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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虎奴
第七十章虎奴
在契丹,皇帝自然是是国家军政的最高决策者,也是最高的军事统帅。
太子是一个地位崇高的身份,而不是契丹真正的官职,说来可笑,如今的契丹,有两位燕赵国王,一位是皇太弟耶律重元。
另一位就是太子兼燕赵国王的耶律洪基!
一位是皇太弟,一位是太子,从字面上的意义理解,说明两人都有继承大统的权力。
耶律重元甚至还有一个天下兵马元帅的职衔,有着说不出的尊贵。
只可惜他这个兵马大元帅更多的是一个勋衔,除非皇帝亲自领兵,否则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去统领契丹两百三十余万军队中的任何一人。
更多的时候,领兵作战的人会是北院大王萧惠,或者北枢密使耶律乙先,根本就轮不到耶律重元独自带兵。
而耶律洪基这个燕赵国王,却统率着契丹最强大的一支军队——皮室军,三十万皮室军尽在掌握中,此人素来不苟言笑,只要他一出现,即便是契丹老臣重臣,也不得让他三分。
满朝文武自然知晓,耶律洪基才会是皇帝真正的继承人,而耶律重元的皇太弟以及兵马大元帅这个职衔,是他从皇帝手里打赌赢来的,而非真正意义上的赦封。
为了这两个虚衔,耶律重元几乎丢掉了自己的真正职位——燕赵国王!
契丹下辖的燕赵之地,其实就是燕云十六州!
这里是整个契丹国中最富庶,人口最多,的地方,堪称契丹的米粮之地。
皇帝看似昏聩的封耶律重元为皇太弟,天下兵马大元帅这样皇权之下的最高职位。
目标却是他的根本要地燕赵!
如果不是耶律重元发现了皇帝险恶的用心,他如今就会成为一个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被皇帝架的高高的留在身边当一个可怜的宠臣。
太子问话,感受到极度羞辱的耶律重元自然是不会说话的,这个时候,执掌北枢密院的耶律乙先就不得不回答了。
说起来,北枢密院不但是北面官系统的宰辅机构,又是全国最高军政机构。
它禀承皇帝的旨意,处理军机,统御全国的军事力量。
南枢密院虽然是南面官系统的宰辅机构,但并不处理汉地的军务,不领汉军。
北枢密院之下,北、南宰相府具体负责部族的军民事务,诸行宫都部署司掌管各宫卫的军民事务。
部族、宫卫都是军政合一的存在。殿前都点检司具体负责宿卫行宫。
五京留守司分领五京州县汉军、渤海军,南京置有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司统率本地区的汉军。
汉地各州的节度使,包括部分刺史,兼掌军民政,统领管内的节镇兵、乡兵,有的还兼领禁军。
节度使司下设马、步军指挥使司,专掌节镇兵。
因此,皇太子准备问罪,身为北枢密使的耶律乙先无论如何都是避不开的。
遂躬身道:“启禀太子殿下,惊马冲驾一事,微臣已经下令彻查,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一个结果出来。
在结果出来之前,十二匹冲驾的战马,已经被黄金力士全部斩杀,战马背上的十二名控马不力的铁甲骑,也已被黄金力士就地正法!
殿前督检点司大将军萧统已经自缚双臂在帐外等候陛下发落,左右检点司将军也在帐外等候发落。
宫卫将军那忽尔已然下狱,同时下狱的还有那十二位控马不力的铁甲骑兵的直系上司三十六人,黄金力士已经接手开始拷问他们是否与此事有关联。
相信明日清晨,就会有一份极为详细的卷宗呈现在太子殿下的桌案上。”
耶律洪基皱眉道:“萧统乃是后族,那忽尔更是父皇的心腹爱将,如果他们心怀不轨,有更好的法子行此不忍言之事,因此,本王不信他们会谋反作乱。”
耶律重元阴测测的道:“是啊,他们不会,哈哈。
在陛下遇刺之前,本王同样被人用不可思议的手段谋刺,若不是祖先保佑,殿下今日看到的将是本王的残躯,而不是一个活着的耶律重元。
两次谋刺,都是在万军之中进行的,如果说军马之中没有内应,本王如论如何是不相信的。
请殿下在探查陛下遇刺一事的时候,也同时勘察一下本王遇刺一事,本王觉得这两次匪夷所思的刺杀,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才对!”
西京留守李元景赶紧出列启禀道:“启禀殿下,昨日午时三刻,皇太弟殿下行军距西京东门不足十里之处,突然天崩地裂,火焰升腾,巨响十里之外依旧清晰可闻,北院水部事郭良被火药分尸,同时身死的还有驭手以及郭良一妻一妾两子一女!
现场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皇太弟殿下的双耳受创,卑职抵达之时,犹自流血不止,四匹拉车的骏马皆被巨响生生的震碎心肺,皇太弟殿下的驭手被前一辆马车崩飞的车轮生生砸死,同时遇难的还有四名宫卫,受伤者达二十一人之多,请殿下明鉴!”
耶律洪基面不改色的看看耶律重元而后问李元景:“属实吗?你们有什么发现?”
李元景皱眉道:“此事极为蹊跷,在郭良马车之前,前面尚有两千宫卫前行,八千多只马蹄踏过的地面突然爆炸,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卑职抵达现场之时,除了稳健浓重的火药烟火味道之外,再无发现,地下并无地道,更无一处可以供凶手藏身之地,更何况当时大路上传令使者,以及斥候络绎不绝,卑职无能,实在是不明白此事是如何发生的。”
耶律洪基回头问耶律重元:“皇叔可有什么发现?”
耶律重元冷笑道:“当时本王正在休憩,一股大力忽然将本王掀上半空,而后就失去知觉。
等本王醒来之后,已经身在王府,双耳内似乎有无数蚊虫在飞舞,直到今日清晨,那种鸣响才减弱一些,只是头脑疼痛欲裂!
殿下不准备为本王找出凶手并碎尸万段吗?”
耶律洪基笑道:“皇叔福泽深厚,自有百神护佑逢凶化吉乃是应有之事。
侄儿更听闻,皇叔已经收拢了戈壁大盗一片云为己用,想来有这样的悍贼相助,擒拿到凶手定是指日可期!”
耶律重元苦笑道:“不用异族大盗,你皇叔就无人可用,求太子殿下给你年迈的叔叔一条活路走,不要再擅自从燕赵之地收取应该是你皇叔我的税金了。”
眼看二人越说越僵,耶律乙先苦笑着指指不远处昏睡的皇帝,耶律洪基只好愤愤的闭上嘴巴。
巨大的帘幕垂了下来,将帐篷分成前后两部分,这是皇后到来的先兆。
果然,不大功夫,帐幕里就传来哀哀的哭声。
一个巨汉从大帐外走进来,他的身形之高以至于进帐的时候需要低头,见帐幕里坐满了重臣,就一言不发的坐在大帐门口,等候太子询问。
“虎奴,可有什么发现?”
巨汉掀掉兜帽露出一颗油光锃亮的脑袋摇头道:“萧统,那忽尔对惊马一事并不知情,三十六名铁甲军官员同样对此事毫不知情。
以虎奴之见,即便是那十二个死去的铁甲骑兵恐怕在临死的时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光头大汉说的非常肯定,似乎只要他说出来的话,就是事实。
最奇怪的是,即便是和耶律洪基不对付的耶律重元好像也没有质疑这个壮汉的话。
“可是战马出了问题?”一个官员弱弱的问道。
虎奴用那双黄色的眼珠子看了一眼那个官员道:“战马身上除掉刀伤之外,并无外伤。”
“中毒?”
巨汉摩擦一下巨大的双手,一片已经干掉的血瘕从他的手掌上纷纷落下,就听虎奴沉声道:“我生吃了十二颗马心,至今并无不妥!”
随着虎奴话音落地,帐幕里的重臣就开始窃窃私语,虎奴乃是契丹黄金力士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此人自幼被母虎奶大吗,后来被皇族收揽,据说此人能通兽语,在草原上能够驱赶狼群为己用。
如果连他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这两件事很可能会成为两桩无头公案。
虎奴想了一下道:“战马还是有些不妥,今日吃的十二颗战马心脏,比往日吃过的似乎更加鲜美一些。”
耶律洪基连忙问道:“虎奴可知是什么药物,竟然能够按时控制战马?”
虎奴沉思了良久,还是遗憾的摇摇头道:“虎奴不知,马腹中并无蜡丸一类的东西,战马咽喉内也没有药物侵蚀的迹象,马鞍子上也没有暗藏的毒针,即便是战马的粪门,我也仔细的检查过,并无不妥!
想要捉住凶手,除非他下次继续出手!”
“你觉得凶手还会用这个法子害人?”耶律洪基追问道。
虎奴脸上带着钦佩之色道:“虎奴查不出来,就只能说明凶手比虎奴高明,虎奴期待他下一次出手,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点真正有用的东西。
这样绝妙的法子,他不可能只用一次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一样大雪两样愁绪
第七十一章一样的大雪两样愁绪
铁心源住进福寿居老店之后,就不再出‘门’了。
西京城的大雪不但没有停止的迹象雪‘花’反倒变得更加浓密了。
这场雪覆盖的面积很大,西京城的积雪厚达一尺,远处草原上的积雪只会更深。
草原上的生产基础是非常脆弱的,雪下少了,来年的牧草就长不好,来年牛羊就不能扩群,初生的羊羔子会被丢弃,母羊也会被宰杀。
雪下多了,就会造成白灾,白灾是草原被深度超过半尺的积雪覆盖,使放牧无法进行的一种灾害。
如果积雪疏松,马、羊尚有可能扒开雪层吃到牧草;如果积雪由于乍暖后又降温,雪表面结成冰壳,则牧畜不仅吃不到草,而且易受冰壳刮伤。
牛羊会因为饥饿而大面积死亡,即便是能活下来的牲畜,秋日里增加的秋膘也会全部掉下去,以至于牛羊身上只剩下骨头,没有‘肉’。
没有‘肉’,牧民就不会有食物,人也会被饿死!
一般情况下,只要出现白灾,牧人们就会早早的开始准备武器和战马,等待族长的召唤,然后成群结队的去别的地方抢劫度日。
如果族群聚集的人数多了,他们就会成群结队的南下,去找自己富裕的邻居大宋要吃的。
“我来自北海啊,
带着冬不拉,
鸿雁听我歌声啊,
忘了回家呀!
我来自北海啊。
青草铺天涯,
一夜北风吹啊吹,
北海结冰啦。
我来自北海啊,
就要冻死啦。
仁慈的君王听我唱,
跟着鸿雁搬家呀。
我来自北海啊,
笑容就像一朵‘花’。
身体留在帝王家,
只有魂魄回我家。”
铁心源一面小声的哼哼这首很不像样子的小曲,一面示意尉迟文把这首曲子写下来。
一连哼了三遍,就对嘎嘎道:“找些歌姬,给他们钱,让她们练习这首曲子,只要是遇到北方来的客人就演唱。
嘎嘎为难的道:“您昨天写了一个话本让说书人说,今天又写曲子,为什么啊?”
“为什么?只是想要告诉那些北方人,不要做南迁的梦了,大辽国不许!”
尉迟文也皱着眉头道:“您可以写的更好的,昨日的话本可比这首曲子强多了,全是大白话!而且还软绵绵的,让人听了丧气。”
铁心源叹口气道:“撒里格就不识字,更不会写曲子,他说唱的哪些东西哪一句不是大白话?
****白,屁股大之类的话我还没写进去呢,那家伙那天晚上可是念叨了一夜的这东西。
北边的人都是蛮族,你难道还要指望他们个个识文断字不成?
这东西其实就是一封书信,告诉北方的人想要南迁另想办法,说理是说不通的。只不过这封信是我帮撒里格那个短命鬼写的。”
嘎嘎拿着尉迟文写好的曲子,哼哼唧唧极其不情愿的去找歌姬去了。
他总觉得这些东西屁用不顶,是白费功夫。
铁心源看着尉迟文道:“你也觉得没什么用处?”
尉迟文犹豫了一下道:“不如用刀子来的痛快!”
铁心源笑道:“没错啊,我们种下的就是一颗能开出战争之‘花’的种子。
战争的土壤已经有了,我们只要随便丢下一颗种子,能不能开‘花’关我们屁事。
从南到北,地域广阔,即便是鸿雁也需要飞很长的时间,一道消息想要传到极北之地,时间太长,我有些等不及。
草原上只有这些故事和曲子才能够长上翅膀飞遍四方,只好如此了。”
听了铁心源的解释,尉迟文更加的‘迷’糊了,呐呐的道:“您说北方人南迁是一件大祸事……”
“为什么又要特意挑动北方人南下吗?”铁心源截断尉迟文的话反问道。
见尉迟文点头,铁心源继续笑道:“假如有一个强大的敌人迟早要来你家,你觉得是在家里全是厉害人物的时候到来好,还是在家里全是一群窝囊废的时候到来好?”
“自然是家里全是厉害人物的时候到来。”尉迟文回答的斩钉截铁。
“我也是这么想的。”铁心源‘摸’了一把尉迟文的脑袋,就重新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才知道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辽国和宋国,这两个当世大国会衰败成什么样子。
别人计划数十年之后的事情,一般都会被称之为杞人忧天,铁心源这样做,如果上天真的有眼的话,会称之为未雨绸缪。
尉迟文出去之后,铁心源胡‘乱’写了一些东西,总觉得不是很满意,就丢进了火盆里,懒懒的躺在堆满皮‘毛’的锦塌上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白雪发愣。
这是他独特的休息方式,每一次只要狠狠的发一楞,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的轻松。
雪‘花’是盘旋着落下来的,有的落一阵子还会被不知哪里来的怪风向上吹一阵子。
清醒过来之后,他就把最近做过的事情重新捋一遍,看看有没有破绽。
整理完毕之后他发现自己做事的手法还是有些粗糙了,或者说有一些急躁了。
想了很久之后,他才发现所有的‘毛’病其实都出在赵婉的身上。
因为赵婉的缘故,他总想快速的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好快一点去东京看那个傻傻的‘女’子……
思念赵婉对铁心源来说是一种近乎奢侈的事情,自己做事的方式越卑鄙,就更加想要得到那个如同带着‘露’水的雏菊一般圣洁的‘女’子。
天‘色’渐晚的时候,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见到赵婉,就要立刻得到她。
当初自己在‘乳’山的时候二话不说的得到赵婉的身体,自己怎么可能会被夏竦‘弄’到西域来?
这事出来之后,就有了很大的可‘操’作的空间,夏竦他们无论如何也会收敛几分的。
皇帝即便是非常恼怒,会处罚自己,那时的处罚无论如何也要比流落西域要好得多。
难得骄傲一次,难得清纯一次,就倒霉了,两情相悦之下,做正人君子是最愚蠢不过的事情了。
大雪继续在下,这样的大雪对草原来说是一场灾难,对干旱的戈壁来说,却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明年的时候,天山上的雪水会更加的多,天山脚下的土地会更加的湿润,大雪会把过冬的虫卵都杀死的。
而草原缺粮,本身就是上苍对铁心源的一次重奖。
一样的雪,心情不同就会看出不同的心境来。
欧阳修这时候的心境就很差。
想要拜见皇太子耶律洪基,被人家半点颜面不给的拒绝了,想要拜见耶律重元,也被人家毫不留情的给拒绝了。
如果在平日,像他这种来自大宋的名士,会得到所有人争相邀请的。
如今在这个非常时刻,没有人搭理他。
能不计较城‘门’口死掉的那两个人,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敬意了。
辽国鸿胪寺的官员也非常的烦躁,短短两天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几十位官员受到了牵连,关在监牢里的武将们已经放出去了,而那些留守西京的文职官员,又被毫无理由的塞进监牢里去了。
即便是鸿胪寺也有两位遭难,如今的鸿胪寺更是人人自危。
见不到辽国高官,就无法办理正事,每年辽皇祭天的时候,也是宋国前来送礼的时候,宋国之所以会这样勤勉的当冤大头,看重的正是辽国钦赐的回礼。
去年临潢府‘春’祭的时候,宋使带回去了两百匹战马,今年西京‘春’祭,欧阳修需要带回去一百匹战马才会和自己送出的礼物等值。
礼物人家已经收走了,回礼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身为宋国使节,他如何能不着急?
往年的时候礼物送上的时候,辽国鸿胪寺就会拟定回礼的单子,今年,契丹人好像把这事给忘记了。
从铁心源那里得知北海结冰的消息,这是一块很好的敲‘门’砖,用这块砖头敲开契丹高官的大‘门’,如果说的有理,今年的回赠会更加的丰厚。
至于今年契丹和大宋在上党关的几次互有胜负的战斗,只需和契丹人说明一下,这只是当地守将和契丹边将发生的一点小摩擦,并非是大宋朝廷有意北征,希望宋辽两国继续保持克制,忘记这些小摩擦,着眼大局,继续守护好《澶渊之盟》,这就是宋辽两国百姓的福气。
最后只要持之以恒的拒绝辽皇提出的两国联姻的建议,不论是契丹‘女’人嫁给大宋皇族,还是大宋公室‘女’嫁给契丹王族,这两样都是大宋朝廷所不能接受的。
不但要拒绝的有理有节,还不能让那个契丹人发飙,这很考验一个人外‘交’智慧。
和辽国鸿胪寺的官员磨了一天牙,陛见辽皇的事情好无着落,就连契丹太子和皇太弟似乎都见不到,这让欧阳修有着非常重的挫败感。
眼看天‘色’将晚,就习惯‘性’的找了一家很好的酒楼,准备喝点酒散发一下郁闷的心情。
走上酒楼清净的二楼,他就看见一个身着黑狐裘的俊美少年依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飘零的雪‘花’,忧心忡忡。
他转身想走,却被那个少年人叫住了,一个酒坛子飞过来,他不得不接住,就听那个少年懒懒的道:“看你心情也不好,不如两个沦落天涯的人一起喝一杯?” 第七十二章痛苦的卖马生意
欧阳修看着那张俊秀的面庞,叹息了一声,走到铁心源的对面坐下来,手按着那坛子梨花白道:“我已经和你割袍断义了。”
铁心源似乎并不惊讶,没有恼怒,更没有惭愧之情,只是趴在桌子上笑道:“今天你断情,明天我绝义,无非都是些寻常举动而已。
既然你已经割袍断义了,我们今天就喝一个割袍断义酒,这世上想找一个不讨厌的酒伴已经很难了,能多喝一次就多喝一次,下次见面再成陌路人便是。”
“马贼不是正途……”
“在西域之地先生告诉我什么才是正途?那里的王和皇族是血脉高贵的人吗?可惜他们的祖先无不出身马贼。
一条丝绸路养活了西域无数盗贼,那里的人已经习惯了烧杀抢掠,想要平安过日子,就只能成为别人的刀下鬼。
即便是孔夫子到了西域,说不定也会抢上一抢。”
听到铁心源侮辱夫子,欧阳修并不恼怒,一个马贼侮辱圣人是应该的,君子和贼人本身就是势不两立的两种人。
“我们可以反抗贼人的抢掠,我们自己却不能去抢掠别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
铁心源给欧阳修打开了酒坛子,听他这样说立刻皱眉道:“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抢劫我,我却不能抢劫他们?好人难道就该天生被欺负?
如果当一个好人会如此的委屈,我宁愿做一个恶人,一个让全天下的人都害怕的恶人。”
欧阳修微微一笑,并不反驳,提起酒坛子和铁心源碰了一下就灌了一大口酒下肚。
温热的酒浆下肚,热气从肺腑间升起,最后散布全身,有说不出的舒服。
敲着桌子唱起了《苏武牧羊》,歌声低沉徘徊,唱到最后却别的慷慨激昂,以至于连酒碗都砸碎了。
他不说话,那前日里两人喝酒唱的歌来讽刺铁心源。
等欧阳修唱完,铁心源给他换了一个酒碗道:“我不做苏武,更不会做李陵,我只想谁的眼色都不看痛痛快快的过一生。”
“你现在不过是耶律重元麾下的走狗而已。”
“外面虎狼太多,我还是先找个大腿抱上,免得雏凤还未清鸣就被人家放锅里给炖了。”
“这么说少兄之志并不在他人屋檐之下?”
铁心源从怀里掏出那枚征西大将军汉印拿给欧阳修道:“迟早有一天,大宋的朝堂上会见到用了这枚印章的文书,陛下说不定还会派遣你当使者去我军营作客。”
欧阳修放下酒碗,仔细的研究了一下这枚汉印,抬头笑道:“这是蜀汉征西大将军魏延的帅印,此人在诸葛亮死后,不服长史杨仪的调遣,率兵烧绝栈道反攻杨仪,部下不服,后被部将马岱斩杀,夷三族!
所以啊,这枚汉印不是什么吉祥之物!”
铁心源愣了一下,重新拿起汉印瞅了一眼道:“魏延的?”
欧阳修喝口酒笑道:“确实是悍将魏延,魏文长的军印,从夏竦那里得到的吧?”
铁心源指指自己的后脑勺问欧阳修:“请先生看看我脑后到底生没生什么反骨!”
欧阳修摇摇头道:“反不反的在心,不在骨头上,唔,你的后脑勺长得不错。”
铁心源把玩着汉印笑道:“魏文长一生都未曾到过西域,这个征西大将军的名头未免有些名不符实。
我铁心源却身在西域,这枚汉印无疑是他们给我铸造的,以后这枚汉印就是我的随身印鉴了,先生日后若是见到文书上有这枚印章的痕迹,那就是我亲手签发的。”
欧阳修哑然失笑道:“你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也好,如果日后老夫看到你的文书,一定要求陛下派遣我去你军营走一遭,看看你这个征西大将军的名头是否名副其实。”
这样明显的敷衍之词,铁心源如何会听不出来,说完了闲话,就该说正事了。
敲着桌子沉吟一下道:“我有一批马意图出手,不知先生那里有没有什么门路?”
正在喝酒的欧阳修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地放下酒坛子问道:“一匹,还是一批?”
铁心源皱眉道:“不少于三千匹!”
欧阳修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何来如此多的马匹?”
铁心源笑道:“我是马贼!”
欧阳修刚刚绷紧的身体忽然松弛了下来,端起酒坛子又喝了一口酒无力地道:“三千匹战马,出不了辽境。”
铁心源笑道:“我负责把马匹送到大宋边境!”
欧阳修猛地站起来怒道:“尔欺我为三岁孩童不成?”
铁心源往嘴里丢一颗炒豆子懒懒的道:“一手交钱,一手交马,价格按照京兆府马价,童叟无欺!”
“何处交易?”
“横山!”
“马齿几何?”
“老少均有!”
“矮脚马?”
“西域马!”
“有何为证?”
“我带来了两百匹,你可以带走十匹作为例证。”
“为何不能是两百匹?”
“你没钱啊!”
欧阳修缓缓坐倒,一字一句的道:“老夫可以做保。”
铁心源摇摇头道:“您的家产微博,不足作保。”
欧阳修愤然道:“老夫名满天下……”
铁心源笑道:“如果这笔生意在和您做,自然可以做,很简单,我非常的相信您的人品。
问题是,如今朝中说话管用的,韩琦,庞籍,夏竦,富弼,文彦博那一个是诚实君子?
我听说过富弼和青塘瞎毡做的生意,啧啧啧,我要是瞎毡宁愿一头碰死。
至于韩琦,当初在横山的时候,他可是臭名昭著的大骗子啊!”
“老包,包拯也可作保。”欧阳修尴尬的笑了一下道。
铁心源叹息一声道:“您二位作保的东西无非就是您二人的两颗人头而已。
到时候人家不愿意付钱,我要您二位的人头做什么?”
欧阳修看着铁心源的眼睛再喝一口酒道:“你不像是一个贪图财货的人,如果你带着三千匹马回到东京,加官进爵并非难事。”
“一失足成千古恨,先生这样的敦厚长者,见我成了马贼都不免和我割袍断义,若是朝中那些伪君子知道了,我铁心源那里还有什么活路。
再说,西域一片云麾下马贼无数,很多人都是我的心腹兄弟,虽然干的事情不体面,却对我忠心耿耿,抛弃了他们,我连恶人都要当不成了。
此事休要再提!”
欧阳修怜惜的瞅着铁心源这个被逼迫误入歧途的少年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老夫回国就向陛下禀报此事!”
铁心源心中忽然有些不忍,叮嘱欧阳修道:“让富弼来和我做生意吧,您和我这个马贼相识一场,已经有些玷污您的名声了。
人家已然认为您和自家外甥女有违人伦,再认识我这个名满天下的大盗,您还有活路吗?”
欧阳修惨然的苦笑一声,好像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我在西京听闻大盗一片云纵横西域三十年所向无敌,为什么你自称是一片云呢?”
铁心源面不改色的笑道:“我误入匪窟,一片云认为我是一个可造之才,对我百般呵护,并委以重任,然后他就死了!死在牵机药之下!”
听到这个简单的答案,欧阳修瞠目结舌,拿指头指着铁心源一连说了七八个你字,不知如何评价。
只觉得胸口像是塞了好大一团棉花,胸闷气短,端起酒坛子一口气把坛子里的酒喝的精光,这才匆匆的和铁心源敲定了样品战马的交接事宜,而后就如同躲避瘟神一般的和铁心源告辞。
今天的一场酒,完全颠覆了他对世界的认知,一个能把爱护自己提拔自己的恩人用牵机药毒死的人,竟然可以心安理得的将这样的**事情告诉别人,并且还有些自得!
如果不是因为要购买战马,他大概当场就会骂出狼心狗肺这样的恶毒话语。
欧阳修走后,铁心源独自一人就着漫天的白雪又喝了好多酒,即便是他酒量过人,离开酒楼的时候脚步也有些蹒跚。
双手搭在嘎嘎和尉迟文的肩头,冒着鹅毛大雪回到了客栈,也不洗漱,一头倒在柔软的皮毛堆里,沉沉的睡去了。
燕赵国王府。
孟元直和许东升二人你全身披挂,杵着兵刃踞坐在门房内,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
如果穿过长长的廊道来到燕赵国王府的后宅,他们就能听到耶律重元的咆哮声。
刺王杀驾的事情还远远没有平息,就在今天上午,黄金力士将整个燕赵国王府翻了一个底朝天。
表面上说是为了调查凶手,实际上却是为了震慑燕赵国王耶律重元。
当王府在西京多年搜刮出来的金石宝玉全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后。
隐忍多时的耶律重元终于彻底的爆发了,他的声音如同夜枭的鸣叫一般在王府的上空盘旋。
即便是涅鲁古也不敢上前劝阻半分,疯兽一般的耶律重元在砸毁了整座大堂之后,才对涅鲁古道:“必须要想办法,一旦皇帝龙驭宾天,就是我们父子被千刀万剐之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七十三章开饭铺的目的
第七十三章开饭铺的目的
漫天的白雪掩盖不住每个人心底的忧愁,焦虑和恐慌,只有凛冽的寒风能让人强行清醒过来,从而明白自己身在何时何地。?〔?
西京自从迎来了皇帝之后,皇帝的威严就笼罩了这座古老的城池。
仅仅是满街游走的皮室军,就能让所有人对皇帝充满了敬畏。
马棒,皮鞭,长矛,钢刀,将这座古城整体清洗一遍之后,也慢慢迎来了它柔和的一面。
人头挂在树干上被寒风冷冻一夜之后就会沾满霜花,然后被雪花覆盖,如同一盏盏被冷冻过的灯笼,形状非常的好看,只是不能随风轻舞。
皇帝遇刺,这是天底下最大的事件,也是最恶劣的事件,找不到凶手,也没有目标可以怀疑的时候,大规模的屠杀就不可避免。
马贼这个群体在西京自然是属于最弱小的一类人,因此,太子殿下拿他们开刀堪称顺应名义。
说来可笑,纵横啸傲草原戈壁的强人们,如今个个战战兢兢的站的雪地里,等候未知的命运降临。
十一抽杀令!也就是说每十个马贼就要挑出来一个倒霉的家伙被砍头!
这就是耶律洪基的道理,他不管这些人来西京的目的何在,更不理睬这些人是不是对自己有利,在这位未来的契丹皇帝眼中,这些人不过是一些污秽的草芥而已。
许东升和孟元直他们现在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部族军!
全名叫做燕赵国哈密统军司,有文书,有印鉴,有官职,有编制,甚至还有名份!
这支部族军负责帮助伟大的燕赵国王统领哈密这块飞地,它主要的作战任务就是收复大辽国已经失去的伊吾州!
既然是部族军,自然就不在十一抽杀令的屠杀范围之内,这一次,耶律重元极度强硬的在耶律洪基推出十一抽杀令之前的一个时辰,将成立哈密统军司的公文放在了北院枢密使耶律乙先的桌案上。
燕赵国王有权利成立这样的部族军,不需要报备皇帝批准,自然也不用报备太子殿下准许,非常的合情合理,于是,耶律乙先毫不犹豫地就用了印鉴。
从这一刻起,大辽国正式多了一支部族军!
正在收拾行李准备逃跑的铁心源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重新安置好行李,悄无声息的来到燕赵国王府外的马贼营里,等待契丹皇帝的春祭。
为此,火儿不得不将一大堆埋在一截土城墙下的火药快的挖出来重新藏好。
西京城死了很多人,铁甲军中也死了三十六个人,耶律洪基很想饶恕这些无辜的将领,但是,莫名其妙强硬起来的耶律重元不允许这些人获得自由,以玩忽职守的罪名,要求太子殿下必须斩杀这些罪臣以儆效尤!
漫天的大雪中,虎奴和孟元直的交锋进行的如火如荼,铁枪如同毒龙出洞,狼牙棒宛如一座高山,毒龙缠绕在高山上,高山也用山崩地裂来回应。
相撞之后弹跳不已的铁枪在孟元直的身体上滚动一圈之后重新被孟元直握在掌心。
虎奴接连后退两步,大吼一声稳住身形,吃惊的看了一眼少了几排狼牙的狼牙棒,吃惊的看着对面的孟元直。
他在看孟元直,孟元直却把目光盯在耶律重元的身上。
躺在锦塌上被裘皮包裹严实的耶律重元轻轻的挥挥手,孟元直就躬身一揖,看了一眼虎奴就缓缓后退到凉亭下,握着长枪守卫在耶律重元的身后。
“兀那汉子,胜负未分,再来和爷爷大战三百回合!”虎奴热气蒸腾的脸上,汗水淋漓,胡乱抹一把就不甘心的朝孟元直咆哮。
涅鲁古笑道:“将军何必与一介奴军计较太多,今日天寒地冻的,不如进暖和的屋子里喝一杯温酒?”
虎奴嘿然一笑道:“王世子一声奴军让虎奴汗颜无地,好在虎奴也只是奴军,奴军对奴军算不得以大欺小。”
耶律重元笑道:“虎奴将军如果也是奴军,老夫这个皇太弟也不过是陛下身边的一介老仆。
算了吧,大冷天活动活动筋骨也就是了,再打下去就要伤筋动骨了。
来来来,一片云这个老贼头别的本事没有,亲手弄的一锅烧羊肉堪称一绝。
正适合在这个大冷天里佐酒。”
虎奴愣了一下,他马上就看见一身素净麻衣的许东升端着一个巨大的铜锅出现在凉亭边上,正笑吟吟的将铜锅安置在一个精致的小火炉子上。
小火炉子周围已经摆了几样精致的菜肴,最主要的是有几样菜肴竟然是新鲜蔬菜。
虎奴一想到一片云诺大的名头,一摆狼烟棒道:“见猎心喜啊,久闻一片云纵横西域所向无敌,不如下来,让某家领教一下。”
在咀末城受了大半年罪的许东升如今须斑白,再加上刻意的装饰,让他的年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十余岁,听虎奴这样说。
就用衣襟擦擦手上的油渍笑道:“老不以筋骨为能,老汉如今已然拿不动刀枪了,只能勉强露两手厨艺来孝敬诸位贵人,博诸位贵人一笑而已。
贵人如果想要找个好手练手,尽管找那个狼崽子就是了,老汉这身子骨可经不起贵人一棒。”
虎奴难以置信的看着老仆一般的一片云,随手把手里的狼牙棒丢给了随从,大踏步的走进凉亭,再也不看一片云一眼,这种已经失去了雄心壮志,只能在勋贵门前俯帖耳的昔日枭雄,他见的太多了,如今的一片云根本就引不起他任何的兴趣。
四个壮汉抬着锦塌上的耶律重元走进了凉亭,安置好之后就出去了。
诺大的桌子上唯有他和涅鲁古和虎奴三人而已。
虎奴礼数不缺,该说的全说了,但是上了桌子之后等王府侍卫将每一道菜都分出一点让许东升尝过之后,就用筷子夹起一筷子芽的豆子塞嘴里,随便嚼两下就吞下了肚子,大笑道:“难得,数九寒天里还有绿菜吃!”
耶律重元也吃了一口朝许东升笑道:“有心了。”
许东升站的远远地躬身道:“多谢王爷夸赞,这些不过是些小道而已,待王爷品尝了老汉侍弄的羊肉定会喜欢上这道菜式的。”
涅鲁古皱眉道:“快些端上来!”
许东升轻轻地拍拍手,嘎嘎就端着一盘子绿莹莹的青菜走了进来交给了许东升。
同样等许东升尝过之后,三人才瞪大了眼睛看面前的绿菜。
虎奴疑惑的道:“西京地处西北,又无热泉之地,何来这么些绿菜?”
涅鲁古吃了一口之后不屑的道:“也就是个样子货,清水暖房里养出来的青蒜而已!倒是青蒜里面的腊羊肉味道不错。”
虎奴见桌子上还有一盘子鱼肉似乎无人问津,就随手把那盘子菜丢了出去,一个瘦高的契丹人单手稳稳的捉住,然后就用手抓着那条鱼吃的汁水淋漓。
耶律重元见哪个汉子连鱼骨头都一起吞下去了,遂笑道:“分食之礼,很多年未见了。”
虎奴笑道:“虎奴出身蛮荒,这些古礼是不敢忘的。”
许东升垫着脚尖见铜锅里的水已经滚开了,就取出好大一块冻好的剔骨羊肉,取出一把短刀,下刀如飞,只见薄如纸片的肥羊肉就如同落叶一般的掉在案几边上的盘子里,只是一瞬间,盘子里就装了高高一盘。
虎奴瞟了一眼叹息道:“好刀法却用来切羊肉!”
说完就准备夹着羊肉塞嘴里,却被耶律重元给阻止了,只见耶律重元先是往小碗里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最后还把一小块带着异味的豆腐一样的东西放进了小碗。
然后就看见耶律重元夹起一大片羊肉片,在铜锅里来回涮两下,就放进了小碟子,饱蘸了那些奇怪的东西之后,就一口吞下,整个人似乎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涅鲁古笑道:“这是这个老贼头的不传之秘,腌制的韭菜花,还有这种奇怪的小豆腐,芝麻油,甜甜的蒜瓣,配着羊肉吃确实难得,虎奴叔叔请品尝一下。”
虎奴有样学样的弄好料汁之后,同样把薄如纸片的羊肉在汤锅里涮一下,吃过之后,他就再不言语,只是不停的夹肉,涮肉,吃肉。
前面的豆芽菜和青蒜苗虽然在大冬天里少见,对于吃惯了肉食的虎奴来说算不得稀罕。
唯有这道涮羊肉对他来说极为的合胃口。
回到营地的孟元直将铁枪靠在墙边上,学着铁心源的样子蹲在门槛上。
这里原本是燕赵国王府的一处小别院,现在归一片云使用。
从铁心源的手里抓过一些炒熟的豆子,有一颗没一颗的嚼着,过了一会叹息道:“糟蹋那些好东西了。”
铁心源往嘴里丢了一颗豆子笑道:“你说这东西有没有可能风靡整个契丹?”
孟元直道:“这是必然的,我看了都馋!咱们晚上也这么吃吧?”
“如果我用这道菜开些店铺,你觉得如何?”
“用来赚钱?我们缺钱吗?”
铁心源幽幽的看着逐渐变小的雪花道:“今天熬汤的时候,好几次我都有往汤里添加一点毒药的想法,想到我们的处境,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做。”
孟元直一屁股坐地上,吃惊的看着铁心源道:“你开饭铺的目的……”
“是为了以后方便下毒!”铁心源的声音多少有些萧索。(未完待续。)8 第七十四章杀人和救人
第七十四章杀人和救人
饭铺是什么地方?
是吃饭的地方。
人为什么要吃饭?
是为了活下去。
提起饭铺,不论有没有能力进去吃饭,每个人都知道哪里有很多的食物。
既然有很多的食物,至少就不会被饿死。
总之,饭铺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地方,和死亡根本就是不搭界的两样事物。
铁心源现在的毛病很坏,不知为什么他总喜欢往别人吃的饭里面添加点东西。
这个举动可能和他童年时期的阴影有关系,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他接触到的第一件武器就是能让人发疯的蘑菇粉,在他还被母亲用绳子拴着不让他乱跑的时候,他就想往杨怀玉的饭碗里添加这东西了。
后来蘑菇粉伴随他一路长大,在他最危难的时候,总能帮助他化险为夷。
一件工具一旦使用习惯了,就会下意识的用这件工具来解决自己所有的问题。
在辽国开饭铺他其实已经想过很多次了,不论是大宋那些精美的菜肴,还是自己记忆中那些美味的食物都能满足辽国这些胃口还处在半蛮荒状态的人。
赚钱是小事情,有了一整套连锁饭店,就等以在契丹所有的大城市里按插进去一颗颗钉子。
如果饭铺足够高档,来饭铺吃饭的契丹贵人就会自觉不自觉的把辽国几乎所有的秘密同样带来。
所以铁心源认为,自己的饭铺有朝一日一定要开遍世界才成。
毒死人的饭铺自然就会开不下去,后果也非常的严重,所以寻找一个合适的合伙人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比如耶律重元就很合适。
在必要的时候,任何耶律重元不喜欢的人都会在饭铺吃饭的时候被毒死,如果爆发的时机恰到好处的话,耶律重元估计只有造反这一条路好走了。
造反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当然,这仅仅对阴谋家而言,因为造反可以把一池清水彻底的搅浑,站在岸边的阴谋家就能愉快的开始自己的捕鱼大业了。
最美妙的就是通过造反,可以有力的打击一下皇权,顺便折损一下别人国家的力量。
给别的想造反的人开一个很好的头,一旦大家都开始效仿了,不论这个国家是何等的强大,迟早都会有土崩瓦解的一天。
孟元直已经开始反思自己能否胜任将军一职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早先把自己定位成铁心源的左膀右臂似乎有点差池,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办法赶上铁心源那种古怪到极点的思维。
很显然,一个猜不透首领思维的人,不是一个合格的左膀右臂。
不过,他想想清香谷其他人也经常被铁心源的古怪思维弄得不知所措,心头就不再忐忑了。
“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不惜一切的讨好耶律重元,结果,他依旧不信任我们。
说实话,即便是一片云这个名号他都怀疑,因此,他一口回绝了我们准备建国的建议,把我们粗暴的放在自己部下的这个位置上。
哈哈,哈密统军司。
老孟,你知道一个统军司有多少军队吗?
不知道吧,契丹人设立了南京都统军司、西北路都统军司、乌古敌烈都统军司,东北路都统军司等等不下十二个统军司。
其中最小的东北路统军司下辖三国,十六郡,战兵一十八万,这还不算他们下辖的属****,部族军和奴兵!
他将这么大的一个名头按在我们头上,你以为会有什么好心肠吗?”
“他想吞并我们?”孟元直有些不确定。
铁心源笑道:“没错,他就是想吞并我们,不信你看着,我们离开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官员随我们一起回哈密,最高的长官自然是一片云,底下的官员一定会全是契丹人的,他想慢慢地把我们吞并掉。”
孟元直的眼睛都要鼓出来了,大声叫道:“既然是这样,我们还不如不来西京呢。”
铁心源笑道:“怎么能不如不来呢?我们想要正大光明的成立自己的国家,不来契丹是不成的,除非我们一直做偷偷摸摸的马贼。
现在啊,咱们和耶律重元就像是两只想要抱团取暖的刺猬,正在寻找大家都能接受的距离,既不能刺着对方,也不能距离太远。
相信我,总会找到一个合适的距离的,官府和官府的交往就是这么你试探我,我试探你,像两个***一样。”
“我们拿什么退让?难道说你真的要弄些契丹官员去清香谷?如果是那样,我还不如带着老婆家人回大宋乡下隐居算了。”
这句话孟元直说的很是认真,只要他发现铁心源有一丝半毫的犹豫,他真的会走。
“饭铺啊!我们出厨子,出掌柜的,耶律重元出帐房,赚到钱了他七我们三就成。
老许现在正在和耶律重元商量这件事。”
发现孟元直很认真,铁心源回答的很快,人心这东西不能冷落,一旦变冷了,想要重新捂热非常的麻烦。
“可是人家要给你派官员……”
“相比控制哈密这个对耶律重元来说不是很重要,一片贫瘠的西域戈壁如何跟建立一个庞大的细作网络相比?
人就是这个样子,有了西瓜就不会在乎一粒芝麻的。”
孟元直有些钦佩的瞅着身边的铁心源道:“这些事我做不来……”
“你当然做不来,你是我们中间最能打的,以后只要安心的当我们这群人的打手就好,其余的事情自然有合适的人去做。”
“谁去管理这一摊子的事情?”
“老许,这是他擅长的事情,这些天实在是太委屈他了,一个好好的汉子这样作践自己,他需要有机会出一口气,对于将来逼迫耶律重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事情,他非常的有兴趣。”
“唉!”孟元直学着铁心源的样子摊开腿坐在门槛上摇着头道:“我们越来越下作了,越来越像大宋皇宫了,所以啊,我觉得我们很有可能会成立一个很大的国家的。”
铁心源探手拍拍孟元直的肩膀道:“慢慢来,老孟,我们会成功的。”
不知不觉,鹅毛大雪变成了细碎的雪花,头上阴沉的铅云慢慢地离开露出湛蓝的天空。
天气越发的寒冷了。
铁心源离开了燕赵国王府,所有的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是铁心源一贯的做法。
走在寒彻入骨的街道上,一长溜牛车从身边驶过,牛车上堆满了尸体,被一袭破烂的席子覆盖着,只露出一双双黑的如同焦炭一般的大小脚丫子。
西京城里的流浪汉很多,每天被冻死的人自然也非常的多,被冻死的人大部分都是失去土地之后流落城市里打短工的汉人。
自从契丹人认识到种地的收益比畜牧要好之后,契丹勋贵们不懂得如何开垦土地,就开始无休止的圈占汉人的土地,希望每年土地中长出来的庄稼能让自己获得更加丰厚的收入。
宋人中有钱人圈占土地的风潮一样厉害,只是宋人勋贵们知道给自己的佃户们留下勉强可以果腹生活的食物,大宋官家多少还知道兴修水利,鼓励一下农桑。
即便是皇帝和皇后,一个每年需要在先农坛前亲农,一个在后稷殿内养蚕,为全国百姓做出典范。
不仅如此,他们还知道从寒门中简拔士子,给农人一条看似光明,实际上崎岖无比的上进途径。
相比契丹勋贵们来说,他们的手段要温和的太多了,而契丹勋贵们的头脑还没有从畜牧中解放出来。
他们不知道庄稼种在地里不但需要水源浇灌,同时也需要肥料来肥地,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种,什么时候该收,什么样的土地适合种什么。
这些他们统统是不管的,只是定下一个高的离谱的田租,然后就等着秋天之后收租子。
在这样的情形下,农民哪里会有什么好日子过,汉人和契丹人不同,他们没了土地,就会习惯性的进入城市依靠帮工来过活。
契丹的城市没有大宋那么多的工坊,也没有大宋那么多的店铺,接纳不了那么多的流民。
契丹同样没有厢军这种最后收留流民的机构,那些可怜的流民们在将自己最后的财富妻儿换成食物吃掉之后,面对这样的寒冬天气,只能被寒风冻得硬邦邦的,被差役们拉在牛车上,运到乱葬岗丢掉。
这样的场景喜欢早起的铁心源每天都能看到,哀叹之余,他觉得这是对生命价值的极大不尊重。
哈密会种地的汉人实在是太少了,铁心源这一遭来西京,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要弄一些会种地的汉人回去,否则,仅仅依靠戈壁滩上的野人,不可能开垦出让他满意的耕地来的。
对于那群人,铁心源都已经快要绝望了,据铁五说,这群人即便是用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马拉耕锄犁地,也休想在土地上犁出一条深浅均匀笔直的犁沟来。
想要让那些人进化成农耕民族,需要的时间不是一点,半点,这甚至需要一两代人的努力。
既然这里的人命不值钱,铁心源就觉得对自己和清香谷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统治者的胸怀
第七十五章统治者的胸怀
茫茫的戈壁滩上什么最值钱?
自然是人!
不过啊,有这种看法的大部分都是一世之雄,最近的一个似乎只有铁心源自己了。
更多的国君明明知道百姓是自己的统治基础,却肆无忌惮的残民自肥。
铁心源不敢奢望人才这种好东西密集的出现,只希望哈密地区成为一个人烟稠密的所在。
人多了,百业自然兴旺,这甚至不用官府刻意的去推动什么,仅仅是人们自身的需求,就足够维系一个庞大的市场,并且让它欣欣向荣。
上位者不过是一个调配者和引路者而已,其余的事情百姓自己去做,就能做的很好。
只是很奇怪,拥有最后决断权力的却往往是寄生在百姓身上的那些人,这是何等的不公平。
铁心源就很想充当这个寄生者!
芦席底下露出来的黑色脚踵看的让人心酸,铁心源以为这样的劳动者人数越多越好。干活的人多了,非常有利于积攒社会财富。
至于高高在上的勋贵和统治者们,能杀多少就杀多少,能早死就不要胡乱活着,这种人死的越多,百姓的负担就越轻!
听起来好像有些冷酷无情,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道理,每一个帝王,或者每一任统治者,把精兵简政当作自己的头号大事来做,而且不分种族和国家。
这些问题看起来似乎是矛盾的,寄生者不允许一个健康的身体上有更多的寄生者来剥夺自己的榨取别人更多血汗,如果这样想事情就一目了然了。
而寄生者和被寄生者天生就是敌人,两者之间的矛盾根本就无法调和。
不论历史上出现了多少英明的君王,多少仁慈的宰相,他们和昏聩的君王,贪婪的宰相目的依旧是一致的,那就是想方设法的盘剥百姓的血汗。
百姓不能因为蚊子少吸了两口自己身上的血,因为他们吸血的时候让自己的身体没有感到痛苦,就喜欢上蚊子。
对和错其实不难分辨,历史上除了少数几个傻子皇帝之外,其余的皇帝没有一个是傻瓜,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们难道不懂?
不是不懂,而是在故意装傻而已,谁都不愿意放弃从百姓身上吸取更多民脂民膏的机会。
铁心源突然想清楚这个道理之后,就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只有把这些事情和道理全部都弄明白之后,才能想出最好的吸吮别人鲜血,而不至于遭到别人痛恨的办法。
只有明白人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李世民无疑就是一个明白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就说的很明白,所以说,他一辈子直到死都不愿意过多的侵害百姓的利益,即便他囚父,杀兄,杀弟,杀老婆,杀儿子,杀闺女,杀女婿,杀大臣,连魏征这样臣子都被他挖坟鞭尸,做尽了恶事,却被百姓传诵为千古一帝,何也?
他很少杀百姓!
通过这个例子,铁心源就发现,杀一些勋贵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没人关心的!
孟元直和许东升在听铁心源诉说了这个道理之后,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他们发现,一旦建国成功,他们就是那种该挨刀子的勋贵。
“这些话你应该留在我们将要被砍头的时候说,现在说不合时宜!”刚刚回来的许东升一脸的晦气。
“这里面这个我字,指的就是你,老孟,和我们现在这一群人,不是只我一个!”
孟元直摇摇头道:“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而且你还有泄露天机的可能,你想要当皇帝,我们最起码要有一个国家才成。
刚才老许说了,耶律重元不允许我们建国,只允许我们在契丹这个旗号底下统治哈密。”
“那就答应他,给契丹人的文书上可以写什么哈密统军司的后缀,对契丹以外的地方,我们就叫哈密国!
和耶律重元扯蛋扯上几年之后,等我们的力量强大了,他自己就会称呼我们为哈密国!”
“不叫于阗国?”
“那是我们对大宋皇帝的自称,这个可不能弄乱了,一旦弄乱了就会出大麻烦。”
许东升长叹一声道:“我算是弄明白了,你打算和契丹人打交道的时候自称哈密统军司,和宋人打交道的时候自称于阗国,只是不知道你将来和西夏,以及青塘,喀喇汗,回鹘王这些人打交道的时候如何称呼?”
“运用之妙在乎一心!”
“明白了,就是用哪个名字对我们有利,就用哪一个是吧?”
铁心源笑道:“别人怎么称呼我们不要紧,等有一天我们会找上门告诉他们我们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才重要。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是别人给一位泥腿子枭雄制定的国策,我觉得很有借鉴意义。
如果我们身在大宋内地,那里丁口繁多,就不需要有一个模糊的国家名字来招揽流民,我宁愿顶着一个马贼的头衔,直到攻进东京城之后才真正的树立国号。
西域不一样,没人敢主动投靠马贼的,他们只会去投靠一个国家,只好随便安一个国家名字,反正西域的国家不是很值钱,今天出现,明天没有了的很随便。”
孟元直最讨厌听人商量这些自己弄不明白的问题了,摇着脑袋要求许东升给他切肉。
许东升肉痛的看着孟元直已经把盆子里的青蒜吃下去了一大半,嘟囔一声而后就运刀如飞开始削肉。
铁心源揪着面条往汤锅里丢,不一会锅里就飘满了白生生的宽面条,和遇到热水就卷曲起来的羊肉片。
青蒜直接丢锅里烫一下,就青的让人欢喜,孟元直给自己捞了一大盆子面条羊肉青蒜,吃的极为痛快。
很多不适合平时说的话,也只有在这样的场合里说别人才不会介意,三个大男人中间摆上一锅羊肉,两坛子好酒,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龌龊发生。
没吃饱喝足之前说的话基本上都是屁话,只有酒足饭饱之后才会说正事。
“辽国人多,我们需要人,得想个办法把这些辽国看起来不需要的人弄到我们那里去啊。”
铁心源放下筷子打了一个饱嗝之后就点开了主题。
孟元直笑道:“简单,只要老许给他们弄一锅羊肉,保证他们跟随你去海角天涯。”
许东升直接无视孟元直的废话,敲着桌子道:“可以试探一下,开饭铺的事情,耶律重元比我们还要热心,他提出让他的人来管理饭铺被我拒绝了,理由是,饭铺将来是要干一些脏活和黑活,把他牵扯进来有害无益!
所以涅鲁古提出由他来掌控,我答应了,象征性的问耶律重元要了一个金币的费用。
我们在这件事上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他没理由不在流民这件事上帮我们。
如果流民这件事做好了,我们和耶律重元的关系就算是稳定了,以后,掌控权会在我们手里,由不得他不帮我们。”
埋头喝汤的孟元直抬起头瞅瞅许东升道:“以前你在大宋的时候就是这样一步步把好多官员拖下水的吧?”
许东升笑道:“谋生本事而已,只要不是皇帝,官员们都会被一些规则约束,注定了他不能像我们这群光脚的人什么事情都能干。
当涅鲁古发现饭铺这个东西很好用的时候,就会自觉不自觉的去干一些出格的事情,等他把出格的事情干完之后,我们就会动用更大的利益要求他干更加出格的事情,一般几个轮回下来之后,他们就没有任何回头的余地了。”
孟元直点点头道:“以后我成了大将军之后,商贾进门一律先打断腿,然后就丢出去,听你这么说,我发现他们中间没有一个好鸟。”
铁心源挑挑大拇指道:“想要不受人摆布,从一开始就不要接受他们的所谓的好意。”
和两个奸人在一起混的久了,孟元直发现自己变得聪明多了,以前还以为强横的武力就是史上最强大的武器,现在,他终于明白大宋武将们为什么会被那些文臣折腾的那么凄惨了,软刀子杀人更痛。
许东升笑道:“我们去大宋的事情可能有变,我如今恐怕短时间内是离不开西京了。”
铁心源点点头道:“往哈密输送人手的事情很重要,尤其是熟练的农夫对我们非常重要。拖家带口的最好,光棍一条的不要!”
许东升点头道:“没个牵绊,天知道过去的是什么人,有了牵绊,就算是细作,老夫也有把握把他教化成顺民!
契丹皇帝十五天之后在西京西面的龙首山祭天,准备迎接南雁北归,我们怎么做?”
铁心源笑道:“自然一切唯耶律重元马首是瞻!人家才是我们的首领。”
许东升笑道:“请耶律重元下令西京留守驱逐城内流民以整肃西京治安,你以为如何?”
铁心源大笑道:“如果你没有足够的粮食安置这些流民,你就是一个活活害死无数流民的大恶人!”
徐东升点点头道:“西京地广人稀,又地处平原,这里河流众多便于灌溉,去年又是一个丰年,粮食是不缺的,只是不在百姓手里而已。
我问过粮商了,只要有钱,要多少粮食都有,如果只购买陈粮,价格低的让人心寒!”(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欧阳修的腰板
第七十八章欧阳修的腰板
饿极了的人只要有口饭吃谁还会在乎后果?
没了土地的人在哪里都是客人,因此也无所谓去哪里,哪里有土地,那里就是家。
中国先民的一生,其实就是一个寻找乐土的一个过程,就是因为有这个习惯,不论是在烟瘴重重的岭南,还是深沟高壑的荒野,到处都有先民们安家的痕迹。
客家人就是寻找乐土的代表人群,当初胡人的铁骑踏遍中原的时候,他们扶老携幼渡过长江,不得不放弃家园,在胡人到达不了的绝地安家。
有人才有土地,就是因为先民们寻找乐土的脚步踏遍了大江南北,中华的土地才一以贯之的保持了完整。
国土的开拓,不是因为名臣勇将,而是这些连名字都没有流传下来的百姓,一锄头一锄头刨出来的。
就是因为“只求吃饱”这四个字才造就了地域辽阔的中华!
流民们当然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伟大,现在他们只是聚拢在一起眼巴巴的瞅着拉齐浦兄弟去和他们的首领交涉,最好能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带走。
听了自己部下的汇报,铁心源被巨大的幸福感完全给包围了,即便是在寒风呼啸的时候,依旧感觉全身暖洋洋的,虽然这和他穿着黑貂裘有很大的关系,铁心源依旧固执的认为这是幸福带来的温暖。
一些陈粮,一些从当铺弄来的破衣衫,一些在西京很不值钱的牛羊,就能换到一万多两万名质朴的农夫,这个买卖做的实在是太值了。
可以想象得出来,这些没有了自己土地的农夫,一旦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天啊,天知道他们会爆发出多么恐怖的生产热情。
别的他不清楚,他可是清楚明白的知道后世太祖打土豪分田地之后那些农民是如何的狂热。
铁心源抽抽鼻子看着许东升。
许东升的脸皮不断的抽搐着,咬咬牙道:“我觉得从这里弄走十万人不成问题。
一旦皇帝离开西京,这里的官员只要给钱,估计让他们卖掉自家祖宗的牌位问题都不大。”
铁心源点点头对守在身边的火儿道:“明天起给流民的麦粥里面再添加一点肉糜!
再大量的采购一些棉花和棉布,让这里的妇人们连夜赶工制作棉衣。”
火儿皱眉道:“再这么花钱,我们去大宋就没钱了,你总不能以穷光蛋的模样去见小婉。”
铁心源摇摇头道:“没关系,大宋官员的钱很好骗,我们一旦到了横山,就会有更多的钱。
即便是在横山找不到野马群,也不要紧,老许家在京兆府……”
许东升连连摇头道:“可以给你拿钱,你不能打我家人的主意。
我的那几个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富家翁绰绰有余,你要他们来到哈密开拓进取,他们会死在这里的。”
铁心源笑道:“别后悔啊,我本来打算给你的儿子们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将来即便是你不在了,他们还能自立,既然你拒绝了这个建议,那就算了。”
许东升正色道:“和你在一起太危险,他们没命活到建功立业的那一天的,还是让他老子我来给他们打天下,他们好好的享受就好!”
就在铁心源和孟元直说笑的时候,一个猎户匆匆来报,西京城的外面,竟然也有人在施粥,赈济流民。
铁心源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冷冷的看着前来汇报的斥候道:“做好准备,今晚就干掉他!”
许东升也是一脸的怒容,自家这样干是有目的的,别人这样干就是不知好歹,准备败家了,误打误撞之下竟然破坏了自己这群人的宏伟计划,他不信西京还有这么愚蠢的人。
猎户为难的道:“是那个经常跟您一起喝酒的宋人!”
“哦!”
听猎户这样说,铁心源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也只有欧阳修这样的烂好人,才会干出这种不合情理的事情。
也只有这位胸怀广阔的烂好人,才会不顾及自己大宋使节的身份,非常失礼的去赈济流民,让契丹人难堪!
既然是欧阳修在干这事,铁心源就打算去看看,看看这个迂腐的老夫子是如何赈济流民的。
欧阳修施粥的地方并不是很远,就在南城门下,城墙上站着很多穿着皮裘的契丹官员,脸色极其的难看,在他们看来,这些流民即便是被活活饿死,也不该接受宋国使者的怜悯。
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发难的准备,一旦欧阳修离开,就立刻将那些接受了欧阳修施舍的流民杀掉。
身为契丹的子民,就该有契丹子民的风骨!
只是匆匆的瞟了一眼,铁心源就看懂了眼前的局面,这位好心的老夫子根本就不知道他如今施舍出去的每一碗热粥,都是能将流民们弄得肠破肚烂的剧毒!
煮粥的人很少,只有七八个下人,除了欧阳修之外看不到其余大宋官员。
看样子他这样任性的活动并没有被他的副使,佐使以及同僚们的赞同,是一次纯粹性的个人行动。
三口柴锅,不多的一点米粮,热气缭绕之下,欧阳修揽起衣衫,正在奋力的搅动粥锅。
和铁心源有目的的施舍不同,欧阳修这里的施粥确实最纯洁的,不带丝毫瑕疵的善心。
老夫子的脸上挂着汗珠,毕竟搅动一大锅浓粥是一件很繁重的体力活。
麦子被淘洗的很是干净,中间看不到半点的杂质,黄澄澄的麦子一看就是今年的新麦子。
看到已经熬烂的稀粥,铁心源都觉得这样的粥应该味道不错。
铁心源走到欧阳修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大马勺继续搅动粥锅,还用马勺装了一口麦粥尝了一口,果然比自己施舍的粥要好喝的多。
欧阳修用袍袖擦一般脸上的汗珠笑道:“听说你正在赈济灾民?”
铁心源帮一个流民装了一碗粥之后笑道:“何来的灾民?”
欧阳修不解的指着围拢在粥锅边上的流民道:“他们难道不是?”
铁心源摇摇头道:“不是!他们不过是一群不喜欢种地喜欢游手好闲的无赖而已,当然,这是契丹官方的说法。”
欧阳修的眉毛都拧成一个疙瘩了,沉声道:“你信吗?”
铁心源点点头道:“我不信,但是您应该信!”
“老夫双目未盲,看的很清楚!这些人之所以流落到了今日,乃是契丹勋贵和官员们造的孽!”
“您如果是契丹人的宰相,您一定会千古流芳的,只是您身为宋国使节,这样做不但不合适,反而是错的,这会加大您在辽国办事的难度,也会受到契丹官员的责难,回国之后鸿胪寺考校得失的时候,您也不会有一个好评的。这是何苦来哉?”
欧阳修摇摇头道:“这些事情老夫宦海多年,如何会不知道?
我们的敌人是契丹朝廷,而不是这些被石敬瑭抛弃的百姓,要我眼睁睁的看他们冻饿而死,做不到!
你也饱读圣贤书,孔子教导我们的仁字,是要我们用心去做的,不是只拿来在嘴上说说的。
若让老夫对这些可怜的灾民如今困苦的处境视而不见,老夫做不到。
即便是回国受到责难,不过是罢官而已,算得了什么,和老夫的节操比起来,官职一文不值!”
铁心源叹息一声道:“您这样做,有谁会领情,有谁会知道呢?
再说,就您的这点粮食能够赈济多少灾民呢?”
欧阳修哑然失笑道:“我在做我的事情,安我的心要别人知晓做什么?
至于粮食少,这是没法子的事情,老夫这些天花光了全部的银钱,又给契丹人写字换钱,也只弄来了这么些粮食,还以为这些天还能通过卖字筹措更多的银钱,谁知老夫的字忽然就不值钱了,也没有人登门求字了。
一旦把这些粮食散净,老夫也就会收手,已经尽力了,老夫即便是再面对满地的饿殍,也毫无愧色!”
两人说话的功夫,铁心源已经把大锅中的粮食全部散净了,欧阳修想要继续往锅里倒粮食继续熬粥,却发现铁心源带来的人正在搬运他的粮食。
遂冷冷的看着铁心源道:“你连灾民口中的这点救命粮食也要抢夺吗?”
铁心源粗暴的将欧阳修推倒在地骑在他的身上重重的在他的眼眶上打了一拳。
即便是拳头砸在欧阳修脸上的时候,他的双眼依旧环睁,冰冷似水!
铁心源高举的拳头无论如何都砸不下去第二拳。
被铁心源压在雪地上的欧阳修突然道:“为什么?”
铁心源只好低声道:“这是我觉得解决您目前困境的最好法子。”
“怎么说?”
“看到城头的那些契丹官员了吧,我敢保证,一旦您的粥施舍完毕了,回到城里,立刻就会从城里出现无数的刽子手,将那些接受了您施粥的流民杀掉!”
“他们敢!!”欧阳修目疵欲裂,须发酋张。
“他们一定会这么干的,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在胡地生活了一年多,这些人的心态知道的很清楚。
殴打了您,抢走了您的粮食,对宋辽两国来说很严重的一件事情立刻就会变成闹剧!
或许您丢了脸,可是谁说起这件事情最多说您是一个烂好人,一个迂腐的老夫子,却不会扯到国家层面去诘难您,毕竟您已经出丑了。”
欧阳修一把推开铁心源,不顾自己红肿的眼眶,背着手就打算进城。
走了半截又回来看着铁心源悲哀的道:“这世上就因为出现了你们这种心机深沉之辈,才让世界不得安宁!”
说完又走了,虽然衣衫站满了泥水,头发紊乱,眼眶发红,只有那个腰板挺得如同标枪一般直。 第七十九章不世奇功
第七十九章不世奇功
右手握成拳头打了欧阳修一拳之后,铁心源就发现他的右手不太听使唤了,握成拳头的手无论如何都松不开。
看到贵人们打架,那些流民一窝蜂的跑了,跑的很快,欧阳修填饱了他们的肚皮,他们用这份粮食产生的力气跑远了。
面色铁青的铁心源站在城墙下,耳朵里全是那些契丹官员们的哄笑声,这声音是如此的刺耳,几乎淹没了世间其余的声音,只有它在铁心源的脑袋里不断的轰响。
等这些声音缓缓散去之后,铁心源的眼神逐渐从狂乱恢复了清明。
手依旧在痉挛,拳头依旧捏的死死的,他就这样缓步离开了西京城门,自我感觉像是一条被人打断了脊梁的落水狗。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铁心源无疑是一个骄傲的人,今天却不得不在契丹人面前上演了一出丑剧,而自己恰恰就是丑剧中最具讽刺意味的一个丑角。
回到营地之后,铁心源再看那些流民的时候,心态就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他觉得一旦出现了危机,这些如今对自己歌功颂德的流民们,一定会像刚才对待欧阳修一般一哄而散的。
铁心源自认为是一个聪明人,那么,以此类推,那些成为开国皇帝的人应该没有一个人是傻瓜吧?
铁心源能看出来的,悟出来的道理,没道理人家看不出悟不出来。
既然如此,爱民如子这句话就大有商榷的余地了。
在说这四个字之前,一定要先温习一下棍棒之下出孝子这句话。
棍棒这东西其实就是一个管理工具而已,从剥皮凌迟到打屁股不一而等。
到了后世,就是枪毙,终身监禁到拘留的演变而已。
直到此刻,铁心源才发现古人其实很会说话,很具有黑色幽默心态。
爱民如子这句话最后推导出来的答案就是管理子民的时候一定要像管理儿子一样,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都要用工具来让他屈服。
“你抢了欧阳修的赈灾粮食?”许东升知道了事情的过程之后惊讶的问道,他知道铁心源对这个老夫子还是非常尊敬的。
不等铁心源回答,就一把拉起铁心源的右手笑道:“就是这只手打了老夫子一拳?”
铁心源活动一下手腕子,捏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了,看着掌心被指甲刺破的几处伤痕叹息一声道:“拳头打在有理人的脸上,最后伤害的却是自己。
老许,从现在起,加大管理力度,我们的粥只给愿意跟随我们去哈密的人,不愿意离开西京的,让他们自己去找吃食吧!”
徐东升诧异的道:“没必要这么市侩吧?我们的粮食还多着呢,够所有人吃的。”
铁心源笑道:“我不是在乎那些粮食,我是在乎规矩,吃我家饭,就要听我家话,至于那些吃了我家的饭,回头还说我们是傻子的家伙,我们不用管他们。”
许东升笑道:“偏激了,你这时候心神不定,现在说的话听不得,等你好好的睡一夜,明天早上如果还是这种想法,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今天?人家已经吃过了!”
铁心源点点头,就回到帐篷里去了,打了欧阳修一拳,似乎抽掉了他全身的力气。
闭上眼睛,那个潇洒的吟唱着“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的老乐天派的影子总在眼前飘荡。
“也不知这个老家伙今天还能不能继续高兴起来?”
筋疲力竭的铁心源嘟囔着说了一句,翻了一个身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寒星满天的时候了。
铁心源出了帐篷,用力的呼吸了两口让人胸口发痛的冷空气,然后就鼓起勇气向篝火边上走去。
诺大的一个山谷里到处都是破旧的帐篷,所有的帐篷里都有昏黄的火光透出来。
帐篷里大多数都是妇人和孩子,男人们大多数都守在篝火边上窃窃私语的谈论着去哈密的事情。
总有清香谷武士被流民们恭敬地请过去,请他们再说一遍哈密的情形。
他们最想知道的就是,哈密是否有那么多的土地供这么多的人去耕种。
武士们并不认识字,初学的汉话也没有那么多的形容词来形容大雪山下的辽阔的原野。
只能尽量的张开手臂,用悠长的语调来形容那里的土地是如何如何的多。
孟元直回来了,就坐在篝火边上,和许东升以及火儿一起喝酒吃肉聊天。
见铁心源过来了,就让出一个位置,请他一起加入到闲聊的环境中来。
“欧阳修今天顶着一个黑眼圈去参加涅鲁古发起的聚会了,别人问起他为何会受伤,老夫子说老眼昏花一头撞树上了。”孟元直不等铁心源说话,就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老夫子的精神还好吧?”
“很好啊,不但喝了很多酒,也吃了很多烤羊肉,最后喝高了还赋诗一首,博得满堂喝彩!”
“他真的很高兴?”
孟元直思考了一下道:“应该是真高兴,我击败耶律乙辛家奴的时候,老夫子还请我喝了一杯酒。
对了,老夫子还塞了一张纸条给我,要我交给你。”
铁心源接过纸条之后,看了一眼就愣住了,然后就把纸条丢进了篝火里,眼看着他烧成灰烬。
许东升拿肩膀碰碰铁心源问道:“怎么说?”
铁心源笑道:“老夫子虽然迂腐,却不是一个傻子,人家已经看出来我们要干什么了。
要我缓缓图之,千万不敢冒进,还说,想要抽空契丹国里的汉人,是一个长久之策,三五十年下来方能见成效。”
“三五十年?老夫子太小看我们了,只要一年抽走十万,十年下来就是一个了不得的大数字。
这还是我们暗地里动作而已,如果我们大肆的收购汉奴,这个数字还会更多。
如果老孟以后带着兵袭破州府,我们就能一个州府,一个州府的拉人了。”
孟元直吐掉羊骨头点头道:“老许说的没错,花钱购买和这样小打小闹的骗,终究不是一个办法,劫掠才是最好的法子,不但快,还省钱。”
铁心源瞅瞅火儿,见他不出声就对他道:“以后有话就要说,没话也要找机会说话,闷葫芦一样的做什么?”
火儿瞅瞅铁心源再看看许东升和孟元直嘴巴张了好久才道:“源哥儿,我听你的。”
“没出息!”铁心源训斥了自家兄弟一句,然后对其余两人道:“这件事情上,老夫子说的是对的,拿刀子上去在契丹人身上来一刀子,血流的固然多,但是人家也就会有警觉。
不如像蚊子一样东咬一口,西咬一口,咬的他满身都是包,还没处找蚊子复仇,不知不觉的要他们的命。
其实啊,契丹人和我们现在的情形很相似,契丹人一样不擅长农耕,只不过因为石敬瑭的缘故,他们平白无故的多了好多的农田和农夫。
所以这个问题在他们国内不明显,因此不珍惜这些往日的贱民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其实啊,最好的办法是让这些汉人自己往哈密跑,这才是长久之计。”
许东升点点头道:“我留在西京,这地方很好,最近跟着涅鲁古认识了这里的好多官员,他们的脾性也掌握的差不多了。
涅鲁古也希望我留在西京,一方面可以加强耶律重元在西京的实力,另一方面,他们打算把我当人质来使用,只有我留在这里,哈密一地人家才会全力支持。”
孟元直瞅瞅周围的流民,压低了嗓门道:“今天还知道了一个消息,一旦辽皇开始在龙首山祭天,龙首山方圆百里之地就会全部戒严,我们最好能在皇帝祭天之前离开。
另外,皇帝一旦开始祭天,就不会再回西京,祭天完毕之后就会直奔临潢府,我们如果要干什么事情,就必须在皇帝祭天的时候把西京的文武百官全部带走的时候动手。”
铁心源笑道:“好机会啊,契丹官员全部跟皇帝走了,就没人理睬流民的去向,正是我们的好机会。
老许,问涅鲁古要通关文书,然后交给火儿,让他带着这里的流民回哈密!”
许东升笑道:“再等等,等耶律重元跟着皇帝走了,再跟涅鲁古说这事不迟,我怕老家伙横生枝节的阻挠。”
“有把握说服涅鲁古吗?”
“一半对一半!”
铁心源笑道:“那就是没把握喽?”
许东升一脸的尴尬。
铁心源拍拍许东升的肩膀道:“这事当然很难办,涅鲁古毕竟是契丹人,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挖他们的墙角如果无动于衷的话那才有问题呢。”
许东升干笑道:“这家伙眼高于顶,总想着建立不世之奇功!”
铁心源笑道:“如果给他建立不世之奇功的道路呢?这样会不会让他忘记这里的流民?”
许东升拍着胸脯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路子给他,他一定会给我们开出手令来的!”
铁心源点点头道:“那就和涅鲁古一起合伙骗大宋好了,反正我们总要当骗子的。”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无恒产者无恒心
第八十二章无恒产者无恒心
龙首山上寒风呼啸,山顶的青松被一颗颗的伐倒,耶律重元非常卖力的亲自指挥军士伐木。
这样的活计本来就轮不到耶律重元这样身份的人来亲自做。
他似乎对自己高贵的身份一无所知,站在一块巨石上,大呼小叫的呵斥那些军士们加快速度。
孟元直习惯性的站在距离耶律重元五丈远的地方,孤独的抱着手里的长枪,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在他的前面,还有三层黑衣护卫组成的防御圈子,这些天以来,孟元直从未有机会真正的靠近耶律重元。
他知道,自己依旧没有获得耶律重元的信任,不过这样的遭遇对孟元直来说算不得什么。
当年自己初进皇宫的时候,在武德殿充当宿卫四年,才有机会进入百官面圣的文德殿,又有三年,才进入了皇帝举行寿宴的紫宸殿,又过了三年才能充任皇帝的亲卫班值,直到自己从宫墙上取下皇帝喜爱的狸猫之后,才终于可以带着武器接近皇帝,成为侍卫中职衔最高的带御器械。
因此,面对那些黑衣侍卫们不信任的目光,孟元直毫不在意。
能让耶律重元亲自指挥伐木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辽国皇帝就要到来了。
这样的场面他也见过无数次。
果然,辽国皇帝黑色的銮驾被几十个内侍抬着从刚刚开辟的道路上经过。
耶律重元匆匆的跑下去,亲自扶着銮驾,似乎非常的担心銮驾倾倒。
孟元直没有上前,反而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三步,就在刚才,虎奴那双寒光凛凛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默默地计算了一下距离,孟元直放松了身形,五十步,这样的距离是杀不了辽国皇帝的。
虎奴见孟元直后退,我在长刀上的手也离开了刀柄,冲着孟元直笑一下,就继续在前面开路。
涅鲁古来到孟元直身边道:“你走吧!”
刚才那一幕他同样看见了,这个时候有一个高手来到这里,会影响皇帝对父亲的看法,还会引起黄金力士们的主意,没有半点的好处。
孟元直躬身施礼,然后就从王府侍卫首领那里领取了腰牌,将铁矛从中间拆开,放进了布囊里背在背上,然后就一刻不停的下了山。
他的时间同样紧张,不但要去杀掉府尹,还要追赶铁心源,那家伙身边只有三十六个普通的武士和嘎嘎和尉迟文,万一出了问题,哈密国就成泡影了。
一路上通过了不下十个关卡,这才来到府尹大人开出来的大道上,算是脱离了警戒区。
整座龙首山主峰,被军队包围的密密匝匝,即便是在树洞里冬眠的狗熊,也被武士们从树洞里揪出来乱箭射死之后成为了武士们冬日进补的上品。
孟元直来到山口,左右看了看,就毫不犹豫地钻进了左面的密林。
踩着厚厚的松针向里走了不足一里路,就看见了一片绿色的绸布在随风飘荡。
他将战马系在松树上,解下那片绸布之后塞进怀里,然后从那颗巨大的松树后面找到一条绳子,用力一拉,地上就多了一个斜坡。
他将战马从斜坡上赶了下去,自己也跳进洞窟,点燃一盏油灯之后,他就合上了盖子,地面上重新恢复了平静。
地洞里面很干燥,铁心源在刚刚来到西京城的时候,就在西京周围挖了很多这样的洞,预防万一。
这个洞里的东西都是孟元直自己亲手放置的,因此,他对这里很熟悉。
油灯照亮了洞窟,战马的眼睛闪闪发亮,孟元直卸掉马嚼子,在一个皮兜子里面放置了一些饲料,战马就低头大吃了起来。
孟元直快速的脱掉身上的皮甲,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一身灰色的衣衫快速的穿上,将两个人头大小的火药弹小心的装进一个背囊里,在腰上插上一圈笔杆粗细的钢针,又从刀鞘里抽出一柄大食弯刀仔细的看了一遍,这才重新插回去。
把身体丢在坑底的一堆干草上,闭上眼睛,等待天黑,今夜,他要重新闯过整整十道关卡,去皇帝的营地里去拿西京府尹的人头
牧奴们吃饱了饭,穿上簇新的厚衣衫,谨慎的问过清香谷武士之后,就开始在空荡荡的营地里溜达。
原本足够三万人居住的营地,如今只留下一堆堆的灰烬,以及扎帐篷留下的痕迹。
武士们很和蔼,有问必答,他们这才知道有一个大善人带着两万多流民,去遥远的西域垦荒去了。
老牧人张成叹口气道:“走了也好,好歹可能是一条活路,留在这里只有一个死啊。”
清香谷武士笑道:“肯定是一条活路,他们是背着一年的口粮走的,主人还买了很多牲畜,只要到了地头,努力耕作,怎么都死不了。”
张成扯扯身上簇新的棉衣道:“我们也要去那里吗?老汉已经不会种地了。”
武士笑道:“我们不去,在西域可不缺少会放牧的人,主人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野马群,我们是要去捉野马的。”
老牧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野马群?”
武士点头道:“野马群!”
老牧人摇头道:“要野马何用?除非是昆仑山下的天马,否则,野马没什么用处,就算是吃肉,也不是好东西,最多拿来配种。
咱们的牧场之内就有很好的种马,完全没有必要去捉野马,那东西性子凶悍,会伤人的。”
武士笑道:“我家主人要野马,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只要捉住野马,每人都有二十个银币的赏赐。”
老牧人指指自己的胸口诧异的道:“您说我们也有?”
“当然有了,我家主人可不是小气的燕赵国王,寒天腊月的连一件破羊皮袄也不肯给你们。”
老牧人瞅瞅武士身上的皮甲,和暖和的长靴,小声道:“这里的五百条汉子都是最好的牧奴,小哥能否和贵主人说说,把我们留下来。”
武士奇怪的道:“就为了二十个银币?”
老牧人沉默片刻摇摇头道:“儿子今年十六了,如果再留在牧场,他就要去当奴兵了。”
武士看看自己身上的皮甲,疑惑的道:“不愿意当兵?为什么?”
老牧人张嘴笑了一下,然后对武士道:“老汉兄弟四个,当年三丁抽一的时候,我大哥,二哥去当奴兵了,我本来还指望两位哥哥能给家里带来一些军功,好让我们脱离奴籍,结果,他们战死了,什么都没有。
后来二丁抽一的时候,我三哥也走了,后来听说他死在雁门关下,如今,再抽丁的话,我太老,人家军爷看不上,那就只有我儿子去了”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嘎嘎和尉迟文已经汇集了很多牧人们的要求。
铁心源一一的看过之后,放下手里的纸张笑道:“看样子牧场应该是一个地狱一般的存在,否则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才来我们这里,就毫不犹豫地投诚。”
尉迟文收回纸张道:“我还以为奴隶就是奴隶,只需要干活,不需要上战场,契丹的奴隶好像也是要上战场的,族长,我们以后怎么管理奴隶?”
铁心源挠挠后脑勺道:“奴隶是一群很麻烦的人,如果奴隶当得时间长了,就更加的麻烦,他们甚至会失去自立的能力。
契丹的军制中,其中有一项就是部族军,部族军其实就是每个勋贵的亲兵。
培养一个亲兵的代价很高,所以勋贵们是不愿意把亲兵送上战场消耗掉的,而是留在家里帮自己看家护院。
可是契丹北院枢密院对每一个勋贵出兵的数量是有规定的,于是,奴隶上战场就理所当然了。
这些人上了战场之后,只能被当作肉盾和炮灰来使用,最过分的时候,有的将军会下令让奴兵们用身体去填护城壕沟。”
尉迟文听得连连点头,见铁心源避左右而言它,接着问道:“您还没说我们怎么管理奴隶,都像清香谷那样逐渐放掉吗?”
铁心源摇摇头道:“我现在也不知道,我个人不喜欢奴隶,也不愿意使用奴隶,可是咱们清香谷,将来一定不能收留太多的奴隶。
这些人一旦获得了力量和权力,就会和别人起冲突,尤其是住在我们清香谷里的那些已经富裕起来的人。
到时候国内的人就会自然地分成两派,如果萨迦他们再掺乎进来,就会变成三派甚至更多派。
到时候国家也就乱了。”
“咱们只要富人?”尉迟文有些不解。
铁心源笑道:“咱们只要有可能成为富人的人,哪怕他现在很穷。”
“这样我们的人数就会很少。”
“可是我们的起点就高,其实啊,在西域建国,不一定需要很多的人,装备一个骑兵的费用高昂,可是他的战力却能顶得上十个拿着破烂刀枪的奴隶。
他们保家卫国的心也比奴隶来的干脆,小文,你一定要记住一句话,无恒产者无恒心!
这里的恒产,最好是他们自己亲手获得的,唯有如此,才会为此而拼命!
你看看这些牧奴,他们对我们一无所知,不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好人,仅仅因为我们给了他们棉衣和一顿饱饭就要投靠我们。
今天能这样投靠我们,明天就能投靠别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因为他们一无所有!背叛起来没有代价可言!”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心贼
忠诚问题是这个每一个上位者都要面对的问题,自古以来被自己的部下出卖,最后死无葬身之地的上位者多的不计其数。网
不过啊,这好似一个非常公平的事情,与付出以及得到有关。
没有人愿意无条件的去为某一个人效忠,哪怕他能获得心理的满足也是收获的一种。
不论是大宋皇帝,还是契丹皇帝现在都打着忠孝的大旗驱使着两国的精英人物去为自己服务。
在获得这些人的忠心之前,他们先就要满足这些人的某些私欲。
于是高官厚禄和财宝美人儿就成了他们的第一选择。
最后在民间形成的风气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铁心源把那些温情脉脉或者英气勃的外皮撕掉之后,他现,背叛这东西只和背叛需要付出的代价有关。
世上无所谓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代价太大,世上也无所谓背叛,只是因为忠诚获得的太少。
如果背叛没有付出代价,忠诚没有获得奖赏,在人的私欲作祟下,这个世界很快就坍塌掉。
与其要接受有很大可能出现的背叛,铁心源宁愿在第一时间就不要他们,这就是他为什么在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地准备把这些牧人卖给大宋的原因所在。
在仁义和仁慈面前,铁心源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利益。
为了安抚这些牧人,铁心源甚至不惜给他们创造一个梦境一般的未来。
一个有衣服穿,有饱饭吃,还能获得尊重的美丽新世界,而他们唯一需要付出的就是他们那一身精湛的养马技艺。
老牧人张成对这个虚拟的未来非常的满意,实际上老于世故的张成同样明白,自己有牧马,养马的技艺在身,将来即便是处境再差,也不可能比自己以前的处境更差了。
在得到铁心源的承诺之后,他就立刻进言,希望铁心源能够立刻启程,留在西京,不确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多,只有远远地离开地狱一般的西京,才能谈及其他。
铁心源自然是从善如流,自己只有三十六个部下,加上嘎嘎和尉迟文以及自己也只有三十九个人,收拾起来自然很快,尤其是现在有五百名熟练的牧人的帮助,一个时辰之后,大队人马已经踩着冰雪向西出……
地窖里的油灯熄灭的那一瞬间,孟元直睁开了眼睛,油灯里面的油只够烧到傍晚的时候。
他摸黑给油灯添上灯油,换掉了灯芯草,光明重现的时候,即便是追随他的战马都不由得向油灯靠近一些。
干活之前吃一顿丰盛的食物是非常有必要的,现在正是天色昏暗的时候,即便是有一点烟火,也不会被那些辽国人现。
孟元直很快就弄好了一锅肉粥,很认真的吃完之后,他就静坐了片刻。
背上所有的东西掀开地窖盖子的时候,松林里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清冷的天空中星星不断的眨着眼睛,月初的时候是没有月亮的,好在遍地的白雪,微微反射着星光,这对目光敏锐的孟元直来说已经足够。
灰色的身形在树林间狂奔,孟元直的心情极为愉悦,他丝毫没有身为刺客的自觉,更像是在奔赴一场盛宴。
白日离开龙山的时候,他已经基本上弄清楚了契丹人的哨位布局,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哨位,这大大的减缓了他前进的度。
好几次他都能听到值星的契丹人因为寒冷,上下牙齿相互撞击的声音。
无声无息的闯过五道哨卡之后,身负外围保护任务的西京府尹张慈民的营地就出现在眼前。
眼前的这座营地不大,被一圈柏树包围着,他们甚至没有树立围墙,只有十余座厚厚的牛皮帐篷扎在平地上,两个巨大的篝火堆边,临乱的坐着十余个西京府的差役,一边喝酒一边闲谈。
孟元直不知道这些人凭什么认为自己隔着篝火能够监视篝火对面的空地。篝火在中间,即便是有月亮的晚上,篝火照耀的范围之外也是一片漆黑的。
看到契丹人的防卫场面之后,孟元直缓缓地把身体缩进柏树丛里,然后就绕了大半个营地来到了契丹人的视线盲区,几个起落,就来到了最中间的那座帐篷边上,扶低身形听帐篷里的动静。
这座大帐篷里面依旧亮着烛光,有谈笑声从里面传出来,很嘈杂,人数不少。
孟元直在帐篷上割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往里一面一看,才现帐篷里竟然有五人之多。
帐篷里燃烧着两个巨大的炭盆,烟气上升最后从帐篷顶端的缺口处逸出,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就是热气能够成功的阻挡寒气入侵,并且还不会因为炭火而被烟气伤到。
这是五个心情非常愉快的官僚,他们刚刚从大盗一片云的身上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如今,正是庆功的好时候。
对他们来说,清理了流民,又从大盗手上获取了钱财,就是一场可以歌功颂德的大功。
而坐在最中间的府尹大人,无疑是所有人吹捧的对象已经喝得半醉的西京府尹张慈民。
身为汉人,能够在辽国担任西京府尹一职,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辽皇耶律宗真登基开科取士之后,产生的第一位状元。
他曾经赋诗言志,诉说自己在大宋国内的时候不得意,只有遇到真龙天子之后才能一展胸怀,并且还号召宋国的有识之士,来辽国效忠辽皇,还说学问乃是人间巨宝,有德者居之。
此事在大宋士林之中,很长一段时间竟然被视为美谈,简直匪夷所思至极。
大辽立国之初,耶律阿保机曾问左右臣僚,“受命之君,当事天敬神,有大功德者,朕欲祀之,何先?”
在座的大臣们都认为应当敬奉佛祖。辽太祖却不以为然,认为佛教不是中国本土的宗教。
这时,太子耶律倍回答道:“孔子大圣,万世所尊,礼宜先。”
耶律阿保机听后,非常高兴,诏令修建孔子庙,令太子耶律倍春秋两祭。
后来的辽代君主们也对儒学非常重视,祭祀孔庙,亲临讲座,翻译刊修儒学典籍,并派使者学生进入宋国学习。
辽朝还任命一些汉学儒生充当学校教官,在人才匮乏的时候,甚至还任用一些弃宋的人充当教官。
比如,有一个叫武白的人,原为宋朝国子监博士,被俘入辽后,委任为上京国子监博士。
统和七年,宋朝进士十七人携家眷北来归顺,辽皇耶律宗真命令有关部门进行验证,中第者补为国学教官。
不过,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开国之初并未开科举。
大辽开科取士的最早时间,大概是在太宗耶律德光时代。因为据辽史记载,室昉于会同初登进士第,但德光朝的科举仅此一例。
后来,景宗耶律贤于保宁八年曾下诏恢复南京礼部贡院,既开贡院,于是,辽国的开科取士的就正式开始了。
铁心源和孟元直说起契丹的这些读书人的时候,总是有点羞愧。
按照许东升的说法,张慈民此人的学问并不差,是真正有学问的人,诗词典章张口就来,即便是说流民之事的时候,也能够引经据典的将驱逐流民的理由说的极为充足。
被流民,牧人,以及张慈民这些人刺激之后,才让铁心源对忠诚这个问题产生了新的看法。
与其说杀掉张慈民是为了那些可怜的流民,不如说铁心源想要杀掉张慈民,其实是为了杀掉自己心里的心贼!
孟元直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因此,宁愿冒险也要杀掉张慈民,就是要告诉别的读书人,背叛还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天上的寒星越来越多的时候,张慈民终于停止了饮宴,送走了其余官僚之后,并未安寝,而是坐在桌案前面,取出一颗硕大的明珠把玩,甚至吹熄了烛火,那颗珠子就出莹莹的豪光,将他的须映衬成惨碧色。
“读书三十载,今日方得人间至宝,即便是明日弃官,又有何妨?”
“寒碧珠,确实不错,以前不是收藏在大宋皇宫么?为何在你这里?”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张慈民的背后响起。
张慈民的身体猛地一滞,却没有喊叫出来,而是缓缓地道:“壮士想要?拿去就是!老夫就要安寝,壮士自便。”
孟元直探手取过那颗珠子道:“有人认为你是他的心贼,必须诛杀,珠子我要,你的人头我也要。”
张慈民额头上的汗珠下雨般的往下掉,他依旧没有大喊,而是继续道:“老夫听闻空空儿,精精儿之辈素有规矩,一次只取一物,壮士为何不守规矩焉?
如果壮士以为寒碧珠不足以赎买老夫性命,床榻一侧尚有金珠若干,壮士取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停止了,虽然他张大了嘴巴想要努力的将自己的话说完,咽喉部位的却出现了一条红线,无情的将他剩下的话截断在腹中。
孟元直取过一床棉被,将张慈民完整的包裹起来,才从被子里掏出一颗人头,顾不得被子中血液激的嗤嗤声,把张慈民尸体放在床榻上,又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这才从原路返回柏树林。未完待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