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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东京风色
第三十九章东京风色
听母亲讲,杨怀玉喝的烂醉如泥,躺在街上说胡话,这样的日子已经维持好一阵子了。
铁心源想去看看,被母亲严厉的拒绝了。
说来可笑,杨怀玉不是因为自己输给了重伤的细封思梦而伤感,他伤感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被人家退亲了……
这家伙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听说为了等苏易简的重孙女苏眉长大,这才拖延了婚期,没想到苦等了八年之后,由一个青涩的小姑娘长成一个大美人的苏眉,竟然不愿意嫁给杨怀玉了……
杨家固然是将门世家,但是,杨家的老令公乃是降臣,而苏易简却是太宗年间丙辰科的状元郎,还当过一任参知政事的,虽然这人喜欢喝酒,最后把自己给喝死了,苏家清贵的门风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身为将门的杨家得到这门亲事之后未免就有高攀之嫌,这也是杨怀玉宁愿等七八年之后再娶长大成人的苏眉的主要原因。
按道理来说,烂酒的人生出来的孩子都不会太聪明,就像李太白一样,诗酒风流了一辈子,最后却生了两个痴呆的儿子。
可是苏家不像李太白,人家生了三个儿子四个闺女,其中三个儿子都是进士,全部都在东京任职。
其中苏家老大生的儿子苏舜钦更是了不得,两年前刚刚取得了进士身份,如今正在蒙城担任县令,因为入了知审官院判官杜衍的法眼,把闺女嫁给了苏舜钦,从而,让东京的权贵们无不对苏舜卿的将来高看一眼。
杨怀玉这些年很倒霉,可以说自从遇到铁心源之后就很倒霉,自从被发配到西水门配军营之后,他就习惯性地会发癔症,辱骂上官,殴打同僚乃是家常便饭,最奇特的一次他竟然一人冲到青楼里面,拳打脚踢的打跑了别的嫖客,自己一人留在青楼里面,听说第二天是被家人给抬回去的……
这一次打不过细封思梦,又被一只狐狸当了踏脚石,于是,苏家就彻底的不太愿意把漂亮的闺女嫁给杨怀玉了。
铁心源自认在这件事情上自己过错不大,虽说平日里总喜欢在杨怀玉吃的汤饼里面添加一点点蘑菇粉,这也是为了保证铁家的汤饼能入贵人之口罢了,每一次杨怀玉都吃的很是愉快,以至于后来不添加蘑菇粉,杨怀玉就抱怨母亲做的汤饼不够味道。
从杨怀玉身上,铁心源确定了蘑菇粉对武人的运用剂量,现在他已经能够精确的掌握这种蘑菇粉的运用了,什么样的剂量能让人飘飘欲仙,什么样的剂量可以让人产生幻觉,什么样的剂量可以让人显得暴躁欲怒,他甚至发现,在幻觉和暴躁之间,这种神奇的蘑菇粉甚至能让人亢奋……
给细封思梦下的蘑菇粉实际上是可以让人眼睛流血的那种最高剂量,但是这家伙依旧在东京城惹下了滔天大祸,最后把自己给弄死了。
铁心源相信,细封思梦绝对没有在东京城炫耀西夏武士武力的想法,但是,蘑菇粉帮助他达到了这个目的。
从而,西夏武士的狂暴和威猛在东京人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铁心源今日诵读的是《中庸》里面的句子。
他觉得《中庸》这本书对他的人生道路有着积极地作用。
慎独是一种情操,面对权利、金钱、美色的诱惑时,保持一种淡定的心情;不能像杨怀玉一样失态于人,更不能在得不到这些东西之后就伤心沮丧。
时时刻刻保持一份清醒的自律头脑。
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下不欺地;每动一心,每动一念,应明天知,地知;每一举止,应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唯有如此,在做了坏事之后才有推脱的余地。才能达到心明几亮,无牵无挂,最后达到人生大圆满的状态。
这年头,能接受所有赞美和功劳的,除了圣人之外,就剩下野兽了,圣人之所以是圣人,他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人们为了维护这个道德标准,必须把所有的功绩往他的身上推,唯有如此,才会出现万世之师,万世之表的光耀万世的人物。
至于野兽,不论它身上有多么耀眼的光芒,他依旧是野兽而已,和一头野兽争夺功绩,会被别人不齿的。
普通人如果没有皇帝的权威,最好不要干这样的事情,狡兔死走狗烹,功高盖主之类的词语就是为你准备的。
只要翻开历史书,就会发现,被自己人弄死的盖世名臣,和名将,远比被敌人弄死的多得多。
所以,铁心源打死都不会把功劳往自己这个七岁幼童的身上引,如果这事干的多了,自己很难活到成年娶媳妇的时候,那样的话,母亲想当奶奶,抱孙子,骂媳妇的美梦就会彻底的破灭。
因此,铁家的铁狐狸就很厉害了,不但帮皇帝弄来了军国重器,还咬死了东京悍将都杀不死的西贼悍将,官居四品,如果是实职,充任东京一门守将都绰绰有余。
“咚!”一个东西重重的砸在正在幻想的铁心源脑袋上,捡起那个砸自己脑袋的东西一看,铁心源立刻就把那东西揣进自己怀里,对自己脑袋被砸的事情不想理会。
一个泡了桐油,又在上面刷了十几遍漆皮的拳头大小的藤球,马行街上要卖六百文的……
水珠儿早就想要了,那几个女孩子更是抱着铁心源求了好几次了,还说什么女孩子没有藤球就不像一个女孩子。
现在有了,等一会让狐狸叼着送给水珠儿他们就是了。
“把藤球还给我们。”
发话的又是那个小宫女。
“我在睡觉,没见过,什么藤球。”
“无赖,刚才藤球明明砸在你脑袋上的……”
“没有被砸,绝对没有……”
“果然是无赖,有本事你等着……”小宫女匆匆的露头之后,就气咻咻的跑下城墙了。
这让铁心源有点失望,好在这样的情绪很快就被铜子送来的一本书给改变了。
这是一本民间暗中流传的话本——《升官图》。
里面讲的就是东京人总结出来的各种升迁途径,该如何打通关节,该找谁打通关节,每次送礼该如何送,该送些什么,简直就是官员居家旅行的必备宝书。
虽然有几张已经乌漆墨黑的看得不是很清楚,铁心源还是如获至宝,通过这本实战类型的书,自己可以对大宋的官场环境有一个非常深刻的认知。
一边看一边连连点头称赞,我中华的送礼哲学在这本书里得到了极为充分的展现。
第一次送礼的时候讲究重礼,以超出对方心理价格为最佳突破口。
最好的礼品其实就是真金白银,什么字画,古玩,美人之类的统统都是下品。
胆大,皮厚,心细,都是送礼必备的素质,铁心源发现自己并不是很具备这些要素,这让他多少有点失望。
藤球不断地从城墙顶上飞下来,铁心源毫不在意,自家的小院子里面已经掉了十几个藤球,听说这些东西都是供品,等闲人间很难见到一枚,好多富贵人家的女子往往都会以接到皇家赏赐为荣,尤其是后宫中赏赐的一些小东西,如果把这东西当做嫁妆,进婆家门的时候,婆婆得跪迎!
人不能得意太久,就在铁心源盘算这些好东西能卖多少钱的时候,他的身上就挨了一记重击,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那里有半块砖头……
瞅瞅一大排小宫女怒气冲冲的小脸,再看看那个带着锥帽的小姑娘雀跃的模样,铁心源一骨碌就下了房顶。
躲在屋檐下面,亲眼看着七八条竹竿把自家的梨子摘了一个干净,他也只能自叹倒霉。
“把藤球还给我们!”
“把梨子还给我!”
“梨子是我们摘的。”
“藤球是自己掉进我家院子的。”
“无赖,把藤球还给我们!”
“笨蛋,我就不还,你咬我!”
……
一句笨蛋算是捅了马蜂窝,果核带着各种东西从上面丢下来,中间甚至还有一只小小的鞋子。
铁心源想反击,被侍卫恶狠狠的眼神给制止了,只好在一群小姑娘的咒骂声中狼狈的逃出家门。
来到汤饼店之后,母亲的眼神很是阴冷,铁心源打了一个寒颤之后连忙解释道:“有人往咱家丢东西,我根本就没法子待。”
“你说那些侍卫大哥?多年了,那些大哥一口口水都没有朝下吐过,你敢遭谎?”
“不是那些侍卫,是一群小宫女,她们蛮恨的紧,不但摘光了咱家的梨子,还把果核丢下来。”
王柔花直接省略了铁心源说的前因后果道:“是你招惹了她们!”
看到这状况,铁心源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白搭,在母亲的眼中,皇家就是天底下最懂礼守法的好人。
卫国长公主家里的恶奴不过打伤了几个进城卖菜的老农,然后就被刚刚重新担任开封府知府的龙图阁大学士包拯给活活的杖毙了。
长公主哭诉到皇帝面前,皇帝只是说了一句,恶奴欺主打死无算。
铁心源亲眼看着老农捧着长公主家赔偿的铜钱嚎哭着当街诉说自己遭遇的司法公正,然后满街百姓都齐齐的面朝皇宫跪拜,山呼万岁!
在这种氛围底下,自己要是说受了皇家的欺负,立刻就会被百姓的口水活活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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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铁心源的原谅
杨怀玉已经快要被口水淹死了。︽86小说,
胡子拉碴,一头乱发的杨怀玉带着一身酒臭冲进七哥汤饼店的时候,好多人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杨文广的老婆很多,子女也很多,不一定非要扶持一个酒鬼窝囊废成为将来的家主,有多项选择,这在大家族里非常的常见。
铁心源帮着母亲把一碗汤饼端过去之后,杨怀玉就立刻狼吞虎咽起来,从头到尾头都没有抬过。
吃完了饭,杨怀玉一摸衣袖僵住了。
王柔花赶紧上前道:“快回去洗澡换衣服,臭死个人,酒醒了再过来,一身酒臭也吃不出我家汤饼的好滋味。”
杨怀玉臊红了脸,朝王柔花拱拱手就准备离开。
“那天为什么不立刻杀了细封思梦?”
“杀不了!”杨怀玉有些僵硬的回答。
“你背后的弓箭是吃素的?我听说你可以挽四担弓,连开一十二下面不改色气不喘,想来你的箭术应该不差。”
“杀了又如何,功劳还是被你家的狐狸抢走了,大家也喜欢看着你家狐狸立功。”
“不对,你要是没有那么多的私心杂念,一见面就杀了细封思梦,你的功劳谁都抢不走。
是你想的太多,因此,你输了一点都不奇怪,也因此东京人说你连一只狐狸都不如也不奇怪,当然了,你老婆没了就更加的不奇怪了。”
杨怀玉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铁心源道:“换个地方说话!”
“你打算干掉我?”
“要想弄死你,早就下手了。”
铁心源朝母亲笑笑,就和杨怀玉一起来到甜水井的边上。
“我打算离开东京城……”杨怀玉沉声道。
“嗤”铁心源笑了一声,不言语了。
“你在耻笑于我?”
“让我帮你想想啊,你的打算是这样的,你准备孤身离开东京城,然后去大宋战事最激烈的西北边陲投军,然后在疆场上杀出一个赫赫威名来,然后衣锦还乡。
这其实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你准备让看轻你的爹娘,祖母看看他们的孩子是如何的有本事,也顺便让你那个执意要退婚的未婚妻好好的后悔一下,是这样的吧?”
杨怀玉的眼睛有些发亮,连声道:“这样难道不好吗?好男儿自当横行天下。”
铁心源苦笑道:“算了吧,你这么干,只会让你爹娘没了儿子,你祖母少了一个孙儿,至于苏家小娘子,恐怕连你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从细封思梦身上就能看出来西贼有多难打了,你去了西北边陲之后,没了父亲的庇护,在那里你就是一个冲锋陷阵的贼配军。
攻城的时候你需要先上,用命去消耗人家的滚木礌石,等人家的滚木礌石消耗的差不多了,你们先期攻城的贼配军还能剩下几个?
就算是你活下来了,人家看你本事不错,从今往后,军中最苦,最危险的活计都是你的。
就算你杨怀玉命大,活下来了,我问你,一个贼配军有资格获得军功吗?你的战功难道不是阶级,官营,将主这些人的吗?
你凭什么衣锦还乡?”
“狄青,狄帅……”
“你可拉倒吧,全大宋能从贼配军起来当主帅的人就他一个,如果连他都没有,底层的军卒还有什么作战的意志?
人家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才会有现在的荣光。
天地人三样你一样都不占,我可不认为你有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命。还是留在东京算了。”
杨怀玉似乎挨了当头一棒,颓然的一屁股坐在甜水井的井沿上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道:“怎么连小孩子都这么说啊。”
铁心源奇怪的道:“还有谁这样对你说过?”
“包叔父!”
“哦,那就不奇怪了,那个人精都这样说,你干嘛还想跑去边关?受不了别人说你老婆没了?”
“那倒不是问题,我也觉得自己配不上苏眉,现在她要退婚,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咦?”
铁心源闻声惊讶的重新打量一下这个家伙。
这家伙似乎还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至少心地还算是善良。
“其实啊,你想要苏眉当老婆也不是没可能,就看你能付出多大的代价了。”
“我什么都愿意付出……”杨怀玉急急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就显得有些尴尬,毕竟,铁心源还只是一个孩子。
铁心源笑的嘎嘎的,瞅着面红耳赤的杨怀玉道:“其实你武功不错,苏家的围墙也不是多高,他们家你也熟悉,如果你选择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住嘴!”杨怀玉扑上来紧紧地捂住铁心源的嘴。从他惊惶的神情来看,铁心源以为这家伙真的有去侵犯苏家小娘子的心。
好不容易从杨怀玉的魔爪里脱出来,铁心源恼怒的道:“谁要你去做那些龌龊事情了,我只是要你半夜去找苏家小娘子,只要你们两个见面,然后被一个多嘴的人看见就成了。
等那个多嘴的把事情传扬出去之后,苏家小娘子不嫁你都不成了。”
杨怀玉痛苦地摇摇头道:“苏家的仆役下人都是忠贞之辈,再说,这样做了,苏眉会恨我一辈子。”
听杨怀玉这样说,铁心源据笃定的认为,这家伙依旧是一个王八蛋,如果真的为苏眉着想,就不会先说苏家仆役忠贞不忠贞了,也就是说在他看来,没有机会,如果有机会,很难说这家伙不会这样做。
“忠贞?人之所以忠贞,是因为背叛的代价太高,如果你能让苏家的某一个仆役忽视掉背叛的代价,这事就成了八成!我估计你收买苏家仆役的价钱可能不会超过十贯钱!”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道理的?”
杨怀玉跟见鬼一样的看着铁心源。
铁心源随便把插在口袋里的书拿出来晃晃道:“我不过是把你喝酒,玩闹,颓废,伤感的时间都拿来看书了而已,有时间多看看书,书里面什么都有,不管什么问题,书中都有答案,当然,前提是你必须选对书看才成。”
“你是怎么看书的,怎么从中找答案的?”杨怀玉对这一点很是好奇。
“我比较简单,一般是先想出答案之后,再去翻书,如果找到了同样的答案,我就确认这本书是本好书,如果找不到答案,继续找,总有符合我想法的书籍,如果实在没有,那就是做学问的人还没有写出来。”
听了铁心源恬不知耻的话之后,杨怀玉苦笑道:“在大宋名为神童的人很多,我见过的都不少,他们或者专于诗词,或者专于**,或者专于奇思妙想,像你这样专于诡诈之道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出的主意确实是个好主意,我刚才都有些心动了,可是想来想去,老子还是不能干。
老子的祖宗战死在金沙滩都不愿意学李陵那样苟且,所以老子也不准备苟且,现在就已经被苏眉看不起了,如果再那样做,老子还能做人嘛?
没了就没了,了不起娶一个农妇过日子说不定会更加的逍遥些。不管怎么样,我都谢谢你帮我出主意,你家的饭钱我明日会带过来,不赊欠。”
铁心源笑了,拍拍甜水井的沿子道:“好汉子,我算是原谅你了。不过啊,你不打算听听我给你出的第二个主意吗?”
杨怀玉笑道:“如果是阴损的主意,不说也罢,老子已经把面子丢光了,骨子里的那点骄傲还不想丢掉。”
铁心源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道:“今年上元节后朝廷开印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杨怀玉摇摇头道:“不知道。”
铁心源惋惜的瞅着杨怀玉道:“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去争夺一下武状元吗?”
杨怀玉嗤的笑了一声道:“老子是将门,用不着去和别人抢那个苦哈哈的武状元,再说了,老子现在虽然是贼配军,可是过了今年之后,老子的爵位还在,起点比武状元的起点高多了。”
铁心源笑道:“最看不起你们这些将门子弟的纨绔嘴脸,自以为家世渊源就可以看不起朝廷得开科取士?
如果你们将门真的能够担负起守卫边疆的重任,陛下何必再去取士?何必非要从寒门中简拔可用之士?
好水川一战过后,陛下恐怕对你们将门失望透顶了吧?细封思梦事件就能看出来,陛下明知道狐狸咬不死细封思梦,却依旧把荣耀给了一只狐狸,不许你们从中占去任何的便宜。
我敢肯定,你如果死死地抱着你的那个破爵位不放,你这辈子就这点出息了。
如果你抛弃你往日的爵位,加了锁厅试,不论你能不能取得武状元,陛下也一定会对另眼相看。
傻瓜啊,想想啊,你有家世,又有武艺,说是丢弃了那个不值钱的爵位,其实反道让你没了桎楛。
武状元再不值钱,也是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真正好汉,在目前的情形下,受到陛下重用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你喜欢在东京城里当禁军,还是喜欢去军州当都虞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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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武状元
杨怀玉皱眉道:“武状元虽然卑微,但是并不好夺取,不单要考兵书战册,还要考战阵,马战,步战,骑射,力道,最后最重要的还必须考验人临危不惧的心智,每次武举考试,死在这一道上的人数不胜数,这也是将门世家子弟不愿意去参考的原因。”
铁心源笑道:“你说你你喜欢苏眉,苏眉却不知道你是如何喜欢她的,所以人家才会无情的拒绝你。
如果你现在给她一封信说,你准备冒着生命危险去考武状元,如果考上武状元,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她,如果考不上,不用苏家多少,你自己就会主动放弃婚约。
如此一来,苏家没道理不同意,一旦他们同意了,苏眉就有八成的可能会是你的老婆,且不容她再有任何的改变。”
杨怀玉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道:“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好男儿就该如此才好!
小兄弟,我这就去准备锁厅试,这个武状元我势在必得。”
杨怀玉挺起来了胸膛,用力的在胸口捶打两下,就准备离开,却被铁心源一把拉住道:“你以为我是吃饱了没事干帮你出主意的?”
杨怀玉笑道:“我娘做的豌豆黄是京城一绝,明日我带一些过来给你解馋。”
“豌豆黄我自然是要吃的,你不是要训练战阵之道吗?我想请你在自己练武之余,指导一下废宅子里的八个孩子,我需要他们在你参加武举前至少学会自保之道。就当是感谢我帮你出主意。”
杨怀玉哈哈笑道:“原来在这里等我呢,好啊,反正我也是要请教头的,废宅子还真是一个练武的好地方。”
说着话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继续道:“我杨家别的没有,多得是身经百战之后退役的老卒,哪怕是随我家老祖血战金沙滩的悍卒也有两位活到了今日。
只是那两位爷爷不愿意出门,否则……哈哈哈,对了,你要不要一起来?”
铁心源打了一个寒颤,连连摇头,他比谁都清楚真正的百战悍卒是个什么样子的家伙。
那种把杀人已经当成习惯的家伙,细说起来一个个在离开战场之后都该杀掉,他们是一个国家最宝贵的财富,也是最不稳定的因素之一。
在他们手下接受训练,想过好日子是不用想了。
杨怀玉惋惜的道:“这样的机会难得啊,你应该一起来试试的,怎么说你都是小孩子,他们会放你一马的。”
铁心源怒道:“你家悍卒的眼中有妇孺之分吗?”
杨怀玉愣了一下道:“好像没有,其中的一位杀过的妇孺似乎比汉子还要多……”
“好了,不说那些没用的了,你打算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训练?”
杨怀玉捶捶自己的胸口道:“既然时日无多,那就从明日开始吧。”
铁心源笑道:“只是你千万莫要后悔才好。”
杨怀玉朝铁心源摆摆手,然后就大踏步的向军营走去,一副信心百倍的样子,不过,总算是把腰板给挺直了。
朋友嘛,总是要你打我,我打你往来上那么几次之后才能成为挚交,到了这时候,你知道我的深浅,我也晓得你的长短,如此才能知道这个朋友在什么时候能够用得上,也清楚自己在什么环境下才能帮得上他,如此,才算是知心知肺的朋友。
如果想成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想都不想的帮助你的兄弟,这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至少铁心源挑选兄弟的要求很高。
这事关身家性命不可不慎之再慎。
“你和杨家大郎都说了些什么?”王柔花见儿子和杨怀玉嘀嘀咕咕的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很是担忧。
“杨大郎认为孩儿的身体太弱,想给孩儿找一位枪棒教头练练身子骨,说唯有如此孩儿才能长成七尺大汉。”
“哦,有道理,你爹爹就是堂堂的七尺男儿,你的身体太瘦弱了,也不知道你把饭都吃到哪里去了,还没有狐狸重。”
“所以从明天起,孩儿就要随杨大郎一起练武,娘,您说我什么时候去好呢?”
王柔花轻轻地拍了一下儿子的脑门道:“总要先拜过师傅才成,不知道那位师傅收的钱多不多?”
铁心源叹息一声道:“娘啊,咱家好像不缺钱吧。”
“你知道什么,娘不但要给你准备上学的钱,还要准备游学的钱,游学归来之后啊,你就要准备娶亲了,到了那个时候,总不能还跟娘住在咱家的小破屋子里吧?”
王柔花想的很远。
铁心源笑道:“孩儿倒不觉得咱家的屋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等孩儿长得大一些,就和娘一起把咱家的屋子重新盖一遍,弄成一个全新的小院子,那样的房子会比谁家的差?”
王柔花给儿子装了一碗面条,细心的浇上骨头汤,端到儿子面前,见儿子一如既往的狼吞虎咽,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自家的孩子除了喜欢和那几个小乞丐玩耍之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郭先生的蒙学里面,只有儿子一个人的课业已经开到《中庸》了,至于张大户家的胖儿子,至今连《千字文》都过不了。
铁家的汤饼店是不做夜市的,因此,太阳落山的时候,母子二人也就踩着余晖回家了。
王柔花先是瞅瞅自家一颗梨子都不见了的梨树,一句话都不说,从双脚地上夹起一颗藤球,接连踢了十几下,藤球才掉在地上,铁心源用力的帮母亲鼓掌。
母亲擦拭一下并不存在的汗渍道:“哎呀,不成了,当年的时候为娘一口气能踢三百下不落地,中间还能插花。
踢藤球的时候最好穿七间破的裙子,那样的话双腿才没有束缚,踢起来最是舒服,不过啊,儿子,人家闺女穿七间破裙子踢球的时候,你给我闪的远远地好吗?”
‘为什么啊?您不是说好看吗?”铁心源一头的雾水。
“傻儿子,穿了七间破的裙子,里面就穿不了亵裤,一些心怀不轨的闺女专门在心爱的男子面前穿着七间破踢藤球,哼哼哼,这样不要脸人总还是有的。
我儿长得俊秀,将来难免会有不要脸的在你跟前踢球,你给我记住了,见到穿七间破裙子的女人就快快走开,那里面好人家的闺女不多。”
瞅着母亲扭着腰肢进了屋子,铁心源觉得母亲一定吃过穿七间破裙子的闺女的亏。
地上散落的藤球很多,他收拾了很久才收拢好,足足有半筐子,都是崭新的藤球,七巧斋的标记都没有去掉。
“真是浪费啊。”铁心源拖着半筐子藤球进了屋子,打算明天给水珠儿他们几个,然后让那几个小闺女把剩下的都拿去卖掉。
铁家的后墙就是皇城,巨大的青砖镶嵌的极为牢固,不过铁心源的屋子里,有一块砖头是松动的,用力一抽就会被抽出来。
取开砖头之后,铁心源把怀里的蘑菇粉放了进去,这几年收获了很多特种蘑菇,因此,他的蘑菇粉也就有了好大一袋子。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铁心源都是用麻布蘸水捂住口鼻的,他曾经试验过,如果不小心吸进鼻子里,效果和喝下去差别不大。
反正当初为了能够压制住那种恐怖的幻觉,铁心源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用手帕绑住了嘴,又用铁链子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等药效过去之后,铁心源如同大病一场,差点把母亲给吓死。
秋天是收获蘑菇的最佳时节,每到这个时候,铁心源总会带上狐狸去荷花池出水口寻找蘑菇。
他没有一次性的把所有蘑菇都采光,而是有目的的留下一些,最让他担心的其实就是蘑菇自身有一个脱毒过程,万一这种蘑菇也有这样的特性,那么,自己蘑菇粉的来路就会断绝。
重新把砖头塞进去之后,铁心源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重新回忆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这一点非常的重要,现在他已经养成这个习惯了,不论一天下来自己是如何的疲惫,也必须重新温故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好在今日发生的事情都是很美妙的事情,不大一会,铁心源就迫不及待的想进入了梦乡,和上一辈相比,他更喜欢这一辈子,有爹娘,有遮风避雨的地方,没有整耳欲聋的枪弹爆炸声,更没有人拿着枪逼着自己去向前冲,每夜能睡一个甜美的觉本身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享受……
闭上眼睛之前,透过窗棂,他看到一颗极为明亮的大星稳稳的挂在那里,正对着自己一眨一眨的…… 第四十二章杨家将
第四十二章杨家将
等铁心源从郭先生那里回来之后,他就看到了杨家的部曲。
来的人只有三个,一个胖,一个瘦一点,另一个是一个瘸子。
杨怀玉在劈柴,小巧儿在劈柴,小福儿,小玲儿,小涵儿,小猴儿,小火儿,小邋遢,小米儿都在劈柴。
事实上他们面前已经堆了很多的柴火了,铁心源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柴火,好在他们手里的斧头还算是锋利,给他们省了很大的力气。
水珠儿和剩余的几个女孩子眼泪巴叉的瞅着受苦的几个哥哥,却缩在角落里一声都不敢吭。
看到铁心源回来了,水珠儿飞一样的跑过来,抱着铁心源还没有说话,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杨怀玉在专心致志的劈柴,连眼角都没给铁心源一下。
从怀里掏出一包米糕递给了水珠儿,示意他把米糕分给那几个姐姐,然后就来到三个老头的身边。
从包袱里取出煎茶的器具,把两颗干透了的松果投进小炉子之后,就将一把很小的黑铁壶放在上面,等待水开。
在大宋煎茶很是麻烦,好在郭先生正在教铁心源怎样煎茶,所以他有一整套煎茶的工具。
先把茶饼在火上焙烤一下,然后就投进一个小小的碾子里面,细细的碾压。
瘦高个的老兵嗅嗅鼻子笑道:“居然是小龙凤!”
胖老兵笑道:“那就要看手艺了,别坏了好东西。”
铁心源报以大大的微笑,然后把碾子里的茶叶沫子倒进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海碗里,跪坐在那里等待水开。
松果快要烧尽的时候,水开了,铁心源添加了一点姜末子,一点红枣的沫子,最后还往里面倒了一点肉桂粉,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往里面添加盐巴。
他用刷子快速的搅拌着茶叶沫子,等泡沫已经覆盖了茶海之后,这才分茶,当三个白瓷茶盏被倒满之后,就恭请三位老兵喝茶。
胖老兵一口喝完之后笑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调制的茶,到了不过是拿来一口喝干的东西而已。”
瘸子老兵似乎对茶叶有点研究,皱眉道:“还是兔毫盏配龙凤好些。”
铁心源笑道:“兔毫盏太贵,小子可置办不起。”
瘦高的老兵笑道:“有好茶喝就不错了,那来那么多的讲究。当初你喝泥汤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兔毫盏。”
杨怀玉劈木头的手法很奇怪,他用力的地方并非是双臂,而是腰腹在用力,每一斧头下去,木柴都会均匀的被劈成两半,斧头却不会停下来,转了一个圈之后又继续开始劈柴,与此同时,他的脚轻轻地踢一下,旁边的木头就会稳稳的立在墩子上,等待他下一轮的劈砍。
小巧儿他们就没有这手本事,劈好几下才能把木头劈开,然后再用手放上去之后继续劈砍。
小玲儿的手已经有血流出来了,他用手帕包扎一下之后,继续抡着斧头劈柴。
八个孩子里面,只有小巧儿似乎还游刃有余,剩下的七个都是在强撑,以铁心源之见,再有半个时辰,他们就会倒下。
“小子,你有没有兴趣加进去一起练一下?”
瞅着大灰狼一样的胖老兵,铁心源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自己七岁的身体可经不起他们这样折腾。
之所以一来就给他们煎茶,就是想堵住他们的嘴巴,告诉他们自己是读书人,不是杨怀玉或者小巧儿那种总向往着成为超级武士的傻蛋。
“你应该练一下。”瘦高个的老兵也在敲边鼓。
“我年纪太小了,想要这样练武,至少需要道十二岁之后。”
“屁话,十二岁筋骨已经长全了,想要再把筋骨拉开,那可就受罪了,一辈子都休想成为真正的高手,不如趁着骨头软的时候开始,可以做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瘸腿老兵的声音很吓人,破锣一样的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带着毒蛇吐信的咻咻声。
铁心源看见杨怀玉的嘴角在微微上翘,不用说是这家伙提出的建议,他最见不得铁心源总是一副镇静的模样,想看他的狼狈样子。
瘸腿老兵一把就将铁心源拖到自己怀里,张开大手,十根鼓槌一样粗细的手指就沿着铁心源的脊梁骨摸了下去,
强忍着疼痛的铁心源好不容易等瘸腿老兵的手从自己的脚底板处拿开之后苦着脸道:“我吃不了苦。”
瘸腿老兵瞅了铁心源一眼之后对胖老兵道:“根骨很好,四肢长得也非常好,腰细腿长胳膊长,练刀法的好苗子。”
铁心源连连后缩,什么叫做腰细腿长胳膊长?如果再加上一个大屁股,这就是别人家婆婆挑儿媳妇的条件啊。
胖老兵鄙夷的瞅瞅铁心源道:“聪明人很少有能成器的,他们仗着自己比别人聪明,所以就能躲过许多必须经历的灾难。
时间一长,就没了迎难而上的勇气,这样的人最好不要进入军队,一旦进了军队,他们的升迁速度要比别的人快得多,一旦成了将军,跟随他的无数将士也就算是进了鬼门关。”
瘦高老兵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看铁心源就像是看到了一堆狗屎,站起身大踏步的走到摇摇欲坠的小玲儿身边吼道:“小子,给爷爷提起精神来,今天不砍完这些柴火,休想有饭吃。”
铁心源依旧保持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这些老成精的家伙,先是威逼,然后又是激将法的,好像谁看不出他们的想法似得。
小巧儿他们以后要进行很长时间的训练,营养跟不上可不成,好在自己托母亲从屠夫那里买来了好多的大骨头,只要每天都给他们供应足够多的骨头汤,就不会损害他们的身子。
水珠儿眼巴巴的留在大锅边上,看铁心源带着姐姐们又是洗骨头,又是给大锅底下加柴火,对食物的渴望,让他已经忘记了那八个还在受难的哥哥们。
很明显,不论是杨怀玉,还是小巧儿他们,中午饭是不用想了,第一天训练,榨干他们所有的精力是必然的事情,铁心源经历过,所以根本就没有给他们准备午饭。
小巧儿八个孩子都是吃惯苦头的,如今知道自己练武的机会难得,即便是被那三个老兵折磨的再惨,在小巧儿的鼓励下也不告饶一句。
铁心源瞅瞅锅里面已经煮的发白的骨头汤,又往里面添加了很多的黄豆,只是单纯的骨头汤,营养还是跟不上的。
点了几滴醋之后,骨头汤的香味就被逼了出来,铁心源捞起一根骨头瞅瞅里面的骨髓已经缩回去了,大为满意。
又胡乱往骨头汤里丢了一堆豆腐和青菜之后,就等着老兵们下令那九个人停止训练。
瘸腿老兵走到大锅跟前,用勺子捞了一勺子汤,喝下去之后疑惑的看看铁心源,就回去和另外两个老兵站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铁心源给大碗里装满加了黄豆,豆腐的骨头汤之后,老兵就下令今天的训练结束了。
杨怀玉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缓气,铁心源却带着别的孩子搀扶着躺在地上的小巧儿他们缓缓的在地上慢走。
“有什么说道吗?”
瘸腿老兵凑过来狐疑的问道。
“没有,就是搀扶他们过去吃饭。”
铁心源认为没必要告诉古人一些关于剧烈运动后应该做的事情,尤其是在杨怀玉准备坑自己的前提下。
胖老兵一脚踢在杨怀玉的大腿上吼道:“滚起来,连几个娃娃都不如,就你这样子,还去抢什么武状元。”
杨怀玉惨叫一声,艰难的爬起来,他今天砍的木柴比那八个孩子砍的总和还要多。
小巧儿他们的手都烂了,颤抖的根本就抓不住筷子,于是铁心源就给他们拿来了勺子和叉子,这都是前些时候小巧儿自己打出来的,虽然笨重的像是杀人工具,但是这时候拿出来确实管事。
杨怀玉喝了一碗骨头汤之后就不愿意停下来了,他的胃已经准确的告诉了他,喝骨头汤,吃豆腐豆子,要比吃家里带来的羊肉好的太多了。
三个老兵坐在破桌子前面吃家里送来的饭菜,一面喝酒,一面偷偷的打量忙的不停脚的铁心源,对这个孩子他们有太多的疑问想知道了。
杨家准备了好几个硕大的木桶,七八个仆役忙着在废园里烧水,铁心源看见他们往水里投掷药草了,捞起来两根闻闻之后,发现是一种叫做马蹄草的植物,这东西又名活血丹、透骨消,自己以前没少吃这些东西,不过拿他用来泡澡,还是第一次见。
高瘦老兵笑着问道:“怎么,认识?”
铁心源点点头道:“透骨消,好东西,我家以前是拿来吃的,没见过用它来泡水洗澡的。”
老兵笑道:“好见识啊,小子,你看啊,他们现在都在学习怎么防身,你为什么不学呢?
就算是你看不起他们那些人下的笨功夫,爷爷这里还有几手散手,不用下死力气,练好了不比他们的笨功夫差。”
铁心源鄙夷的瞅着老兵道:“这世上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吗?我听人说,练武这东西,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少了一分都练不出来,如果真的有你说的好东西,杨怀玉为何连一个受了重伤的西贼都打不过?” 第四十三章母亲的婚姻不算数?
第四十三章母亲的婚姻不算数
铁心源的这句话有些戳人心。
杨怀玉抬头看看老兵,依旧低下头猛吃肉骨头,听他把骨头咬得咯吱咯吱的作响就知道这时候他的心里并不好受。
祖宗有杨无敌的称号,打遍燕代二州所向无敌,到了自己这一代越发的没落了。
想到家里对自己辞掉爵位的态度,杨怀玉心中就隐隐作痛,自己不要的爵位给弟弟们,这没有什么,唯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母亲的心很急,天一亮就派管家去兵部职方清吏司去办理自己致果校尉改封事宜,她似乎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只是由自己提出来,大家都轻松些。
放下饭碗,杨怀玉活动一下自己的双臂,准备继续去劈柴,牛爷爷说的对,自己当初就是因为怕累根基没有打好,如今想要追回来很难,不过不是没有追回来的可能。
既然家里已经放弃自己了,那就靠自己的这一把子力气为自己挣一个一官半职。
当杨怀玉拿起斧头的时候,不知为何,连苏眉那张无处不在的美艳面孔都好像变得淡了。
斧头砍在木柴上的时候,发出短促而清脆的声音,正在喝肉汤的瘸腿老兵猛地转过头去,见杨怀玉又开始劈柴了,撂下饭碗大吼道:“砍柴百日功,力道去不休,一力不尽,二力不生。”
杨怀玉似乎没有听见,依旧不紧不慢的砍着柴火,他好像感觉不到累,一柱香的时间,他身边就堆满了劈好的柴火。
直到身边没有了要砍的柴火,他才停了下来,然后脱掉外衣,跳进了温热的水中,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和小巧儿一起泡澡的铁心源早就看见了这一幕,拍拍小巧儿的胳膊道:“你以后也要做到这一步才好,要不然你没可能保护我们的。”
小巧儿瞅瞅杨怀玉道:“比他强我还是有把握的。”
“吹牛,杨大郎那家伙刚才算是突飞猛进了,你看看那三个老鬼,现在紧张成什么样子了。”
小巧儿不屑的道:“我们的武功练得再好也不去军中,有那功夫我不如留在家里多照顾一下弟妹们。”
铁心源回头瞅瞅死狗一样躺在澡桶里的小福儿他们,苦笑道:“那些家伙似乎用不到你照顾吧?”
小巧儿冷笑一声道:“我的亲人如今都在这里了,只要能把他们保护的周全,我才不管别的。”
“不行啊,人总是要有一点理想才好。”
“不如我们当强盗吧,我去打劫,你在后面出主意,迟早所有的弟弟都会讨上老婆,迟早,所有的妹子都会有丰厚的嫁妆。”
“我不想和强盗说话……”
太阳落山之后,三个老鬼就不许任何人再泡在水里了,说什么阳气已尽,再泡下去太阴的阴气就会入体。
铁心源有些不明白,月亮的光也是来自太阳的,这有什么区别吗?不过,看在三个老鬼发怒的份上,还是光溜溜的爬出了澡桶。
看样子杨怀玉是不打算回家了,找了一间破屋子把一张竹板床拖进去之后,铺了一点铺盖,倒头就睡。
三个老鬼依旧坐在破桌子前面煎茶,不知道会喝到什么时候。狐狸来了,这就表示母亲大人已经怒不可遏了。
背上书包,告别了小巧儿他们,铁心源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狐狸跑的很快,还在催促铁心源同样快一点,不是很想回家的铁心源无聊的从牛三怕家的烧饼店里拿了一块烧饼,母亲最喜欢吃烤的很干的烧饼,铁心源每天都会给她带一块回去。
“一股子青草味道,你今天钻草窝了?”
母亲把铁心源揪过来仔细的闻了闻他发间的味道,对于儿子今天会如此的干净,她有些怀疑。
“没有,杨大郎家的家将教我们武艺之后,就拿药草泡的水给我们洗澡,这是药草味道,不是青草味,听说只要常年用这样的药草泡澡,蚊子都不会找你。”
“这么好?”
王柔花瞅瞅自己屋子里还在燃烧的艾草,张口就道:“明天拿些回来,娘也试试,艾草的味道太难闻了。”
铁心源点点头,就从灶上取过母亲已经做好的饭菜摆好之后道:“母亲以后不用给孩儿留饭了,孩儿这些天需要和杨大郎一起吃骨头,听家将说,这样能长一个好身板。”
王柔花只是点点头,就继续吃饭,这不符合母亲的性格,按理说自己今天在外面跑了一整天不着家,母亲一定会生气的,可是她只是随便应付两句就开始吃饭了,这不合常理。
铁心源忽然看见母亲布裙底下的那双错到底的鞋子,很久以来,母亲一般都不会穿这样的花哨鞋子,今天怎么了?
既然鞋子有问题,他就把目光转向了母亲的头面首饰上,果然,她今天头上插着两只簪子,一枝是孔雀含珠玉石簪子,另一枝是白银打造成的空心牛角簪子,两只簪子交叉形成了很好看的图案,至于往日里经常戴的那支铜簪子却不见了踪影。
脸上没有脂粉,母亲只要打扮起来,模样一点都不差,这几年的日子虽然过的清苦一点,却没有给她的脸上增加多少岁月的痕迹。
看样子母亲今天是见过什么客人了。
对于母亲,铁心源根本就不怀疑她会和别的男人产生什么感情纠葛,即便是有,铁心源也不认为这是多大的事情,毕竟自己的父亲铁阿七已经去世六年多了,门楣上的那面贞洁牌子如果需要,铁心源会毫无心理障碍的把那东西拿下来当劈柴烧。
既然这个可能性不在了,需要母亲收拾打扮去见面的人,恐怕只有自己的外婆家了。
这些天铁心源仔细的研究过王家,对他们家的未来并不看好,铁心源就想不明白,皇帝赵祯不过是想给自己的亲生母亲弄一个正式的位置罢了,碍着谁的事了,王家的老大非要在最重要的九月节上书要求皇帝撤掉对自己母亲的进贡,还说这不合礼法……
有这样的白痴家主,铁心源就觉得和他们家走的越远越好。
铁心源不打算问母亲,母亲是一个心里装不住事情的人,迟早会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事实证明母亲的耐性比他预料的还要差。
“今天你姨姨来了。”
“姨姨?她来做什么?去店里了?”
“没有,是在姑子庵见的面,派了丫鬟来叫我的。”
铁心源笑道:“以后娘如果不喜欢见她们就不要见了,难道我们家的店铺里面不能见人?”
王柔花见儿子有些恼怒了,连忙辩解道:“不是的,是你姨姨的身体不好,正好住在姑子庵里养病呢。”
铁心源拉住母亲的手道:“娘,这些事您没有必要考虑孩儿的意见,您去那里孩儿就去那里,这是一定的,不过啊,我们即便是不去王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自己过的很是快活,不用依靠谁。”
王柔花忽然抱住铁心源大哭道:“有人嚼舌头说娘和你爹爹的婚事是私奔,还说按照大宋律法,私奔者只能当你爹爹的妾……”
铁心源蹭的一声就站了起来,最近一直在研究大宋律法的他如何会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要把母亲的妾侍名分定死了,那么,母亲就什么权利都没有了,包括认自己这个儿子的权利。
铁心源忽然笑了,帮母亲擦干眼泪道:“这就是说有人想要咱家的汤饼店了?那也得铁家的本家来才成啊。
另外,娘啊,我那位姨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姨姨说是听在衙门里当差的家仆丈夫说的。”
铁心源笑道:“娘啊,您不要听风就是雨的,这都是没影子的事情,孩儿保证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也没有人会来打搅我们母子安静的生活,这也是一定的,孩儿可从来不说假话的。”
儿子的话给了王柔花很大的安慰,见儿子开始说今天练武的趣事,也就破涕为笑了,埋怨儿子练武的时候还要胡闹。
她看不清把身子藏在灯光阴影的里的儿子,如果她主意一下,就会发现自己儿子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正在射出森森的寒光。
在铁心源的建议下,为了不再生出什么枝节,王柔花想按照儿子的意思把自家的家主改写成铁狐狸。母亲自知,她和铁阿七的婚姻并不受大宋律法的保护,所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铁狐狸的身上。
在保正的带领下,铁心源第一次进入了大宋的官衙。
开封县衙就在开封府的边上,不过,这依旧不能遮盖住县衙应有的威严,八个衙役扶着水火棍正站立在公堂两侧,不断地吼着堂威,也不知道里面正在办什么案子。总之哭声,喊声求饶声连成一片,吓得狐狸一个劲的把头埋在王柔花的怀里不敢露出来。
铁心源拿手按按狐狸潮湿的黑鼻头笑道:“狐狸啊,我们今天是来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坑咱们家,你这样胆小可不合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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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钉子户
县衙大门三间面阔,上有飞檐,檐兽蹲于上,在青天白日下显得最是威严。
大门檐下挂横匾,写着“开封县衙”。门柱上的楹联写的是“居官当思尽其天职,为政尤贵合乎民心”。
这和后世的那些光辉的口号是一个道理,这样的规矩从古到今就没有改变过。
过来偏门,就进入了前廊,廊内立着一面大鼓。传说中的“击鼓鸣冤”就是用的此鼓了。
走过甬道,眼前就是第一进庭院。甬道两边有赋役房,小吏穿行不绝。
开封府乃是赤县,下辖之民超过五十万,所以这里的县衙小吏多如牛毛也是该有的事情。
庭院右边有块石碑,刻着宋太祖赵匡胤晓谕官吏的话:“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出身卑微的太祖皇帝最是清楚给百姓最深盘剥的就是公廨房里的那些小吏,因此立碑于此,以示警戒。
过路的小吏即便是再匆忙,也要朝石碑拱手的,听何保正说,这是县尊立下的新规矩。
再进去就是人家知县的签押房了,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铁心源母子要去的是专门管理百姓契约的户房。
别看这里并不是很大,但是,与开封县所有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土地、户口、赋税、财政,典礼、科举、学校,军政,司法、诉讼,工程、营造、屯田、水利等,都通规这里管辖。
管理户籍的小吏见过铁狐狸,也知道铁狐狸是谁,当初就是他为铁王氏母子办理的户籍,算是熟人,他坐在桌子后面也不起身,随便朝王柔花怀里的狐狸拱拱手道:“不知将军来到小处所为何事?”
王柔花笑道:“劳烦押司为小妇人修改一下户籍。”
押司双手交叉抱在肚皮上皱眉道:“这是为何?你家户籍并无不妥,户主为你铁王氏,家有一未成年男丁铁心源,同时皇命将军铁狐狸寄养于你家,权责分明,没有什么不妥吧?”
王柔花陪着笑脸道:“小妇人只想把皇命将军改成我家户主,小妇人乃是女流之辈,还撑不起这个家。”
押司疑惑的道:“皇命将军虽然身份高贵些,终究不过是狐兽异类,当初将它列为民籍,已经是万载不遇的奇事,如今又要让他成为你铁家的家主,这不合常理。
户籍乃是国之根本,没有必须的理由,万万没有轻易改动的道理,此事不可。”
王柔花见押司把话说的很死,就把目光投向何保正,希望他能帮自己多说两句。
何保正笑眯眯的邀请王柔花带着铁心源以及狐狸出去,自己留了下来,小声的和押司说着小话。
目前为止,铁心源见到的事情都很正常,母亲要改写户籍之事理由确实不足,不论是押司拒绝,还是保正准备走贿赂的路子,这都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弄只狐狸来当家主,那是母亲在病急乱投医,不能从根本上来解决事情,来到大宋这么多年了,发现士大夫们现在正在加强大宋的法制建设,尽量的减少皇命直接来到民间的机会。
赵祯又一次看杂耍,看的高兴了,一时失言赏赐了那些杂耍艺人一人一点紫罗,话说出口之后才发现不妥,又不好收回成命,就告诫那些杂耍艺人们出门的时候把紫罗藏好,莫要被出入宫门的大臣们看见。
在这样的形势下,狐狸虽然是显赫的将军,但是在东京人的眼中,它不过是皇帝陛下的一头宠兽,只要给它吃食不伤害它也就是了,把人的礼仪叠加在它的身上毫无必要。
保正不可能贿赂成功的,铁心源有这个心理准备,如果母亲要添加的是一个人,而不是兽,在大家都愿意的条件下,收一点钱把事情办了押司是很高兴的。
如果把狐狸这样的野兽弄成家主,这在大宋国内根本就没有先例,一旦给修改了,押司就成了众矢之的,他不可能开这个口子的。
果然,何保正脸色阴沉的从公廨走了出来,小声的对王柔花道:“此事不可为。”
铁心源见母亲心情不好,遂笑道:“不成就不成,孩儿将来还要进学的,我难以被同窗知道咱家的家主是一只狐狸,孩儿岂不是会被同窗活活的笑死?”
王柔花报以苦笑,就随着何保正一起出了县衙。
出了开封县衙,王柔花给保正一小袋子铜钱,母子二人就垂头丧气的向自家的汤饼店走去。
七哥汤饼店附近很是热闹,就在不远处,有百十个大匠正在修建高楼,从地基就能看出来,这将是一座非常豪华的高楼。
铁心源甚至发现,这些人还在修建地下室。
在西水门这个地方修建地下室难度很高,因为靠近河道,地下水位自然也就很高,往下挖四五尺的,就会有水出来,不像樊楼那里地势高没有地下水的忧患。
七八个壮汉踩着翻车,一面说着话,一面把坑里的水提上来,哗哗的流进一个深渠。
渠水从汤饼店门前淌过,进店的客人需要踩着汤饼店铺好的木板才能进出,虽然不太方便,倒也多了一点情趣。
铁心源笑了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找到要谋算自家汤饼店的人家了,不用说,就是这座即将盖起来的高楼的主人。
樊楼指的可不是一栋光秃秃的楼阁,还包括樊楼周边十一亩的后花园,唯有郁郁葱葱的后花园才能赋予光秃秃的樊楼一点风雅之气。
也就是这点闹中取静的雅意,才让樊楼成为东京士人以及豪商们纵酒高歌之时的首选。
铁心源相信,如果西水门这片地方有了这样一座高楼之后,周边的地价飞涨是自然之事。
如果高楼的主人魄力够,权力足,他只需要整顿一下西水门附近的草市子,就能把一个污水横流,臭气熏天的脏乱差的西水门改造成另外一个马行街。
铁心源特意数了数,自家的汤饼店距离高楼不过百米,中间仅仅隔着一家粮店,一家皮货店,而这两家店铺好像有一阵子没有开门营业了,如果不是把店铺卖出去了,那就是有另外的隐情。
母亲这些年赚了不少钱,再加上皇帝赏赐给狐狸的钱财,她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把汤饼店周围的土地都买下来。
如果那座高楼想要修建一片像样的园子,铁家汤饼店他就必须拿下来,否则齐齐整整的园子就像是被狗咬了一大块,从楼上看花园,却看见一家炊烟袅袅,人流如织的卖豕肉的汤饼店,再有诗意的才子面对大嚼猪肉的粗汉也吟诵不出什么好诗来。
“娘啊,最近是不是有人来找您谈购买咱家汤饼店的事情啊?”铁心源心里都要笑的爆炸了,还是绷着脸问母亲。
当钉子户发大财的机会到了,自己如何能不开心?
王柔花点点头道:“是啊,有人来过,给的价钱还不错,是娘当年买地时候的价钱的两倍,不过啊,这家汤饼店是娘的命根子,也是我儿今后过日子的本钱,如果卖了,我们母子坐吃山口的那不是过日子的道理。”
铁心源笑道:“娘说的太在理了,咱家的汤饼店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卖的,孩儿以后还要靠他养家呢。”
“是啊,就算我儿将来考上了进士,养一个可不是只有你的那点俸禄就足够的,官面上的人情大,我儿将来的人情往来一定少不了,有这样一间能给咱家源源不断进铜钱的店铺傻子才会把它卖掉,这就是一只下金蛋的鸡。”
铁心源摇摇头笑着对母亲道:“娘,回头我姨姨来的时候你问问她,是不是在这座高楼上投了钱财,如果她投了钱财,就让她转告高楼主人,铁家的汤饼店不卖。”
王柔花不是傻子,从大宅门里面出来的贵女有几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傻子?
作为将来大户人家的主妇,没有一点治家理财的本事可不成。
“你是说,你姨姨因为投钱进了高楼,为了逼迫咱家卖铺子,专门来吓唬我们母子的?”
铁心源把母亲推到凳子上坐下之后笑道:“娘,您和我爹爹的婚事一定进行的很是隐秘,知道的人也就限于铁家庄子的人。
而铁家庄子的人也仅仅知道您是我爹爹从水里捞出来的无家可归的人,您和爹爹成亲,按照您说的,庄子上的人都乐见其成,庄子里的老辈人还准许您拜见祖宗。
这就说明您是按照主妇礼进的门。
知道您是出奔,而后嫁人的人都有谁?恐怕只有我舅爷那群人了吧?您不打算去问问?”
王柔花不怒反笑,咬着牙道:“我儿说的极是,王家宅门大,什么样的鬼都有,为娘这些年躲在东京城里卖汤饼,那些人好像已经忘记了为娘的厉害!”
铁心源咧着嘴挑起大拇指夸赞老娘。
老娘有多厉害,铁心源可是知道的,一个妇人能够带着一个不满一岁的孩子,坐着澡盆从黄泛区里爬出来,然后迅速的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城为自己和儿子置办下诺大的产业,不厉害的话,早就被西水门上那些泼皮给把家也折腾光了,哪来这生意兴隆的店铺?
母亲唯一欠缺的不过是大局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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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准备撕破脸皮的王柔花
第四十五章准备撕破脸皮的王柔花
第二天一大早,王柔花就做好了早饭,母子二人加上一只狐狸吃的饱饱的之后。
王柔花就开始打扮儿子和狐狸。
铁心源自是不必说,一身代表文人的天青色小袍子穿上之后,再用一个银环把头发竖起来,一个唇红齿白,眼神流转不休的聪慧少年读书郎就活生生的出现在王柔花的面前。
看得王柔**肝都发颤,抱着儿子狠狠地亲了两口之后,才去照顾狐狸。
狐狸不喜欢洗澡,从小到大它就没喜欢过洗澡,但是这一次被王柔花按进温热的木盆子里,也不知道往水里放了多少的香粉,狐狸趴在水里被刺鼻的香味熏得不断打喷嚏,样子可怜。
刷子刷在要害处一定很要命,狐狸的惨叫声皇城墙上的侍卫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每隔三五天狐狸就会这样惨叫一回,只是这一回的叫声格外的大而已。
当狐狸被王柔花用毯子**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松手,狐狸摇摇晃晃的来回在地上走,浑身香气袭人,尤其是在抖了全身的毛发之后,就蓬松的像是一只肥熊。
脖子上的寿山石吊坠,被王柔花擦拭的油光锃亮,如同玉石一般的闪耀着柔润的光泽。
把儿子和狐狸推出里间,他自己躲进屋子里开始梳妆打扮。
站在城墙上对着初升的太阳打着喷嚏的侍卫见到铁心源的模样之后还有功夫伸出大拇指。
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的,不大功夫垛堞上就爬满了满是珠翠的小脑袋,一个个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瞅着铁心源,根本就不信这个浑身贵气的少年郎就是平日里骗自己好东西的铁心源。
铁心源学着先生的模样,背着手在地上走了两步,然后看着皇城上的那群小姑娘拱手道:“啊,诸位小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
“喂,骗子,你收拾打扮了准备去骗谁?”一个大眼睛的小宫女笑嘻嘻的问道。
“啊哈,原来是贼偷啊,怎么,今日没有去偷果子?哦,对了,我家的果子已经被你们偷完了。”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些果子是我们用藤球换的。”
“这可是你们说的哟,不许反悔!”
铁心源说着话就从屋子里拖出来一筐子藤球,得意的拿起一个藤球大笑道:“七巧斋的藤球,一个要卖六百文钱的,把这一筐子藤球卖掉,够我吃十年梨子的,还是最好的香梨!”
一个小宫女的差役钱一月不过五百文,但是她们因为住在宫里,对外面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还以为藤球这东西并不值钱,现在忽然发现自己亏大了,齐齐的指着铁心源叫骂,要他把藤球还回来。
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也不知道跟谁学来的狐媚术,眨巴着大眼睛含泪欲滴的咬着牙看铁心源大笑。
铁心源自然是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显摆的把藤球在地上踢来踢去的没有一点要还的意思。
正得意的铁心源忽然觉得耳朵一紧,原来是母亲出来了,那群小宫女立刻就向王柔花哭诉铁心源是如何骗她们的。
王柔花满脸都是笑意,抓起一个藤球就丢上了皇城墙,惹得那些小宫女欢声雷动。
丢了几个藤球感觉胳膊发酸的王柔花就命令铁心源必须把这些藤球一个个的都丢上城墙。
于是,苦着脸的铁心源只好遵从母命,把藤球一个个的丢上去,这让他心痛如刀割。
大眼睛的小姑娘从身上解下一个七窍玲珑熏香球,把手帕系在上面丢了下来。
手帕在空中张开,如同降落伞一般晃晃悠悠的落了下来。
铁心源捡起熏香球,有些弄不明白,这东西是紫金制成的,比那些藤球贵重的太多了。
王柔花一把夺过熏香球,然后把人家的手帕小心的用长长的竹竿挑着给送了上去,不知为何,还重重的在铁心源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街道上有人大声的呼喊铁心源的名字,王柔花笑着向城头的那些小宫女施礼之后,就拖着铁心源和狐狸匆匆的出了门,包好的马车已经来了。
铜子赤着脚坐在门墩上,眼瞅着铁心源从家里出来,想要说话,却看见王柔花也跟着出来了,就重新把嘴闭上。
铁心源瞅了一眼铜子小腿上的於痕,就知道这家伙今天又挨打了,还是他老子的打。
铜板这几年因为在和王柔花比拼家业,赚钱赚的已经忘掉所有的事情了,铜板娘子身怀六甲还在印坊里干活,结果,生生的小产了,就这,铜板也只让自己老婆在家休息了十天,十天之后又开始疯狂的干活了。
人不是骡马,即便是骡马也是需要休息的,长年累月的操劳彻底损坏了铜板娘子的健康,结果在年头的时候,铜板娘子就离开了人世。
自此,铜板的脾气就变得越发的暴躁了,可能是铁家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的缘故,他不但自己没日没夜的干活,同时也逼着铜子和他一起操劳,稍有不对,就换来一顿臭揍。
当铜板看到穿着如同贵妇一般的王柔花,彻底的崩溃了,不说别的,光是王柔花头上的那一对珠翠,把他家的所有家底都算上,都没有可能买回来。
红了眼睛的铜板正好看见坐在门墩上的铜子,怒气顿时就出来了,拎起一根胳膊粗的棒子,冲出院子就没头没脸的向铜子敲打下来。
“铜板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王柔花一声怒喝,铁心源从没见过母亲还有这样威风凛凛的一面。趁着铜板发愣的时候,把铜子护在身后指着铜板骂道:“你要干什么?你要生生的打死他不成?”
铜板铁青着脸道:“这是我的家事,用不着你一个人妇人家插手。我是他老子,打死他都是该的。”
铜子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从王柔花的身后冲出来往铜板的面前一蹲大吼道:“姨姨不用管,你让他打,你让他打,我早就不想活了,要不是每天惦记着源哥儿给我的那点好吃食,我早就离开这个家了。
娘死了,我还没有足月的妹子也没了,整天光知道赚钱,赚到的钱却不许我们用一分文,全都用罐子装着藏起来了。
我们干着牛马活,吃着牲口饭,活着也没有意思了,今天你干脆把我打死,我去找我娘,到了娘那,我就用不着每天五更起,三更眠了,你打啊,你快点打死我啊!”
铜板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额头的青筋暴起老高,跳起来一脚踹在铜子的肩头怒吼道:“你给老子滚!”
铜子反倒不生气了,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瞅瞅他爹道:“这是你说的。”
然后拍拍身上的土,赤着脚就朝街尾走去了。
眼睛都要凸出来的铜板嘴唇哆嗦两下,重重的在胸口擂了两下,转身进了家,咣当一声就关上了大门。
王柔花僵在当场,嘴唇哆嗦着扶着马车的车厢慢慢地回气。
铜板父子的反目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今天带着儿子和狐狸就是要去王家为自己母子讨还一个公道的,她已经估计到了大闹王家之后会是一个什么局面了,估计到了最后,自己和王家的最后一点情分也会烟消云散了。
她不在乎自己和儿子两人还和王家有什么关系,当年她一个人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不回去了。
嫁给疼她,爱她的铁阿七之后,她就一心想做一个合格的农妇,当大小姐的时候,自己连烛火都怕,嫁给铁阿七之后,她已经敢帮着丈夫钳着烧红的铁块,看着魁伟的丈夫一锤锤的将坚硬的铁块砸的如同面条般柔软,哪怕火星四溅也毫不退缩。
铁匠房里面别的都是硬的,唯有丈夫看自己的眼神是软的,有这些,就够了……
回过神来的王柔花发现儿子就站在自己身边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
“我们要是执意不搬家,不歇业,她们拿咱们母子没有什么办法吧?”王柔花小声的不确定的问儿子。
铁心源笑道:“如果母亲愿意,咱们可以让她们搬家,就是不知道母亲对那么大一块地有没有兴趣了。”
王柔花噗嗤笑了一声道:“尽说傻话,娘可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去把那么大的一块地买下来。”
铁心源张开嘴露出自己白森森的牙齿笑道:“娘,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王柔花打趣道:“那你就试试,如果能用五百贯钱买下来,娘就在那片地上养猪!”
铁心源大笑道:“娘,高见!”
被铜板父子一闹,王柔花刚刚鼓起来的勇气转瞬间就消散了,和自己的父母亲族完全闹僵,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像刚才铜板如果打死了儿子,不过是杖三十,流放五百里,如果是铜子把铜板打死了,那么铜子就彻底的没了活路,按照大宋律,子杀父无论是否有意无意,都是遇赦不赦的伦常大罪……
“你和铜子是好友,不如你去找找铜子,劝他回来,铜板虽然为人刻薄一些,吝啬一些,毕竟是他的父亲,其实最累最苦的活都是铜板干的……” 第四十六章收翼缩爪忍耐
第四十六章收翼缩爪忍耐
铜子不是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人,即便是他们全家都活的像牛马一样,他依旧没有反抗父亲权威的胆量。
像铜子这样的人,在大宋社会很多,堪称数不胜数。
祖宗牛马一般的工作一生,然后把家业传给后代,后代不敢懈怠,依旧勤勤恳恳的劳作,最大的念想就是等自己死掉的时候能把一份更大的家业留给孩子们。
这样的做法整整在这片大地上延续了好几千年。
当然,最大的危机还是来自于人们对饥饿的恐惧,正是因为有这样根深蒂固的恐惧,老一辈的人们即便是在家有余粮的情况下也习惯性的喝稀粥。
他们朴素的认为,只要自己少喝一口,将来自己的后代就能多喝上一口稀粥。
在大宋,很多家族的财富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的,给其余的贫困人家树立起来了一个个目标丰碑,于是就有更多的人开始了这个艰难跋涉的过程。
虽然铁心源家和铜板家事门对门的邻居,铁心源也总是搬着小板凳坐在家门口看外面,但是,他看到铜板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即便是看到了,铜板也永远是那副围着皮围裙满脸黑灰,探出五根烧焦的枯树枝一般的手指扶着门框,喊铜子进入干活的模样……
铁心源不用找铜子,这家伙除了去废园之外哪里都去不了,他的生活圈子就这么大,而废园的生活是他极度向往的一种生活,按照他的话来说做梦都想。
废园的生活给了铜子反抗父亲暴政最大的动力,当然铁心源那天问他准备这样在印书坊过一辈子吗的话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铁心源到废园的时候看到的铜子快活的就像鸟儿一样,他在爬树,他在掏鸟窝,虽然秋天的鸟窝里面什么都没有,他依旧乐此不疲的一棵树一棵树的爬。
看的出来,这家伙洗了一个很彻底的澡,不知道他洗了多长时间,只需要看看他皮肤褶皱里的炭黑都彻底不见了,就明白他是多么的痛恨自己的印书坊生涯。
这才是铜子啊,铁心源有些感叹,多年辛苦劳作帮他铸就了一副钢铁般的身躯,虽然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满身古铜色的肌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充满了美感。
铁心源不打算现在就让铜子回去,只要这一次回去,他此生就休想再有胆量从印书坊爬出来。
给他一段快活的时光,尽量的把时间延长,对铜子来说绝对是值得用一生去怀念的。
铁心源相信,时间永远是世间最犀利的武器,他不仅能够让美人迟暮,也能让将军白头,更重要的是他还能让人的勇气慢慢地消耗掉。
铜子不过仗着一时的血气之勇,等时间到了,父亲的阴云迟早会裹挟着他回到那个阴暗,潮湿,气味呛人的印书坊里去的。
相对废园来说,印书坊才是他的宿命和人生。
杨怀玉在练刀,军中八式,很普通的招式,在军中每一个刀盾手都必须熟练地掌握这八招刀法。
说是刀法,其实不过是极为普通的砍,劈,撩,挥,斩,挡,刺,击这八个动作,就是这样的普通的刀法,却从砍刀真正被使用以来一直在军中延续到现在,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杨怀玉对这套刀法极为熟悉,舞动起来一气呵成,在铁心源看来已经完美无缺了,那个胖胖的老兵却怒吼着责骂杨怀玉舞起刀来就像青楼里的娘们在向嫖客献媚……
汗水从杨怀玉的鼻尖,颌下,脖子上不断地往下淌,偶尔摇摇头,汗水立刻就会四溅。
至于小巧儿他们练武就没有什么看头。
一人手里拎着一把硕大的木槌,在把一根粗壮的削尖的原木往地里钉,每砸一锤子都必须吐气开声,可能他们已经开砸的时间太长,他们吼出来的声音绵软的就像小猫叫一般。
这样的环境是对的,这样的气氛也是对的。
看到自己的朋友开心的开心,受苦的受苦,铁心源就满意的去找猪了,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除了自己别人无法完成。
说到养猪,正在修建的高楼对面就有好大一群猪。
这些猪都是屠夫帮的,他们从乡野里收购肥猪回来,用精饲料追肥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把猪杀掉,然后卖给东京城里那些喜欢吃猪肉的人从中获利。
铁家每天都要卖掉一口大肥猪,所以,对屠夫帮来说,铁家算是他们一个不错的客户。
东京城里的人家,对于吃猪肉多少还是有些抗拒的,但是,自从铁家汤饼店开始卖美味的猪肉之后,很多人也就养成了吃猪肉的习惯。
毕竟比起昂贵的牛肉,膻味奇重需要昂贵的香料来遮挡味道的羊肉,猪肉无疑更加符合东京百姓的口味。
以前的时候是找不到合适的烹调手段,才让猪肉这样的宝贝蒙尘,现在铁家终于做出好味道的猪肉了,屠夫帮不是一半的看重铁家。
自从狻猊帮的堂主被人家用铁棍一类的东西穿过之后,屠夫帮就完全占领了西水门。
他们收的行规费用不高,对铁家他们更是分文不收,所以,当铁心源来到猪栏,他们非常的高兴。
铁家就一对孤儿寡母,妇人女子自然是不好来到肮脏的猪圈挑选肥猪,派小子过来最合适不过了。
“梁伯,我娘说眼看就要入冬了,吃猪肉的人多,所以从明天起每天往店里送一头半肥猪。”
姓梁的汉子哈哈笑道:“店里生意好?这是喜讯啊,只要你家的店里的生意好,老汉这里的生意也就好起来了。
行啊,回去告诉老板娘,从明天起每日送一头半洗剥干净的肥猪,还是要三指膘的猪肉?”
铁心源笑着确定,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指指后面的猪栏。
梁老头哈哈大笑道:“弄不明白,白白净净的读书郎怎么就喜欢去看猪。”
说完就挥挥手示意铁心源自便。
里面的一群猪看到铁心源来了之后,立刻就蜂拥而至,忽闪着大鼻孔拼命地把嘴巴朝他面前凑。
铁心源取出一个戴着皮囊的小竹管在每一头猪的鼻子上轻轻地喷一下,然后就趴在猪栏外面看这些猪的反应。
据说猪的基因和人的基因很相似,所以这几天铁心源没事就拿这些猪来做一些小小的试验,蘑菇粉对人能起作用,应该对猪也能起作用才是。
今天的剂量明显有些大了,往日的时候,这些猪只是嗜睡一点而已,今天却变得很是兴奋,哼哼哼的在猪圈里走来走去,有些猪还会去拿头撞猪圈门。
蘑菇粉吃多了会死人的,这一点铁心源是非常的清楚的,如果让人死掉,那需要很大的剂量才成,就像把一斤砒霜拌在饭碗里给人吃差不多。
所以用蘑菇粉来下毒,效果远远比不上砒霜。
但是如果想让人的精神产生一点问题的话,蘑菇粉无疑是最佳的选择,这种蘑菇粉里含的主要成分应该是神经毒素。
那几头猪把栏杆撞得咣咣作响,引得老梁特意跑过来看,见那些猪好像有些暴躁,就一顿棒子把那些猪揍得到处乱跑。
铁心源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告别了老梁,直接回店铺里去了,这些天他总守在店铺里,如果这里有问题,自己会第一时间知道。
回到店铺里的时候,黑白脚的中人又来了,和母亲坐在一张桌子上谈话,中人的脸色不好,看样子又被母亲给拒绝了。
中人看到铁心源之后阴测测的道:“你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给令郎着想一下才好。”
铁心源笑着接话道:“不用啊,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母亲替我着想,阴沟里面的那些拐子乞丐,我都认识啊,只要有什么问题,他们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中人一时无语。
铁心源继续道:“我还给了一些没名堂的刀客一点银子,如果我真的出问题了,刀客会找你要人,如果找不到你,他们就去找你夫人和孩子,我问过了,他们说没问题的,还以自己的江湖名号做了保。”
中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站起来道:“此事与我何干?”
铁心源笑嘻嘻的道:“我只认识你啊。”
中人脸色大变,转身就走了,走过甜水井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做的不是很对,这样走了,不就说明自己心虚吗?
东京城里别的不多,各种各样的人物是最多的吗,最值钱的是人命,最不值钱的也是人命。
一贯钱雇一个输红眼的赌徒不是难事,只要有钱,雇佣几个刀客为自己卖命很容易。
但是像铁家这种宁愿自己完蛋,也要拖着别人一起完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中人是个老江湖了,所谓的江湖越混胆子就越小,老江湖看到过许多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曾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生生的发生过,因此,他们从不赌命,因为他知道赌命的结果,就是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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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屠夫帮的反击
第四十七章屠夫帮的反击
“娘,今天中人给的价格怎么样?”
王柔花有些担忧的道:“又涨了四成。86小说,儿啊,要不然我们把土地卖掉算了,反正已经赚了不少。”
铁心源瞅瞅络绎不绝的食客,回头对母亲道:“卖掉不是不行,主要是要看好时机,如果我们退了一次,就必须继续退下去。”
“你也听到了,他刚才已经说要对付你了,如果你出事了,娘要再多的钱都没有用处。”
“娘,再等等,您看啊,他们家的高楼要起来至少需要到明年,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
再说了,您看看高楼的对面,那是一个非常大的猪场,高楼主人现在未必会把目光盯在我们身上,猪场才是最大的麻烦,没有那个客人喜欢从酒楼里面刚刚吃完饭,就看见一大群脏猪,更不要说难闻的气味了,所以啊,他们想要把高楼盖起来,必须要关掉猪场才成。
而猪场,是屠夫帮的命脉,他们绝对不会割舍的,这里不光有猪,还有羊,之所以把地方选在西水门,一来这里进出东京城很方便,二来,就是因为这里的地价最便宜。
咱家遇到的问题,屠夫帮也正在遇到,那就是说,我们两家不论谁都没有能力再在东京城里购买这么大的一片地来开店,或者修建猪场。
所以,第一个忍不住要动手的,肯定是屠夫帮。您看看,从咱家这个角度看过去,您是不是已经发现他们修建好的梁柱偏了很多?
这就说明屠夫帮的人已经下手了。”
王柔花顺着儿子指的方向看了很久都没有发现刚刚架好的大梁有什么问题。
铁心源从旁边找来一根线,绑上重物之后让这条线成了一条垂线,然后让母亲沿着垂线去看那座刚刚架构好的柱子。
王柔花惊讶的道:“果然是斜的,不过,儿子啊,大匠们是不会出错的,是你这条线斜了吧?”
铁心源笑道:“娘,世间的所有房屋,在建造之初,都是用这根垂线来确定他是不是垂直的。
您别看这条线看起来粗陋,却是世间最准确的规矩之一。”
王柔花眯缝着一只眼睛,仔细的又看了一会,坐直了身子笑道:“好啊,好啊,有屠夫帮的屠老大顶在前面,咱家确实不算什么,等到屠老大顶不住的时候,我们再把地卖掉,谁给的价钱高我们就卖给谁。
然后我们母子就去赵州,屠老大拿我们没办法,盖高楼的人也拿我们没法子,你姨姨既然不念我们的姐妹之情,我也没必要宰顾念什么情谊,反正做生意的时候顾念情谊的人总是会吃亏的。
等我儿子将来考中进士之后,我们娘俩再正大光明的回来,看看他们其奈我何。”
铁心源若有所思的瞅着店铺右面那一大块土地道:“娘,如果把那块地拿下来,在后面修建一个小码头,再用围墙把地圈起来,这里就自成天地了。
孩儿总是想不明白,这里并不适合挖地下室之类的东西,那些人为何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修建地下室?从规模上来看,似乎还不小。”
王柔花挥挥手帮儿子撵苍蝇,已经快要深秋了,苍蝇还是多的让人讨厌。
回到家里之后,铁心源搬来了《东京营造》一书,这是将作监出品的好东西,在这部书里,整个东京城的构造尽收眼底,最让铁心源欢喜的就是这部书里面竟然还有地下阴沟溯源。
也不知道是哪位知识渊博的大匠,在书中不厌繁简详细论述了东京城地下阴沟的来历和构成。
这就大大的方便了铁心源,或许也方便了一些有其他目的的人。
母亲其实说的是没错的,西水门这一带就是贩夫走卒的乐园,这里虽然脏乱差,却是很多人的谋生之地。
如果那座不次于樊楼的高楼建起来了,确实会改变这里的脏乱差的环境,只是,十余万人的生计也一定会受到影响。
屠夫帮这次之所以冒着被贵人追究的风险想要在人家的建筑上耍手段,最大的依仗恐怕就是这十余万百姓了。
贵人和一家百姓起了冲突,无疑,他先天性的占有很强的优势,如果和贵人起冲突的是十数万百姓,皇帝和官府并不介意拿这家贵人来开刀,从而平息民愤。
皇帝和官府其实对正义的解读和普通百姓对正义的解读是有偏差的,普世意义上的正义虽然适用于每一个人,但是却不适用于每一件事,很多时候同一件事有两种处理方式是正常的。
好赖不过是利益二字而已。
母亲的姐妹不知道为什么会和这栋高楼的主人纠缠在一起,不过从目前看,王家很可能会因为这座高楼而倒霉。
铁心源在《东京营造》这本书上勾勒出来很多的线条,其中一道线条正好从自家穿过……
铁心源从来都是一个阴谋家,就因为有阴谋家的经历,所以他看事情要比别人阴暗的多,普通人看事情只是看道理,聪明人看事情只看利弊,而阴谋家看事情看得却是事情发生的根本原因。
西水门这一带是穷人的聚居区,地价看起来便宜,后期治理的费用却是高昂的。
身为后世过来的人,铁心源清楚一个高档社区的建立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概念这东西是一个无形的东西,他发自大脑,最终是要变成现实的,如果不能成为现实,概念就一文不值。
现在修建的高楼其实就是一个概念,而最终他的环境决定整个投资是否成功。
目前,铁心源看不到这个概念最终成为现实的任何可能……那么,这些人为什么要在这里修建这个高楼呢?
铁心源从不怀疑大宋精英们的智商,即便是自己是来自千年之后的一缕幽魂,也丝毫不敢小看这个时代的人们。
他甚至认为,千年以来,中国人的头脑智慧并没有发生一些翻天覆地的变化,宋人的智慧和后世的人们并无二致。
从此之后,铁心源的生活就变得匆忙起来,郭先生那里是一定要去的,从蒙学回来之后,他就要去看看废园里的那群人。
杨怀玉整个人变得非常邋遢,胡须有一寸来长,原本干净的武士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上面布满了歪歪扭扭的针脚,那是几个小姑娘帮他缝制的。
小巧儿开始握刀了,他真的是在握刀,瘸腿老兵把一柄钢刀绑在他的手上,于是,不论是穿衣吃饭,他手里总有一把长刀……
小福儿他们继续在拿锤子订木头桩子,这一次订木头的难度很高,他们需要站在木头桩子上去订高处的桩子,据老兵介绍,最高的桩子需要有四米高。
铜子失去了自己的活泼,除了每天吃饭还能有些精神之外,其余的时间他都静静地躺在一张破席子上面看着头顶的蓝天发愣。
铜板这几天也没有干活,再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两天之后,他就跑出去喝酒去了,昨晚王柔花母子从汤饼店回来的时候,看见铜板抱着一个酒坛子躺在门口,鼾声如雷。
铁心源凑到铜子身边道:“想回去就回去吧。”
铜子涨红了脸道:“我是被我爹赶出来的,我也说了不会去的。”
铁心源笑道:“有志气,要脸面是好的,不过要分人啊,在有些人面前,有志气,要脸面就是一个大笑话。
比如说,在我娘面前,我是小无赖,小泼皮,上午的时候还发誓不理睬母亲了,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说说笑笑的,好像自己上午说的话就像放屁一样。”
“你的意思是我也像你一样把我跟我爹说的气话当放屁?”
铁心源笑道:“你都知道自己说的话是气话了,不当放屁怎么成?回去吧,你爹昨晚喝醉了躺在门口,很可怜。”
铜子一骨碌就站起来,走了两步之后又讪讪的停了下来,看着铁心源道:“你陪我回去吧。”
“怕你爹揍你?”
“揍我两下也好,我这几天不在,他一个人就更累了……”
铁心源陪着铜子回到家的时候,铜板正坐在门墩上喝酒,见铜子回来了,丢下酒坛子张嘴骂道:“还知道回来啊?刘家的那些货已经拖两天了。”
铜子赶紧往印书坊跑,边跑边喊:“不打紧的,我今晚连夜干,天明的时候就能弄好……”
铜板那张泛着黑色的脸庞抽搐两下,小心的把酒坛子收起来,把挂在门楣上的皮围裙重新系好,朝铁心源笑一下道:“源哥儿,等我把这批活计赶出去之后,请你吃肉饼……”
“好啊,我要吃两个。”
“成啊,我去买一摞子回来,我们好好的开个荤。”
耳听铜板家的印书坊再次响起咔咔的声音,铁心源也就离开了家门去了西水门。
那里一切的事情好像都非常的正常,挖坑的依旧在挖坑,还把一车车的石灰倒进去,好像准备用石灰来铺设防水层……
仰着头看雄伟的高楼正在逐渐成型,铁心源认为这座楼迟早有倒掉的一天。 第十八章血坑
第四十八章血坑
铁心源再一次来到了猪栏,昨日那些有点发疯的猪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用了短短一天时间,那些猪就进了东京人的肠胃。
这或许是一个轮回过程。
老梁是这么说的,这个老屠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像一个诗人。
在世的时间越短,轮回的就越快,他补充了一句非常有哲理的话。
铁心源在心里祝愿那些猪一路走好,同时又在腹诽老梁头已经六十岁了依旧不肯死,看样子,这个老家伙活的不错,不愿意轻易地走进轮回之门,也不愿意轻易地喝下那碗孟婆汤。
猪栏里的猪其实都是分等级的,膘肥体壮长得不见眉眼的,都被单独放在一个猪栏里。
这样的猪肉其实是东京人的最爱。
大宋人主要的油脂来源,就是这样的肥猪提供的,那些长成瘦肉型的猪都是猪这个大家族中的低能儿,不值钱。
铁家最喜欢的就是瘦肉型的猪,老梁不止一次的要求王柔花不能坑害顾客,应该把那些一巴掌厚的肥膘肉弄得香喷喷的给食客们吃,而不是用那些瘦的只剩下骨头的猪来哄骗顾客,说那不是做生意的长久之计。
很明显,一向多嘴的老梁今天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眼神总是往对面的高楼处乱飘,弄得铁心源以为那座高楼马上就要垮塌了,总是悬着一颗心应付即将到来的突然事件。
“坑里出血了……”
一个年轻的汉子声嘶力竭的狂吼,然后就从坑里连滚带爬的跑出来,疯狂的把自己满是红色泥浆的衣衫脱掉,从甜水井里打上来一桶水没头没脑的就浇下来了。
水从他的身上流下来,慢慢地变成了一种淡黄色的液体,年轻的汉子恐惧的大吼一声,将最后一件遮体的短裤扒掉,继续打水往自己的身上浇。
老梁似有似无的微笑一下,然后就带着一脸的迷茫跑去看热闹了,留下铁心源一个人面对好大一群肥猪。
早看,晚看都是一样的,铁心源早就过了满肚子好奇心的时候,所以他依旧在四处寻找最强壮的猪,只有那样的猪才合适自己的计划。
今天他没有给猪喂蘑菇粉,而是确定了一下每天屠夫帮收到的猪的数量之后就离开猪栏去看热闹了。
土坑里出现大量的血浆还是让人非常奇怪的。
等铁心源走近的时候,最好的位置已经被人占据了,他只能看到红色的液体正源源不断的从土坑墙壁四周渗出来,坑底已经汇聚了小半池子血水,那几个踩翻车抽水的汉子早就跑的不见人影了。
铁心源只看了土坑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在老梁的身上。
“这是冲撞了太岁啊!”
老梁正在那里窃窃私语……
听见老梁这样说,铁心源就准备离开了。
不管这里发生了多么诡异的事情,都应该是屠夫帮搞得鬼才对,诗人一样浪漫的老梁应该就是主导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因为听到有人说洛水公子来了,铁心源早就回到自家的店铺里了。
这几天在读《东京营造》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叫做洛水的人,从书里面的介绍来看,这位洛水公子应该是非常熟悉《营造法式》的人,《东京营造》中专门提起了这位洛水公子在黄河大灾之后从淤泥中把拉扯黄河吊桥的铁牛取出来的故事,应该是一位颇有建树的风流人物。
不过铁心源很是奇怪,事情从发生到现在,最多不过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这位贵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了?
于是铁心源重新把目光落在老梁的脸上,从老梁那张难看的脸上他能看出任何需要的答案。
老梁很是茫然,连传闲话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是专注地看着那个从马车上下来的老公子。
之所以说他是老公子,主要是他颌下的三绺长须让他不是很配公子这个称号。
在铁心源的幻想中,洛水公子至少应该是一位白衣翩翩的美少年,无论如何也要和洛神相匹配。
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敬意。
建造高楼的管事连忙围过去,小声的把工地上发生的怪事给洛水公子讲述了一遍。
洛水公子皱着眉头来到池子边上厌恶的瞅着那一池子红艳艳的池水,对一个专精营造的高手来说,神仙鬼怪的存在意义对他并没有多少威慑力。
当铁心源看到洛水公子从水坑里捞出来一些血水,而后放在鼻子跟前仔细的嗅,就掏出一根三寸长的铁刺,想都不想的就刺进了老梁的大腿后侧。
老梁惨叫一声,习惯性地用力把自己的左腿踢了出去,站在他前面的一个汉子就应声向前扑出去,还好,有洛水公子挡着他没有掉进水坑,而洛水公子却连着手里的木盆一起掉进了水坑……
暴虎一样的老梁站在人群里破口大骂,瞪着一双牛眼虎视眈眈的到处寻找那个刺了自己的人。
铁心源脸上的茫然之色非常的自然,担心的瞅着暴怒的老梁,有些害怕的连连后退,老梁根本就不怀疑铁心源,而是把目光盯在一个平日里和自己不是很对付的壮汉身上,二话不说,砂锅大的拳头就狠狠的砸了过去。
人群立刻就乱了,高楼管事们忙着把白衣白袍的洛水公子从坑里捞上来,而老梁却和那个不知名的大汉斗殴的难解难分。
那个好不容易把身子洗干净了的年轻汉子裹着一块破麻布,指着在血水里扑腾的洛水公子大叫道:“我就知道,这里不干净啊。”
说完话就一溜烟的跑的不见了踪影。
恐惧是可以传染的,年轻汉子跑了,别的百姓即便是不相信这句鬼话,还是不由主的不断后退,这件事与自己无关吗,如果为别人的事情招惹了太岁,实在是不划算至极。
铁心源回到了汤饼店,见母亲伸长了脖子朝那边看,就笑道:“水坑里的水不知为何变红了。”
“他们冲撞了太岁……”
“您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有人从店前面跑过去,口口声声的喊着撞太岁了,娘听得真真切切的,如何会不知道。”
铁心源嘿嘿笑道:“我们总共有六十位太岁呢,撞见一个半个的不奇怪啊,只是那个白袍洛水公子真的落水了。”
王柔花叹口气道:“但愿他们真的是触碰太岁了,要不然,那些人就没有活路了。”
铁心源沿着母亲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对面的屋檐底下,蹲满了人,扁担靠在墙边上,密密麻麻的。
“高楼一旦修建起来了,那个货运码头就会关闭,他们会重新修建一个更大的码头,只是那时候,码头不再是停货船的地方,会变成停靠画舫的好地方。
这些挑夫也就没了活计了。”
“他们现在就没有活计了。”
“对啊,儿子,他们平日里忙的不可开交,怎么这些天一点活计都没有了?”
铁心源坐在母亲的对面笑道:“如果这些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到时候谁去找修建高楼的人的麻烦?
水坑里见血水不过是人家的第一步,天知道人家的第二步是什么,等到高楼坍塌的时候,西水门也就到了大乱的时候了,娘啊,再有七八天我们家就歇业吧。
眼看就道十月一送寒衣的时候了,该给我爹烧寒衣了,您不是说今年要多给我爹烧几件吗?
早动手,做的精致些,我爹才会保佑我们母子平安。”
听儿子说到他的父亲,王柔花立刻就忘记了对面的那些可怜人,想起铁家祠堂前面的那颗树连忙道:“儿啊,娘听说铁家庄子那片地方露出水面了,十月一的时候我们坐船上去看看,祖宗总是要祭奠一下的,也不知道那些充军的族亲现在都怎么样了……”
浑身血淋淋的洛水公子被人搀扶着要进汤饼店,王柔花立刻拦住道:“不能进,这样全身血的进了我的店铺,太岁要是迁怒于我家该如何是好?”
狼狈不堪的洛水公子怒道:“冲撞了太岁?纯粹是胡说八道,不知是那个恶徒故意把姜黄粉撒的到处都是,姜黄遇石灰要是不变成红色才是怪事。
店家,暂借你店中净房一间待我洗漱一番换过衣衫之后,一会定会多多的算钱与你。”
大名鼎鼎的洛水公子说的话,还是有很充分的可信性的。
王柔花指指偏房,那里本身就是店里帮闲的两个婆娘平时在下午没有客人的时候小憩片刻的地方,这时候正好用上。
铁心源对大宋聪明人有这样的见识早就见怪不怪了,这群人如今虽然住在地上,却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在天空飞翔了,半个月前,有一个叫做申生的家伙给双臂绑上巨大的用鸡鸭羽毛编制的巨大翅膀,纵身一跃从东京城头跳下,结果被摔断了腿,这事成了东京人的笑谈。
铁心源不敢笑,他知道人类到底是怎么飞起来的,这世间缺少的就是申生这样的蠢蛋。
他可以不敬佩洛水公子的为人,却必须尊敬他的学识。
铁心源端着一盆子温水走进了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