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佛全文阅读 第4分节

第三十一章 乱象现

    当悟虚诵出张养浩的那首著名的《山坡羊?潼关怀古》,及至最后诘问的语气吟唱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令宴席鸦雀无声,贾鲁沉默不语,三皇子巴尔措达却是在那里皱起了眉头。

    悟虚自从那日在大雁峡谷附近的江家村险些晕倒之后,就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路上但见不平便要管上一管,要不是悟虚不管弱小受欺的一方是蒙是汉、是商是农,巴尔措达都快要怀疑莫恩不是被八思巴安排的某位大喇嘛夺舍,而是被哪名南人老和尚鬼魂附体了。此刻,悟虚在夜宴之上,又直接向着汉人高官贾鲁“挑衅”,语带讥讽,且似乎隐隐流露出对此次治理黄河之策的不满。此次治理黄河之策,可是自己联合羌巴穆勒国师和丞相脱脱,一力主张推动的,为的是增强己方实力和自己的威望。这慧明上师沿途的所作所为,难道是八思巴的意思?待到京都,添油加醋的大肆宣扬治理黄河之策的弊端和错误?巴尔措达暗暗定下注意,回到京都,一定要向羌巴穆勒国师等人打听一番。

    这大元三皇子巴尔措达,根本没有想到悟虚的出发点很简单,出家之人发慈悲善心而已,却是尽是朝着宫廷权斗想了去。

    倒是席间有一名也是汉人的中年老成的官员,站了起来,朝着金发碧眼、面带酒红的悟虚保全施礼,说道“想不到大师对我们汉人历史也有这么深厚的研究,实令下官敬佩。”然后又朝着上首的三皇子和贾鲁施礼,继续说道,“眼下黄河决口,祸及诸省诸道,不但汉人,就连蒙古人、色目人,都是受害不浅。此次,征集民夫,大举河工,下官以为,虽然艰难辛苦,却也不失为一个治本之策。一待黄河治理,则天下自然可以休养生息,安居乐业。”

    这些人,无论是贾鲁也好,还是这个中年老成的官员也好,都没把老百姓真正放在平等的位置,更不要说那三皇子等人了。说来说去,什么救万民于水火啊,什么心怀天下苍生啊,终究不过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牧民”思维罢了。悟虚望着那名似乎等着自己对答的中年官员,微微摇头,也不再言,自饮了一杯酒。

    那名中年官员在对面站了片刻,见悟虚不再多言,微露失望,半响又说道,“下官听大师方才所言,想是自河道过来,沿途看到民夫们劳作甚为幸苦,或偶有那严苛的小吏滥用监工职权,心有不满。关于此节,虽然我等三令五申,四方巡视,但因为有工期催促,下面的人有时候难免避着上司苛责了些,这有时候也是难以避免的。还望大师大发慈悲之心时,些许见谅。况且还有一层缘由,大师有所不知。”悟虚对着他点点头,示意其继续。

    那名官员飞快的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对着三皇子、贾鲁和悟虚再次施礼,郑重说道:“日前,下官得到下面多名小吏禀报,这修河民夫中似乎藏有居心叵测之人,在散播谣言,蛊惑人心,恐有不法之事,是以命下面的人严加防范,下面的小吏们拿捏不好分寸,多行峻法苛令。是故,还望大师大发慈悲之心时,些许见谅。”

    还没等这名官员说完,三皇子和贾鲁就纷纷变了脸色。此次修改河道,朝中大加反对之人,所提理由便是怕大量民夫聚集之后,出了什么不可控的乱子。现在居然有人在四处散播谣言,这还得了?!

    三皇子第一个站起身,指着那名官员,大声问道,“是何谣言?是不是白莲教闹事?”旁边的贾鲁也放下手中酒杯,一脸严肃的问道,“元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可抓到那散播谣言之人?速速详细道来。”当那名被称作元常的中年官员,一五一十地将详情禀报之后,宴席间顿时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静。悟虚,见此情景,拿着酒杯,心中不由嘿嘿笑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终于要开始了么?”

    一场夜宴就此结束,三皇子和贾鲁命撤了美酒佳肴,入大帐中商议。有的说要立刻搜出造谣之人,有的说要沿途加派军士,有的说对征集的民夫要实行更严格更早的宵禁,有的说但有传谣信谣的立刻处死..大家七嘴八舌,每说一条,那三皇子巴尔措达便记下一条,到了最后,足足有二十几条。涉及到传播谣言、蛊惑人心、图谋造反之事,贾鲁也不敢怠慢,当着三皇子的面,将其所记下的所有措施,原封不动地一一誊写了一遍,然后用印,以工部尚书、河道总督的命令,发了出去。

    散会出帐之后,悟虚领着蓝玉到了自己的住处,对其说道,“这天下马上就要大乱了。几月之内,你们白莲教怕是就要起兵造反。你有何打算?”蓝玉想了想,答道“我们白莲教虽然广布天下,但却是没有统属。此处已是中书省山东道境内,我听师傅说过,这里应该是教中韩山童、刘福通等人传教活动的地方。蓝玉岁久闻大名,却与之素未蒙面。先前承蒙仙师援手施救,又传授金刚伏魔六道转轮*,若是仙师不弃,蓝玉还想随侍左右。”悟虚空听得蓝玉如此决定,也不惊讶,思索片刻,说道,“小僧之后会北上,还要去那龙潭虎穴的元朝大都,会有不少生死危难。你如今修为尚浅,既然和那韩山童刘福通不熟,你不如便趁此机会,深夜南下,回原先所在之处。”

    悟虚决定北上,甚至去元都,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一来,随着韩山童刘福通在黄河区域附近起兵造反,各地的白莲教便会纷纷响应,到那时黄河以南的诸地定是烽烟四起,而悟虚不愿太过沾惹因果,所以去元朝根基深厚的北方比较合适。二来,悟虚自从得到并炼化了莫恩的曼陀罗法界,虽然领悟了意秘之中又可修三密,现在在佛堂里面也知道诵持那几部佛经,但是这曼陀罗法界始终是喇嘛教的密传,出自净土宗的悟虚还是觉得有很多关窍未曾领悟,尤其是法界身密一项。是以,悟虚期望在北游中,看看能否从那对自己没有太多恶意的八思巴身上得到一些法门和领悟。

    其实细论起来,净土宗一心净念阿弥陀佛,从密宗角度来看,持阿弥陀佛咒,即属于口密;跏趺而坐、双掌合十或者相叠,即是身密的一种,在密宗称之为大日如来手印;一心净念,即是意密。所谓显宗密宗,法相融通,,只不过各有侧重,种种方便罢了。至于有的人,以为这密宗仪式甚多,神神叨叨的,已经大大违背了金刚经里面的应心无所住的道理,而斥之以邪魔外道;而有的人见密宗修行之人又有曼陀罗又是结印灌顶,比那些干巴巴地坐在那里敲木鱼的,似乎更靠谱得多,甚至以为念了一段什么密咒,就可以当下立地成佛。这都是心有知见障,心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的缘故..这些道理,两世为人的悟虚也是直到在这曼陀罗法界修行过一段时间之后,方才有明确的领悟的。

    蓝玉见悟虚要赶自己走,又始终以小僧自称,不认自己这个徒弟,伏身在地,语带悲伤地说道,“蓝玉资质驽钝,不敢乞求仙师收入门下。但片刻不敢忘仙师救命大恩,传法之情,如今仙师要到那元都生死之地,蓝玉敢不追随,惟愿仙师成全。”悟虚见随了自己几个月的蓝玉,丈八身材的汉子,伏地似有泣声凝噎,也不由有了几分伤感,“也罢,你且在这里再呆上些日子,再走。你如今已是凡尘三层的修为境界,那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也已经一窥门径,这段时间便不用修行,白日在此营中你且去自学那军营之事,晚上便到我处,聆听佛法吧。”

    随后的日子,悟虚也不去管三皇子等人如何彻查谣言,弹压民夫之事,只在住处潜心修行,为不日北上做准备。

    白日里,以夺自莫恩的肉身将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运行,因为莫恩原先也修行过此神通,是以悟虚以曼陀罗法界之玄妙,修行领悟,进展神速,十日左右的功夫便可化身金刚,之后更是长出三头六臂,好不威风。悟虚现在,须弥戒和法界中除了一串碧海珠之外,没有什么法器,所以那金刚化身除了正中两手揾着佛珠。除此之外,悟虚便用身密法门,左侧双手外缚,两中指竖立如针状,两小指、拇指各自竖立,结三昧耶会之金刚萨埵印;右侧双手双手外缚,两拇指、小指竖立,指端相抵,两中指交叉置于掌中,指头面向相合,如箭上弓之形,结金刚萨埵五秘密大独股印。

    夜晚时,悟虚便灵识入法界,端坐在佛堂诵经,《佛说无量寿经》、《般若波罗蜜多金刚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三部。同时将引得佛堂外一方佛国,微出法界,在帐内隐现。那蓝玉便在帐内,盘腿静坐,听闻佛国之中传来的种种佛音。这也是悟虚的一番苦心用意,历史上蓝玉性情暴戾好杀,几次言语劝解,收效甚微,如今临别之际,且试试用法界佛音,看是否能够将其心稍加熏染。

    正所谓夜宴风闻谣言起,黄河水急民夫集。

    且修金刚为北游,虽无法器就身密。

第三十二章 知北游

    不知不觉,开春以来,已是到了4月,天气渐渐转暖。平时足不出户的悟虚不觉起了外出踏青之意,便一个人骑马出营,信马由缰,跃过潺潺小溪,跃过道道丘壑,穿梭在草木从生、春花遍地的沃野之上。及至来到黄河边,悟虚下马,左手挽着缰绳,右手漫揾碧海珠,迎着朝阳与微风,看着那浩浩荡荡的河水,挟裹着那遥远的黄土高原的尘土,时而汹涌澎湃,时而曲折蜿蜒,浑浊之中带着沧桑,奔腾之中带着不屈,擦身而过,一路向东。悟虚不由一阵恍惚,自己仿佛置身于浩瀚的时间长河面前,也许向前一跃,便可回到从前,便可回到后世,见到难以再见的人和事..摇摇头,将心神从这种历史性伤感中退了出来,悟虚一阵长啸之后,纵身上马,沿着河道,逆流而行。不一会儿,便见到远方修缮河道的工地上,密密麻麻的民夫,如蚂蚁一般,大声吆喝,缓缓移动着。其间有许多拿着明明晃晃刀枪的军士,走来走去。悟虚不忍过去细看,扭转马头,快马加鞭,直接原路返回。

    刚到营门,便觉得营内气氛凝重,一个军士急匆匆地上前,说是三皇子请入大帐议事。悟虚下马,一边往里走,一边询问,方知,昨日在黄河工地的黄陵冈处,挖出一个独眼石人,应验了前些日子广为流传的谣言,工地民夫一片哗然,欲有骚动,好不容易才被弹压住。此刻三皇子邀请众人便是为了商议应对之策。入得大帐,见众人闹嚷嚷的,却也拿不出一个像样的主意。格桑忽格桑礼身后有一个喇嘛,突然站起来,说不如将这些民夫统统杀掉,就地掩埋。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面面相觑,各不做声。悟虚从蓝玉手中拿过金刚杵,一瞪眼,化身怒目金刚,脚踏虚空,运转法力厉声喝道,“我佛慈悲,汝若再作此言,我便执行八思巴师尊旨意,将汝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那喇嘛吓得浑身颤抖,不敢再出一声。格桑忽格桑礼虽然不满座下弟子如此胡说,却也不满悟虚当众如此对待自己的门下,只不过听得悟虚有八思巴旨意,也不好大动干戈,使了一个眼色,命那名喇嘛出去反省,然后才由格桑忽对悟虚问道,“慧明师兄,不知道老国师有何旨意?”

    悟虚仍旧保持着金刚法相,伏在半空,诓骗道,“临出京都之时,师尊告诫我,命我沿途护送好三皇子殿下,同时严密关注白莲教动向。对白莲逆匪,可打可杀。但有一条,却须谨记,那便是不得滥杀无辜。本教当初随蒙元南下征讨,已是大开杀戒,如今不可再次轻造杀孽,不然恐有劫数。”格桑忽格桑礼听得悟虚如此说道,便也没有脾气,实际上自大元建立,喇嘛教被尊为国教之后,教中高人持有此种看法的人比比皆是。从道理来说也是如此,喇嘛教再怎么也是佛教一脉,也讲究因果循环,先前帮着蒙古贵族平定天下,沾惹了不少杀业,如今天下太平,若是再一味肆意滥杀,怕是给本教要带来不可测之劫数。

    悟虚收了金刚法相,缓缓降落在地,朝着面有不喜的三皇子巴尔措达说道,“此番道理,于朝廷也是如此。大元已立,承平日久,当以仁义治天下,而不是马背上杀天下。皇上此番允许殿下及丞相的提议,征集民夫,修缮河道,不也是有绝水患安民众的初衷么?这工地上谣言早已四起,今日又出现了独眼石人,不正说明有白莲逆匪伺机作乱么?这种情况下,十几万民夫,如果要全部坑杀,反而给了那些隐藏其间的白莲逆匪趁机鼓动民夫,起兵造反的机会。”三皇子巴尔措达和贾鲁,及一干人等,听了悟虚所言,纷纷动容。

    那巴尔措达,随即起身走了下来,对着悟虚施礼道,“还是上师看得深远,眼下我们确实需要谨慎行事,不然激起十万之众的民变,就算镇压了下去,怕也是天下震动,朝廷议论纷纷。不知上师有何妙策?”

    悟虚心里冷笑道,“你还想着如何避免朝廷政敌的攻击?简直是痴心妄想!”嘴上却不慌不忙地说道,“为今之计,只有两策。其一,快速查找到白莲教逆匪总部及首脑所在,将其捣毁擒获;其二,着军士将工地民夫分割看管起来,同时改善伙食,稍加安抚。”却听得那贾鲁拍桌大笑道,“大师计策,却是与本官想到一块去了。我前几日便已命人,汇合附近官府,暗中刺探排查,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搜捕出白莲教总部及一干首脑。今日,得到独眼石人被挖出的消息,我已派出军士分赴各处巡视。嗯,——”贾鲁沉吟了一下,着人传令,命军士将民夫按照五千之数分成一营,每营相隔五里,严禁私下暗通消息,同时各营每日供应两头猪羊,金疮药若干。

    悟虚在一旁听着,连连点头,心中暗想道,“原来韩山童、刘福通在白鹿庄集三千人,杀黑牛白羊,祭天起事,便是被此人暗中探明破坏。只不过任你老奸巨猾,却还是中了小僧的分兵之计。”待贾鲁官威十足颐指气扬地将命令发出,悟虚合掌说道,“贾大人,深谋远虑,指挥若定,小僧佩服。”说完,也不看面有得色捻须微笑的贾鲁,对着三皇子巴尔措达说道,“有贾大人一番布置,河道工地当不复有乱。如今已是四月末,欲先行一步,回转京都一趟,一来小僧身负师尊所托,须得早些回禀,二来法界初成,还有许多关碍,须得向师尊请教,还望殿下应允。”一席话虽然声音不高,但是却说得斩钉截铁。

    三皇子巴尔措达听得悟虚去意已决,也不好强留,想了一下,便说道,“不知道上师几日启程?”悟虚见三皇子不敢强留,心中舒了一口气,原本以为莫恩此次奉命随行,难以擅自离去,看来还是因为自己有了曼陀罗法界,以及八思巴那道法旨,身份已然不同往日,就连这三皇子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为难自己。拨动了几下佛珠,悟虚答道,“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便可启程。”那三皇子笑道,“那本王便今夜设宴,一来犒劳大家连日*劳,二来送一下慧明上师。”

    当夜,营帐中,又是一番热闹喧哗情景。众人见悟虚平时深居简出,极少指挥画脚,上次席上发飙,今日看来无非是佛门高僧忧民之举。又得知其修成了喇嘛教的曼陀罗无上法界,颇受三皇子尊崇,便人人抬轿子,轮番向悟虚致礼敬酒。就连那贾鲁也不例外,从座上起身,举杯遥遥对着悟虚说道,“大师心怀苍生,吾等读书人也是感同身受。且饮此杯,待来日京都相遇,再与大师畅谈一番。”其言外之意,无非是大家都是读书人,都是心怀苍生之人,都是同道中人,要好好亲近一番。悟虚马上就要离开此地,在这个为自己的夜宴上,也不好胡乱发作,当下也站起身,对着贾鲁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再有那一名当日夜宴上,借着悟虚话头,将白莲教散播谣言,蛊惑人心的中年官员,也施施然走了过来,敬酒致意。那端坐在首席的贾鲁却是哈哈大笑道,“好叫大师知晓,当日大师吟唱的那首洪钟大词《山坡羊?潼关怀古》,其作者张希孟老先生,便是元常之祖。”悟虚一个讶然,看了看面前这位面带微笑的张元常,笑道,“原来当日,却是小僧借了令祖光彩,儒门大家,失敬失敬。”那张元常,倒是谦虚得很,略带唏嘘地说道,回道,“家祖小词,难得百年后,承蒙大师吟唱出来。倒是让身为后辈的元常汗颜了。”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方才作罢。

    夜宴快要散去的时候,那三皇子亲自走到悟虚面前,拿着酒壶,露出熟悉的神色,悟虚这才明白其设宴之意,当即借着夜色,将几卷《曼陀罗欢喜经》弹向巴尔措达。那巴尔措达,一边脸上露出一丝*笑,一边右手麻利的将经卷塞入怀中,将两人杯子满上,先干为敬。方才躬身作礼,转身离去。

    第二天一早,悟虚向众人挥手示意之后,便祭出曼陀罗,带着蓝玉,向营外飞去。一口气飞出三十里,再折转方向,避开河道大营,朝南直飞一百多里,在一个山头将蓝玉放下。蓝玉知道悟虚心意已决,也不再强求,只是跪在地上问道,“仙师,日后若有人问起这金刚伏魔六道转轮之事,蓝玉该如何回答?”悟虚明白其意,想了想,答道,“我先前法号悟虚,慧明之法号是喇嘛教八思巴所起。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是我传授于你便是,但不得称我为师傅。”蓝玉面露喜色,连连应是。

    悟虚叹了口气,立在云端,说道,“蓝玉你秉性暴烈,日后须得多加注意,不可轻造杀孽。”说完,飞身而去,如彗星撞地球般,直向那元朝大都而去。

    正所谓纵马踏青追历史,持杵说劫溯缘由。

    煞费苦心暗布置,还须彗星撞地球。

第三十三章 醉迷离

    元朝大都,就是今天的北京,在元朝又名汗八里城。当时世界上有名的大都市。悟虚脚踏羊皮曼陀罗,腾空飞行,日夜兼程,数日便见到这当时世界上有名的大都市。厚实的夯土,巍峨的城池,里面人流稠密,房屋铺陈,九经九纵,气象严谨,一看便是有高人指点而修成。更有那从皇宫腾起的浩然气息,在都城数十道强横气息的辅佐下,挟裹着城中万千生灵的莫名气息,直冲云霄。

    当朝皇室都城的威势,迎面扑来。悟虚此刻虽然已经迈入凡尘八层的修为境界,依然是感到隐有压迫,不可撼动。待入得城来,但见街道宽广,行人如织,人声鼎沸,鲜花怒马是有所见,秩序井然,无论是何种肤色人等,皆循规蹈矩。悟虚不由想到了前世首次进入北京的情景。大抵也是如此,一派繁荣昌盛、天下和谐的景象。不过细察之下,才发现其中的规矩之后是等级,繁荣之后是豪强,和谐之后是无处不在的小吏。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看一路想,悟虚决定先欣赏和体验一下都城的风土人情再说。以前在庐山妙法峰,后夺舍莫恩随三皇子上龙虎上,之后野行军似的过程,倒没曾有过元朝大城市漫游之经历。那小小颖湖城市不算的。何况,颖湖城乃地方人士作威作福,鱼肉乡里之所,哪有一朝首都之骄奢繁华,之法度森严?好在悟虚须弥戒中,金银之物倒是不缺的,是以,悟虚见得馋口的便吃,看得顺眼的便买,若是在后世活脱脱一个暴发户进京的模样。

    待到夜色已晚,喝得半醉的悟虚,脚步微跄地走到一僻静之处,但见一圈红砖围墙,目力难尽,有朱红大门大敞迎客,两个红绸遮糊的灯笼高高挂着,随风轻摆,墙内隐约传来阵阵咿咿呀呀的歌唱之声。悟虚一拍大腿,管你是五星酒店,还是高端会所,小僧还怕了不成?总有睡觉的地方。随手甩出两个金元宝,随着那大门两侧站立着的两个小厮,径直走了进去。那两个小厮将金元宝接住,在手里掂量了下,一边露出谄笑,弓身引着悟虚朝里走,一边问道,“佛爷是要赴宴呢,还是一个人来听姑娘小曲?”悟虚一听,便知道了此处是何处,心中暗叫一声“我*”,慌忙摆摆手,打着酒嗝,说道,“找个房间,我今晚想休息一下。”那两个小厮一听,对视一眼,一脸奸笑,原来是个有钱的醉鬼,进了这个门,不宰你宰谁啊?顿时齐齐如女子一声娇笑,“佛爷,既然今晚有缘,来到我们月疏阁,何不叫阁中花魁李采儿给佛爷唱上一曲?也好解酒消困,赏月去愁。”

    悟虚听得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说辞,不由嘿嘿笑起来,暗道,“这种伎俩,佛爷还不晓得?”心中虽这样如明镜般想着,却耐不住两个小厮如枪弹般轮番轰炸的言语,口中不听使唤,含糊不清的应答着。到了后来,架不住呱噪,不耐烦的说,“好好,就这样吧。”那两个小厮如奉纶音,马上将悟虚引到一件精室,扔在软榻上,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这月疏阁,乃是京都一处有名的场所。有上好的酒水,上等的客房,供来往客官留宿;也有绝色女子,轻歌曼舞,共君夜夜笙歌。那先前被两个小厮提到的花魁李采儿,年方十六,能歌善舞,貌美如花。不过,此刻却是在另一处由尊贵客人举办的宴席之上,歌舞助兴。哪里能再分身来伺候一个喝醉了喇嘛,虽然这年头喇嘛地位高,但是能高过那几位么?那两个小厮想得明白,直接找了个年龄稍长,歌舞倒也过得去的,老姐姐,谈好分润,便将其带到了悟虚休息的地方。

    悟虚一边看着堂下女子,在那里轻歌曼舞,一边大口大口的喝着茶水,脑子也渐渐有了五分清醒。观其歌舞,观其容颜,也一般啊,悟虚遗憾地想着,口中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暗叹自己因为醉酒,方才见此女子竟然差点把持不住,难怪佛祖要我等戒酒啊。醉酒之人,不但意乱情迷,无法凝神修行,更是容易不听使唤地遭受蒙骗,做出种种平常所不愿之事。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悟虚心内如此想着,待那名女子一曲歌舞罢,却也是客套地举起双手,拍掌叫道,“好好,不错,不错。”说完,从须弥戒中取出珍珠一颗,轻轻弹指,将珍珠隔空送至那名女子的身前。那名女子微露异色,旋即摇摇头,躬身施礼说道,“妾身本是一寻常歌伎,而非那声名远扬的李采儿。此番献丑,大师能以声相贺,妾身便已知足,不敢再受重礼。”

    悟虚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暗运法力,将珍珠隔空抬起,缓缓射入那名女子的秀发中,喃喃道“相逢便是缘,珍珠莫当钱。一曲歌舞罢,京都夜缠绵。”说完,一边翻转着身子,一边挥着手,示意那名女子自行离去。那名女子也愣了愣,口中重复了一遍悟虚刚才所吟诗句之后,向着早已转过身去酣然入睡的悟虚施了一个礼,飘然而去。

    却说月疏阁另外一处院落中,灯火通明,有一群人,错落有致的坐在一个庭院之中,不时传来放荡不羁的轻笑声。庭院中间,一名身着白蓝色轻纱的妙龄少女,头插玉凤簪,手舞红绡,正翩翩起舞,时而如杨柳春风摆,时而如惊鸿空中飞,看得人屏息静气。待到那少女停下身来,众人不断报以雷鸣般掌声。那少女低着头,轻移莲步,拖着满地的纱袍,上前几步,然后方才缓缓抬起头来,宛转蛾眉,微露酒窝,轻启绛唇,“采儿见过王公子和郭小姐。”

    那坐在正中被唤作王公子的年轻人,如痴如醉地看着微微红脸喘气的李采儿,如仙子一般站在那里,不带一丝烟火气,半响,猛地抚掌笑道,“采儿妹妹,近日舞技又有精进,阿保我是看一次便有一次惊喜啊。”随即指着身旁留出的空位,连声说道,“来来,快快入座。”那李采儿微微摇头,说道不敢乱了宾主之次。王公子却不听,执意要请李采儿坐到自己身边。李采儿站在那里,只是楚楚动人地站在那里,害羞着,不愿上前入座。

    却听王公子左侧坐着的那名女子狭促地笑道,“采儿姐姐,你要是不入座,我们怕是宴席都无法继续了。”众人哄笑道,“极是即是,采儿姑娘还是快快入座吧。”那李采儿方才扭扭捏捏,面若蜜桃,步步微摆,在那气宇轩昂、眼若星月的王公子身边落座。直喜得自唤阿保的王公子,眉飞色舞,哈哈大笑。

    宴会继续,中有几个歌舞又过去。众人看过李采儿的歌舞之后,便觉得其余者聊胜于无,气氛顿时下了去。便有一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说道,“据闻月疏阁内还有一奇女子,精演十六天魔舞,何不将其叫来,一助雅兴?”此人一出此言,那坐在王公子左侧先前取笑李采儿的女子,便嗔目扬眉,笑道,“原来察哈尔还有如此雅兴。只不过郭敏听说,何先生买下西域美姬,夜夜在府中同演那天魔舞,怎么今晚出来赏花赏月,还是惦记着啊?”

    这十六天魔舞,最初乃是喇嘛教传下来的一种仪轨,传到后来,到了元皇宫,由有心之人暗推波澜,迎合皇室,竟逐渐演变成了*秽的艳舞。京都高官贵族中,无人不晓,只不过不好放在台面堂而皇之地说罢了。此刻宴席上众人,听得宣政院副使察哈尔一说,不禁心有所动,要不是碍着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郭小姐的面,只怕早就嘿嘿笑了出来。

    那坐在王公子旁边的李采儿,见席上众人各自露出“会心”的笑容,又见郭敏一脸温怒的样子,起身说道,“诸位大人,那位姐姐名叫赵彤,确实善演天魔舞,不过却是喇嘛教中秘而不宣的仪轨。前些日子,八思巴老国师出关,她去献舞,据说老国师还大加赞赏呢。”世人皆知,八思巴不好女色,不修欢喜禅,受人尊崇,此番出关,威望不减当年。李采儿如此一说,众人便是止住了暗露的*秽表情,一脸正经的坐在那里,交头接耳起来。那王公子当即大笑道,“连老国师都大加赞赏的天魔舞,阿保定与诸位定要一观。”便命伺候在身边的小厮,前去请来。众人皆点头称是。

    不一会儿,那小厮便回来禀报,说道,“赵彤姑娘已经有客人在,不便前来。席间当即便有那一干纨绔子弟,跳起来,哇哇直叫,要将那名恩客拎出来,打个半死。那王公子抬手止住吵闹声,说道,“赵彤姑娘既然能传信与你,便是还有方便。你且再去想请,便说我王保保在此恭候。”片刻工夫,那名小厮满头大汗的回来,拿着一张信笺,呈到王公子手中。那自称郭敏的女子,一把抢过信笺,大声念道,“相逢便是缘,珍珠莫当钱。一曲歌舞罢,京都夜缠绵。”随即大笑道,“此般诗句,能博佳人欢心。兄长今晚怕是请不来那彤姑娘了。”

    正所谓佛祖戒酒有深意,好酒男儿须谨记。

    纵是醉后自吟唱,难免诗句起迷离。

第三十四章 天魔舞

    夜色深沉,悟虚仰躺在厚厚的软床上,盖着绣着朵朵桃花的锦被,酣然入睡。迷迷糊糊中,似乎自己来到了一处宏大的喇嘛庙前,那喇嘛庙正门大开,门上有一块匾,上面有蒙汉两种文字,写着“天源延圣寺”字样,悟虚迈步进去,但见里面古木名花,撩人眼目,却不曾看见一个喇嘛,也不曾听闻念佛诵经之声。。悟虚走到大殿,推开门,但见金碧辉煌的佛堂上首依旧供奉着“燃灯佛、释迦牟尼、弥勒佛”三尊前世现世未来佛,巨大的香炉中插满了香烛,将殿内变得烟雾缭绕,檀香遍彻,又有经幡丛立,木鱼蒲团若干。

    忽然有一名妙龄女子凭空出现,面戴纱巾,穿着暴露,脖子和四肢都佩戴着玛瑙珍珠物件,在那里脚踩蒲团,自顾自的做出许多怪异的动作和肢态,有点像舞蹈,又有点像杂耍。悟虚站在宝殿门口,呆呆得看着,那女子却突然扭腰转身,作飞天状,直直地向着悟虚飞了过来。顿时,悟虚只觉香风扑面,两支雪白如藕的芊芊玉手轻轻地搭在自己的肩上。那女子头部和悟虚头部靠得很近,间隔只有半寸,身体却是横着漂浮在半空,如鱼儿水中游,如燕儿风中飞。悟虚隔着面纱,看不清其容颜和眼神,却生平没曾被女子如此靠近对视过,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握住那嫩滑的手臂,想要将其推开。

    只听一声娇咛,悟虚睁眼一看,一个女子扑倒在软床,软软的肩膀压在自己的右手臂上,几缕青丝散落在两人之间。悟虚大惊,急忙检查了一下两人的衣衫,发觉都是完好无损,方又将此女细看,认出正是上半夜为自己歌舞一曲的女子。在这种暧昧而诡异的情境中,悟虚满脸通红,又羞又怒地轻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到了我的床上?”

    那名女子顿时露出凄苦之色,眼圈发红,好半响,才语带哽咽地说,“上师息怒,奴家赵彤,被强人所*,无奈躲到上师此处,还望上师大发慈悲,不要将奴家赶了出去。”说完,将头垂在乌黑的秀发中,压在悟虚的手臂上,轻声啜泣着。那女子转头压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两片朱唇轻轻地吻在悟虚手臂之上。悟虚一阵头痛,又觉得右手臂伴随着这女子的啜泣声传来若有若无的酥麻感,连忙一边抽开手,一边说道,“你且先起来,有事慢慢说。”话音刚落,便听得“哐啷”一声,房门被人用脚大力踢开。

    悟虚急忙站起来,撩开床帏,便见几个摇摇晃晃的男子,有老有少,闯进来站在屋子中间,大声嚷嚷道,“不知是哪位喇嘛,竟然喝醉了,还强霸着彤姑娘?”却原来是那处王公子席上的几人,寻了来。

    悟虚看着几个汉人模样的醉汉,不觉愣了愣。现在喇嘛地位超然,这几个汉人,居然敢如此嚣张?悟虚不慌不忙地走下床,穿上喇嘛教大红僧袍,沉声问道“尔等是何人?居然如此无礼?”

    那几个人中,有一二较为清醒之人,看见悟虚身上那代表喇嘛教中真人地位的大红僧袍,止住其余人,急忙上得前来细看,立刻惊声叫道,“啊,原来是莫恩上师,在下宣政院副使察哈尔。不知大师何时回京的啊?三皇子殿下他们呢?”

    悟虚想不到在此处遇见了认识莫恩的察哈尔,还问起三皇子等人,想了下,合掌说道,“原来是察哈尔达人,三皇子他们还在黄河工地上,小僧有事先行回京了。”那察哈尔似乎和莫恩比较熟络,喷着酒气哈哈大笑,走到悟虚跟前,一手抓着悟虚的僧袍,一手撩开床帏往里瞅,嘴上说道,“上师回转京都,便一个人躲在这月疏阁藏香温玉,想是在外奔波,憋屈得很。走走,我们到王公子那边再喝两杯。”

    大家又不是很熟,悟虚哪里想去,用手止住察哈儿的拉扯,站在那里,面带歉意地说道,“小僧刚回京都,困顿不堪,是以家都没回,在这里暂歇一宿。改天我们再把酒痛饮如何?”那察哈儿见状又笑道,“上师的酒量,某还不知道?这样,你要是真的想歇息,那便让彤姑娘离去,为我们表演十六天魔舞。要么你带着彤姑娘,和我们再喝几杯?”

    悟虚正待开口,却见这会儿功夫,已经站在自己旁边的彤姑娘,眼圈发红,神情哀婉地望着自己,犹豫了一下,却被察哈儿用力拽出房间,回头看了看被其余人拥簇在中间的彤姑娘,叹了口气,随即闭口不言,随着那察哈儿穿廊过桥,来到了一处晃晃如白昼,假山、花池、林木一应俱全的场所。

    待察哈儿将双方介绍一番之后,那名叫王保保的王公子便抱拳施礼问好,随即回头略带歉意的看了一下坐在自己左侧的李采儿,李采儿会意,便要起身,将座位让与悟虚。悟虚却摆摆手,示意其不必离开,对王保保合掌施礼说道,“出家人,不讲究这些,诸位不用客气。”说吧,随意找了一个小凳坐了下去。

    那王保保见悟虚如此豁达,不由大喜,随让自己心爱的李采儿再次坐在自己身边,举杯向悟虚致意道,“慧明上师,真是得道高僧。阿保也曾拜读过我佛经典,方才上师不重座次,将我等俗人眼中的上首位谦让给采儿姑娘,这真真是契合《般若波罗蜜多金刚经》里面的‘无相布施’,阿保代采儿姑娘谢过,敬大师一杯。”

    这王保保是个人物啊,一席话面面俱到,暗中捧了自己,又向那唤作的李采儿吐露了心意,言语之中还提到悟虚修行念诵的金刚经中的章句,倒是隐约搔到了悟虚的痒处。悟虚也笑着举起杯,和其对视一眼,说道,“王公子谬赞了。”一杯酒下去,悟虚只觉一股暖流从喉咙滑到腹中,不由赞了一声,“好酒!”上边便有一名女子笑道,“大师若是喜欢,本公子这里还有几坛。不如请大师身后的佟姑娘出席为我们表演那十六天魔舞,本公子与大师一边饮酒一边欣赏,岂不快哉?”

    悟虚抬头看了看这名男子打扮,自称的本公子,喝得半醉的郭小姐,想了想,觉得歌舞一曲没什么大不了的,便回头看向赵彤,那赵彤静默了片刻,走到席间,哀怨地朝悟虚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朝着众人施礼说道,“小女子今日身体不适,不如为众人清唱一首小曲吧?”此言一出,席上众人联想到彤姑娘方才那哀怨的一瞥,不由纷纷露出了然之色,那察哈尔更是对着悟虚竖起大拇指,挤眉弄眼。

    那郭小姐随即也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红透,展开手中玉扇,挡在面前,飞快地扇了几下,这才缓缓的收起玉扇,一边举起一张信笺,一边眯着眼睛,促狭地笑问,“是不是这首‘相逢便是缘,珍珠莫当钱。一曲歌舞罢,京都夜缠绵。’?”

    顿时众人一阵哄笑,看得那彤姑娘低着头,顾影自怜。连带着悟虚也是满脸通红,忙遮掩道“郭小姐手中是何物,从何而来?”那郭敏郭小姐,扬了扬手中的信笺,抬着头,奸笑道,“当然是今夜从彤姑娘处得来。”又是一阵哄笑。悟虚吃消不住,不由有点温怒看了那郭小姐和赵彤一眼。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那赵彤忽然转身背对着众人,缓缓抬起头,漫漫吐声,唱了起了。所唱歌词,正是悟虚所做,郭小姐方才吟唱之词。那彤姑娘声音不疾不徐,平稳之中带着婉转细腻,席间顿时静了下来。赵彤将这首四言诗词,一咏三叹,唱到最后情深处,抬起双臂,仰望着当空一轮明月,将缠绵二字拖得极长,婉转悠远。此情此景,众人是如痴如醉。悟虚看见彤姑娘这般姿态,不觉脱口而出,“千年白狐啊。”那郭小姐也是连声叫好,“可惜彤姑娘背对着我等,不然更妙。”众人纷纷叫道“彤姑娘转身再来一曲!”

    那彤姑娘缓缓转过身来,对着众人施礼。上首的郭小姐,见其面蒙轻纱,似乎唯恐天下不乱,手中拍打着玉扇,笑吟吟地说道,“彤姑娘何以如此害羞,待我帮姑娘解开面纱,一睹风采。”说罢,便是起身腾空,徐徐地朝佟姑娘飞去。赵彤吓得急忙往悟虚方向跑。郭小姐也不急,一边缓缓的飞在彤姑娘身后,一边嗤嗤笑着,“哪里跑?本公子本是女儿身,又不会真个吃了你。”引得席间又是一阵阵大笑。赵彤听得众人的哄笑,更是心慌意乱,跑到悟虚跟前,一个踉跄,便是要摔倒在地。

    悟虚急忙施了一个法诀,碧海珠化作一片莲海,低低地飞去,欲将其扶住,却见那郭小姐嗖的一下,从后面冲了过来,伸手将几乎身体着地的彤姑娘搂在怀里,然后反手持玉扇一挡,要将飞过来的白莲弹回去。哪知这白莲遇着玉扇一挡,便变回碧海珠,顺着玉扇,套在了郭小姐的手腕上,然后一个拉扯,将郭小姐带起,斜斜地飞向悟虚而去。那郭小姐一声娇喝,震出碧海珠,借势一指,玉扇作剑,直向悟虚面门刺来。

    悟虚来不及说声误会,将碧海珠召回到手腕,双手合掌将玉扇夹住,打量着这位七分醉意八分泼辣的郭小姐,只见其:带着浅浅酒窝的鹅蛋脸上,细长蛾眉含煞,弯弯的睫毛下两只眼睛,如星月般清冷地看着自己,一口抹着淡淡胭脂的嘴唇间,散发着淡淡酒气和香气。此刻飞起的姿势,居然像极了方才梦中的妙龄女子的舞姿。那郭小姐低声的骂了句“色喇嘛!”,然后左手伸出食指和中指,直向悟虚双眼抓去。悟虚无奈,只得运转法力,将双手微微虚分开,竖两中指相拄上节屈如剑形,两食指伸附两中指背,结金刚界自在印,将这郭大小姐向外震开。

    那郭大小姐虽然修为境界不高,但是却是极为聪明。见悟虚双手微分,施展佛门手印,便用玉扇一点悟虚右掌,身形微偏,借着金刚界自在印震力,转身往后横着飞去。只不过头巾被震掉,秀发散落在肩背上。

    悟虚但见其长发披肩,一边回头翘着嘴吧,嗔怒地看着自己,一边手持玉扇,举在头顶,远远地飞了出去。不由一时呆住。

    正所谓梦中乍见天魔舞,月下又闻清倌曲。

    玉手佛珠美人怒,长发披肩醉香菀。

第三十五章 分别相

    好在悟虚只是想将其震开,并无多少攻击性,那郭敏借势飘飘然,飞到十米开外,便稳稳地站在地上,毫发无损。只不过面色不善,冲着悟虚举起玉扇摇了摇,作示威状,随即一跺脚,飞回座位。悟虚在那里只得一脸苦笑状。席上众人都是心思玲珑人,立刻叫好助兴般,喧哗起来。那王公子含笑说道,“小妹胡闹惯了,还望大师莫要见怪。”悟虚微笑着,举杯向王公子和郭小姐示意。

    那郭小姐却不卖帐,撒娇耍泼般,做着鬼脸,对悟虚说道,“听闻慧明上师南下途中,修成了曼陀罗法界,何不施展出来,让我等见识一下?”此言一出,席间便静了下来。原先的莫恩,大家都是知道的,资质不佳,虽然走了狗屎运,不知道怎么的修到了真人境,但几十年来却是再难进一步,始终停留在真人二层上面,到了最后,他自己也是灰心失望,终日只知道搜刮宝物,修炼曼陀罗法器。哪想,这么多年之后,莫恩再走狗屎运,居然修出了曼陀罗真法界,成为这几十年喇嘛教修出此界的第一人。在他与巴尔图巴尔赞等人的争斗中,八思巴还亲自出面庇护,并赐号慧明,行情大涨。

    悟虚听得郭敏这般说道,不由挠了挠头。当日到了黄河工地,三皇子巴尔措达介绍自己之后,那贾鲁等人得知自己修出曼陀罗法界之后,也是意欲一观,悟虚好不容易才推脱掉。尔等又不是佛门中人,再说,这曼陀罗法界是自己的终极武器,能随随便便给人观赏细看么?有心拒绝,但隐隐地又怕那郭敏再胡搅蛮缠,最后竟点点头,鬼使神差地说道,“若是一观,还请郭小姐不要再为难小僧。”

    那郭小姐却嘟着嘴,一脸不屑地说,“哪个为难你了。本公子连八思巴、羌巴穆勒国师的法界都曾见过,还稀罕你的。若是扭扭捏捏,不像真男儿,便作罢。”

    悟虚心中一动,离席走到中间,摆手止住了轻声规劝郭敏的王保保,对着郭敏施礼说道,“不知郭大小姐可否为小僧言说一番,见诸位国师法界的情景。”

    郭敏眼珠一转,“诸位国师的法界,气象万千,各有千秋。只不过本公子今日惊吓过度,一时竟想不真切。不如等本公子回去细细想来,大师择日备好礼物,到我府来,我给你细细道来。”悟虚当即问道,“不知郭大小姐府上是何处?”便有人笑道,“郭小姐乃如今官拜陕西行省右丞兼陕西行台侍御史,同知河南行枢密院事,察罕帖木儿大人的掌上明珠。如今圣上恩宠,赐其府宅,恰恰在天源延圣寺附近,慧明大师到时一问便知。”悟虚点头道谢,又合掌对郭敏说道,“小僧改日定当登门拜访。”心中却不由回想起先前的梦境,只觉亦幻亦真,好不令人遐想联翩。

    那郭敏见悟虚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由又嗤嗤笑道,“不知大师此番南下,不知得了多少物件,若是随身携带,不如现在取出一二,便作来日拜府之礼,亦可”

    悟虚回过神来,好你个刁滑的女子,时刻不忘捉弄小僧啊。当即敛眉肃容,说道,“小僧南下,一来护卫三皇子殿下,二来传法布施,一路行来,倒是有佛门至宝,得其一二。若是郭小姐慧眼,小僧也可以献上。”

    郭敏拍掌哈哈笑道,“佛门至宝?从修出曼陀罗法界的慧明大师口中说出的佛门至宝,本公子倒是很想一睹为快。”席间众人也纷纷叫嚷,快快取出,观赏把玩一番。

    悟虚微微一笑,运转法力,化身三头六臂的金刚,正中双手相叠,结释迦牟尼佛钵印;左侧法相,双手外缚、两中指竖起相拄,拇指相交叉,宛如莲叶一般外缚,结阿弥陀根本印;右侧法相双手内缚,右手拇指伸,结观音菩萨莲花手印。三头分别依次开口言道,“我有《般若波罗蜜多金刚经》一部。”“我有《佛说无量寿经》一部”“我有《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部”。言罢,各自诵念其经。待诵完,悟虚收了金刚化身,对着郭敏合掌微笑道,“佛门至宝,三部经典,且为汝说。”

    郭敏在台上,立刻做出一个“你够无耻”的神情。悟虚哈哈大笑,迈步走向自己的座位。之后,众人畅饮嬉笑,悟虚则紧口慎言。

    待到宴席结束,悟虚回到先前歇息之处,见赵彤一直身后,便说道,“时候不早了,彤姑娘也自去休息吧。”却听那赵彤幽幽地说道,“慧明大师席间如此怜香惜玉,为何偏偏对彤儿冷漠无情。”

    悟虚暗恼这赵彤无端地纠缠不清,不满的说道,“佛爷我快意恩仇,但不记得与彤姑娘你有所瓜葛啊?不知你这是何意?”那赵彤沉默了片刻,幽幽地答道,“不知大师为何称奴家为千年白狐?难道彤儿在大师眼中,便是那千年狐狸精么?”悟虚一阵头痛,看不得别人误会自己而伤感,急忙说道,“彤姑娘不要多心,我见彤姑娘对月吟唱,精气神皆与明月相应,宛如千年白狐修行,是以做此言。”赵彤眼圈发红,说道,“说来说去,奴家在你眼中,也不过是一个狐狸精罢了。”说完,以手中丝巾拂面,作拭去泪水状。悟虚叹道,“小僧以无相布施,那有狐狸精之分别相。彤姑娘切莫乱想。”说完,迈步反手扣住房门。

    又休息了两三个时辰,悟虚坐起,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眼前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郭敏斜飞近身,以扇相刺,自己结印将其震开,然后郭敏长发披肩,酒红的脸颊带着嗔怒的表情,瞪着自己,飘然而去的情景。斯人远去,徒留烈酒和胭脂的气息在夜空中弥漫。悟虚右手,在空中虚握,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又忽然想到,她让自己备好礼物,上门拜访,便可为自己描述八思巴、羌巴穆勒等人的曼陀罗法界气象。席间,还有人提到她就住在那天源延圣寺附近,不由一阵意动。自己何不先去天源延圣寺附近走走?

    当悟虚起床,穿好僧袍,兴匆匆地走到门口,伸出右手,按住门把之时,猛地拉开,正待跨步之时,猛然听到右手腕的那串碧海珠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由一愣。这串碧海珠,自从下了庐山之后,除了那日被莫恩擒住,短暂地离开过自己,一直在自己手腕上,或随着自己入法界佛堂,或激发出碧海白莲,无时无刻不在加持护卫着自己。昨夜与那郭敏席间偶遇,醉中斗法,自己竟然隐约起了色念,悟虚看着手腕这串碧海珠,不由自主地暗叹了一声“阿弥陀佛”,转身回到软床,端坐其上,闭上双眼,两手数着碧海佛珠。

    好一会儿,悟虚方才睁开双眼,起身,整了整僧袍,轻轻得推开房门一路上,除了几个扫地的小厮,还有偶尔要早行的客商,所过之处,无不门窗紧闭,诺大的院落静悄悄的。昨晚的喧嚣似乎,如同梦境一般,悟虚手捏佛珠,踱着步子,目不斜视,向那外面走去。

    身后高高低低的阁楼见,有一扇窗户微微侧开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静静地站在那里,正是昨晚当着众人面推说身体不适,月下改唱“相逢便是缘,珍珠莫当钱。一曲歌舞罢,京都夜缠绵”的赵彤。看着悟虚的身影,在繁花虬枝中时隐时现,渐渐消失。赵彤呆了片刻,关上窗户,来到一处壁柜前,取出一本佛经,拿出夹在里面的一张信笺,轻声默念了片刻,便又将至放回原处。随后,按了一处机关,壁柜正中缓缓翻转,显出一尊弥勒佛像。赵彤手捏三支檀香,跪在地上,面朝这通体由白瓷作成的弥勒佛像,虔心地是三叩首,手中檀香无火自燃,升起了了青烟,在赵彤身边缭绕,使之显得更加神秘。隐约中,赵彤嘴唇微动,似乎在虔心念诵着什么经文。

    这一切,悟虚毫不知情,连这赵彤在身后的窥视,也未曾察觉,待走到月疏阁大门口,便门前小厮打听八思巴老国师的驻地,方知八思巴出关复入朝之后,其法驾所驻之地,正是那天源延圣寺,京都之中无人不知。方才知道,昨夜席上那人在说郭敏所住府邸之时,为何用了恰恰两字。

    悟虚摇摇头,正要起身迈步前往,却见百米开外,有一大队喇嘛,缓缓地朝这月疏阁奔来。

    正所谓法界欲请美人观,佛门至宝作戏言。

    万千气象万千色,说罢无相却动念。

第三十六章 化阎浮

    只见,这队喇嘛,足足有一百多人,左右各有两列,有大吹法螺者,有大鸣金钹者,有持金刚杵者,有举黑红旗者,有洒水净土者,有撒花熏空者。中间是一个三米宽九米长的法驾,上有明黄色曼陀尼顶盖,四壁是精雕细刻的紫檀木,四角八方垂挂着经幡,随风摆动。有两名偏袒着右肩的中年喇嘛,各自牵着一头白象,拉着法驾,缓缓地朝着月疏阁行来。

    又有一名满脸皱纹的老喇嘛,看见站在门口的悟虚,便带着两名小喇嘛,急急地走了过来,冲着悟虚躬身作礼道,“慧明上师,阿鲁含奉师尊之命,恭迎上师。”悟虚因为融合了大部分巴尔赞的记忆,所以知道这个自称阿鲁含的是自己的便宜师兄,急忙回礼道,“慧明见过师兄。”又看了看其身后喧哗气派的仪仗,惊讶地问道,“慧明昨日夜间刚刚回京,今天一早,便意欲前往天源延圣寺拜偈师尊及诸同门。何劳师尊和师兄如此劳师动众?”

    阿鲁含急忙又是一躬身回礼,“慧明上师,如今已修成曼陀罗法界,便是阿鲁含之上师,且不敢再以师兄妄称。”见悟虚又要开口,阿鲁含又连忙说道,“此番,是师尊亲自下令,命阿鲁含带着寺中仪仗,前来相迎的,还请慧明上师入法驾,去见师尊吧。”

    悟虚端坐在法驾中的蒲团上,看着自己如新娘般,被一群吹吹打打地喇嘛簇拥着,在大街上浩浩荡荡地向前奔去,有心想找那老喇嘛阿鲁含聊上几句,也好预先了解一些情况,无奈阿鲁含只是站在法驾前驾驶位置,就是不肯进来。细想了一下八思巴和自己的因果缘由,没曾察觉有加害之意,悟虚便索性只得作罢,只在法驾中跏趺结印。

    从月疏阁到天源延圣寺,虽然也有二十几里路,但喇嘛仪仗所过之处,行人避之不及,就连一些官轿也纷纷让道,是以行得飞快,一会儿工夫便到停在那天源延圣寺大门口。门口又站立着四名喇嘛,随着阿鲁含,将悟虚从正门引入寺中大殿。

    悟虚一进大殿,便见到一位体形微胖,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身着紫红喇嘛僧袍,微笑地望着自己,心有所感,正要上前行礼。却听得左右两排端坐在蒲团上的喇嘛们,低沉地诵道,“唵——嘛——呢——叭——咪——吽————”。

    但从“唵”声一起,便有一名喇嘛,站立在一面亮光灿灿的金钹面前,将手中高高扬起的竹戒,轻轻击下;便有一名喇嘛,站在一口诸佛海会图纹的铜钟面前,将手中微微扶着的圆木,轻轻推出;便有一名喇嘛,站在一个状若心窍的红色木鱼面前,将手中高高举起的木槌,轻轻落下。

    悟虚不知何意,只好灵识入曼陀罗法界,端坐在法界佛堂,也诵出这六字大明咒。

    随后,这些喇嘛头顶纷纷显出各种菩萨金刚法相,将六字大明咒再度诵出;金钹声、铜钟声、木鱼声,也再度一一响起;悟虚脚下生莲,身后曼陀罗法界隐隐显露,有潮音声、梵唱声、诵经声、持咒声传出。

    一时间,大殿中,种种色,种种声,种种香,种种相,种种法。

    忽然,那位老和尚,将原先交叉叠在大腿之上的右手举起,单掌竖于胸前,“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声音不大,仿佛自虚空而来,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人心中。大殿之中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悟虚走上前去,躬身合掌,施礼道“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慧明拜见师尊。”八思巴右手虚抬,“不必多礼。死而复生,现见即是缘。且入座。”悟虚先从须弥戒取出那张龙虎山正一教与八思巴的回信,恭敬地交到八思巴身边的喇嘛之手,然后找了一个蒲团持身端坐。

    八思巴接过递来的那张信笺,看了看,便指着两侧的喇嘛说道,“这便是天源延圣寺诸位同门。”悟虚当即合掌对着众喇嘛唱喏道“诸位同门师兄弟有礼。”那两侧众喇嘛纷纷合掌回礼道,“慧明上师有礼。”随后,起身,齐齐朝着八思巴行礼,便从大殿退出,只留下悟虚,八思巴和其身边的两个喇嘛。

    那八思巴复又拿着那张信笺看了看,“佛道本一家”,轻声念完,将信笺交与身边右侧的一个清瘦的喇嘛,然后对着悟虚说道,“这是你多吉师兄,于六字大明咒最有体悟。”悟虚听闻八思巴介绍其为师兄,便知道眼前这名叫的多吉喇嘛,也是修成了曼陀罗法界的真人修士,急忙恭敬作礼。多吉微笑着点头合掌,然后开口轻声念道,“唵——————”。但见那张信笺,缓缓地发出光亮,从多吉手中慢慢升起。多吉轻轻将唵声念出之后,便闭口不语。悟虚却看见,定在眼前的信笺上,先是随着多吉的唵声,飘出一个金色的悉昙梵文版唵字的,然后在多吉闭口不语之后,自动接连飘出六字大明咒其余五个悉昙梵文版咒语,同时有咒声在大殿响起,随后阵阵六字大明咒声中,飞出一个最后一个种子字,响起最后一个种子音。最后,这些金色的梵字又组成一个咒轮,急速旋转,变大、升空,化作一轮小小的金色太阳。

    八思巴、多吉还有左侧的那名喇嘛,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过了片刻,待空中那轮明日渐渐散去,八思巴右手一抬,那信笺飞到其手中,八思巴也不再看直接将信笺交到左侧的那名身材魁梧的喇嘛手中,对悟虚说道,“这是你卓达师兄。”悟虚忙又合掌行礼。那名叫卓达的喇嘛,默然地对着悟虚一个回礼,也无多言。

    片刻之后,多吉和卓达见八思巴闭着双眼,在那里如如不动,相识一眼,也不说话,行了个礼,起身离去。悟虚,见此情景,也准备起身告辞。却不料八思巴睁开双眼,若有深意的望着自己,悟虚只觉得自己似乎全身上下被看了个通透,毫无秘密可言。心中暗想,该来的终归要来。这该不会是佛门的天眼通吧?比x光还要x光?一眼看下去,不但衣服都相当于白穿,*裸的,恐怕在八思巴眼里,自己此刻便是一副人骨标本吧?

    正胡乱想着,八思巴说道,“当日莫恩命珠碎裂,老僧便知道其作恶多端,终遭报应。却随后又听人禀报,其死而复生,且修成了曼陀罗法界,老僧一时好奇,便入定以佛门天眼通观溯缘由,却是毫无所获,只隐约看到一个明字,便出面将羌巴穆勒拦住,并赐号慧明与你。”悟虚听得,便要对八思巴躬身想谢。

    八思巴轻轻的一挥手,止住悟虚的道谢,又说道,“那曼陀罗法界乃本教无上密传,非教中佛缘深厚,根器非凡之辈,日夜苦修,于真人境后期方可修成。但老僧观你修为境界,实乃真人以下;且曼陀罗法界,所显之相,与本教奥义关联不大,倒是阴阴有那净土、禅宗等南方佛门有所契合。不知可否有所见教?”

    悟虚心里想了想,言明自己是庐山花莲妙法宗的小沙弥,又将被逐出师门下得山来,被莫恩所擒,当夜与莫恩在曼陀罗法器空间的灵识生死相斗,细细了说了一遍。只不过将自己转世,以及于轮回之时有所感悟的事情隐去。

    八思巴听后,闭上双眼,静静思虑着。自己本是多年前,便已闭关,不问世事,只盼早登极乐之人。不料一日神游天外之际,忽然预感元朝荒*无道,天下即将大乱,当初随元大兴的本教亦有大劫,方才出关问事。恰好遇到莫恩死而复生,且修出曼陀罗之事,入定施展天眼通,却是毫无所获,只是隐约觉得这死而复生之人便是本教的一个转机,同时又隐约看到一个明字。这才临时起意,传法旨,令其上龙虎山。而眼下这龙虎山正一教,也回信中含了一个明字。看来天下将要随明而转了。只不过是否真的应在这被自己赐名慧明的汉人小和尚身上,怎么个应法,还不得而知,天机难测。

    笑到此处,八思巴对着悟虚微笑道,“佛道本一家。我喇嘛教与南方诸佛门,又何尝不更是一家呢?你先前是净土小沙弥,如今是我喇嘛教上师,这一切都是缘法,一切都是佛法。我便还是以慧明相称。你若不着相,不如暂且留在此处,一来可以向多吉和卓达多多讨教一下,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多些护身之法,二来密显双修,法界融通,以后遇到非天源延圣寺一脉的喇嘛同道,也好亲近方便一些。”

    悟虚心想,这倒正合我意,点点头,恭敬作礼。

    八思巴见悟虚进得殿来,一直恭敬有礼,毫无敌意,也是颔首点头,想了一下,又说道,“老僧听闻,你沿路广结善缘,心无色分,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肤色族类,皆以慈悲心而作布施。天源延圣寺副监事一职尚空缺,不如由你担任。这样,以后出去,也有个名头。”悟虚心中虽不愿多管闲事,但是也不好意思,在这里白吃白住,光拿好处不干活,见八思巴说得合情合理,只好又点点头。

    自此,悟虚留在了天源延圣寺,挂着个八思巴为自己专设的副监事,也不多管俗务,整日便随着多吉和卓达修习密宗法门,偶尔有机会也向八思巴请教一二。

    (藏传佛教,内部管理人员,没有监事这个名称。为了方便行文和阅读,取我们熟悉的一个名称。大家不要在这上面深究。其他地方,也是如此,但方便尔。)

    正所谓法界庄严种种相,真人密咒声声无。

    龙虎信笺出明日,喇嘛寺庙化阎浮。

第三十七章 皇觉寺

    离元都不知几千里的一个寺庙中,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正蹲在一面结满蜘蛛网的墙角落,一边用力的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狠狠地向立在地上的原木劈去,一边愤懑地低声骂道,“劈死你们这帮老秃驴!”嘴上虽骂骂咧咧,手却不停,不一会儿,便将地上的两捆树枝,劈成大小相差无几的柴火。正抬起左手,擦着额头的细汗,却听的后面叫道,“如净,天色不早,速速去后山挑两担清水回来,把大殿擦拭一番,明日方丈要率领我等为陈员外作法事。”

    被唤作如净的和尚,急忙放手转身,满脸堆笑地看着五米开外,站在大殿门口的一个神情倨傲的和尚,合掌说道,“谨尊首座之命。”说完,躬着身,麻利的将地上的柴火抱在怀中,送到旁边的柴房。。待到第三次,如净将散落在地上的柴火全都拢到胸前,那被称作首座的和尚,背着手,语气不善地说道,“水要打满,不许偷奸耍滑。”如净连声说道,“是是,如净晓得,请首座大人放心。”说完,在这寺中首座的注视下,一路小跑,将最后的柴火放到了柴房。

    这如净,便是当日和悟虚分散的朱重八,这寺庙便是其家乡附近的皇觉寺。当日,悟虚被莫恩一个招手,擒拿而去,如净本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几名后生,随着自己一起“游历四方、闯荡江湖”。其间,有遇到小股毛贼中途劫道,有遇到大户家丁严加盘查,如净皆仗着自己的机智从容、些许法力,带着血气方刚的小江村年轻人,一一应付了过去。可惜在和一股抓捕壮丁的元军的冲突中,死了不少,只剩下江入海、江入春二人。走到濠州附近,三人被白莲教看上,成了白莲教外围弟子。如净过了些日子,便发现那白莲教平时看着是吃斋念佛,劝人向善,齐登佛国,实际上却干着绑架富商、刺杀官差的事情,这也算不得什么,左右不过是替天行道之余,求个有衣穿有饭吃,哪知这白莲教越闹越大,居然起了举兵造反的念头,引得官兵还有龙虎山正一教一干道士,天天弹压围剿。好几次,如净都是仗着当初在花莲妙法宗学得的一些粗浅法门,在江入海、江如春二人的配合下,死里逃生。最后一次,三人出外购置衣物,有人通风报信,被好几十个官兵围在了一片小树林里,负伤无数,最后如净在江入海、江入春二人齐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助力下,施展出一朵白中带青的莲花,出其不意地将剩下的九人轰杀。如净深感自己道行微末,在这白莲教和元朝的厮杀中实在是危险万分,便提议三人离去,躲到皇觉寺安身立命。哪知江入海、江入春先是有同乡同伴死于元人之手,后又被白莲教教义所吸引,竟然不愿离去。如净无奈,只得一人诈死,躲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皇觉寺。

    哪知皇觉寺早已物是人非,不但先前替自己剃度的师傅已经圆寂,就连当日随自己一同出外云游的僧人,也都没有回来,是以在寺中再无可以照拂亲近一二之人。如今的方丈和首座等人,见如净身带有证明出身于皇觉寺的僧牒,不便拒绝,留下之后便当作一个苦力来使唤。堪堪凡尘二层的如净,斗不过已到凡尘中期的方丈和首座等人,只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每日里忍气吞声,被呵斥来驱使去。

    .如净避开那整日挑刺,一天骂自己千百遍的首座,从柴房偏门出来,挑着木桶,晃悠悠的来到后山,来到一口山泉边,手捧泉水先猛地吞了几口,又擦了一把脸,方才坐在一块岩石上,一边歇息着,一边感受着山泉带来的阵阵凉意,悟虚不由一阵出神,想到了当初被逐出庐山妙法峰落在三叠泉边的情景,一片迷茫,“都是汉人的佛门之地,为什么偏偏差别这么大呢?花莲妙法宗内,自上而下,一团和气,大家不分彼此,修佛诵经,哪有皇觉寺这些龌龊事?都怪自己一天吊儿郎当,不求上进,是以才被逐出师门!”自责之余,如净又想到了小自己很多,却修为已到了凡尘三层的悟虚师兄,“悟虚师兄,比自己还要惨,刚被逐出山门,就被真人境的喇嘛掳走,多半是凶多吉少。”想到此处,不由双掌合十,低声说道,“悟虚师兄啊,你可不要怪师弟我没有去救你啊。师弟我道行微末,莫说追不上那喇嘛,追上了又如何?”正如此伤感着。猛然听到山脚寺庙方向有喧哗声,不由惊醒,“糟了,在这里歇得太久,搞不好那首座大人正凶神恶煞地在门口等着自己呢!”。急急忙忙打满了两桶水,挑在肩上,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山脚走,一边摇头自言自语道,“朱重八啊朱重八,你这样在皇觉寺,像头驴一样活着,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和江入海江如春两位小兄弟一起,在白莲教大块吃肉大块喝酒,死了也就碗大个疤。”

    话说完,刚走了几步,又听到山脚方向传来传来蒙古兵的吼叫声,紧接着便是密集的飞箭声嗖嗖地响起,如净急忙甩了水担,爬上一颗大树,定睛一眼,皇觉寺已被几百名蒙古官兵团团围住,先是齐齐弯弓,将点燃了的火箭射入寺内,然后一对军士排成两列,在两个喇嘛的带领下,冲进早已破开的大门,逢人便杀,将那些整日只知撞钟念经的和尚,一一拦腰而斩。那平时颐指气扬的方丈和首座,口呼佛号,和那两个喇嘛斗了片刻,便自知不是敌手,且战且退,却又被刚刚杀完普通僧众的军士,手持血淋林的大刀,团团围住。

    如净看得分明,那平时对自己冲鼻子瞪眼的首座大人,运足法力,打出一击平时最为得意的罗汉掌,单手化为磨盘大小,闪着金光,对着一名军士而去,似乎想打开一个缺口,脱出重围。却不料那名军士毫不退让,合着左右几人,一声大喝,迎着那扇金色巨掌,挥刀砍去,刀上血迹腾起一股煞气,便听得那首座大人一声惨叫,打出的手掌被砍成碎片,化作血雾。那方丈见此情景,急忙从袖口打出一个闪着白光的东西,脚踏其上,飞到半空,便要遁去。却又听嗖嗖的声音响起,一支支符箭将其几乎射成了一个刺猬,与之相斗的喇嘛,飞到其跟前,一甩红色僧袍,然后其头割下,收入袖中。这时候,那首座也早已是身躯被砍成肉泥,一颗活蹦乱跳的脑袋悬挂在另外那名喇嘛的腰间,却被这喇嘛念念有词地两指一点,便是不再动弹。显然这平日里高人模样的方丈和首座,不但被人宰了脑袋,而且连灵识也被封入其中,以作它用。

    如净不寒而栗,屏息静声,不敢动用一丝法力。那名飞到空中,割下方丈头颅的喇嘛,望皇觉寺下方看了一圈,方才缓缓落地。又命军士们一番翻箱倒柜地搜刮之后,方才扬长而去。

    如净在老树上,望着一片血腥之气的皇觉寺,看着那火势越来越大,最后慢慢的从四周,烧到了中间的大雄宝殿。待到一两个时辰过去,熊熊大火将寺庙建筑烧得一干二净之后,火苗又向四周,向山后窜了上来,烧了一两里,直到遇到平时寺庙种植的菜地,方才渐渐止住火势,渐渐灭去。

    悟虚蹲在树上,缓缓地滑下来,只觉得身体发热,喉咙又干又燥,举起身边的水桶,将水从头顶冲了下来。然后,呆了呆,喃喃自语道,“道行比我高又怎么样,碰到更高的,还不是被一刀了结。如今这群贼喇嘛和元狗子,将这皇觉寺烧得灰飞烟灭,天下之大已无我容身之处。左右不过是个死,罢了罢了,我且还是随江入海江入春两位小兄弟那般,跟着白莲教干上一场。”说罢,踢开水桶,大步流星地下山而去。

    一路上寻了一个大户人家,趁夜摸了进去,拿了布衣两套,碎银五两,直奔着那濠州城而去。

    正所谓皇觉寺中劈材忙,山后清泉暗吐槽。

    火烧宝殿无处藏,且去濠州干一场。

第三十八章 白鹿庄

    黄河畔,黄冈陵处,营寨绵延上百里,一排排蒙古帐篷一眼望不到边。乍一看,有无数披甲持刀军士在河边集结,内中更是挟裹着密密麻麻的民夫,似乎有渡河一战之势。仔细一听,却不闻军鼓响,只有号子声,随着那料峭的春风,在黄河两岸回荡。那渐渐改换河道的流水,随着那简洁低沉的号子声,似乎也湍急了起来,犹如脱缰的野马。直至夕阳西下,河风凛冽。

    三皇子巴尔措达,身跨骏马,率着贾鲁等官员,及格桑师兄弟等喇嘛,缓缓来到在大营辕门,频频回顾,手持皮鞭,指着身后,说道,“众军士内嵌结阵,又连着搜捕砍杀了几批白莲妖人,这黄河改道之工程业快要成功了。实乃天佑大元,我等躬逢盛世,也算是建功立业,上报效朝廷,下造福黎民。”众人皆称善,随即拥簇着哈哈大笑的巴尔措达入营去了。

    ..。

    夜色深沉,一个简陋的帐篷里,几十个浑身臭汗的民夫,合着衣服,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犹如死狗一般。过了半响,方才有各种声音响起。有咳嗽声,有嬉骂声,有打鼾声,有哎哟声..不知是谁,将自己的臭鞋脱掉,扔到了一个昏昏欲睡的青年人身上,那青年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一边将那臭鞋扔向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汉子,一边叫道“好你个牛二,整天就知道消遣我。哪天咱俩比划比划。”那被唤作牛二的胡须男子,哈哈大笑,一边用手抠着脚丫子,一边说道,“等李三你哪天能扛得动那一百二十斤的镇河石再说吧。”帐中顿时响起一阵哄笑。那李三红着脸,咕哝着,“别看河面平静,河下面水急着呢。那一百多斤的镇河石到了后面,就跟千斤重似的。也只有牛哥你这样会白莲法术的才能扛得动,拖得走。”白莲二字,犹如魔咒,从李三嘴里出来,便使得帐篷里气氛顿时凝重起来。那哎哟声止住了,那打鼾的声音渐渐小了,那嬉骂声、咳嗽声都消失了。众人或坐或卧,或仰或躺,全都用眼睛看向那牛儿。

    那牛二嘿嘿一笑,望了望帐外,端坐在地上,挺直腰板,环顾一圈,抱拳说道“要没有白莲教的庇佑,我牛二只怕也和你李三一样,今天便险些死在河下面了。”便有一人悄声问道,“牛二,能不能将那法术传授于我等?以后还不知道谁指派下去放那镇河石呢?”牛二摇摇头,答道“非是牛二藏私,此乃白莲教的法术。”又有人笑骂道,“牛二,你们白莲教不是说引渡众生,救民水火么?怎么一个小小的搬运法术,又这般吝啬?”其余众人纷纷附和道,“正是正是!”

    那牛儿站了起来,走到中间,摊手说道,“不是我不愿意,也不是白莲教藏私。这些日子,兄弟们难道没有看到那一溜溜脑袋漂在河面上的情景?”此言一出,众皆沉默。大元三皇子,亲督河工,有白莲妖人趁机作乱者,杀无赦。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抓了去,押到河边,跪成一排,被砍了脑袋。好些天,那黄河水不是黄的,都是红的!牛二见众人沉默,又抱拳说道,“幸得各位兄弟周全,牛二方能活到今日,在此谢过各位兄弟了!”

    那先前红脸的李三,走上前去,深深一鞠躬,拉着牛二的手,说道,“哥哥切莫这般。今日,要不是哥哥你帮衬着,我李三就被那镇河石给压死在那泥沙下了。”便又有人说道,“是啊是啊,要不是你牛二使出白莲法术,这个帐篷里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要死在水下面。兄弟你且宽心,出卖同胞,恩将仇报的事情,咱们是断然不会做的。”又有人说,“是啊是啊,往后咱们还须得靠着牛兄弟你,才能活着离开这修河大营呢。”顿时,众人纷纷附和。

    牛二朝着这些说话之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冲着帐篷内众人刚毅地摆摆手,一脸萧索地坐回到最初的位置,不再言语。帐篷内又是惊人的沉默,片刻之后,随着巡逻军士的临近,咳嗽声、嬉骂声、打鼾声、哎哟声又纷纷响起,最后又渐渐地归于静寂。

    ..一处大厅内,火把林立,正首两把交椅,左侧坐着一位浓眉大眼中年男子,一手拍着太师椅把手,一边转头对着右侧的人问道,“刘兄弟,黄河工地的那些兄弟们,进展如何?”那名右侧男子,此刻正靠在太师椅上,两眼微闭,右手慢慢捏着胡须,听闻左侧这名男子问起,睁开双眼,侧身对着其抱拳说道,“坛主请放心,福通自从在上次在那鄱阳湖中,得蒙我白莲教仙师传授妙法,便领着教中一干弟子修习。就算我与之相隔千里,其又被元狗分隔围困,我们各自仍然能互通消息。如今虽有元军有高人,借着分隔十万民夫之机,顺势在黄河边摆出九转潜龙阵。只要教中潜伏弟子在各营帐中,齐齐施展神念归一之法,便可将各处成百上千乃至万数的民夫勾连起来。到时候,我们这厢只需登坛做法,便可如臂驭指,便可将夹在中间的那些元军团团包围,九转潜龙阵,也就从中截断,不攻自破。”

    原来刘福通当日得到悟虚相救之后,因怕龙虎山正一教寒霜子再度寻来,也不管鄱阳湖那群水贼,径直带着女儿和常遇春回到了山东,将情由禀明教中上下。之后,刘福通和着坛主韩山童,借着白莲令,又聚集了不少人马,并从中挑选精明汉子,将《神念冥唤术》里面的一些粗浅速成法门传授一番,山东白莲教坛越发显得声势浩大。待这些教众,能够隔空接受自己指令之后,刘福通便和韩山童一阵商议,趁着黄河改道官府征夫,命教中弟子纷纷潜入。随后也就有了“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这些事端。

    那坐在左侧的韩山童,听闻刘福通如此一说,抚掌笑道,“如此说来,大事可期!”当即命人传令下去,采石垒土,择日筑坛;又命人通知散布在各处的教中弟子,一半前来,一半留守。

    不几日功夫,山东诸地白莲教徒,星夜赶来,聚在一处,有三千之众。韩山童、刘福通择一良辰吉时,双双走到祭台跟前,将白莲令祭出升到天空,在众人三叩九拜之中,命人牵来白马、黑牛,斩其首级、洒其鲜血,率着众教徒,拜祭天地。最后,众人又随着韩山童、刘福通站了起来,那韩山童走上三尺高,五尺见方的祭台,抬起缠着红巾的右臂,微微挥舞着,大声说道,“弟兄们..”

    元至正一年四月,韩山童、刘福通于白鹿庄,聚三千白莲教众,以红巾为号,韩山童为明王。

    无奈行事不密,立盟起义不久,白鹿庄旋即被元军包围。韩山童身死,刘福通突围而去。

    正所谓从来起义不容易,除却教众有谁与?

    更有首者身先死,个中牺牲英雄屈。

第三十九章 天下乱

    韩山童、刘福通等人白鹿庄起义事泄,引得黄河岸边工地上一片肃杀之气。每天,都有人被抓被杀。就连最最老实巴交的人,平时在河边干活,稍有耽搁,便是一顿皮鞭。这还罢了,一天夜里,大家睡觉之前,都不知从哪里听到一个消息,朝廷为了以绝后患,打算等黄河改道成功之后,便将所有人拿来祭河,同时也清除一切隐患,不叫白莲匪徒漏了一人。那先前被绑到河边砍了头的,便是喇嘛僧人施法所需的血引。越传越玄乎,越传越恐怖。

    却说刘福通侥幸突出重围,连夜奔至颍州,召集当地及各地逃奔而来的白莲教众。待到进入五月,便有筹划得十不离九。而此时,官府又搜查得愈加紧迫起来。众人便纷纷劝刘福通早些发动,先出手为强,占了这颍州城再说。那刘福通也不言语,自进了一间密室。

    密室中,刘福通盘腿而坐,两手笔直地高高举起,掌心向内,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其周围渐渐浮现出一丝丝红色气流。刘福通随即紧闭着双眼双唇,却似乎又有声音从其腹中发出,“无生老母有令,命尔等今晚子时,在各自帐篷中施展燃魂*,激发众羔羊之血性,将附近元军围剿一空。至死方止,再随我至那真空家乡。”说罢,一口精血喷出,将周围红色气流联结在一起,自己浑身笼罩在一片血雾之中。片刻之后,血雾散去,面色灰白的刘福通,呆呆地望着密室上空看了一会儿,语带狰狞地自语道,“与其让元狗们乱刀屠杀,还不如拼死一搏吧。诸位兄弟,你们也别怨我对你们用这蛊惑人心、迷人心智的神念冥唤术。韩大哥已经死了,我说不定哪天也要死的。死就死个轰轰烈烈吧!”

    当夜,黄河工地上,数万民夫,个个红着眼睛,拼了几条性命,杀了当值巡逻,然后夺了刀枪,杀了从睡梦中醒来的军士们。只见得百多里营寨,尽是火光,喊杀声。原本穿插分割数万民夫的各小队军士,反过来被成百上千的民夫团团围住,格桑忽、格桑礼二人,想施展法诀,引动九转潜龙阵,却不料一阵血气冲天,一头血红巨龙隐约浮现,却是向着二人扑来。格桑忽、格桑礼,一个措手不及,双双口吐鲜血,踉跄后退。所幸,这头血红巨龙,似乎无人*控,只是触之而动,片刻之后,便有消散。

    三皇子在后面,气得直跺脚,反啦反啦!这还了得?!黄河改道,是自己和脱脱丞相力争而上马的。这下几万民夫一起造反,瞒都瞒不住。当下一狠心,冲着身后的贾鲁等官员和喇嘛说道,“给我格杀勿论!”说罢,驾起法器,手拿一柄大锤,带头杀向了狂暴的民夫中间。一个甩手下去,大锤像一个火球呼啸而去,十几个正在舞动着手中刀棍的民夫,齐齐一声尖叫,便化为灰烬。那贾鲁等官员急忙传令通信,调兵遣将。格桑忽格桑礼二人,抹了抹嘴边的鲜血,咬咬牙,率着一干喇嘛,哗啦啦的飞到半空,随着三皇子左右冲杀。

    杀了片刻,三皇子巴尔措达便停了下来,指着下方,说道,“那星星点点、状若莲花的法器,应该就是白莲妖人指挥反贼之物,且先将其破去。”随即领着众人分头,直直地奔了过去,路上但有相阻的民夫,也不避让,或从头到尾劈成两半,或一个火球烧个荡然无存,或单掌击去洒下一片血雾。。

    那潜入黄河工地的白莲弟子,岂是凡尘后期的巴尔措达、格桑忽、格桑礼等人的对手。不消片刻,尽皆身死魂灭,永堕黑暗。

    余下那几万民夫,就像被下了魔咒的死士,或者傀儡,依然在悍不畏死地四处冲杀。只杀得黄河尽血流,只杀得黑夜现红光。

    黄河乱,煞风起,血气冲天。

    天下震动,黄河沿岸的道府、军队,尽皆向内靠拢,同时布下天罗地网,截杀逃脱之人。

    颍州城内,虽然消息尚未传开,一片宁静。但是驻扎在附近的官兵,却已经是得到急令,向黄河一线靠拢,并注意沿途可疑之人。

    在密室施法之后,静修一夜的刘福通,走出密室,便命人将一干人等请至大厅,一番密语之后,众人散去。待夜幕再次降临,颍州城,杀声四起,火把浮动。一两个时辰之后,颍州城克。

    刘福通乘势,率领红巾军,又进军河南,占朱皋,据仓栗,连破罗山、真阳、确山,又克舞阳、叶县等地。有黄河岸边九死一生逃出生天的来投,有平时各地各自活动的白莲教众来投,有山贼马匪来投,有和尚道士来投。短短几个月,红巾军已有近十万之众,声势浩大。

    是以,南方各地,纷纷响应,揭竿而起。有打着白莲教红巾军旗号、要抗元救汉者,有自立旗号、占据一方城池的。。天下大乱!

    而那朱如净意欲奔赴的濠州城,也被早就蓄谋已久的白莲教徒所占。其中有一人,名叫郭子兴,濠州定远人,为人豪迈,入了白莲教之后,散家财结豪杰,待刘福通起义成势之后,便起兵,也自称红巾军,占了濠州城,自称元帅。

    朱如净来到濠州城外,不见元旗飘,只见红旗飘,那守着城门的也是换了模样,身着老百姓的衣服,手拿长枪或棍棒,只是头上都裹着一条红巾。上前,稍一打探,便知颍州城已然被白莲教占了来。急忙将身份亮明,片刻,那江家村江入海、江入春二兄弟便迎了出来,带着朱如净直接进了元帅府,只说当日朱如净大难不死,被人所救,前些日方才养好伤。于是,朱如净,便在这郭子兴的元帅府中做了一名亲兵。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黄河两岸难啼哭。

    几番厮杀与痛楚,纵是英雄亦迷途。

第四十章 小雪山

    黄河近十万民夫造反,随之被四面八方赶来的元军剿灭。三天三夜,黄陵冈一带的火光不断,尸横遍野。消息传到大都,朝野哗然。灰头灰脑的三皇子巴尔措达回到都城之后,和丞相脱脱等重臣连夜闭门商议之后,拂晓便齐齐入宫。即日,元顺帝下诏,将之定性为“邪教作乱、黄河骚乱”,最后再一次下达了各地严加镇压白莲邪教的命令。

    八思巴第一时间,将此消息告知了悟虚,见悟虚没有太多惊讶之色,便问道,“慧明,似乎对此事早已预料在先?”悟虚将自己沿途北上以及在黄河工地所见所闻,细细描述了一遍,最后答之曰,“天地不仁,我辈修佛;朝廷不仁,百姓造反。”八思巴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对着随伺左右的多吉、卓达问道,“你们二人,近日里随着悟虚师弟修行佛法,可有所感?”多吉微微合掌,道曰,“悟虚师弟,无相布施,深得佛法三昧。”卓达单手执礼,道曰,“悟虚师弟,事事但求本心,不假外物,卓达受益匪浅。”

    原来,悟虚在天源延圣寺这段日子里,深居简出,阅读修习喇嘛教的一些教义经典。若是多吉和卓达有空,便随之一起探研佛法。那多吉担着天源延圣寺监事一职,每天都有事务处理。悟虚和其相处之时,难免会碰到寺中喇嘛前来回禀请示事宜,多吉也不避让,反而常常问询悟虚的意思,悟虚因受了八思巴授予的副监事一职,也难免抹不开情面,偶尔发表一下看法。未来世界的心,金发碧眼的人,花莲妙法宗的沙弥,喇嘛寺庙的监事,悟虚发表看法,总是不偏不倚,超脱世俗,发人寻思。而卓达,却是走的肉身成佛的路子,一身血肉皆蕴含无穷灵气,于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也是涉猎颇深,可化出六尊丈八金刚法身,尊尊金刚法身皆手执法器,结小转轮伏魔阵。悟虚虽然堪堪只能化出三尊丈六金刚法身,但三尊法身却能诵经结印,与之平常相斗,也能坚持百余回合。是以,卓达等人暗暗称奇。

    这些八思巴当然知道,间或都有人禀报的。

    八思巴点点头,又对着悟虚说道,“明日,本教将举行一次大典,大典之后,会有一个议事。贫僧想请你也参加,不知你意下如何?”悟虚双手合十,问道,“敢问师尊,这教中议事,所议何事?”八思巴沉默片刻之后,“本次教中各系僧众齐聚之大典,由贫僧提议发起。所议之事,乃是本教大劫之前何去何从之事。”悟虚惊讶问道,“教中宿老众多,慧明何德何能,能参与教中如此议事?”言下之意,我本喇嘛教外之人,为什么要邀请我参与这所谓“本教大劫之前何去何从之事”?

    八思巴笑道,“慧明,无论喇嘛教,还是汉人南传佛教,皆是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一脉。你虽本为花莲妙法宗的沙弥,但也是我喇嘛教的曼陀罗法界大修士,参与教中大典及议事有何不可?”悟虚默然。

    大都城外,东南三十里,有一山,名曰小雪山。乃是喇嘛教,奉蒙古铁木真大汗所邀请,入驻大都之后,由教中高人命名。因山顶一到冬天,山顶便有积雪,便参照西域雪山,取名小雪山。

    此刻正是五月时分,北方也未尝有飘雪。但是此刻,小雪山顶,一片白雪皑皑。附近的凡夫俗子,早就被官府远远的驱赶离去。从山脚开始,所见之人,便是密密麻麻的喇嘛。

    悟虚随着八思巴和多吉、卓达等人,下了法驾,从小雪山山脚,沿着蜿蜒曲折的石梯,缓缓迈步,来到了山顶。但见旌旗密布,坐榻无数,繁华经幡,稠密华盖,种种佳肴,处处美貌婢女。中间,仅有的一处正位,端坐着一个身材魁梧、不苟言笑的大喇嘛,其右侧的棚帐坐榻,有三皇子巴尔措达及一干老臣,之后依次端坐着一个个身着紫红僧袍的大喇嘛。

    八思巴朝着那端坐在正位的那名喇嘛微微颔首示意,随即引着多吉、卓达及悟虚径直走到其左侧顺延的第二个棚帐,依次落座。悟虚知道,那坐在正首正中的大喇嘛,便应是那当朝国师羌巴穆勒,也是自己恨不得立刻手刃的大因果。

    待众人入座,便有下面的一喇嘛,躬身请旨,然后拍拍手掌,又另有一干人等,在不知名处,齐齐拍掌。随即,便有一队蒙着面纱的女子,鱼贯而入,来到山顶众棚帐前的空旷处。

    一时间,丝竹弦乐之声响起。这些蒙纱舞女,便翩翩起舞。或成菩萨像,或结诸佛印,或吐各种音。或在地上疾走,或在空中飘摇。或作娇羞少女状,或作怒目金刚状..个个如飞天,漂浮在空中,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

    如是过了片刻,蒙纱女子献舞完毕,各自朝着各个棚帐走来。这队的领队,款款来到那羌巴穆勒坐榻之处,妩媚无比地手掌一翻,便有一精美酒壶出现在其掌心。那名女子,微微摇曳这身躯,将手掌托着的美酒,轻轻倒入羌巴穆勒面前木几上的酒杯中..如是,方才跳舞之女子,各自“飞”到一处坐榻面前,或献美酒,或献果蔬。

    有一名女子,飘飘荡荡地,来到悟虚面前,拿起悟虚坐榻面前的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复又翩翩起舞,左摆柳右含风。临到最后,那女子头一仰,纱巾漂浮,头上发丛中,一颗圆润的珍珠若隐若现。

    悟虚见此,不由自主地默运法力,打出一道道手印法诀,想要打开这“迎面而来”的舞女的头纱。但听得这名女子一声郁闷地轻哼,不由心中大怜,散去法力,拿起酒杯,对着慢慢飘远的女子,遥遥举杯。心中却是已经知道,这名女子便是当日在月疏阁所遇见的赵彤。

    忽然,对面那坐在格桑忽上首的一个喇嘛,意味深长地轻笑道,“莫恩师弟修成曼陀罗法界,心境和眼界也高了,居然对老国师嘉许的舞女也动手动脚。”悟虚稍微一思索,便从巴尔图的记忆中识得此人乃是现任国师一系的真人修士,名叫胡赞干达,正要答话。

    上首的八思巴,轻声道,“莫恩已死,此乃慧明是也。”声音不大,但传遍整个广场,一股真灵境界的威势,虽不压迫,但却让在场的每个低境界修士,肃然起敬。方才唤悟虚为莫恩的胡赞干达更是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满头大汗的,朝着八思巴躬身作礼。

    那挨着八思巴的羌巴穆勒,当即轻轻诵了一声佛号,其声也回响在广场上空,又彷佛再每个人耳边亲诵一般,也带着一股晦涩宏大的真灵气息。胡赞干达晃了晃,又是对着羌巴穆勒躬身作礼,方才堪堪坐下。

    八思巴也不为己甚,对着悟虚微微笑道,“慧明,你若是悟通了那曼陀罗欢喜法,此舞女倒也可以任由你带在身边。”悟虚一阵汗颜,正欲起身辞谢,八思巴摆摆手,紧接着转头对着羌巴穆勒说道,“师弟,大典可以开始了吧?”

    羌巴穆勒点点头,微微欠身,“本教大典开始,闲杂人等速速退下。”其话音一落,悟虚便见那些随伺的婢女和刚才上演天魔舞的舞女,以及其他一些闲散人等,便齐齐躬身退下,只留下喇嘛教低级弟子远远地在四周警戒。那赵彤自然也是随着众人下山而去,不见踪影。

    正所谓黄河岸边杀戮起,小雪山上喇嘛集。

    欲说造化与劫难,大典先前舞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