多吉在法界祭出出一尊高大的三头六臂文殊菩萨法相,一手持转经轮,其余五人各自结印,在法界外云端上,幻现出无数金光闪闪的佛陀法相,菩萨法相,或合掌,或结印,或持各式法器。而每尊佛陀法相,菩萨法相,周围,都有数道赵彤·身影浮现,急速飞舞,神情各异,手中骨剑长短粗细不一,有的如五尺重锋,势若小山,有的仅比绣花针,荧光闪闪,有的又如横笛玉箫,发出美妙声音,有的又似老树嫩花,不断演绎着绿红枯荣。

    这番打斗,早就惊动了元都内的王保保。他飞身而至,默然而观。

    “扩廓帖木儿!当日本教诸位真灵大修诸位长老,为你联手施展诸佛海会大****,送你大造化。为何你居然入了魔道?”忽然间,云端上无数的佛陀菩萨法相,齐齐侧身侧目,对着王保保开口问道。

    王保保,低头看着手中幽黑的金刚杵,冷笑片刻,说道,“佛说渡化世人,你们说要送我一场大造化。为何,却又送我一把魔器?”

    “不可妄语!这把摩诃那钵金刚杵,虽然出自天外天极光寺,但却是经过师尊等人亲手加持过的,又怎么会是魔器?!”多吉的声音,从那尊高大的三头六臂文殊菩萨法相四面八方发出,伴随着漫射的金色光华,无比庄严。

    王保保,又是冷冷一笑,不复再言。

    “王大将军,还在等什么?我可是已经感觉到了那佛门舍利子的气息!”

    两道身影从天际,如流星般飞来,瞬间即来到王保保面前,正是那先前带着三皇子巴尔措达离开的两名魔道真人修士。此刻出声者,是那名男修士。

    王保保,顿时一皱眉,正要开口。此刻在多吉法界所在的那处云端上,化身万千,萧萧骨剑挥,翩翩天魔舞的赵彤,忽然开口了,“人各有志,无须勉强。桑荃芳,崔判严,你们还不速速入阵,助我一臂之力?”话音未落,四面魔旗,从虚空中,云层中,极速飞出,迎风而长,直刺苍穹,散发出滔天的魔气,将多吉所处的那片七彩云层团团围住。

    那一男一女两名魔道修士,见此情景,不再理会王保保,飞身而入。

    王保保面色一沉,但见方才多吉和赵彤交手的那片虚空,已经赵彤那四面魔旗分据四方而镇。片刻之后,那四面魔旗便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渐渐隐去。里面,多吉诵起了六字大明咒,一句接一句,无数的金莲在无边的黑暗中一闪而过。

    略一犹豫,眼前一黑,前方仿佛升起一根巨大的黑色圆柱,高不见顶,里面的多吉、赵彤,还有那桑荃芳,崔判严全都看不见,感应不到。王保保的脸色更加阴沉,他仰头看了一下前方这片黑色魔域,忽然将手中幽黑的金刚杵奋力祭起,刚刚全力打出,没入其中,眼前便是一黑,前方仿佛升起一根巨大的黑色圆柱,高不见顶,里面的多吉、赵彤,还有那桑荃芳,崔判严全都完全看不见,感应不到,便是自己的那把金刚杵也仅仅是神识能够大致联系而已。

    王保保,一跺脚,随即转身飞去。片刻,降落在太原府,元太子面前。

    应天府,悟虚在鸡鸣寺外那片树林里,半跪着,低着头,正静静地倾听着一名垂死之人的临终遗言。

    这是一名修为不过凡尘四层的修士,大约五十多岁了。说其是凡尘四层的修士,那是以前而言,此刻,他就是一个油尽灯枯的糟老头,蓬乱的须发,干瘪的躯体,脸庞皮包骨,要不是眼眶中两颗眼珠,因为回光返照而显得炯炯有神,单看其脸,说是骷髅也不为过。

    此刻,他萎缩在郁郁葱葱的绿草当中,望着悟虚,断断续续地发出沙哑的声音,浑浊的眼珠带着几分明亮几分童真。

    “晚辈十二岁加入白莲教,虚度四十余载,却还是与我佛无缘。。”

    悟虚静静地听着。悟虚刚才在鸡鸣寺外见到此人被甩出来之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悟虚灵力输入一探,方知此人已经到了走火入魔,散功而亡的边缘,因为心中好奇,是以输了不少灵力,方才将其拖延到现在,令其可以开口说话。

    这老者,也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抓着悟虚的手,便开始说起遗言。如同很多临死之人一样,此人首先便是回顾了自己的生平和讲了此生的遗憾。

    原来此人,十二岁加入白莲教,师傅如父,习武练功,走南闯北,最后参军起义。随后,赴汤蹈火,出生入死,最后累功升为教中执事。(所谓教中执事,悟虚也不是很明白,因为这是释海做了教主之后,整顿教务之时,设立的职位。悟虚姑且理解为中层干部。)却不想没过多久,教主便下令,要教中弟子,尽皆修习白莲.,开始还只是说说,后来越来越严。不能修习者,便要贬为外围弟子,甚至逐出教去。白莲教流派复杂,所修术法也是斑驳得很。此人,资质有限,且因为原先所修功法的原因,数次修习白莲.,均不成功,到了最后,也就是昨日,竟然因此而走火入魔,散了功,成了废人。于是乎,便被鸡鸣寺中长老,审定勘察之后,塞了二两银子,礼送出教。此人不服,或者不甘,数次在寺门徘徊,终是被拿下,送入寺中,一番责罚之后,扔了出来。

    悟虚,听完,沉默片刻,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那老者,两眼望着屋顶,数道阳光隔着茅草的缝隙,打在他的骷髅脸上,沉默片刻,一只手忽然紧紧地抓住悟虚的手,眼中流露出一丝乞望,“晚辈知道前辈是佛门高僧。晚辈想问一句,晚辈死之后,能够进入西方净土极乐世界么?”

    悟虚沉默不语。

    这老者见状,露出一丝苦笑,“晚辈资质鲁钝,早年又误修外道功法,业障太重,早已与我佛无缘。”

    悟虚听到此,只好说道,“一句阿弥陀佛,便能往生极乐。你且宽心。”

    那老者,嘴里牙缝发出漏风的呵呵声,“前辈无须宽慰晚辈这将死之人。”顿了顿,忽然厉声道,“老子也不稀罕!”

    悟虚吓了一跳,却忽然又听到那老者似哭非哭地说道,“前辈乃是佛门高僧,可否发发慈悲?”

    悟虚心中一叹,连忙问道,“老人家有何心愿未了?”

    却见这老者伸出另外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旁边不远处一支小猴子,“晚辈修习的是驭兽之法,孤苦·一生,这小猴子陪伴在身边,已经多年。”

    悟虚侧目一看,旁边那只猴子,畏畏缩缩的躲在一棵树后。

    “小侯,不要怕,你过来。”这老者,慈爱地呼唤着。那支小猴子,终是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抓着老人的手臂,呜呜的叫着,似乎知道其命不久矣。

    那老者,一手攥着那猴子的手,一手抓着悟虚的手,眼里流露出一丝乞望,“前辈,佛门有云,众生平等,普渡众生。晚辈命不久矣,这猴子,却已经开了灵智。不知道前辈,能否慈悲为怀,点化一二,或者,送往杭州府地界?”

    杭州府,诸地,在东海妖修掌控之中,这老者,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想要悟虚送这开了灵智的猴子,到妖修之地。

    这也是个选择。悟虚沉思片刻,说道,“佛门也可以收留它,为山门护法?”心里想着是不是送到莲法峰上去。

    那老者,又哭又笑,抓着悟虚的手,“佛法精深,晚辈尚且不能修习,小猴子又怎么能够参悟。”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他的手,越抓越紧,眼珠越来越亮。悟虚知道,他快要死了,心中也不禁涌起无尽悲痛,对着他默默点头。

    这老者,见悟虚郑重点头,随即一撒手,死了。

    悟虚,依旧半跪着,以佛门声闻法门,行中阴闻教度密法。

    “西方有极乐世界,有佛名为为阿弥陀佛,无量光,无量寿.琉璃宝树,金沙白莲。。身心清净.若能一念清净,一声佛号。。”

    却见这老者,神识之体,飘飞于空中云端,无动于衷。不由心中悲痛万分,想不到他因为此生种种遭遇,心生怨恨,已经不信阿弥陀佛,不信白莲教。

    悟虚沉思片刻,复说道,“前世今生,种种遭遇,已成过往云烟。放下执着,得见诸佛。”复又诵起《地藏菩萨本愿经》。

    这老者的神识之体,依旧飘飞于云端,丝毫未变。

    悟虚无法,不愿其神魂就此消散,也不愿其神魂堕入不可知的轮回(因为悟虚也不知道起前世有什么罪业),更不愿其神魂化作厉鬼、入了魔道。左思右想,悟虚只好从法界中祭出观音菩萨传给自己的海音螺,口诵“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名号,将其神魂收入其中。

    做完此事,悟虚望着老者那干瘪萎缩的躯壳,默默无语,思绪万千。

    “阁下何方神圣?居然敢在鸡鸣寺外,攫取本教弟子神魂?!”一个声音如霹雳,一道身影从鸡鸣寺飘升而起,站在高空云端。

    正所谓

    骨剑黑纱云飞扬,巍巍元都断城墙。

    有人临死抱佛脚,有人散功寒心肠。

第三百章三十二章 元都会

    元都城内,到处是杀声,怒吼声,哭喊声,惨叫声,狞笑声。

    王保保与赵彤有约定。王保保率军从太原,赵彤率军从太湖,两路大军,紧逼元都。先前,三皇子以及元庭重臣,皆以为王保保这一路是心腹之患,重兵陈于元都和太原之间。于三皇子而言,他自认为已经投靠魔道,与赵彤在太湖一带的军马看似朝廷和叛军的关系,其实是一系;不但如此,他还一直通过杨颖蓉与赵彤说道,要两部联手,暗中攻打太原。对于那些在元都夜乱之后,活下来的王公大臣们来说,太子仗着王保保撑腰,拥兵自重,窥视帝位,比一般的乱臣贼子还要危险和可恨,抱着的是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却浑不知,太原主事之人实乃王保保,元太子不过是个傀儡而已,而王保保已经是入了魔道。

    是以,王保保起兵北上,三皇帝及一干大臣,调兵遣将,排兵布阵,东南方向的防卫甚是空虚。赵彤趁此良机,以四面魔旗,尽出太湖魔军,千里奔袭,如入无人之地。等到三皇子等人反应过来,已经为时晚矣,赵彤已经率军策马于元都十里之外。前线军队,正与王保保一部激战,听得此消息,方知道腹背受敌,大势已去,顿时军心涣散,数十几万军队,一夜之间,逃得逃,散得散,兵败如山倒去。

    而这里面的关键,便是在囚魔峰上能够和赵彤分庭抗礼的杨颖蓉,突然失踪,音讯全无,囚魔峰上下都在传言其因为抢夺天外天佛门舍利子,被佛门真灵大修士借助梵音木鱼,天降佛光,受了重伤,隐匿起来了。至于外界,甚至有人猜测,天外天大自在宫下来的妖艳杨师姐,如今囚魔峰上牵制圣女赵彤的杨左使,已经伤重不治,香消玉殒了。这当然是谣言,真正的囚魔峰魔道高层修士,都知道杨颖蓉的留在囚魔峰欲溶洞中的命魂珠,依旧完好无损。但杨颖蓉伤重失踪,却是事实。因为便是那暗中潜下来的两位大自在宫真灵魔修,阴阳欲魔,也搜寻不到杨颖蓉的蛛丝马迹。

    也正是因为这种情况,那一直站在杨颖蓉这边的绿魔女桑荃芳,夺命手崔判严,方才被赵彤说动?,暗中配合。元都上空云端,他两人突然出手,假惺惺地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半是软半是硬地,挟裹着依旧蒙在鼓里的三皇子巴尔措达离去。待到多吉出现,赵彤先暗中联系王保保,王保保却置之不理,这才又暗中传信他二人。

    绿魔女桑荃芳,夺命手崔判严,带着巴尔措达,若获至宝,火速飞行,待到了僻静处,正欲夺了其手中的天子剑,询问那《曼陀罗大欢喜经》和龙脉破解之法,又突然收到赵彤相邀,擒下多吉,抢夺天外天佛门舍利子,便将巴尔措达,匆匆禁制在一个临时山洞,然后急匆匆赶来。

    这天外天佛门舍利子,对于他们这些真人层级的魔道修士,可谓难得的宝物。天外太,魔道真人修士中,众所周知一种秘法,名曰《乾坤颠倒佛舍魔法》。此秘法,以佛门高僧舍利为引,以佛舍魔,以佛饲魔,将舍利子中的佛性佛息,炼为己用,用来调和冲关之时的重重无相心魔,妙用无穷。甚至有传言,有一位真人层级的魔修,冲关之时,无意之间将一整颗舍利子催化,结果虽然冲关成功,但最后却成了一名佛门修士,一时引为奇谈。

    王保保,当日暗上庐山,所为的便是此物。只可惜,被悟虚得去。多吉所携带的这一颗,则是另外之处得来。

    当然,多吉却是不知道,此物对于天外天魔道修士的诱惑力。他一时大意,此刻正陷在赵彤布下的四方魔旗大阵中,幻现出来那尊三头六臂的文殊菩萨法相,正面对着赵彤、桑荃芳、崔判严三名魔道真人修士的联手攻击,苦苦支撑。其中间一方,口诵本尊心咒,左右两手交错结印,胸前转经轮徐徐转动,转出一层层金光,将赵彤的骨剑挡在了外面;左侧,右手亦持一把骨剑,快若闪电,右手托着一朵青光蒙蒙的莲花,与双手持一对墨绿匕首,绿发狂乱若飞蛇的桑荃芳,激烈交战;右侧,其双手展开一卷贝叶佛经,释放出无数拇指头大小的七彩光团,崔判严黑云手印,重重叠叠地打出来,好似乌云一片,沉沉压了过去。

    下方!元都城内!攻入城中的魔军,从城楼,杀到城内;从皇宫,杀到各处府衙,杀到各处豪门深宅;从拿这武器的军士,杀到戴着官帽的老爷们,再杀到普通衙役,再杀到撞到跟前的普通百姓;从外族服饰,北方口音,再到后来,见人就杀。

    先前,那杀声,怒吼声,哭喊声,惨叫声,狞笑声,已经渐渐停歇,不再震天动地。取而代之的是,烈火的噼里啪啦,泥滩中的呜呼呻吟,好似一曲杀戮乐章,已经弹奏至尾声,略显单调和凄凉,流露出些许放纵之后的腻味和疯狂之后的倦怠。

    太阳仿佛提前下山,头顶灰扑扑的,阴沉沉的,脚底下的血泊已经凝滞发暗泛臭,周围的一切也似乎失去了某种生命的色彩,红墙绿瓦,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未惊落的花朵。。碧绿碧绿的湖水,似乎染上了看不见的颜色,变得深不见底。

    赫赫有名的皇宫,往日那金碧辉煌,瞬间被腐蚀成快要散了架的破铜烂铁,其本身也变成一座幽深昏暗的地下牢狱。那入口处高高悬挂着的当空匾额,上面的金粉大字,一眼喵去,歪歪斜斜的,丑陋不堪,就像一坨屎。

    忽然,杀喊声又震天起,继而鼓点急,马嘶鸣,箭长啼。因为缺乏约束,王保保的军队和赵彤的军队开始发生小规模的局部火拼。

    因为熟悉地形,王保保按照约定,带领人马,先入城,之后直奔皇宫及重要府衙仓库等地,这些地方其实也是重兵把守之地;赵彤则命韩林儿率军,随后进城,接应策应,分处扼守交通要道,剿杀城内零星敌军。最后,双方共同会师于皇宫。

    但,王保保入魔之后,并没有如同赵彤一般将军队变作魔军,而且王保保的军队,本就属于元朝军队,许多人还是元都或者北方人氏。他们进城之后,看到韩林儿带着一队队黑压压的魔军,犹如蝗虫一般,涌进都城,黑色的武器,血红的双眼,扭曲的面孔,刺鼻的腥味。他们旗帜鲜明,训练有素,但又烧杀掳掠,肆无忌惮,看在王保保麾下那些军事眼里,那真是和朝廷诏书里面写得一模一样,惟妙惟肖,白莲教匪,人面兽心,穿着制服的流氓!

    看不下去,但坐镇中军的大将军王保保又有严令,众军士便只好扭过头去,拿起手中的刀剑,和昔日的同袍,为了这大元帝位,先拼个头破血流。

    待到王保保飞上高空,随后去了太原。眼见韩林儿麾下魔军将往日这大好繁华都市,一日不到,变得犹如地狱,那些军士们也变得更加暴戾和愤怒起来。一个挑衅的眼神,一个擦肩而过,一个不经意地摩擦,便发光生火,终于点燃了两军之间的战火。

    开始是局部的小规模的短兵接触,类似于后世街头械斗,渐渐地,便演变为双方成建制的交战。一个小分队,一个兵营。。

    这种状况,禀报到韩林儿那里。韩林儿,瞪着双眼,环顾左右,“本王早已有言在先,王保保所部,原属元庭,又无本教大义宣化,首鼠两端,难以信任。”遂指着跪在地上的传讯军士,“速速传令,坚决反击!”

    一时之间,元都城中,又再次陷入战火之中。

    悟虚、朱元璋等人,遥望看到城内一锅粥似的混战局面,不由奇道,“王保保和赵彤打上了?”朱元璋晒然道,“魔道中人,自相残杀,屡见不鲜。”

    忽然,王保保,疾飞而至,对着悟虚,朝着北面一指,说道,“多吉大喇嘛,此刻被赵彤等人以魔旗围困在城北。”悟虚大惊,急忙奔去。

    星云竹,金刚密因生死了义珠,曼陀罗寂灭法界。全副武装的悟虚,一边启动与多吉的传讯玉符,一边神识如水,朝着北面蔓延去。

    那元都城北三十里外的高空中,一望过去,晴空万里,但有一处,空荡荡的,全无一片云彩,透明得有几分诡异。正是,赵彤四面魔旗在此处,封锁天地,镇住四方。

    悟虚,神识至此便寸步难进,高喊道,“多吉师兄!”遂又转声提气,“赵彤!休得伤了我多吉师兄!快快出来见我!”

    赵彤在大阵中,听得悟虚的喊话,眉头一皱,手上却加快了动作。她对着多吉笑道,“你们喇嘛教先前助蒙古骑兵南下,一路烧杀,已经是犯了佛门杀戒,如今却像仗着曼陀罗法界负隅顽抗?本宫既然能够破开你的法界,便能够破了你的法界!“

    三头六臂的多吉,动作一滞,惊问道,”我说赵施主你为何能够攻入我之法界,将我困在此处,原来如此!你是如何知晓我等法界隐秘?“

    赵彤冷冷一笑,“天理昭昭,因果循环。尔之杀业,便在今日了结吧!”说吧,未执剑的左手,五指晃动,一面似真似幻的巴掌大小的黑色旗帜,从虚空中飞到手心,抖了抖,直接朝着多吉飞去。

    多吉不敢大意,三头六臂,齐齐动作,逼退桑荃芳、崔判严二人,随后各自结印,各自诵咒,骨剑、青莲,转经轮、贝叶经,齐飞,大放异彩,佛光普照。却见那面黑色小旗,在空中晃了晃,却是一瞬间化作无边血海。血海中,无数冤魂涌现,痛哭咆哮。但都在多吉的诸多手段下,渐渐散去。

    赵彤,不慌不忙,左手无根手指不断变换,“本宫就不信,你当年随军南下,没有杀生!既然能困住你,本宫便能取你性命!”

    僵持片刻,一群冤魂,无视多吉骨剑、青莲,无视多吉转经轮、贝叶经,无视多吉佛光,冲到了多吉显现的三头六臂文殊菩萨法相上。

    多吉一声痛苦的闷哼,抛出一颗璀璨的光点,如流星般,砸向赵彤等人。

    天外天佛门舍利!

    旁边的桑荃芳、崔判严,惊呼道。赵彤一剑刺了过去!这一剑,不同寻常,分作三道光影,一道向着多吉飞去,另外两道,却是向着桑荃芳、崔判严二人飞去。

    多吉悟虚一连喊了数遍,却是自言自语,无人应答,心中又急又气,将手中星云竹,狠狠朝前方挥砍而去。

    便只见,多吉含着笑,口吐鲜血,紫红僧袍上,脸上乃至肌肤上,都是黑斑点点,若不是那明亮的眼睛,还散发着大彻大悟的光芒,只怕便与恶鬼无异;赵彤,风姿飒爽,黄色脸庞,分外醒目,手中那一剑的寒光,照耀在两个魔道修士的绿发黑手之上。

    悟虚,心中莫名一痛,想也不想,左手结印,将多吉摄入自己的曼陀罗法界,右手星云竹再次用力刺出,从赵彤身后,穿过她的长发,荡起青葱的似水莲华,逼得桑荃芳、崔判严二人连连后退。

    正所谓

    君王已被魔附体,恩怨还需血来洗。

    魔旗漫卷驱冤魂,杀业如云英雄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