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佛全文阅读 第8分节

第七十一章 琉璃塔

    深夜的东极岛,只闻周遭海浪声,偶有灯火晃动,也是四处露的巡夜之人,无声走过。郭敏月下飞行,来到一处小山头的洞府门口,那洞府禁制自动打开,显出一条通道。待郭敏进入之后,随即隐去。

    洞府之内,若是有心人看到,便会惊叹,随处皆是一排排书架,架上皆是难以寻觅的久远古籍、孤本善本。这些书籍皆是先贤所著,字里行间,无不蕴含着作者的智慧、仁义、情感和寂寞。

    纵横交错的书架后面,赵浩然端坐在石几之上,靠着几幅唐宋名家画卷,静静地看着款款走来的郭敏。

    半响之后,方才缓缓说道,“小敏,为师今日白马寺一行,心有所感,意欲闭关,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你是留在岛上,还是继续中原游历?”

    郭敏,这些日子里本就经历诸多事情,见师傅又要闭关,且如此相问,不由感到莫名的委屈和悲伤,好半会儿,才躬身答道,“弟子愚钝,还望师傅指点迷津?”

    赵浩然,弹指一挥,待洞府内,书架上,各种典籍,各自有光华流动,方又说道,“你生性顽劣,此间书籍,从不细读。为师于书卷中参悟的浩然正气,你却是学不到的。细想起来,你倒似那花莲妙法宗的小沙弥,生性自由散漫,处处问疑,不愿轻信他人之言。倒不如也暂且离岛而去,中原游历罢了。”

    郭敏一听,低声问道,“师傅,这是在赶徒儿走么?”

    赵浩然,见郭敏两眼泪光,慈祥地笑道,“不必作此生离死别之状。为师只不过心有所感,暂且闭关一段时日罢了。”

    说罢,双手摊开,将洞府中无数典籍的光华聚集在中间,炼成一个玉佩,徐徐送到郭敏面前,“胸无城府人如玉,腹有诗书气自华。小敏,你自小聪慧,但是失之多疑善变。若是少些城府,多些率真,少些鸡肠,多些腹华。为师他日出关,便多了些欣慰。”随后,手指一划,将玉佩挂在郭敏颈上。

    郭敏,泪如泉涌,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千里之外的白马寺齐云塔,顶层之上,悟虚和一名全身骨瘦如柴、双眼窝陷的老和尚相对而坐。此刻,悟虚满头大汗,其显现的曼陀罗法界,将身处阁楼尽皆笼罩,引得塔顶于夜空之中,微微泛起光亮。而对面干瘦的老和尚,两手散放在双膝之上,闭着双眼,似乎入定又似乎昏睡过去。在悟虚的曼陀罗法界之中,如一截枯木,如一座泥雕。

    过了片刻,悟虚在法界佛堂之中的灵识之体双手幻动,最后双掌合十,如一枚利剑,向着老和尚轻轻点去。那名老和尚浑身顿时激发出道道暗红的光芒,射在曼陀罗法界佛堂内侧。佛堂顿时一阵摇晃,悟虚闷哼一声,祭出刻有金刚九会的圆形玉盘,那些暗红光芒,复又齐齐倒飞至玉盘周围,待玉盘显现金刚界曼陀罗中大日如来之智法身,这些暗红光芒纷纷涌入玉盘,更是在其上结成类似胎盘形状,然后便向这名老和尚飞去。

    悟虚当即大喝一声,全力施展曼陀罗法界相融之秘术,灵识沟通玉盘,将这“暗红胎盘”定在自己与老和尚之间。那名老和尚也猛地睁开双眼,干瘪的身体急速膨胀,一颗舍利子从其额头浮现,发出淡淡的白光,将其笼罩。所在之处,似乎一片虚空,隔绝一切生机和灵识,那涌入及覆着在玉盘上的暗红光芒,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对老和尚的感应,在空中也随之散作一团火圈,在悟虚的唱诵、摄取和牵引之下,一边噼里啪啦的如火炬燃烧般响着,一边化做米粒大小的淡淡红色光团,游走在悟虚四周。

    在这些散发着高温的红色光团包围中,悟虚灵识之体,不断的微微蠕动,似乎如奶酪至于烈火之中。悟虚暗暗叫苦,自己连日来帮着这元法老和尚,驱逐其体内的曼陀罗法界劫火,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却不料今日那郭敏师傅赵浩然前来拜访之后,一时心急,竟然一下子引出太多。如今,灵识之体被其团团围住烘烤,竟是抵挡不住,引火烧身了。

    原来,当年元法大师,亲赴元军大帐,在元世祖忽必烈面前,谈笑风生,与八思巴和羌巴穆勒同时左右对拼一掌,震住了喇嘛教,换来了洛阳及白马寺免受涂炭。

    那八思巴虽然光明正大,可是羌巴穆勒却暗中将一丝佛怨附着在法界之力之中;元法一时不察,被佛怨侵入体内,虽然回到寺中,运功将冤气一一化解,但是因为没有修炼喇嘛教曼陀罗法界法门,那些冤魂在法界之力的禁制下,却是无法完全超度。

    元法先前还能暂时压制,不时现身,震慑洛阳境内元军和一干喇嘛;时间一长,那附着亡魂的法界之力,竟然化做了法界业火,提前引动了元法体内“地水火风”四大中的火劫。元法不得不将主持之位传于性空,自己在齐云塔闭关,借着塔内供奉的历代高僧所留下的舍利子,一边以圆寂之光隔绝法界业火,一边苦苦化解自身火劫。

    那日,悟虚与郭敏来到塔顶,祭出曼陀罗法界,施展月光菩萨手印,元法体内的法界业火,生出感应,隐隐有脱体而去的迹象。是以,待性空等人赶到,元法便传音,务必留下悟虚来。这才有了,性空大师一口道破悟虚法界修士身份,不顾花里忽三千精兵围寺,也要留下悟虚,以及后面对悟虚的再三质问,千里询音善音大师,等诸多事情。

    待善音大师回讯之后,元法老和尚,才与悟虚在齐云塔顶层会面。悟虚知道缘由之后,欣然主动出手。不过,悟虚修为与羌巴穆勒相差太大,所以,连日来,一直小心翼翼地以自身法界为引,缓缓将元法老和尚体内的法界业火,一丝丝的牵引至法界佛堂,加以融合炼化,好让元法安心化解自身的火劫。

    却不料,此次,赵浩然带着郭敏等人,前来白马寺“救人”,在齐云塔内,见到了盘腿对坐的二人。悟虚得闻郭敏请动师傅,请自前来“要人”,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这才惹得法界业火,遍烧己身的后果。

    悟虚正口诵观音菩萨清心咒,奋力抵挡。塔顶之上,一颗舍利子突然落下,直接飞入法界之中,定在悟虚灵识之体的额头上,发出七彩琉璃之光彩。悟虚沐浴在这如雨七彩之光中,只觉灵识一片清凉,整个人似乎飘飘欲仙,似乎连灵识也如肉身臭皮囊一般褪去,只剩下识藏中的一抹灵光。正沉醉着,却听元法老和尚一声轻喝,传来一段法诀,“快快运转此口诀,不可贪着此中境界。”

    此法诀乃是白马寺金刚化身法门,取法自《圆觉经》中世尊与金刚藏菩萨的对答,于清净觉地、身心寂灭之处,修行金刚不坏之身。方才舍利子七彩圆寂之光激发,若是悟虚一味贪着,虽然肉身可在圆寂之光的庇护下抵挡住法界业火的炙烤,但灵识却会归于圆寂,连带着那末那、阿赖耶藏也会纳入这舍利子之中,最后终至入水如海,自性难独存。

    悟虚这才惊醒,一边飞快地运转元法传过来的金刚不坏藏法诀。那七彩圆寂之光,在悟虚的金刚不坏藏法诀的牵引下,在悟虚的灵识之体化做白色清凉液体;包围在四周的法界业火,犹如油锅里滴了水,哄得一声,扑了过来,化做朵朵烈焰,附在悟虚身上,似乎要将悟虚灵识之体尽皆熔化。那白色清凉液体,不断中和进入体内的火毒,在悟虚灵体内展开了一场拉锯赛。

    悟虚仿佛置身于滚烫油锅之中,又仿佛置身冰凉玉池之中,只好全力运转法诀,一边定住心神,一边引导着圆寂之光慢慢地中和这业火。

    待到业火一空,悟虚两手结印,口中诵道,“生死与涅盘,同为空华相。如来寂灭性,还成真金体。”当下切断与舍利子的感应。

    便只见,法界中,佛堂上,悟虚灵识之体,七彩之光渐渐敛去,隐隐有金光闪动。

    随后望着对面颔首微笑的元法老和尚,谢道,“多谢大师赐法。”

    元法也举掌,应道,“阿弥陀佛,一切皆是缘法。悟虚大师,不惜以身犯险,以法界为引,为老僧化解真灵大修士的法界业火。凡有佛心者,业火之中,必现舍利子,皆得清净,是为金刚不坏。”

    悟虚点点头,也不再多言谢。说道,“如此算来,大师体内的法界业火,今月便可完全去除。不知道,大师可有把握化解那火劫?”

    元法笑道,“老僧在悟虚大师的曼陀罗法界之中,颇有所感。这“地水火风”四大中的火劫,化解起来,却是不难。”

    悟虚心中一动,佛门有云,显密融通,但实际怎么个融通之法,却是因人而异。拿自己来说,是在法界之中,悟到了“意密之中还有密,但以灵识融显密”。不知道这元法,身为南传佛门真灵大修士,在自己法界之中,火劫之前,又是何等领悟?

    正欲开口,元法似乎知道悟虚心中所想,指尖抬起,一朵炙热的火苗跳动不已。元法随即说偈言,“若有金刚心,何惧四大劫。寂灭亦是空,清静宝塔中。”

    那朵火苗,顿时破空而起,直向二人头上塔顶飞去,便见那塔顶数颗舍利子显现,将这朵火苗定在中间,随后整个齐云塔微微一震,火苗消失,塔身有七彩光华,一闪而逝。

    悟虚这才知道,方才元法传给自己的法诀,便是其刚刚领悟的化解火劫之法。回想起方才自己灵识之体,以圆寂清静之光,借法界业火,修炼金刚不坏藏法门的情景,再细细品味元法偈言,不由深解义趣,心生欢喜,合掌恭敬。

    正所谓浩然书气凝玉华,法界业火起缘法。

    舍利圆寂七彩光,金刚不坏琉璃塔。

第七十二章 新月钩

    半月之后的一个夜晚,洛阳城内,只听一声巨响,地动山摇,众人纷纷跑出屋子,在街头喧哗,便看见城外白马寺方向,在寺中僧众的齐声念诵之中,一尊小山大小的七彩琉璃塔,冉冉升至天空,缓缓旋转,放出万千七彩光华。如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七彩琉璃塔方才逐渐变小,最后无声地堕入白马寺中。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无数男女老少,竞相出城,言说有佛祖显灵,赐宝塔镇寺,造福一方,络绎不绝地直奔白马寺而来,将寺院两侧偏门,挤得水泄不通。偏偏却有一个中年和尚,金发碧眼,沉稳之中带着一丝稚气,逆流而行,好不容易从侧门挤到寺外。

    这名色目和尚,身上穿的是汉传佛教的黄色裟衣,脚上却不伦不类地穿着喇嘛的高帮皮质红鞋,站在那里,看着犹如海水倒灌的人群,又望了望寺内那高耸入云的齐云塔,微微合掌,躬身行礼,旋即,飘然而去。

    这名色目模样,穿着不伦不类的和尚,正是悟虚。这些日子,悟虚和元法老和尚在宝塔中夜以继日。悟虚先是,以曼陀罗法界,牵引出元法体内的法界业火。随即,各自以舍利子圆寂清静之光,或以灵体修炼金刚不坏藏法门,或以调和四大之火劫,将无数高僧大德以诸佛法加持的齐云塔以法器炼制。待到法界业火尽皆引出,悟虚灵识之体略泛金光,元法也已经将齐云塔炼成一尊七彩琉璃塔。至于这灵体修习金刚不坏藏有何妙用?那七彩琉璃塔又有何威能?笔者,在此不敢越俎代庖,诓骗字数,各位后面一看便知。

    那元法一遭化解体内法界业火与四大火劫,心情难以言表,再三挽留悟虚;无奈悟虚去意已决。当夜,便在塔顶,以无上法力,以灵识为悟虚诵持《圆觉经》一部;又在天亮之时,悟虚将要离开宝塔之时,悄然传音道,“那赵浩然乃前朝王室,当年曾在白马寺暂住。如今虽然已是真灵大修士,却念念不忘夺回宋朝江山,性格也日渐阴沉;当日入塔,老衲感应他对你藏有杀意,便说你在此随老衲修习,一年半载不会出关。日后遇见了,须得多加注意。”

    悟虚听元法如此叮嘱,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暂时按下了去东极岛寻找郭敏的念头。出得寺来,本想继续朝南,依旧前往原先商定的庐山,最好能重回花莲妙法宗看上一看。复又想到,洛阳东面附近,那十朝古都,东京汴梁。前世自己未曾游览,便呜呼哀哉;如今近在咫尺,说不得要走上一遭。心中打定主意,一路东行。路上所见所闻,难以细表,只过了半月不到,便到了前朝北宋都城,后世的开封。

    这东京汴梁,此刻依旧掌握在元军手中。这汴梁比洛阳还要宽大,虽然地处北方,但是城内却如江南水乡一般,不时可以见到渠河湖泊。街道井然,繁华之处,各种肤色,各种货物,各种吃食。显然数百年过去,还留有北宋风采,其韵泽之细微处,不是洛阳可以相比。

    悟虚入得城来,首先想到得便是闻名中外的《清明上河图》。便寻了一架马车,穿过街市,来到汴河。这汴河,东西贯通汴梁全城。东西方向隔着数十里,便有一座石桥,长虹跨水。河上,有无数大小不一的船儿,载着南来北往的客商货物,驮着吟诗作对的文人骚客,藏着能歌善舞的神仙美人.。。

    悟虚站在河边,以一个后世之人的心态,看着眼前这一切,既感到新奇,又感到迷离。天下大乱,昔日首善之都,依旧是热闹非凡,歌舞升平。有想到史书记载,刘福通三路北伐,攻陷汴梁,定都于此;复又被察罕帖木儿和孛罗帖木儿率军夹击,汴梁城破。无不是血流满地,火光冲天。只感叹,红颜多薄命,首都多战火。

    正感叹着,忽然听到一阵嬉笑传来。便有一个半老徐娘的老鸨,从靠过岸来的一艘画舫的窗户边,探身舞帕,冲着悟虚娇滴滴地说道,“那和尚,呆呆地站在岸边做何?要到哪儿去,叫姑娘们送你一程?”

    悟虚却是不想沾染这些,转身走开。邻近的一条船上站着的一名老者,却又拱手道,“大师,天色将晚,一人临河对空,莫若于老朽这夜行船,择一雅座,一月一船一杯酒,且行且游,将这汴河两岸如画美景,尽收于胸。”

    悟虚,见这老者说得颇为文雅,合掌微笑道,“掌柜的,你怎么知道小僧这个出家人,喜欢饮酒?”那老掌柜,挥挥手,说道,“这年头,文绉绉的,背后下黑手;醉醺醺的,当面把泪流。阿弥陀佛,只喜欢鎏金佛;礼义廉耻,全埋在书里头。”

    悟虚一听,哈哈大笑,一边飞身朝那老者所在的船舫而去,一边朗声问道,“这便是元曲么?通俗易懂,诙谐之中针砭时弊,粗鄙之中真情流露。”

    那老掌柜,一边殷勤地将降落在甲板的悟虚往楼上雅间引,一边吩咐着小厮上茶,口中应道,“什么元曲不元曲。小老儿,不过在这汴河上胡诌几句,套口饭吃。若是客官,你吃得舒心,喝得满意,赏下几个小钱,小老儿便阿弥陀佛,礼义廉耻了。”

    悟虚被这老掌柜的一番“机锋”挑逗了肚中酒虫,不由摸摸光头,笑说道,“说什么阿弥陀佛、礼义廉耻,好酒一壶,汴梁特色小吃尽管上来。”

    那老者,一折腰,连声应是,随即下去一阵张罗。

    一会儿功夫,鲤鱼龙须面,三鲜莲花酥,羊羔烩玉面、驴片胡辣汤..七七八八摆在了悟虚的跟前。

    悟虚一边吃着美味佳肴,一边自斟自饮,心中时而为自己齐云塔中得修金刚不坏藏法门而欣喜,时而为郭敏带着师傅前来相救而感怀。

    不知不觉,夜色暗淡,月色朦胧,悟虚一个人,在摇摇晃晃的夜行船上,竟也有了几分醉意。抬头望着空中一弯残月,想到当日郭敏在白马寺齐云塔顶,月光之中,妩媚之色,又想到自己于无尽夜空,穿越而来,不禁低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却听旁边一处雅间内,嗤嗤地笑了起来,一个女子出声说道,“姐姐,想不到这和尚,胡吃海喝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又开始咬文嚼字了。”又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不许嚼舌头。他人之事,休得理会。”

    这貌似姐妹的两人,声音虽不大,悟虚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扭头望了望身后,摇摇头,知道不知是哪里来的达官贵胄的如花美眷,在这里饮酒作乐,肆无忌惮。当下也不理会,只叫老掌柜再来一壶温酒。

    却说悟虚身后的那处雅间中,一名雍容华贵的少妇,严谨坐在无色生香的酒席上首,正一边手持筷箸,将一片雪白的山药,夹到左侧魁梧身材笑容满面的中年人的盘中,一边对着右边闷闷不乐的少女说道,“你若是在这么顽皮,下次姐姐便不带你出来了。”

    那名中年男士,见状,在中间圆场道,“难得出来一次,你们姐妹有话不能好好说么?那和尚,打扮得不伦不类,一看便是江湖术士一类,若兰你又何必如此紧张。”旁边那闷闷不乐的小姑娘,当即说道,“姐夫说得是。人家不过是先前见这个和尚似乎略通元曲,便留意上了;哪知到了后面,他一顿胡吃海喝,到了最后,干巴巴地将苏学士的那首《水调歌头》背了几句,既不应景,又似滥情。方才出言取笑罢了。”

    这些,却是独饮自醉的悟虚,未曾听到的,更不知道那雅间中,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是何许人也,那雍容华贵的少妇又是何许人也?至于那闷闷不乐的无知少女,更不知是何许人也。只是边吃喝,边环顾汴河两岸。只把前世与今生,哪有偶遇与骤别?

    一会儿功夫,夜深之时,船上灯光点点,烛影摇曳,残月映流水,众人各半醉。

    却见,那老掌柜,捧着一个一叠宣纸,缓缓走到悟虚跟前,笑道,“夜已深,酒半醉,大师今夜,孤身流水,残月落肩,可有美词佳句?”

    悟虚望着一脸“奸笑”的老掌柜,笑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难不成,小僧的酒钱,可以免了不成?”

    那老掌柜,眯着笑眼,回道,“大师说笑了,小船在这汴河上,日夜漂泊,便是挣些酒水钱。只不过,大师若是在小船醉酒之际,偶有感怀,老朽想着,便可以将之书于绢帛之上,悬挂于船头。一来,大师明日酒醒之后,今夜风流可寻;二来,大师飘然远去之后,余韵缭绕,后面登船之人,亦可追寻一二。”

    悟虚酒醉,听得老人如此一番正对意趣的言说,当即以掌击桌,“想不到你这酒船,还有如此这般!”沉吟片刻,看着老人捧着的那一叠宣纸,问道,“这些,全都是今晚,这船上游玩之人所作词曲?”

    老人点头称是之际,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大师切莫吝啬诗情,若有好词好曲,只管唱来,酒钱却是无须担心。”却是先前雅间里的那名中年男子,依着方才那小姑娘的脾气,开口出言,略带作弄。

    悟虚回头,看了看,这样的社交场合、人情世故,却是看淡。只是,望着头顶一弯残月,想到自己穿越传世到此的所见所闻,复又念及几乎天人永隔的父母亲朋,复又浮现状若飞天、天魔艳舞的赵彤,女扮男装、塔顶托珠的郭敏,不由生出几分寂寥,些许荒诞。

    缓缓走到船头,对着潺潺流水中那如钩残月,将后世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轻吟低唱:夜色茫茫照四周,天边新月如钩,正所谓诵持圆觉出寺去,清明汴河观风景。

    船上孤身望夜空,水中残月慰离情。

第七十三章 船头偈

    方唱罢上阕,周围便有掌声响起。便有人坐在那里,一边赞叹,一边端起酒杯,遥遥示意。

    那方才在雅间高声叫悟虚“无须担心酒钱”的中年人,一甩宽大的金边锦袍,向着身旁的夫人问道,“若兰,你精通色目文,不知道这和尚唱的是什么?”那夫人收回侧耳倾听的姿势,端坐在那里,思量了一番,微微摇头,“色目人也分多种,若兰不是尽皆通晓。而且,方才这和尚所发之音,似乎有点类似于江南吴语?”

    “江南吴语?这倒稀奇了,一个色目和尚,居然会唱南蛮小调。有趣,有趣。”那中年人,拍着大腿,正纳闷着,却猛然看到另一边的小丫头朝自己做着鬼脸,旁边的夫人也是微微皱眉,急忙摆手笑道,“说错了,说错了,是江南小调。”

    这边的悟虚见惊扰了游人,便微微一躬身,缓步往船舱走去。

    忽然一艘五米高三十多米的画舫,滑了过来,船上两头及中间,各垂着两排酒缸大小的灯笼,船身中间底部是一个对穿凿空的散席,错落有致地坐着数十名吹吹打打的乐人,以及船工等人。散席的中间,一条木梯,斜斜地连到上面阁楼,不时有身着暴露的婢女,端着酒菜,上上下下。

    小船上的众人,眼看着这画舫滑到这小船边上之后,便听“吱”的一声,一支白嫩的手臂,在画舫阁楼之上,撑开一扇小窗,一个模样俊俏的光头,探出半个身子,对着悟虚的背影,笑道,“嘿嘿,曲儿不错。不知道是哪位同门,在此风流缠绵?”

    悟虚止住脚步,转过身去,望着对面这个右耳戴着翡翠环,左手套着象牙珠,身披宽大紫色喇嘛袍的喇嘛,合掌道,“不知道上师,何以认定是小僧唱曲?”

    那妖异的年轻喇嘛,哈哈大笑,如鬼魅般忽然站在了小船头,朝着身穿南寺娑衣、脚蹬喇嘛皮鞋的悟虚一阵打量,复又笑着一旋身,荡起身上那件镶着七彩金边的紫色僧袍,举止风范宛如公元2014年春晚的小彩旗。

    “原来也有和我罗欢一般,风流不羁的同门中人。”

    这时候,小船其余人等都纷纷屏息,就连里面那间雅间之内也是止住了声响。

    悟虚,看着这名妖艳的喇嘛,瞧这打扮,这举止,似乎是喇嘛教中一位游戏人间、蔑视礼法的真人修士。倒不是如后世中学老师看不惯学生染个绿毛,实在是这种真人层级的老顽童,秉性怪异,自己不一定打得过,又不想陪着疯。开在眼里,想在心头,当即合掌说道,“这位上师,你找错人了。”说罢,拔腿便走。

    那自称罗欢的喇嘛,见悟虚想开溜,一下子又闪身,挡在悟虚正前方,眯着醉眼,闪着舌头,“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师叔辈。谁是你的座师,竟然如此没有那天地君亲师的礼数?”

    悟虚苦笑不已,这哪跟哪儿,天地君亲师五个字竟然从一个花里胡哨的喇嘛酒嘴中吐了出来。看着这个醉酒疯癫,举止妖娆地喇嘛,叉腰站在面前,悟虚只好回答道,“小生尚没有座师,只是因缘凑巧,学了点佛法。”

    那罗欢喇嘛,瞪着眼睛,“没有座师?没有座师,你方才会以本教雪山狮子吼第五层心法,由重入细,将一丝灵力化气,在胸轮与喉轮两处,升腾盘旋,生生不息,一气呵成,连绵不绝地将那首江南小调吟唱出来?”

    悟虚一愣,原来是自己今晚,夜行感怀,一时兴起,借着从那多吉处学来的雪山狮子吼心法,以灵力化解胸中闷气,并徐徐吟唱出来。不想却因此,惹得这罗欢留意。

    悟虚想了想,合掌恭敬答道,“原来如此,此心法,乃是小僧蒙天源延圣寺的多吉上师慧眼,指点了一二。”心中想着,抬出多吉的名头,兴许可以挡一挡。

    哪知,这罗欢一听多吉之名,顿时对着悟虚两眼放光,连声问道,“指点一二?这雪山狮子吼非本教亲传弟子不得授,何况是第五层心法。多吉那老家伙,几十年都窝在天源延圣寺,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个小媳妇似的。你又什么时候得其指点?”

    当日,在天源延圣寺,八思巴直言悟虚可以跟随多吉和卓达修习佛法,善于口密的多吉将雪山狮子吼诸层境界,于悟虚之前一一演变,实际上隐隐有代师传法之意。悟虚待到后来才渐渐明白的。当然,这些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悟虚见这罗欢,虽然没有恶意,但言语之间太过无礼,心中不喜。便站在那里,冷言道,“多吉大师,心境行径,又岂是你我这些红尘行僧,可以思量的?”。

    那罗欢喇嘛,见悟虚如此说道,倒也不发怒,只是合掌做什,“公门之中好修行,胭脂堆里藏须弥”。

    整个人,随着这两句偈言,变得宝相庄严起来,站在船头悟虚对面,反倒有点高僧指点迷津的味道。可惜,话音散去,一身精纯的佛息也随之隐去,又变回先前醉醺醺疯颠颠的*邪模样。

    公门之中好修行,胭脂堆里藏须弥。悟虚将罗欢这两句话,细细品味了一番,面上点点头,心中却有点不以为然:道理倒是这个道理,不过这个罗欢喇嘛,不说红尘堆里藏须弥,而说胭脂堆里藏须弥,看来是一个喜参欢喜禅的喇嘛。

    那罗欢是什么人,立时便看出悟虚心中的不以为然,对着那画舫一挥袖招手,便有两名体态妖娆、面容狐媚的女子斜斜地从窗户飘了过来,站在罗欢左右,眉目含情。

    罗欢手掌一翻,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壶美酒,四个羊脂玉杯,吩咐那老掌柜摆好桌椅,示意那两名风骚女子随其坐下,然后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对悟虚说道,“贫僧不喜俗套,今夜难得遇到多吉师兄的弟子,且在船头把酒说偈。”

    悟虚见罗欢如此道貌盎然,又拿着多吉的名号如此说道,心想今晚此间事难了,又不愿堕了多吉的名号,便大马金刀地坐在罗欢对面,那两名香气四溢的女子之间。

    罗欢,待悟虚坐定,缓缓将方才所说的两句偈言复吟了一遍之后,右手微微一摆,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便见得桌上酒壶喷出一道酒泉,到了空中,复又分作四道,丝毫不差地落入四人面前的玉杯之中,直至斟满。

    悟虚依旧是以雪山狮子吼心法,将一丝灵力化作灵气,从胸轮逐渐升起,再至喉轮缓缓吼出,吐气为音,“胭脂本是尘埃作,洗去铅华白骨观。”说的却是红粉骷髅,当作白骨不净观。

    悟虚说吧,微微收腹,将呼气换做吸气,身前杯中酒化做一道银光,消失在嘴里。

    罗欢嬉笑着,将面前之酒,吸入嘴中,伸手搂住左侧那名女子,然后互相偎依着,轻轻作吻,以唇渡酒。

    好一阵缠绵温存,罗欢二人方才坐直,对着面红耳赤的悟虚,吟道“白骨如玉依温存,美人如酒点绛唇,”这两句,依既有偎依之意,也通亦,说的却是,看空白骨之后,须得不顽空,要能真空妙有。

    另一名女子,显然十分熟悉这样的场景,款款起身将罗欢和悟虚二人面前的酒杯重新斟满。

    悟虚静静思索片刻,对着方才给自己斟酒的那名女子,合掌恭敬,谢道,“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多情累美人”。这却是,后世郁达夫的诗句,悟虚于此借用,说的是真空妙有,也不能随意沾染因果,乃至累人误己。悟虚此番言罢,却是低头敛眉,不再去喝那面前美酒。

    那名女子见悟虚向自己合掌道谢,开始还对着悟虚笑而不语,待到听完悟虚这两句诗,却是面色不喜,拂袖侧身。

    罗欢,见状,拉着那名女子的手,附耳低声一番,那名女子转嗔为喜,对着悟虚说道,“羊脂玉杯面渐红,新月寒宫泪长流。”却是借着悟虚方才船头低声吟唱的“天边新月如钩。。思念的人儿泪长流”等歌词,映衬此刻悟虚面色潮红,取笑悟虚原来也是个多情种子,却在这里装模作样。

    悟虚一听,好似自己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又当众暗暗点破,真真是面若桃红。那罗欢,指着悟虚,哈哈大笑,“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么?”说罢,举起酒杯,向悟虚示意。那两名女子,也是在一旁掩面而笑。

    悟虚心想,倒是不能怯了场,好像自己真的有了什么一般,斟酌片刻,复又伸手将羊脂玉杯举起,与罗欢隔空遥对,一饮而尽。然后轻轻拍着桌子,环顾着四周,仰望着夜空,吟道,“美人香草赋离骚,对月垂泪思法华。”

    此两句,悟虚用典晦涩,非有悟虚类似经历,又知晓《妙法莲华经》之人不能明了。以屈原《离骚》中以美人比君子,以香草喻高洁,来印证自己方才歌词中的比兴;进而以《妙法莲华经》中世尊以“怜悯众生皆苦,欲为开示佛法”此一大因缘而入世,来为自己望月垂泪做辩解。

    那罗欢,却是懂得,微微合掌,朗声吟道,“一入世间须应色,随说欢喜度人舟。”说得却是,世尊既然以大因缘入了这色声香俱全的尘世,便应当应色借色,以色声香味触法为度人舟,为众人随说权宜方便佛法,令众生中,好色者,善音者,喜香者,熏味者,感触者,求法者,皆能见闻受持佛法,得未曾有之大欢喜。

    那方才被罗欢搂在怀里,以唇度酒的女子,此刻将罗欢面前的杯中酒,深深抿了一口,如软蛇一般,缠在罗欢身上,翘首吐舌,美酒呵作一团淡红薄雾,夹着淡淡体香,飘向悟虚。

    悟虚双掌合十,不闪不避,不惊不怖,笑道,“应得色来女儿红,小僧悟虚不言愁。”悟虚承接罗欢之意,面对这女子极具挑逗的酒气袭人,合掌相迎,反而戏称之为江南美酒女儿红,并借后世“少年壮志不言愁”名句,说自己已然悟虚,面对世间绝色佳人,亦不怕不惊不愁。

    正所谓明月千里寄相思,美人咫尺吐酒红。

    一入世间须应色,小僧悟虚不言愁。

第七十四章 夜遇春

    罗欢抚掌笑道,“妙,好一个应得色来女儿红!想不到”说罢,起身,对着悟虚招手道,“走走,师叔今夜,带你去喝女儿红。”

    悟虚也起身,说道,“方才船头一叙,小僧颇有收获,意欲一人静悟片刻,还望师叔见谅。”悟虚所言倒不是诳语,方才与罗欢在船头一番对偈,确实是有所感触。又敬他是真人修士,与多吉相识,便权且称他一声师叔。

    若是别人,听闻悟虚要静悟,自然不会勉强耽搁,这邪里邪气的罗欢却是例外。此刻,竟然自来熟一般,走到悟虚身边,勾着悟虚的肩膀,低声说道,“到了现在,还装什么装?我给你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晚,恰好有两个妙龄尼姑,在那杨柳庵落脚。”说完,似笑非笑地对着悟虚使了一个眼色。

    这罗欢虽然是“低声”,但是夜深船静,在这河上却是显得突兀无比。一直屏息凝气的众人,听得搂着悟虚的罗欢肆无忌惮地说出这番话语,纷纷露出些许鄙夷之色,更有几人书生模样的,在那里一脸愤懑,悄无声息地作义愤填膺状。

    那雅间中,方才取消悟虚的小丫头,一脸怒色,正要开口出声,旁边瞧得分明的中年人,急忙伸手拦住,凝重地微微摇头。

    悟虚站在那里,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眼光,只觉脸上一片燥红,闪身甩开满身熏香的罗欢,合掌说道,“大师休得打此诳语。就此别过。”说罢,便纵身飞到夜空,乘风而去。

    这次,那罗欢喇嘛却未曾相拦。悟虚飞了三四里,见罗欢并没有追来,方才缓缓降落到岸边,向着前方一处人稠灯密的夜市走去。走走看看,不觉酒后口渴便找了一家茶楼,随意找了一个座位,要了一壶大红袍,坐在那里如方才喝酒一般,一口一杯。旁边有人,见一个色目人,穿着不伦不类的僧衣僧鞋,在那里把茶楼当作了酒肆,不由暗暗摇头,流露出几分鄙夷。悟虚看不惯这些附庸风雅,还妄自菲薄他人的人,一壶茶饮完,便起身离开。

    刚走出茶楼,经过一个小巷口的时候,忽然一名叫花子,蓬头垢面,躺在那小巷子里面,蜷曲着身子,挣扎着伸出一只满是烫伤、又脏又黑的手臂,叫道,“这位客官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苦命人吧!”

    悟虚停住脚步,暗之摇头,后退几步,走到这叫花子跟前,蹲下腰,从怀中取出几两碎银,轻轻放在这其身前的破碗中。那叫花子,随即仿佛演练了千百遍似的,连连一头呛地,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好人有好报.大恩大德.菩萨转世.”悟虚叹了口气,也不去问其如何到了这般田地,究竟有何伤心往事,只是微微合掌。忽然身后又响起乞讨之声,悟虚正要起身转向,却只见眼前一黑,一个又臭又脏的布袋套在了自己身上。

    原来自己遇到了打劫的丐帮?悟虚气急反笑,暗道有趣,便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在那里手脚乱动,支支吾吾。一把匕首随即抵在自己后背,一个凶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实点,不然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完,悟虚的两手各自被一人用力拧着,推着往小巷子深处走去。

    走了不到十几米,便有一双粗糙的大手,急不可耐的在自己胸前摸索一阵,然后一个失望的声音响起,“他奶奶的,老子还以为遇到一只肥羊了呢,原来是只醉虾。敢情是这秃驴吃醉了酒,方才把身上所有碎银都放到老子碗里来了!”正是那方才躺在地上,可怜无比,一身邋遢,满手是伤的叫花子。

    那个叫花子,骂完还不解气,飞起一脚,踢在悟虚身上,又用那市井黑话,偏僻方言,一阵叽里咕噜的臭骂。

    悟虚默默受着,不由想到了前世在网上看到的义扶老人反被蓄意讹诈的新闻,以及后世什么广东丐帮致人残疾,以之敛财的报道,不由暗自思索:要是自己只是普通百姓,碰到这种状况?或者如后世被讹诈,乃至如今这样的被绑架,自己是否还能依旧坚守善有善报,普度众生?或者被蓄意致残,走投无路,是否会如这方才向自己先是乞讨后来又动粗的叫花子一般,自暴自弃,乃至善念不存,伤害他人?

    一边想着,一边被蒙着头,拧着手,被这这三名叫花子押着,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转来转去。

    最后,悟虚隐约觉得,自己来到了一处大大的院落,经过几道门槛,进了一处大厅。待被拿去布袋,悟虚眯着眼睛一看,大厅上,七八个乞丐手持火把,,分列于两侧,上首坐着一名四十多的身穿干净灰色的中年人,*的手掌心盘着两颗铁珠。

    那先前向悟虚乞讨的叫花子,朝着这名中年人,躬身抱拳,大声说道,“刘长老,弟子今晚在那清香楼捉到了一个色目喇嘛。”那被称作刘长老的,点头微笑道,“辛苦了。”其左侧的两名商人模样打扮的,也纷纷起身,抱拳说道,“有劳曹兄弟了,我等感激不尽!”

    那叫花子,再次抱拳,对着刘长老一鞠躬,复又侧身对着那两名商人打扮的壮汉说道,“曹某,虽然身无所长,但光复汉室、替天行道的大义却是晓得一二的。能为义军效力,曹某,肝脑涂地,再所不辞!”一席话,说得自己神情庄严,大厅众人齐声喝彩。

    悟虚却是听得心中一惊,义军?正纳闷加郁闷着。那两名商人打扮的壮汉中一人,却是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喝问道,“你是城中何处的喇嘛?深夜还在外面饮酒吃茶,难道在军中效力?”

    那曹姓叫花子,见金发碧眼的悟虚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不由怒道,“妈的,到了这里,还他妈的在老子们这些汉人面前装高人一等!”一个扫堂腿,直接向着悟虚而来。

    悟虚听其腿风,知道,若是常人,只怕这一腿下去,便是骨折伤残。当下,默运灵力,只听砰的一声,众人便只见,那曹姓叫花子,倒飞出厅去,在外面一阵乱滚,哎哟连天。

    大厅中丐帮上下,以及那两名商人打扮的义军军士,忽地一下,各自手持兵器,将悟虚团团围住。

    悟虚,叹了口气,却不想将这些人如同方才那曹叫花一般,打倒在地。只是合掌,祭出一朵白莲,然后低眉沉声,“你们平日里便是如此替天行道?”

    忽然,却有一名壮汉走上前来,惊喜万分,拱手问道,“可是悟虚大师?”

    悟虚一愣,细细的看了一番,这个义军汉子,面容生疏,自己毫无印象,迟疑地问道,“你是何人?”

    那名壮汉,见悟虚没有否认,当即将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一张黝黑又长着几颗青春痘的年轻笑容,口中答道,“江入春拜见悟虚大师。”说完,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悟虚,一看这风尘之中略带青涩的面容,正细想着这江入海三个字,见其对自己大礼参拜,急忙双手虚扶,说道,“快快请起。不知这位小英雄,何以识得小僧。”悟虚此刻以莫恩身躯,是以本身年纪不大,自称小僧,但是外观确实四十出头,是以平时掩饰惯了,不自觉称其为小英雄。

    待江入海一番解释,悟虚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江入春便是当日自己与如净师弟,被逐出妙法峰,所经过的江家村村人。自从自己被莫恩掳走之后,自己那如净师弟,也就是如今的朱元璋,便将江家村惧怕元军,临时献媚的言行一番斥责,随后又以仗剑四方、替天行道的话头,带走了几名热血男子。这其中,便有江入海、江入春两兄弟。

    江入春在那颍州保卫战中,不但作战英勇,而且精于刺探,当日便是他拼死杀出重围,逃到颍州城下,首先将贾鲁元军深夜攻城的情报以警箭传出。是以,被朱元璋倚重,兼任校检。此番,却是刚刚被派到开封,刺探元军敌情。

    无奈,战事之下,元朝加大了镇压,开封城中的白莲教徒,要么早早地投奔了义军,要么被搜杀一空。江入春只好借助城中丐帮势力,隔天岔五的抓几个人来审问一番。那曾想鬼使神差,抓了悟虚回来。幸好,江入春曾听朱元璋说过,悟虚可能以喇嘛身份,行于世间,待悟虚祭出白莲,其手势和气质皆如同江家村当日,是以江入春才大胆相认。

    ..。

    悟虚听得江入春一番细说,又回想起当日江家村的初次涉险斗法的情景,及至自己被莫恩掳去的生离死别,不由也一阵唏嘘。

    众人见江入春和悟虚认识,而且悟虚似乎来头不小,是如今割据一方的朱元璋的师兄,便纷纷赔礼。悟虚本也无意为难,此番事情就此揭过。

    待悟虚与江入春二人来到一处密室,悟虚方才开口问道,“你们便是如此替天行道,匡扶汉室?”

    正所谓船头飘飞躲熏香,巷边恻隐曹叫花。

    匡复汉室扫堂腿,替天行道捞醉虾。

第七十五章 若月缘

    却说汴河之上,悟虚飞身离去之时,那靠在罗欢身边的女子,便问道,“大师为何不留下他?”罗欢侧过头,用手轻轻抚摸着这名女子的脸蛋儿,轻笑道,“怎么,看上眼了?”那女子娇滴滴的一哼,也不知道是恼还是羞。

    罗欢又把头凑到这女子的颈边,低声细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女子满脸绯红,竟当着众人的面,把头钻到了罗欢的怀里。罗欢哈哈大笑,一手又拉过另外一名女子,对着站在一旁的老掌柜说道,“方才在此船头佛偈,便算作酒钱船资,你可命人书写之后,挂在船头。”说罢,搂着两名女子,飞向旁边的画舫。随后,在一阵奏乐声中,一片嬉笑声中,画舫飞快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船上,便立刻喧哗起来。有的大骂着喇嘛僧人的荒*无耻,有的评点指责悟虚与罗欢二人方才所作的名为佛偈实乃*词,有的直言待红巾军推翻了蒙古人的统治,这帮喇嘛也得夹着尾巴滚回雪山去。。更多的却是继续自己的吃喝言谈。

    倒是那老掌柜,左思右想,悄悄的吩咐手下人,将方才船头佛偈工工整整地誊写在一块绢帛上,挂在了舱内一处。

    那雅间中的一男二女,经过罗欢在船上一番闹腾,也没了玩耍的雅兴。上岸,来时停靠在一处的马车,回府去了。下了马车,门房打开门,佣人们提着灯,将三人迎进府去。那名中年女子,走进大门之后,终于忍不住向那名中年男子问道,“阿桑布,我们要不要通知一下旁边的杨柳庵?前几日,如兰还和如月,去拜会过静虚师太,得了几瓶百草养颜丸呢。”

    原来这名女子,姓张名若兰,是当日悟虚在黄河边治河大营中遇到的张元常的大女儿。自小沉稳好学,又长得如花之貌,稍大一点,便有许多提亲之人。这张若兰,却唯独喜欢上了蒙古族出身、老实憨厚的阿桑布。张元常本不允许,无奈中年丧偶,膝下便只有张若兰、张若月这两个宝贝女儿,禁不住女儿愁闷凄苦,便准了两人的婚事。

    说起这阿桑布,也算得上是身世显赫,只不过祖上争夺皇位失败,收了牵连,所以一直挂着一个理藩院的闲职,每日里只陪着爱妻游山玩水,倒也自在。

    这小夫妻两,本呆在大都。因为张元常前些日子,被派到前线开封做了宣慰使。张若兰担忧父亲安危,便和阿布桑一道,带着妹妹张若月,从大都千里迢迢来到这开封。因开封已经算是与红巾军对垒的前线,城外时有贼人出没,是以偶尔在城里逛一逛之外,便是往府邸旁边五六里的杨柳庵走走。一来二去,倒是和杨柳庵主持清虚师太等熟悉了起来。

    今晚在汴河船上,听闻罗欢旁若无人地邀悟虚前去杨柳庵行那采花勾当,赵若兰便一直心里盘算着,待回到了府邸,见阿桑布依旧没曾出声,这才忍不住询问。

    那阿布桑听见爱妻出言相问,面露为难之色,迟疑地说道“你以为俺不想帮着杨柳庵躲过一劫?可是那色阎罗的恶名,你又不是不知道,真人修士,法力高强,形式乖张,杀人不眨眼。要是俺们掺和进来,要是被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那只怕连老丈人也要暗受牵连。”

    张若兰,低着头,说道,“这些,若兰又何尝没有想过呢?若是不知道便罢了,可若是知道了,难道还见死不救,横竖不过是派个下人传个话罢了。”阿桑布,低头想了想,狠下心,点点头,转身,正要叫后面今晚跟着自己一同出去的一个老仆,去往杨柳庵报信。却大惊道,“若月这个小丫头跑到哪里去了?

    张若兰也急忙停住脚步,转身一看,顿时急急地抓着阿桑布的手,“快,若月定是去了那杨柳庵。快找人把她拦回来!”阿桑布有找来门房一问,才确定若月到了门口,命门房找来了一匹马,然后翻身上去,径直往杨柳庵报信去了。

    阿桑布一边宽慰住急得六神无主的张若兰,一边只得命人备好快马,带着两名健仆,往着杨柳庵方向追去。

    这两地相隔不过十里,张若月又先骑马走了一会儿,哪里还能再半路追上?待追到了杨柳庵门口,阿桑布见里面灯火闪闪,安静祥和,便壮着胆子,在外面,呼唤张若月的名字。不一会儿工夫,庵门大开,庵主清虚师太,亲自将一脸喜色的张若月送了出来。

    阿桑布上前,将方才在汴河听到的那罗欢喇嘛一番言语,向着清虚师太转述了一遍。清虚师太,一边颔首致谢,一边说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前来相告。方才若月小施主也已将此事告知我等。”说罢,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对着张若月点点头。

    阿桑布见此,也不多说,带着张若月回到了张府。此刻,刚刚回府的张元常也已经知晓此事,正和张若兰在大厅等候,见张若月完好无缺、活蹦乱跳、喜气洋洋,都是松了一口气;随后,自然少不得一番数落。

    张若月却毫不在意,嘻嘻哈哈地应承着,最后满不在乎的说道,“一个喇嘛就把你们吓成这样?难怪神仙也难救,汉人活该丢了天下。”一句话,说得大厅鸦雀无声。张元常捏着胡须,一边瞅着旁边尴尬无比的阿桑布,一边对着张若月正色说道,“小丫头,懂个什么!以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许乱说!”

    张若兰,见气氛异常,出来打圆场,插嘴说道,“方才父亲,说那与色阎罗罗欢在船头对偈的中年喇嘛,极像父亲先前黄河岸边碰到的一名喇嘛?”张元常转过身,回坐到太师椅上,缓缓地说道,“也不能说极像,不过从兰儿你的描述来看,神情气质倒有几分相似。”

    张若兰本是为了转移话题,调节气氛,见张元常如此说道,便不再言语。反倒是张若月在一旁好奇地问道,“父亲大人,不是平时最不愿意与喇嘛打交道么?却不知那名喇嘛叫什么名字?”

    张元常微微把眼一瞪,“打听这些做什么?快快回房歇息去。”

    张若月做了一个鬼脸,一溜烟跑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中,张若月把门窗关紧,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卷兽皮,就着铜灯,神情专注的读着,如痴如醉。过了很久,才恍如梦中惊醒,随即吹灭了灯火,爬到床上,拉下床帏,随后两腿盘在一起,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两手作兰花状,轻轻地置于膝上。

    如是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其胸前忽然透出微微清光,然后这些闪动的清光逐渐聚集在一块,成一个弯弯的弧形。待到夜半时分,那小小的弯弯弧形,似乎有天上的弯月之辉映射进来,变得越来越亮,最后竟然也变作了一弯新月,发出清冷的光辉。

    忽然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隐秘之门打开,张若月睁眼一开,便见得胸前浮现着一个自己手掌长短的弯弯月星光芒,那团弯月光芒此刻正上承接月辉,下射出一道白光,将身前床上那卷兽皮包裹着。那卷兽皮似乎内有乾坤,张若月虽然看不出,但直觉这卷兽皮正在吸纳射入的清辉。过了片刻,便看到这卷兽皮,慢慢地升到半空,随后飘出无数白色光字。

    张若月急忙按照先前,在杨柳庵,那名坐在清虚师太左手边的蒙面女子的吩咐,敞开心神,任由那些发着白光的字团向自己额头涌来。

    原来,今晚,张若月因为与那清虚师太比较投缘,见姐夫和姐姐一路上默不作声,便在家门口,下车之后,便命下人找了一匹快马,急忙赶往杨柳庵报信。入了杨柳庵,将事情急急说与清虚师太之后。内室便走出三名女子。两名宛如出尘仙女的尼姑,一名站在中间穿着一件雪白长裙、头戴面纱的女子。这蒙着面容的女子,问了一下张若月的姓名、年龄、家世,便拿出一卷兽皮,传了几句口诀,嘱咐张若月回家好生修习,并言道,过些时日,定会来找张若月,若是张若月能知晓这卷兽皮所记载的功法,便会将其引入仙门,收作徒儿。

    一夜过去,杨柳庵那边安静如常,似乎那色阎罗罗欢并未曾前来做那下流勾当。而张若月,在床上静坐一宿,待月隐鸡鸣,方才缓缓吐了一口浊气,睁开双眼,自语道,“明月清心淬体功?”不由微微笑道,“昨夜那喇嘛以月为歌,一番曲折,引出了明月清心淬体功,自己又名若月,看来自己真的与这明月有缘。说不定自己是明月上的仙子转世也说不定,嘻嘻。”汴河偶遇,仗义报警,最后终得仙缘,心中喜悦之情,难以尽述。

    正所谓虽有河上明月曲,又把警讯快马传。

    若是胸中无清辉,仙缘飘渺泯若兰。

第七十六章 月华剑

    清香楼附近一座院落里,一间密室内,悟虚对着江入春说道,“你们白莲教在军中平时是否会念佛诵咒?”江入春答道,“军中事务繁忙,未曾组织念佛诵咒。若有个人私下行此事,也须得遵守军纪,不扰他人?”

    哦,军情紧急,生死之间,一般人哪能还顾及到念佛诵咒呢?悟虚,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你们白莲教念什么佛?诵什么咒?”江入春答道,“拜的是弥勒佛,念的是阿弥陀佛,诵的是‘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悟虚念了几遍,心中暗道,果然是后世史书记载的那样。这都是些什么啊。没有高人指点,原先白莲社的白莲教在民间被一些如同丐帮曹叫花这样的人*弄得面目全非。

    悟虚当即说道,“白莲教本是我佛门净土宗的一脉,怎么却诵什么‘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当诵我佛门正咒,不然难以受持佛法,修成正果。”合掌低头,想了想,方又说道,“可诵‘众生平等,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却是取自《佛说阿弥托经》中,‘舍利弗,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只不过,悟虚将“其国众生”,换作了“众生平等”。何以故?众生平等,乃是佛法慈悲所在,亦是佛法智慧所在。白莲教众弟子,若能时时持诵,长久以来,必能种下无数无量善根,亦能获得大加持大护佑。

    所谓意识形态极端重要,兹事体大。悟虚,又修书一封,交与江入春,嘱托道,“此间军情,无需再探。你可转告我那如净师弟,刘福通马上就要三路北伐,他只管‘广积粮,筑高墙,缓称王’,在南方积蓄实力即可。我这里有一封书信,你回去之后,亲自交与如净师弟,告诉他白莲教皆应持诵正咒,不宜再用邪教词藻。”

    那江入春收好书信,微一思量,抱拳道,“入春谨遵大师之命”。

    悟虚,念及到当日江家村的缘分,又将一道不动明王手印连着密咒,传于江入春。

    诸事已毕,已是华灯初上,悟虚等江入春出了密室,正要打坐入定,却忽然感觉到几股惊人的气息,在开封城中升起。其中两股,更是有真人中层左右的修为,一前一后从东向西,飞速掠过。后面三道气息,也有凡尘后期修为,紧紧追随着。看动静和声势,似乎一个真人修士被另外一个真人修士带着几个人追杀。

    悟虚因为修有曼陀罗法界,还好一点,城中那些真人以下的修士,莫不纷纷骇然,战战兢兢地强自抵挡过从头顶掠过的惊人威势,随后急忙隐匿住各自气息,生怕被殃及池鱼。也有那大胆的,祭出法器,远远的跟了过去。一时间,开封城上空,光华大作,犹如白昼一般。那普通老百姓,似乎暂时没有任何影响,竞相走到街道上,望着天空上各路神仙,交头接耳,有的更是扑倒在地,磕头不已。

    悟虚略一感应,便知道被追杀的正是前夜在汴河上与自己船头论偈的罗欢喇嘛,心中好奇,也祭出曼陀罗法界,腾空跟了过去。

    说来话长,其时却短。此刻那罗欢已经飞到城西一角,转身停了下来,对着后面一名蒙面女子,及身后的三名尼姑,铁青着脸,说道,“这位仙子,方才贫僧误入杨柳庵,已然赔罪,想不到仙子竟然想杀人灭口。”一边说着,从其下方飞起数名喇嘛修士,站在罗欢身后,手持各式法器,虎视眈眈。

    那名站在前面的蒙面女子,将手中玉剑一抖,一边缓缓将其举起,一边轻声说道,“小小喇嘛,竟然敢企图阴窥本仙子沐浴,罪该万劫不复。”说罢,手中玉剑,引得月华垂落,带起层层叠叠的清冷剑气,向罗欢及其身后一干喇嘛斩去。

    那罗欢似乎颇为忌惮这蒙面女子的手中玉剑,一见此剑斩下,急忙大喝道,“速速结金刚界曼陀罗阵!”随后,飞速退至前来相助的喇嘛之中,其身放出炙热的大日如来光芒,飞身赶来的喇嘛,纷纷化为各部金刚相,各自法器抛到空中,结成一个卐字。

    原来,张若月前夜报信之后,那刚刚降临杨柳庵的蒙面仙子,便在杨柳庵布下了阵法,专等罗欢前来。哪知罗欢当晚,因为与悟虚对偈之后,“禅”心大动,搂着身边那两名妖娆女子,在画舫中便是即可开了一场无遮法会。是以,第二晚才前往杨柳庵。

    这蒙面女子,静等一宿,不见动静,还以为这罗欢只是说说而已。虽然没有撤下阵法,却是想着连日奔波,便以庵中清泉之水,略做洗漱;一时大意之下,竟被罗欢这采花高手,循着水声,来到了十米开外。

    这蒙面女子,勃然大怒,发动阵法,便要将罗欢困住。幸好罗欢机警,一见势头不妙,便趁着这女子出水穿衣这短暂时间,遁了出去。

    这罗欢,终年采花,却是秉承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宗旨,见此阵古朴玄奥,便知道可能碰到了高人,一边飞去,一边传音赔罪。哪知这蒙面女子不依不饶,冲出庵门,对着罗欢便是一剑刺来。

    罗欢一个照面,便知道,眼前女子,亦是真人修士,与自己不相上下,更恐怖的是,那枚玉剑,威力无比,在女子手中随意一挥,便有无穷无尽的月光,铺天盖地,令自己竟然肌肤生寒无力,如陷泥沼。

    此种感觉,不但罗欢有,此刻就连跟着后面观战的悟虚及一干修士亦有。悟虚等人大吃一惊,急忙后退,便眼见得,那玉剑带着一弯残月,将喇嘛们结成的卐字划作两段,那残月也化作虚影,轻轻地拂过这些喇嘛们身边,便听得齐齐一声闷哼,这些喇嘛身形摇动。

    悟虚在远处看得暗暗心惊。这蒙面女子究竟是何人?其手持的玉剑,又是何剑?居然有如此威力。自己若是面对,只怕法界迎之,也是难以抵挡。

    那蒙面女子,见这些喇嘛只是身形晃动,哼了一声,“雕虫小技,不过如此。”便竖起食指和中指,遥对夜空明月,便只见,那玉剑剑锋之上,月华凝成实质,不一会儿竟然形成了一个磨盘大小的光团,散发出恐怖的气息。

    罗欢在金刚界曼陀罗阵中,见状,再也顾不得其他,轰的一声,身后浮现一个结界,内有各种正在*的男女,这些男女不断变换姿势,发出*靡的呻吟,全身散发出殷红的雾气,一瞬间,将身边的喇嘛,以及这名手持玉剑的蒙面女子,还有悟虚等观战之人,尽皆笼罩住。

    悟虚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急忙定住心神,又见得那些正在*的*女子,抛开原先的男士,各自搔首弄姿,做出种种挑逗的姿势,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涌来。耳边又响起无数*靡的呻吟声..悟虚在法界中,见此情形,便知道,朝自己涌来的各种*男女子,乃是罗欢精心采集、观想、凝练的雏相,不由暗叹,竟然真有人参欢喜禅,修欢喜曼陀罗法界。眼下,罗欢尚未修成,仓促之下,以此应敌,只怕各种欢喜雏相损耗大半。看来这欢喜曼陀罗法界,冥冥之中,难以修成。

    罗欢此刻却是一脸狰狞,这红色雾气中,有一人把持不住发出呻吟声,做出*靡事,过一会儿罗欢便浑身一颤。

    那蒙面女子,似乎丝毫不受影响,浑身发出道道清辉,将身心护住,然后,手指一点玉剑上那磨盘大小的光团,那光团化作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散发出道道刺骨的寒光;那殷红雾气,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散去。

    先前陷入*靡幻境的修士,这才如梦方醒。那些观战的,纷纷冲着这蒙面仙子一拱手,然后十有.,气息萎靡白的飞走,各自疗伤去了。剩余的,站在那里,面色苍白,不善地望着罗欢及一干喇嘛。

    唯有悟虚一人,因为心中可怜罗欢修欢喜曼陀罗法界之苦,自始自终对周围幻现的女子无视,不喜也无恨。在那名女子以施法*退红雾之时,悟虚还出手将这些幻现的女子护住,徐徐送回到罗欢身后。

    罗欢见悟虚在此如此做法,嘿嘿笑道,“小师侄,想不到前夜船头作偈,今晚就和师叔用上了!好好好,待师叔打跑了这妖女,在与你好好谈论一番。”

    那蒙面女子笑道,“死到临头,还这般无耻!”随即,那玉剑上的一轮明月,急速扩大,将罗欢及身后喇嘛,还有悟虚,尽皆罩住。

    然后,天上月华倾泻而下,如汪洋大海一般,将众人隐隐淹没,困在原处。那玉剑飞起,化作片片清光,如水银泻地一般,朝着罗欢、悟虚等人蔓延过来。

    正所谓才说平等佛门咒,又见*靡欢喜法。

    玉剑仙子当空立,清辉寒光出月华。

第七十七章 发誓言

    这玉剑与明月交相呼应,玉剑牵引月华,月华又显剑意,悟虚但觉月光洒落之处,便有剑光随之笼罩过来。

    悟虚急忙灵识在曼陀罗法界中,结月光菩萨印,打出一片月光,将自己包裹住,随后便要远远遁去。

    那蒙面女子轻轻咦了一声,玉剑微转,一道剑光随着悟虚打出的这片月光,如蛆附骨。

    那道剑光,似乎无视悟虚曼陀罗法界,射到法界佛堂中,化作片片冰刃,散发出阵阵寒意,似乎要将悟虚连着这佛堂冻成冰雕。

    悟虚,在佛堂中,大喝一声,灵体涌现出一抹金色,然后,祭出那刻有金刚九会的玉盘,*出里面残留的大日如来金光。这大日如来金光,乃是喇嘛教诸多祭出,碰到冰冷的月光剑气,便如烈火焚雪,不但将射入的月光剑气,*出了法界,而且也随之升腾到法界之外,在夜空中凝成一朵巨大的火焰。

    那开封城上面,顿时,日月同辉,冰火两重天。

    那蒙面女子,见此情景,微微一愣,随即喝道,“你若真是大日如来净世光,本仙子自当退避三舍。区区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之明争辉!”说罢,神情肃穆,做了一个玄奥的手势,将手中玉剑,抛到空中。

    悟虚等人,便觉得周围温度急降,四面八方的灵气飞速地涌向那在月下迎风而长的玉剑。那玉剑长至十来丈长,其上各种光华流动,在剑身周围浮现一个个莫名气息宛如实质的符箓,将空中一干人等隐隐定在那里。而那大日如来金光,幻显的火团,已然消失不见。

    罗欢不由打了一个哆嗦,惊叫道,“仙器?!”也不管周围喇嘛和悟虚,吐出一口精血,化作一道血光,径直向北方飞去。

    仙器?人间几百年来,未曾出现过仙器了;仙器基本上属于传说中之物,传说仙器一出,方圆百里灵气为之一空,真灵修士也如凡人一般,任意宰割。

    悟虚顾不得罗欢所言是真是假,急忙远远的遁去。便只听见几声凄厉的惨叫,回头一看,那些被定在那里来不及逃走的喇嘛,纷纷在一片清光下,消失不见。又见一道符箓,朝着自己如流星般奔来,当即全力祭着曼陀罗法界,往前逃去。

    逃了一会儿,那道符箓似乎早已将自己锁定,越来越近,而且气息越来越危险。悟虚抬头望了望头顶的那轮明月,暗暗咬牙:只有赌一把了。随即停下来,看准一处寺院,急速落下,飘入一处佛殿之中。

    此佛殿之中,有一名老和尚正在领着一个小和尚,在金身大佛面前,诵经。悟虚隐身于法界之中,也盘腿诵经,将自身气息完全融入此间。

    那道符箓,追到了这寺院,也停了下来,闪动着危险的气息,最后来到了大雄宝殿的上空,逡巡不已。那老和尚,忽然对旁边的小和尚说道,“净慈,你去将大殿的烛火熄灭。”那名叫净慈的小和尚,虽然不解,但甚是乖巧,微微合掌,便起身,绕大殿一周,将殿中烛火尽皆熄灭,随后又跪在老和尚旁边的一个蒲团上。

    那老和尚复又说道,“三千婆娑世界,烛火不一定有,但多半有月光常有;月光不一定有,但必定菩萨常在。有一菩萨,是名月光,为师便为你诵这《佛说月光菩萨经》。”

    老和尚随即,领着小和尚,将《佛说月光菩萨经》轻声诵出。一时间,佛殿内,只见,月光如水,透过严实的门窗,透过密封的屋顶,纷纷洒落,飘荡在两人周围,随后充斥于佛殿四处。

    过了一会儿,暗中随这两名和尚默诵《佛说月光菩萨经》的悟虚便感觉到,那佛殿上空的符箓,渐渐隐去光华,化作一缕月光,消散不见。心中踌躇了一番,便欲隐身悄然而去。

    却见那名老和尚,转过身来,对着自己身处的墙角,合掌说道,“贫僧圆信,不知尊驾深夜到访,有失远迎。”

    悟虚脸色微微一红,从曼陀罗法界走出来,对着圆信,躬身说道,“小僧悟虚,多谢大师出手相救。”

    那圆信将悟虚打量了一番,又合掌道,“果然是悟虚大师,圆信有礼了。”

    原来,洛阳白马寺元法大师,复出消息传去,周围寺庙的僧人无不知晓,由此也知道了悟虚其人。那元法大师,在于圆信大师的交谈中,还将悟虚的相貌等事状介绍了一二。今晚,悟虚潜入此处佛殿,圆信老和尚早已察觉,将元法法师所说一对应,便猜到悟虚身份,是以才伸出援手,替悟虚遮掩住气息,逃过一劫。

    悟虚明了前因后果,当即再次向圆信大师道谢,又面朝白马寺叩首三次。随后,在与这圆信和尚的交谈中,问道,“那罗欢说那蒙面女子手持玉剑,乃是仙器,不知道大师怎么看?”

    圆信沉默片刻,答道,“是也不是。”见悟虚一脸郁闷与无奈,又笑道,“悟虚大师,果然是性情中人。不知,对于仙器,有何看法?”悟虚耸耸肩,做了一个苦脸。

    “那悟虚大师,对于仙佛,又是如何看法?”圆信复问道。

    仙佛?悟虚,不由一愣。仙佛仙佛,成仙成佛。大凡修炼之人,无不是挂在嘴边。可要是真问,何为仙,何为佛?这个就不好说,或者难以回答了。

    悟虚是佛门修士,不谈仙,且说佛。所谓佛,按照佛门典籍的介绍和描述,是证悟之人,不退转,圆觉清静,常驻极乐之境界。至于神通,是不求自来,不显而显。神通也无有高低,只不过随缘而现,略开方便故。

    但另一面,佛门典籍之中,又随处可见,描绘佛祖菩萨的大神通,似乎不如此,无法显示佛的高大上。譬如《妙法莲华经》里面,天上降下种种妙华,世尊眉间白毫放大光明,声势浩大,气象万千,便是喻示佛说此经之殊胜。

    所以,于未成佛之人,于凡夫众生,似乎神通越大,越离佛不远。神通无穷,便最有可能是佛?想来,道门的成仙,仙人,也是如此吧?

    悟虚,细细想了一会儿,合掌向圆信说道,“小僧愚钝,还望大师开示。”

    圆信笑道,“悟虚大师,既然知道答案,又何须假托老僧之口呢?”

    悟虚,知道糊弄不过这个老和尚,便说道,“所谓仙器,想来是成仙之人所用法器?而此玉剑,乃是非成仙之人所用之法器,只不过此剑威力,大大超过普通法器?”

    说着说着,悟虚忽然皱眉道“不对!说来说去,若是以小僧方才所言,此玉剑是否本身为仙人法器,尚不能明了。

    圆信点点头,问道,“但此剑,经由那名仙子使出,威力异常,对你我而言,又如同仙剑一般。是与不是,有何区别呢?”

    一心求佛的悟虚,敏锐地捕捉到了圆信话中的禅机,立刻问道,“如此说来,法力比我等高出许多的,令我等无法抵挡的,便是成仙成佛了?”

    圆信,合掌答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悟虚大师如此想法,却是偏离了佛法。”顿了顿,“仙器,贫僧也未曾见过,但据典籍记载,仙器一出,天崩地裂,凡间难以承受。此玉剑,当不是仙器,但品质威力却是超乎世间法器,说是仙器,也未尝不可。”

    悟虚追问道,“老和尚,那仙佛呢?是否超乎世间你我,便是仙佛?”

    圆信合掌对着殿中栩栩如生的金身大佛,缓缓说道,“是仙是佛,老僧不知;但在世人眼里,多半是仙佛了。”

    什么偏离了佛法?说来说去,不过是比谁的拳头大!便如后世一般,有了钱,便可煲心灵鸡汤,便可讲成功哲学,堂堂乎皇皇然,引领时代风骚,塑造当世三观。

    本就被那蒙面仙子一把玉剑,无端追杀,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悟虚,拂袖道,“我若成佛,必将此等谤佛辱佛之人,斩杀一空!”

    正所谓一把仙剑杀四方,佛殿诵经巧遮掩。

    老僧幽幽说仙佛,小生愤愤发誓言。

第七十八章 天外天

    那圆信听得悟虚此说,对着悟虚,问道,“悟虚大师,可知那蒙面仙子来历?”

    悟虚心里不爽,心道,有话就直说,何必来问我,饶弯子,想是这么想,嘴上却不说出来,遂端坐在圆信面前,合掌道,“但听大师讲解。”

    圆信,也不恼,也合掌说道,“那名蒙面仙子女子应该是来自天外天。”

    天外天?悟虚惊讶地问道,第一次听说,但是直觉这个地方不简单。

    “天外天,乃是一处秘境,或者是一方小世界。传说,近千年前,上界发生大变故,仙佛之路几欲断绝,唯有一二仙人,心垂怜悯,从上界降下仙器,构造了一方小世界,为后世修行者留下一线希望。传言这方小世界中,参照仙界而设立,灵气充沛,真令修士于此方世界中勤修苦练,,终可真正飞升上界。”

    悟虚听闻圆信娓娓道来,一边点头,心中又惊又喜,原来千百年来,仙道无凭,却是这般缘故,却还有一线玄机。忽然,见那圆信,在一旁,住口不言,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便问道,“我观圆信大师您,应该早已迈入真灵层级,为何不?”

    圆信本是合掌的双手,忽地分开,做了一个世尊三味解脱印,随即又站了起来,面对着窗外夜空,说道,“阿弥陀佛,你可知当初从上界降下仙器的仙人是何许人?”

    悟虚,知道这便是问题的关键,抖擞精神,定定地看着圆信。

    圆信,顿了一会儿,本也不指望悟虚出言相问,又说道,“据传,天外天,有两件仙器,一曰诸天星辰定空盘,一曰大日如来金刚圈。”

    圆信此番话语一出,悟虚便眉头紧锁,不禁说道,“诸天星辰定空盘,似乎是道家之物?这大日如来金刚圈,应该是我佛门之物。”说完,看着圆信。

    圆信,转身,面对着殿中金身大佛,合掌说道,“那诸天星辰定空盘,是正一教一位祖师爷留下的。那大日如来金刚圈,是我佛们,亦非我佛门。”悟虚脱口而出,“难道是喇嘛教的传承?”

    圆信,不答,只是口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悟虚无语,果不所出所料,只不过心怀侥幸地问道,“难道全真教,我南传汉人佛门,便因此而受到压制?”

    那圆信又是一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悟虚此时已然隐隐明了许多事情,点点头,不言语。

    圆信又说道,“天外天,自成一界。近几百年来,不但我佛门,全真教这些大宗大教,就连喇嘛教、正一教,也似乎也没有真灵修士,进入那天外天。”悟虚惊问道,“这是为何?”却见圆信笑而不语,不由想到“祸起萧墙”四个字,心中不由一动,随即抵掌在胸,“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边圆信大师,却说道,“阿弥陀佛,都说久病无孝子,可何尝有三代之后的恩情呢?日子久了,这血浓般的亲情,也淡了,何况师门隔代传法之情?”随即又话锋一转,“悟虚大师,虽然是凡尘境界,但修成了曼陀罗法界,若无意外,迈入晋升真人,指日可待。不知,有何打算?”

    悟虚,端坐在蒲团上,双手结观音大士莲花印,静声说道,“小僧一心只求大道。所谓众生皆苦,万法皆空。小僧想的是,众生皆有机会脱离苦海,众生皆能成就大道。”

    圆信,随即坐回到蒲团之上,肃然朗声道,“我相国寺和白马寺,欲聘请悟虚大师为信使,走访中原诸佛门,乃至喇嘛教,正一教,全真教,一同筹划,共寻天外天。”

    相国寺和白马寺?此处便是开封大相国寺?

    还和白马寺一道,商议好了,要聘请自己为信使?什么走访中原诸佛门,乃至喇嘛教,正一教,全真教,还周游列国呢.。。悟虚正要拒绝。

    却见圆信双手往外一翻,左手托着一座小塔,七彩琉璃,右手托着一卷佛经,古朴典雅。徐徐地举到空中,朝着悟虚飘来。

    那小塔闪动着七彩琉璃光华,分明便是白马寺元法大师所炼制七彩琉璃塔的翻版;而那卷佛经,静静的浮在悟虚面前,一动不动。

    悟虚问道,“此经卷,是何经卷?”

    “《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圆信双手合十,无比庄严。

    原来是《楞严经》!悟虚当即,躬身,两手虚托于空,无比恭谨地将此佛经迎入手中,然后将此经恭敬送入曼陀罗法界佛堂佛龛之上,好一会儿,方对着圆信说道,“此经,后世被诬为伪经,概因世间邪魔皆惧怕此经威力。我于此经,历经七辩心,五十阴魔,深感佛法之精深之庄严,于是坚守正道,一心精进。如今得有此经,小僧定当受持之、传承之。”

    原来,在悟虚的前世,此经历经伪经之劫后,又因晦涩难懂,经咒较长,后世之人大多难以追随,前世的悟虚也不例外;前世的悟虚,读至经后的“五十阴魔”章节,对照自身心境的反反复复,世间百态的浮浮沉沉,倒是颇有印象,颇有所收获。

    是以,以此因缘,圆信手托《楞严经》,呈到悟虚面前。悟虚以前世因缘,当即躬身合掌,以“南无世尊阿弥陀佛”相迎。

    亦因此,默受了相国寺、白马寺所请。

    ..元至正17年,刘福通分别派出三路北伐,兵锋直指大都。红巾军军旗上更书写“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六月,刘福通派出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等将,西进增援前一年进攻陕西的李武、崔德西路军。同年6月,关先生、破头潘率主力北伐,从山东曹州出发西进山西;二月,毛贵奉命率军由海州出海,乘海船登陆山东半岛,攻略山东诸地。

    朱元璋,朱如净,在江浙两地,武有朱文正、朱文辉(朱家义子),与徐文长、汤和(幼年同伴),与蓝玉、常遇春(军中猛将)等,文有李善长、刘基、宋濂等人的辅佐,在江浙两地,见缝插针、苦心经营,不知不觉,亦是拥有了三千里王土。

    这一日,军中校检江入春,从开封回禀,谈及“偶遇”悟虚一事,并呈上悟虚的亲笔书信。

    朱元璋,当着众亲信的面,将悟虚书信拆开,然后哈哈大笑,“吾师兄,果然还在人世,且修成了曼陀罗法界,做了那喇嘛教弘法长老;不但如此,如今,还早早预言刘福通三军北伐,如同诸位一般,劝我‘广积粮,筑高墙,缓称王’!”

    谈笑之间,将书信传与众人相阅。

    一会儿,便有座下上首,李善长等人,出列说道,“可喜可贺,将军得闻同门师兄下落。这悟虚大师,信中所言,也正是我等商议的‘广积粮,筑高墙,缓称王’的道理。”只不过,佛门修行,不同于行兵列阵,若加大白莲教的声势,却看恐于我军发展不利。”

    此言一出,下面便有许多儒生,纷纷出列,“大军当以将军为首,岂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佛祖?”

    “佛祖是出世法,将军是入世济民,岂能混淆?”

    “众生平等?莫若换做众生皆苦。若是以为宣扬众生平等,那尊卑秩序,岂不是荡然无存?两军交战之时,岂不是可以不尊号令?将军,龙虎之姿,万乘之君,岂不是与下面军士,毫无区别?如此,我等又何从依附,从龙附会?”

    最后,刘基出列,说道,“‘众生平等,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此乃悟虚大师的一家之言,用与不用,还在将军两可之间。伯温,以为,这众生平等,改为佛家常说的众生皆苦,比较妥当。”

    朱元璋,静静的看着下方一干人等的神情,听闻刘基刘伯温的说辞之后,大笑道,“极是极是!军中讲求纪律严明,令行禁止。众生平等,倒让下面那些莽夫误会了去,没大没小起来;还不如众生皆苦,让众儿郎晓得元朝无道,我的便是要替天行道,讨伐元朝!”

    正所谓相国寺中天外天,一卷楞严五十偏。

    同门师兄说平等,座下儒士宣苦元。

第七十九章 平度火

    相国寺,乃是开封城中最大寺院,也是天下的数一数二的大寺。北宋时期,深得皇家尊崇,多次扩建,鼎盛之时,占地500余亩,僧侣千余人。悟虚当夜降落潜入的佛殿,乃是大相国寺一处偏殿,乃是圆信大师与其弟子净慈独自修行之所。

    悟虚答应做白马寺和相国寺的所谓信使,也是有一番考量。理由有四:一者是,白马寺和相国寺乃是天下闻名的大寺,元法、圆信,皆是洞悉秘辛、通晓因果的真灵大修士,此番拿出重宝,请自己为信使,也是一番美意,不然难道诺大的千年白马寺、相国寺竟无一人?;二者,自己本来就是想出来历练,借着这个名头,行走拜访各处名寺古刹,也是正好;三者,那便是天外天,自己一心求大道,想不到这天外天乃是飞升上界的必经之所,何以不动心,不挂念?

    悟虚当夜,受了元法、圆信大师的信物。那《楞严经》供奉于法界佛堂佛龛之前,七彩琉璃小塔,却是随之收于须弥戒。为何?法器,长者赐,尊者赠,不宜于法界炼化,以原样收于须弥戒,乃是表示尊重之意。

    第二日一早,悟虚在相国寺用过早膳,便信步走出,却见寺外人声鼎沸,才知道原来是月中例行庙会。悟虚,一心向着,早早出城,避开那似乎从天外天来的蒙面仙子,又早些拜访中原诸佛寺。也不驻足细看,只是见缝插针,直接往城门方向走去。

    哪知走了三五里,街道中间,被堵得水泄不通,绕都绕不过去。悟虚无法,心想,这便是一种历练吧?

    当下,学着旁边的人,挤了过去。还没到中间,里三层外三层,悟虚只到了夹心层,便听到一个妇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好不凄惨。稍加询问,方才知道,原来是一个街贩,于昨夜在摊位处给活活烧死,今早才被左右发觉。那从乡下赶来的新寡妇,如今正跪在里面,守着焦炭一般的尸体,哭得是死去活来。

    悟虚,讶然道,“难道世风如此低下?亲朋好友,左右邻里,帮衬这可怜妇人一把,将尸体入土为安,凑些补贴,不就好了么?”旁边之人,神色各异地看了看悟虚,随即又伸长脖子朝里望去,.。。最后有一人,似乎不耐烦悟虚在那里唠叨,说道,“你这和尚,整日里在寺里吃斋念佛,好不晓事!以为就这么简单?”悟虚,瞪眼问道,“莫问小僧晓不晓事,你若是知道内中隐情,为何还在这里束手旁观?”那人背着手,彷佛看傻子一样看了悟虚一眼,嘿嘿笑了两声,却是再不理睬。

    悟虚,心中动怒,挤到最里面,来到那妇人跟前,唱了一个诺,随即说道,“这位嫂嫂,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顺便。小僧这里有一些银两,权且拿去安葬亲人,补贴亏空。若是有什么冤情,尽可当着大伙的面,说将出来!”说罢,掏出一个金元宝,放在这妇人跟前,随即又环视四周。

    这四周围观之人,见此情形,在悟虚犀利的眼光下,不由也纷纷解囊,多多少少的扔出一些碎银子。

    那妇人在那里朝着悟虚及众人,连连磕头做辑,只是依旧哭哭啼啼,弄得悟虚微微心烦。正欲开口,却见,围观众人如潮水般,分出一条缝,几个官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说是官差,却未曾穿制服,只是那做派,隐隐透着几分趾高气扬、肆无忌惮。那当头之人,上得前来,先是看了看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悟虚一眼,最后才凑到那妇人跟前,捏着腔调,说道,“你家男人,夜间玩火,险些烧了一条街的摊位。现今,葬身火海,我们也不追究其纵火过错。你这妇人,不去将尸体安葬,摆到路中间,一阵啼哭,堵塞交通,扰乱庙会,却是为何?”顿了顿,皱着眉头看了看那句黑乎乎的尸体,又出声道,“罢了罢了,看你一个弱女子,丧夫之下,难以自处,我叫人来帮衬一二便是。”

    说完,使了一个眼色,随行之人,便吆喝着上前,将尸体抬起来,扔到后面的一辆牛车上。悟虚见此,伸手喝到,“你们这是抢尸么?”

    那领头之人,斜着眼睛看了看悟虚,又微微扭头望了望悟虚身后的相国寺,捏着下巴几根鼠须,问道,“这位师傅,可是相国寺里面修行?”悟虚懒得回答,只是眼瞪他。

    那人见悟虚如此做派,又说道,“从世祖皇帝开始,朝廷便下旨,相国寺上下一干僧人,不得干政,不得惑民。你这个师傅,难道不知晓,敢违背?”

    悟虚合掌说道,“且不管小僧是不是相国寺僧人,尔等此番闯来,便是抢夺尸体,此事定有隐情!”

    “有个屁的隐情啊!”一个贼头贼脑,身着短衫的汉子,冲了过来,指着那妇人,对着悟虚嚷道,“无非是今日庙会,想着把尸体摆在这里,引得众人围观,讹几个钱了!你这和尚好不晓事!当心,吃俺老孙一拳!”说完,捋起两手衣袖,露出根根寒毛。

    悟虚转身,正对着这姓孙的泼皮,沉声问道,“怎么,想动手?”那泼皮看了看悟虚,豫了一下,又把手放下,退回到一同前来的伙伴中冲着悟虚嘿嘿笑着。

    这时,却听那跪在地上的妇人,转过身来,低着头,对着悟虚,期期艾艾地说道,“有劳大师了,我家男人,昨夜自个儿不小心,失了火,送了命。如今,大师及各位好心人加以援手,官府又给了烧埋费,民女,民女,已是感恩不尽。”说罢,始终低着头,在那里四处打辑。

    悟虚看着站在其旁边,笑吟吟的官府老吏,怒吼道,“不要对一个弱女子威*利诱!”

    那阴阴笑着的老官吏,从自己几根鼠须上放下手来,沉声道,“官府在这里体恤灾民,你这和尚却在这里无事生非,扰乱庙会秩序,破坏开封府的安定祥和,难道是红巾军来的奸细,或者是白莲教余孽?”

    悟虚双目喷火,看着这名奸猾的老吏,复又看了看跪在那里,低头不语的妇人,大吼一声,却是终于没有出手,正欲离去。那先前说要揍悟虚的泼皮,跳了出来,挡在悟虚路前,叫道,“现在想走?为时晚矣!”

    却见一个人影闪过,这泼皮被一脚踢出人群,昏倒在地,死活不知!随后,便见,一个青年儒士,身穿白色锦袍,手持纸扇,背对着悟虚,冲着那老吏喝道,“方才你威胁这名妇人,说道若是其还在这里纠缠,你便要吩咐其居住的里长,烧了其房屋,抓了其小孩,是也不是?!”

    那老吏未曾料到,自己方才与那妇人的窃窃私语,竟被其偷听到,一时有点恼羞成怒,用指头指着这刚刚现身的中年儒士,“休得血口喷人,凡事都要讲证据!”

    那中年儒士,冷哼了几声,将一个玉佩举到头顶,顿时,那玉佩之中竟然发出声响,悟虚与众人细听之下,正是方才这老吏对那妇人的一番威*利诱言语。言语中,若是这妇人从了,便给烧埋非若干;若是不从,便要找人烧了其家屋,抓其一家老小!

    围观的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嘘声和不满声。悟虚大喝一声,正要将这阴险的老吏及一干狠毒的泼皮拿下。却见,那名中年儒士,伸出洁白的手指,纸扇一挥,这些人纷纷身首异处。

    围观的人群,一阵尖叫,四散开去。便有附近一小队官兵,急急忙忙赶了过来。那中年儒士取出一件物事,在那队官兵领头之人面前晃了晃,又似乎传音了一番;便见,那队官兵领队,躬身做辑,带着下属,将方才被斩杀的尸首抬走。

    悟虚,心中几分懊悔,怎么自己不抢先一点,将这些人渣泼皮斩杀了呢?大不了腾空而去,倒让此人,占了先机。心中这么想着,却是走上前去。合掌对着这名中年儒士的背影,说道,“小僧悟虚,代这位妇人,多谢尊驾出手相助!”

    那名中年儒士,背负双手,站在那里,答道,“难道悟虚大师,不谢我出手解困么?”话音缭绕,这名中年儒士缓缓转身,一张笑脸带着酒窝,眉目之间藏着狡黠。

    正是多日不见的郭敏。

    悟虚惊喜万分,上前问道,“你怎么也到了开封了?”

    郭敏,微微皱眉,看了看四周的人群,以及地上的血色,说道,“这里杂乱不堪,可有清静之地说话?”

    悟虚忽然想到早上,从圆信大师修行的院落出来,经过的一处,笑道,“不知你去过相国寺没有?若是没去过,我知道有一处地方,可以边走边看,边看边聊。”

    郭敏,听罢,也不管是否惊世骇俗,一个飞身,直奔相国寺而去。

    正所谓寺外庙会妇人哭,夜中火海人殊途。

    少见多怪悟虚怒,女扮男装玉手屠。

第八十章 排云阁

    悟虚带着郭敏,重又回到相国寺,避开喧嚣的人群,往后寺幽静之处而去,却是没有去惊扰圆信大师。二人,信步来到一处高高地阁楼。

    身着青衫的郭敏,负手仰头,对着阁楼正门一块鎏金木匾,低声念道,“排云阁。”不由便笑道,“区区数丈高的阁楼,也名排云?”说罢,当下抬步,迈过门槛,飘身而入。悟虚,冲着门边扫地的小沙弥,微微致以歉意,方才走了进去。

    悟虚先前曾经在净慈的陪同,在相国寺略作游览,曾经在这排云阁徘徊一些时刻,无他,因为,这排云阁里四壁,居然有很多精美的画作和诗作,无一不是精品。后来询问方知,原来是圆信大师等人,心忧相国寺多灾多难,将历代先贤的诗词画作,以*力一一缩微拓印在此处。悟虚,不由想到后世这些名家之作,历经岁月,饱尝战火,终只留存在典籍,是以,分外仔细的在此观赏了一遍。

    此番寺外偶遇郭敏,见郭敏不喜喧嚣,便想到了此处。

    郭敏在面积不大的排云阁,转了一圈,走到一扇窗户边,遥望了一番,便转身看向悟虚,“此处气闷,哪有当日白马寺齐云塔上的畅快。”

    悟虚一笑,用手指,指了指墙壁,笑道,“郭小姐,细节,细节。”郭敏顺着悟虚手指方向看去,念道,“侏优戏场中,一贵复一贱。心知本自同,所以无欣怨。”不由笑道,“原来大师喜欢王介甫的诗句。”

    王介甫,王安石,北宋丞相,著名的变法家,亦是大思想家、家、书法家。悟虚所指,郭敏所看到,正是王安石所做的《相国寺启向天节道场行香院观戏者》。

    悟虚也低声将此诗念了一遍,笑道,“小僧前世乃是文艺青年,但凡文人雅士,皆比较亲近。嗯,倒也谈不上特别喜欢不喜欢吧。这里,收藏有相国寺多年来,诸多名家之作,郭小姐可以一边观赏,一边临高望远,一抒情怀。”

    郭敏,说道,“郭敏,自小在东海游玩,这些倒是不熟。”随即又细细看了排云阁四壁,方笑说道,“大师,脱离白马寺那帮秃驴,又到了这开封城来?”

    悟虚合掌道,“郭小姐,却是误会了。小僧在白马寺,因为有些事情,停留了一些时间。不过,小僧很是感激郭小姐和尊师,竟然为了小僧,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要施以援手。”

    “呵呵,大师打算怎么谢呢?”郭敏靠在窗边,手扶窗棂,狭促地问道。

    悟虚,笑答道,“这排云阁诸多名人佳作,小僧一一引荐,也算作一谢吧?”

    “这些,不过是尘世间,一些文人墨客,无病呻吟之作,哪比得上我辈修士,引天地灵气,参日月精华,餐风饮露,翻江蹈海。”

    听闻,郭敏此言,悟虚不由想到了昨夜圆信大师的一席谈话,一丝怅然道,“可惜仙道无凭,你我不过是多活了几年罢了。”

    话音刚落,一声阿弥陀佛,圆信忽然出现,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着悟虚和郭敏施礼道,“贵客莅临,相国寺蓬荜生辉。”

    悟虚领着郭敏还礼,笑道,“何劳大师出面,我等只不过暂且游玩一下,便会离去。”

    圆信合掌道,“相逢即是有缘,不如由贫僧带着二位贵客,游览一番。”说罢,两手微微散开,作了一个手印,悟虚和郭敏顿时只觉眼前场景一变,置身于一处宽广无比的殿堂之中。其长不知几百米,其宽不知几百米,其高不知几百米。殿堂之上,除了上首三尊过去现在未来佛陀塑像以外,空空如也,只有三个蒲团。

    这郭敏明显不高兴了,问道,“大和尚,不是带我们游览相国寺么,怎的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圆信端坐在蒲团上,手印一变,佛殿正中的天顶垂下一道圆形光幕,凝炼成实质,宛如后世环墙液晶显示屏。光幕上即时浮现出相国寺各处场景,若是以神识探入,便犹如置身实地,不但可以听见各种声音,还可以闻到草木等香气,实在是神奇无比。悟虚与郭敏二人,绕着这环形光幕,慢慢看着,不自不觉都分别将神识投入其中。

    悟虚神识,进入光幕之后,首先落在了大雄宝殿的外面,飘飘然间,周围无数善男信女,拿着香烛,口中念念有词,对悟虚视若无睹、浑然不觉;有几人,竟然直接从悟虚神识之身穿了过去。悟虚开始还大惊,随即才想明白,原来这相国寺各处场景、人物、乃至一草一木,和自己一样,在这光幕之中,种种影像,不过是投射出来的虚影罢了,所谓梦幻泡影是也。

    悟虚明白了此处,不觉玩心大起,直接从人群笔直闯进大雄宝殿,果不其然,自己轻松从这些人等躯体穿过去的时候,这些人等并不知觉,自己也无痛觉。悟虚看了一会儿,受不了里面的嘈杂和烟熏,转身,从一尊怒目金刚的壁画前,穿墙而过,来到相国寺左侧的一座偏殿。

    这偏殿中,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萨,佛像两边已经被熏得微黑的黄色幢幡,垂落在半空中,稍前方的中间是一条佛桌,其上有香炉、果盘等等。佛桌前面下方,三五个蒲团中间,跪着一个妇人,正在那里低头祈愿。

    悟虚见此,便要转身离去。却忽然听到此女子,低声的啜泣起来,“夫君,你可别怪奴家心狠啊。。呜呜呜。。”

    难道是谋杀亲夫?悟虚停下来。

    却听得那女子断断续续地又说道,“奴家也知道,定是那史学书叫人,将你活活烧死。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奴家一个乡下农妇,哪里都斗得过他们?只好拿了他们的一些烧埋费,把你好生安葬,给公公婆婆请个郎中看看病。”

    原来又是一个苦主!

    悟虚神识出声道,“那恶霸史学书等人,已经伏诛。”

    那妇人,独自一人在佛殿内,猛然听到悟虚话语,惊恐地四下张望。

    悟虚顿了顿,又说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自责拿了恶人的烧埋费,委曲求全。以后,好好过日子吧。”说完,飘然而去。

    那妇人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双手合十,连声道“菩萨显灵,菩萨显灵。。”

    出了偏殿的悟虚,心情却是不好,也不再往其他偏殿闲逛,径直朝着相国寺后院而去。一晃身的功夫,来到了一片小院落,院落中,有一小湖泊,湖泊边有几块僧人自种自吃的菜地。那菜地和小湖泊中间,有几株杨柳树。其中一颗,高约八尺,郁郁葱葱,嫩绿柳枝倒垂,迢迢随风荡漾。

    悟虚看了看,自语道,“这难道便是当年花和尚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地方?”随即笑了笑,这描述古代农民起义的《水浒传》成书于明初,此书作者施耐庵此刻只怕还在江浙东部的张士诚帐下参赞军务。如何会是什么当年花和尚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地方?自己倒是险些中了这话本儿的毒。

    待悟虚一笑而过着兴许是后世花和尚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地方,往前方望去,楼阁影绰,钟楼巍峨,高高低低的宝塔,散落四周。许多僧人,在其间,或轻声诵经,或盘腿静坐,安静无比。悟虚不由一阵纳闷,那郭敏虽然喜欢嬉闹,但是却不喜人多的地方。怎么自己一路走过来,却未曾碰到她呢?

    一边飘荡着,一边往着后院深处寻去,忽然看到右侧一个白色婀娜身影一闪,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落,便急忙追上去。哪知,一到门口,却是未曾穿墙而过,反倒是砰的一声,悟虚只觉一阵疼痛,神识之体额头一块青红。悟虚一边包揉着痛处,一边郁闷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既然显现在这光幕之中,却偏偏又设置了禁制。”

    在这光幕之中,神识受限,悟虚进又进不去,又疑心刚才看到之人是郭敏,便站在院落入口处徘徊。见院子里毫无动静,正要离去,却听嘎吱一声,一个俊秀的僧人,走了出来,向着悟虚合掌道,“尊驾光临藏心院,还请进院一叙。”

    悟虚随着这僧人进入院落,看着其背影,不由一愣,适才却是自己搞错了,所看到身影正是此名俊秀瘦削僧人的背影。如今仔细一看,不过带有几分佛禅的飘逸,加上其身材瘦削罢了,倒是自己心有念头,多加攀缘与附会。

    院落内,一处佛堂,数名僧人,有老有小,散坐在地,见悟虚进来,视而不见,唯有隐隐一名为首的老和尚,微微点点头,问道“尊驾是从何处而来?”

    悟虚见此处透着几分神秘,便答道,“小僧悟虚,从来处来。”

    那满脸皱纹的老僧人,点点头,不再多问,禅定去了。

    悟虚在佛堂里,做了一会儿,看着这些恍恍惚惚的和尚,没了趣味,便自退去。出了这藏心院,悟虚又在后院转了一圈,又从另外方向回到大雄宝殿,再到山门,始终没有遇到郭敏,临空回首看了看庙宇起伏、钟声渺渺的大相国寺之后,神识从穿过空中那片彩色薄膜,退出光幕,回到了肉身之中。

    悟虚神识归位,睁开双眼,便看到身边的郭敏,依旧双眼紧闭,站在那里,宛如一座玉雕一般。稍远处的圆信,也是垂首闭眼,似乎已入禅定之中。

    悟虚绕着环形光幕,疾步走去,看到了那大雄宝殿人进人出,那地藏菩萨佛像下一名妇人在诵经,那微风摆柳的地方几只鸟儿飞起;看遍了占地数百亩的大相国寺的十面八方,数遍了成千上万张面孔,连却始终没有看到郭敏。

    定定地看着那面前变幻的画面,看着身边只有若有若无呼吸声的郭敏,悟虚喃喃自语道,“难道她也进入了一处禁制之中?”

    正所谓十方光照十方影,一场游历一场梦。

    刹那分别幻境中,人生聚散若转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