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玉经全文阅读 第30分节

291 美食

    “要吃美食简单,但是都得遵循我的要求,就是每个人都动手来帮忙——”哑姑笑呵呵说。

    柳万只能洗了手也来择菜。却笨手笨脚的,把嫩叶子摘掉,把烂叶子混进好菜里。浅儿跟在他身后,默默将他择完的再拾掇一次。

    哑姑身后系了条黑布围裙,为了够到锅台不断地踮着脚尖,把一碗芝麻炒熟了,又放进捣药的石臼里慢慢地捣碎成末。

    别人需要哑姑吩咐才知道该作什么,怎么做才好,奇怪的是白子琪不等吩咐已经自己动手做了,默默地摘下一串干辣椒用热锅烤干,又用擀杖碾成粉末,又把盐巴碾碎成末,又把芥末碾碎,又把大香、茴香等大颗粒的调味品一一碾碎分类装进小碗,又开始剥蒜捣蒜泥。

    深儿悄悄捣一下浅儿,“你瞧那白表哥,怎么在我们小奶奶面前跟个孩子一样听话呢,这些卑贱的粗活儿他干起来多顺手呐,也不等吩咐就一一干好了,好像他知道我们小奶奶心里怎么想的,所以他都能全部给做好。”

    浅儿一愣,仔细偷看,发现还真是的,那个白衣男子就站在白衣布裙的小奶奶身边,正在和小奶奶并肩而立,各忙各的,锅碗瓢盆的叮叮当当声在耳边回旋,那场景配合得那么默契。

    浅儿瞅着看,不禁看呆了。

    “发什么呆呢?”深儿轻轻踩她一脚。

    浅儿摇摇头,忽然轻轻叹息一声。

    从侧影看过去,男子长身如玉,女子清雅秀美,多么像一对璧人,可惜……

    这念头简直就是罪过,浅儿赶忙把自己的心思压下去,怎么敢有这大不敬的想法呢,小奶奶是万哥儿的媳妇,是有夫之妇,怎么能再跟白表哥放一起乱想呢,自己这是怎么了啊——

    芝麻炒熟顿时有一股香味满屋子窜,等捣碎成泥,又烧了香油倒进去,顿时香味更浓了,顺着门窗飘出去。

    隔壁屋里的张紫蓝闻到了,“秧儿,什么这么香?”

    院外的卫士们也闻到了,一个个扯着脖子嗅,“什么东西,这么香?”

    所有的食材都择得干干净净,洗得清清白白,放在案板上控水。

    锅里再烧半锅水。

    柳万眼巴巴瞅着看,越看越奇怪,臭媳妇怎么不切菜呢,怎么不炒肉呢,怎么不蒸不炸呢,难道半锅水就能做出美味的万紫千红?

    水开了,一排小瓷碗里各自放好了适量的芝麻泥糊,再浇一些开水进去。

    白子琪带头拿起一双筷子在小碗里搅动。

    柳万好奇,“为什么要这样?看着黏糊糊的,是不是很难吃?”

    “必须乘热搅,搅匀了才好蘸着吃。”白子琪边说边指点柳万。

    哑姑本来正往锅里下菜,听了这话忽然就愣住了,回过头来打量白子琪,怔怔问道:“蘸着吃,吃什么呢?”

    白子琪顺口就说:“吃烫菜呀,还有煮好的肉片——”

    “你怎么知道?”

    白子琪忽然冷在原地。

    眼前那对眸子正在定定望着自己,眼眸不大,但是神采清澈,黑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一道白子琪缩小的影子。

    白子琪低下了头,不敢和这样的目光对视,他很快压住了心跳,“我只是猜测呢,难道我猜对了吗?”

    哦,原来只是猜测。

    白子琪已经抬起了头,眼神安静,坚毅,满眼无辜,“表弟妹,难道我猜对了吗?我小时候猜谜语可是很厉害的,每次都百发百中。”

    他叫她表弟妹,这是第一次,以前他都是不用任何称呼就跟她说话的,今日却忽然叫了表弟妹,这是从柳万这儿论起来的身份。表弟的媳妇,可不正是表弟妹。

    哑姑的眼睛挪开了,转身往开水里下菜。

    一张简易小桌子摆在地上,小瓷碗一字儿排开,数十个小瓷碟子也摆好了,里面依次是辣椒油、盐粉、调味粉,还有哑姑熬制的几样酱汁。

    菜一样一样进锅,烫熟了捞出来,大瓷碟子一碟一碟的端上来,碧绿的菜叶,粉红的羊肉,炫白的山菇,薄薄的薯片……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柳万早就等不及了,笨拙地夹一筷子羊肉塞进了嘴里,烫得他又吐出来,一个劲儿擦眼泪,却舍不得丢筷子。

    浅儿深儿长安也都被安排在桌子前坐了,不许帮忙,小奶奶说了,今日没有主仆,大家都是食客,她来掌厨。

    秧儿婆子也搀扶着张紫蓝过来了。

    “你有病在身,可以少吃点解解馋,回头主食我给你煮点稀烂好消化的吃。”哑姑笑吟吟招呼。

    张紫蓝第一次见白子琪,低着头不敢看,羞羞答答只看着自己的脚面。

    白子琪似乎没心思多看她,张紫蓝这才慢慢恢复了自如。

    白子琪慢悠悠夹起一片熟透的牛肉,在自己面前的小碗里轻轻一蘸,然后送进了口里。

    柳万这回看清楚了,也学着样子蘸一片送进嘴里。

    “呜,好吃——好吃极了——呜,太好吃了——”他大口吃,大声赞叹。

    浅儿深儿也都学着样子吃。

    只有哑姑在身后静静看着,那目光不由自主就被白子琪的吃相吸引了过去。

    “他们在吃什么,这么香?”院外,一个年轻的卫士扒着门缝偷窥。

    “馋不死你——快去烧火做饭,我们也到吃饭时候了——”同伴踢着他屁股命令。

    门忽然开了,院子里摆了一个大白木桌子,浅儿端着热气腾腾的一个盘子,深儿端着几个小碗,“给你们的,快进来乘热吃——”

    菜源源不断从屋子里端出来,几个卫士吃得满头大汗,他们爱吃辣椒,这红艳艳的油辣椒狠狠地调进去,自然香得他们一个劲儿吸凉气。

    “这就是万紫千红?”柳万小脸儿也在冒汗,目光瞅着眼前瓷盘子里红的白的青的绿的紫的蓝的,忽然笑了,“媳妇儿我明白了,这真的是万紫千红,好多颜色搭配在一起,不是万紫千红是什么?肯定是万紫千红。”

    “万紫千红?”院外的卫士们一边大吃,一边感叹,“谁发明的这吃法,又简单,又好吃,又解馋——叫万紫千红不为过——嗯,就该叫万紫千红!”(未完待续。)( 就爱网)

292 烽烟

    双扇黑色城门沉沉地阖上。

    仓惶的身影相继奔走呼喊,一堆堆狼粪被点燃了,白白的狼烟在正午白花花的阳光下直直升起,像一道白色的柱子横贯长空,直插云霄。

    “告急——告急——白狼关有狼烟告急——”

    和白狼关距离最近的青龙关首先轰动,官兵群体奔走,关城门的关城门,燃狼烟的燃狼烟。

    “告急——青龙关狼烟告急——”青龙关紧邻的另一个关口接收到了消息并第一时间燃起了冲天的狼烟。

    消息一层层往国都方向传递,要是照这样的速度传递下去,很快用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进都城。

    另外,还有兵营自然会第一时间把情况八百里加急报送朝廷。

    但是,这一切到了西南兵营总营,戛然而止了。

    将士阵前计生死,美人帐前犹歌舞。

    “这妞儿,带点摩罗人的血统,不信你们细看,她的鼻子,眼睛,睫毛,还有下巴,是不是要比我们东凉女子有些别样的味道?”

    总营大帐里,一身宽松布袍的罗简,一手把着酒盅,一面含笑看着大家。

    “长期吃惯了一种饭菜难免倒胃口,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感觉——”

    座下一共十九位,是他属下的将官,却一个个不穿戎装,只作家常布袍打扮,其中只有最末尾一位红脸青年,硕长的身上加着一副盔甲,把战盔取下来搁在面前的矮几上。腰间长剑死活不解,坚持佩在那里。

    面前一排溜儿的黄杨木矮几上,摆着大盘煮得稀烂的牛肉,配着各色菜肴,还有就是一坛坛美酒。

    空气里溢满了酒肉的香味。

    还有一种浓香,那就是女人的艳香。

    一共二十位摩罗女子,十九位分散了,每个男子身边缠绕着一位,用柔软的手臂款款斟满了酒液,搂着男子的脖子劝酒,只剩下一位最妖艳的,在地下最中间的帐子上慢慢地跳着一支异域舞蹈。

    东凉传统乐器鸣奏着一支支艳俗的靡靡之音,声乐当中,几位矮瘦的摩罗乐师在不停地敲打着一个石头制作的磨盘,敲打合奏出一支调子特别悲怆的异域曲子。

    帐子中的摩罗女子跟随着那摩罗乐声起舞。

    喝得两眼放红光的罗简目光一直盯着那舞女裸露的小肚子瞅,偏偏摩罗女子穿得极少,两腿间只有一道薄薄丝绸缠绕出一朵玫瑰花形以作掩饰,透过那淡粉色丝绸,两腿间春光时而泄露,更引得观看的人心血澎湃,心痒难耐。

    男人们都在看,都齐声喝彩,都一盅接一盅往嘴里灌酒。

    只有最门口的那个青年不喝,也不看,就算舞女把腰肢几欲扭断,就算她扒光了露出全身粉嫩肌肤,这青年就是坚持不看,他忧郁的目光越过满盘的牛肉和醇香美酒,只盯着前方那个醉醺醺的罗大人看。

    这目光忧郁中透出明显的愤恨。

    罗简终于感觉到这束年轻目光里蕴含的压力,他忽然一笑,竖起一根指头大着舌头喊:“杨将军,你弟弟怎么不喝呢?难道本都监准备的酒不好?还是美女不够美?”

    那对色迷迷的眼里充满了挑衅。

    青年身边的一个身材胖胖的男子顿时惶恐地站起,双手端起酒盅,“小弟年轻不懂事,见识浅薄没见过这种场面,所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大人莫怪莫怪——在下这就好好教导小弟——”

    “就是嘛,好好带带他,叫他知道人生在世不仅仅有练武打仗保家卫国,还有更多的乐趣嘛——比如这美酒佳肴比如这温香*软玉——”

    边说,边双目巡视身边伺候的女子,那女子何等机灵,早就会意,袅袅婷婷站起来,端着酒盅儿款款走到门口,“将军和奴家喝个双盅儿——”

    随着一声**,体态娇小的女子缠住了最边上的红脸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顿时脸更红了,扭着脖子使劲地躲,怎奈女子十分缠人,身子跟蛇一样柔软黏糊,紧紧裹着他身子不肯松开,那酒盅就直接往嘴里灌来。

    一股浓烈的酒香直扑鼻子。

    “再逼别怪我不客气——”随着一声断喝,哗啦——酒盅飞在地上,女子柔软的身子蛇一样趴在矮几上,桌上一盘牛肉和一大坛酒同时落地,稀里哗啦一阵响。

    动静之大,惊动全场,搂着美女对喝的男子都被惊动了。

    杨将军更是早就站了起来,吓得面色铁青。

    只有他的弟弟,那个穿盔甲的年轻人,他手里握着早就拔出的利剑,脸色愤恨,目光如剑狠狠盯着上首的罗简,“烽火连天,国难当头,尔等作为家国栋梁,还能在这里沉溺酒色,真是悲哀——叫天下百姓心寒——”

    声贯长空,正气浩荡。

    但是一个巴掌飞快地落在了他脸上。

    “杨晋文你胡说什么?是不是喝多了有点控制不住?快跟罗都监和各位兄弟赔罪——”

    杨晋文低头看,打他训他的是他的一奶胞兄。

    “哥——”杨晋文眼里显出深深的痛苦,“白狼关、青龙关一路烽火高高燃烧,狼烟冲天,国家已经面临大战,百姓深陷战乱,我们身为好男儿正是要保家卫国冲锋陷阵的时候,为什么罗都监他不马上驰援?不及时上报朝廷?为什么不去前方指挥打仗,不管黎民百姓的死活却躲在这里享受酒色——你们能安心享受,我不能,我心里难受——”

    杨将军看着弟弟的目光顿时愤恨全消,涌上浓郁的悲痛,但是他极力压制下去,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一把拉起弟弟就走。

    “**臭未干的臭小子,大人别在意,这摩罗女子除了能歌善舞,不知道还有什么妙处呢?”

    一个胖子目送杨家弟兄俩离开,赶紧劝解罗简。

    “派人盯着他,不许他到处乱跑,那张嘴真是能胡说八道——”罗简黑着脸吩咐。

    有人应声去办。

    杨将军刚把弟弟拉到帐外,压低声音厉声斥责:“我知道你心里憋屈,但是谁不憋屈呢,身为七尺男儿,谁愿意天天仰人鼻息受尽欺辱,但是有什么办法,西南兵营自从白老将军走后就这样了,一天天被蚕食瓜分,变得黑暗无比,我们身在其中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哥哥我不得不虚与委蛇啊——”(未完待续。)( 就爱网)

293 无援

    一语未了,身后冲出几个人,已经死死按住了杨晋文胳膊:“大人说了,把他捆起来,关马号里去清净几天——”一个兵士面无表情地说。

    杨晋文跳脚大骂,却还是被拉去马号里了。

    杨将军望着弟弟被押走,犹豫片刻,重新整理出一脸笑容,进大帐去向罗都监替弟弟赔罪认错去了。

    ******

    白狼关是个很小的关隘,小到算上做饭的伙夫喂马的马夫,一共只有三十个人在这里镇守。

    这样的小关隘很多,不上五十里就有一座,在东凉国西南一带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像无数小钉子一样钉入大地,牢牢坚守着东凉国的西南边境。

    这种军事分布方式,是当年白峰带兵征服西南诸国之时,一边打仗一边布下的据点,边境苦寒,物产贫瘠,百姓稀疏,没有能力发展成大的城池,也没有能力修筑更为坚固高大的防御城池,这种灵活机动的小关隘倒是很适合西南地界的生存环境。平时三五十人镇守即可,一旦敌国来犯,马上燃起狼烟求助,附近的大小关隘都会做好迎敌准备,总营的精良部队会马上奔赴前线。

    “大哥大哥,难道我们就这样丢了白狼关不成?”几个时辰前还衣衫整齐的秀才小兵,这会儿已经满脸狼狈,裤子撕开一个大口子,发髻松了,满面尘土。

    胖子士兵更狼狈,额角中了一飞矢,用黄土随便擦了一把止住了血,面上留着血痕,渴得大口喘气。

    “这也是白将军当年留下的作战方略,敌人少的话我们守,一旦敌军太多,我们寡不敌众,就赶紧点燃狼烟跑人,我们的任务不是作战,而是拖延时间,让狼烟多烧一会儿就可以了——现在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

    说着拉一把发傻的秀才就跑。

    秀才不断回头,眼里不舍,白狼关已经遍地狼烟,厮杀震天,好多弟兄已经死掉了,有些还活着,关口城门已经破了,这会儿弟兄们还能活下来吗?

    “这就是战争,只有生死和流血,以后见多了你自然就麻木了——快走,只怕慢了我们也要把命留这里了——”

    两个人踉踉跄跄向身后撤去。

    他们的前脚刚刚奔到青龙关,身后敌军已经抵达,开始进攻青龙关。

    胖子拉着秀才不进青龙关,绕过一座山包,往后面群山中躲去。

    这一路后退奔走,一路亲眼看到一座接一座的关口被攻破被侵占。

    幸好胖子十分熟悉地势地形,所以他们才数次逃出了敌人视线留得性命。

    “为什么迟迟不见我们的救援部队呢?西南大营里不是养着好几万精兵吗?难道他们没有接到消息?再说我们这一路后退,最后去哪里?会不会被当作逃兵治罪?”秀才累得要死,却还在冥思苦想这样的大问题。

    “真是书呆子,叫书把脑袋念糊涂了,”胖子气得直抽筋,“我们去大营报信啊,我们冒死报信,虽然报信的事儿轮不到我们自有镇守关隘的飞龙军负责,但是关隘破了,守将殉国了,飞龙军的消息也不知道究竟带没带到大营,死在半路上也说不定呢,因为他们走的是大道,敌军一路就是顺着大道追赶的,我们走的是偏僻小道,所以我们带回去的消息说不定有用呢——再说我们这样不算逃兵,我们只是命大从敌人魔掌下逃出来了——”

    时间永恒流逝,西南遍地的狼烟第三日上就稀疏了许多,那些小关隘一个个破了,人死了或者逃了、散了,自然没人再点燃狼烟来传递消息了。

    第五天,秀才和胖子找到了大营。

    “终于到了——感觉像在地狱里逃出来一样——”秀才抹着泪感叹,伸出干枯的舌头舔着干裂冒血的嘴唇,“他们会不会先给我们一顿饱饭吃呢,真是饿死了——”那对单纯的眼睛里满是憧憬。

    “哎——”胖子在身后拉住了他。

    “你先躲起来等着,我进去看,如果情况正常,我再叫人来接你。”

    “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罗都监应该会马上奖赏我们的。”秀才觉得胖子费解。

    “你就听我一回——”胖子盯着秀才的瘦脸,“你记着,我虽然不像你装了一肚皮书,但我是白老将军当年精兵队里留下的兵,我们甲子队在白狼关的老人儿都死了,就我一个活着,我是个粗人,有些事粗人能想明白但是不一定能办好,所以你得活着,记住我的话,藏起来静观其变,如果我不能活着出来,你就不要露面,赶紧逃走,找京中大营,把消息送进京去。”

    “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周折呢,直接告诉罗都监不好吗?”

    “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都这时候了你还看不清形势吗?为什么我们迟迟等不到援兵?为什么一路各个关隘都在自生自灭无人救援?为什么这西南大营一切风平浪静并不见操练迎敌的紧张气氛?说明情况不好,情况有变——时间紧急,我先去了——”

    秀才还是迷迷糊糊,但是很听话地藏起身子,静等兵营里的动静。

    直到天色黑透还是没见胖子出来。

    秀才抹一把额头冷汗,爬起来借着夜色掩映拔步奔向前方,虽然他还没彻底明白胖子说的那些话里的深意,但是胖子临走那郑重的神色,那忧郁的眼神,一去不复返的结果,还有大营里可疑的风平浪静,一切汇合起来细想,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忽然开窍了。

    他得马上进京,把确切的消息送到天子面前。

    东凉国都城。

    正禧元年五月初五的端午佳节刚过,朝堂之上,年轻的皇帝歪坐在龙椅上,神色极为不耐烦地瞅着一班盛装参加朝会的文成武将。

    “有事奏本,无事退朝。”明黄龙炮下的身躯懒洋洋说道。

    似乎他着急马上退朝,赶回后宫去搂着妃子睡觉。

    有大臣悄悄皱眉。

    皇帝越来越疏于朝政了,现在就连朝会这样的大事他也显得十分不耐烦。

    要知道朝会上商议的可都是关乎家国安危的大事啊。

    “回禀主上,西南兵营罗简飞报,南方边界安稳,百姓安居乐业,今岁雨水丰沛,物产丰裕,百姓人人感念主上天恩护佑。”(未完待续。)( 就爱网)

294 时局

    是尹相国,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念着。

    “好——”龙袍袖子里伸出一只白腻的男子手,狠狠拍一下手边繁复的雕花龙头扶手,略显疲惫的面色顿时聚起一团喜悦,“罗都监果然好男儿,镇守一方,稳定团结,寡人深感放心。”

    “这样的奏折前段日子不刚刚上过吗,怎么隔三差五地上,好像不表表功别人就会忘了他。”袁涣云的身子缩在宽大的官袍里,这时候独自低声嘀咕。只有他敢当着尹相国和皇帝的面这样口吐不逊。身后同僚不敢接茬,但是有人悄悄呲了呲牙。

    “千穿百穿,马匹不穿——一帮马屁精——”袁涣云继续压着嗓子说。

    “不知南边可有奏章报来?”皇帝忽然问,同时目光抬了起来,炯炯地望向袁相国。袁相国在这目光下慢慢低下了头,很惭愧,南边没有消息。

    皇帝的目光抬高,看向目力范围内的每一个人。

    “南边一向不大安稳,戎贼时常骚扰边境,既然没有消息报来,那就说明还是老样子,说明那里一切正常,依旧安稳如初,所以主上大可安心。”

    一个老臣站出来打破了略有尴尬的气氛。

    这时候负责联络东边、北边边境的大臣感觉自己不好再等皇帝问到头上才出声回答,便站出来一一讲述了最近的各自情况。

    皇帝耐心听完,那张冷峻的面上终于有了欢实的笑容,“概略说来,我东凉国时局尚好,边境小打小闹是有一些,不能一时彻底消灭,总体来说还算安稳,举国一片国泰民安的好景象,尤其各地上报说今朝各地降水均匀,庄稼均长势不错,料想又是一个丰年。百姓吃得饱肚子穿得缓和,寡人和诸位也能太太平平地过一个安心年呐——”

    “回禀主上,京中大营都监李度念奏请面圣——带来急报,边境有急报——”黄门官拖得长长的公鸭嗓声打破了大殿里的沉静,将皇帝从自我陶醉里拽了回来。

    “传——”

    “传——”

    长长的声音,穿透了黄瓦红墙的深宫大院,在深深的青石巷道里回旋。

    李度念坐轿而来,四抬大轿一路小跑带着风穿过长长的巷道。

    巷道尽头,李度念下轿,身后跟着爬下白狼关而来的秀才兵,事情紧急,他一身灰尘来不及换洗就被带来面圣。

    面对眼前鳞次栉比的高大殿宇和一重重台阶,他忽然胆怯,双腿发软,“大人,小的也进去吗?”

    “你得面圣——”李度念面无表情,声音里含着沉重。

    他只能跌跌撞撞迈步跟上,踏上了一级一级的青石台阶。

    皇宫的台阶好高啊,又高又多,需要他极力地抬高步子才不至于一脚踩空一头栽倒。

    每每边境有急报,都是传千里奔来的信兵直接觐见,这是东凉立国之初一朝皇帝立下的规矩。最底层的声音,只有天子当面亲耳听到,才不至于中间遗漏或者被别人掺杂、裁剪了什么。

    所以当白狼关的秀才刚刚昏死在大营门口,医官抢救过来,他睁开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见你们都监。

    恰好李都监在大帐议事,马上传唤带人来见。

    秀才兵一路奔波疲累过度,思维和口齿却还保持着清醒,等看清楚李度念身上的穿着打扮,觉得他和自己曾经远远看到的罗简都监一个模样,这才放心说出来意。

    李度念觉得事情紧急,不敢拖延,马上带他来见皇上。

    朝堂内,两班文武肃立无声,但是每个人的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波浪起伏。

    李度念求见?边境急报?究竟哪里出了什么事,李度念会亲自出面直接把信使送到圣上面前来?可见情况确实非同一般。

    正常情况下,边境急报从驿路奔来,一路换马不换人,进京直奔兵部,如果不是大事记事,自会有人安排逐级上报,如果确实紧急,自有兵部尚书面呈圣上,一般轮不到李度念一个都监亲自带人来见皇帝,除非皇帝自己要求召见。

    皇帝今天说了要召见李度念吗?

    尹相国疑惑的目光投向右边人群里的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也正在忐忑不安地到处睃视,迎上尹相国目光,他赶紧轻轻摇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难道是李度念负责的京中大营出了什么事?是敌人来犯?

    开什么玩笑,京中位居东凉国最中间黄金位置,如果敌人一举直捣京中,那岂不是四面边境已经被铁骑踏平再无阻拦?

    不管众人心中算盘如何运转,李度念确实已经踏进大殿朱红的大门来了。

    身后的秀才兵这时候忽然收住脚步,他有意识地抬起头,费劲地撑着困倦的脖子,本来这一路战战兢兢地害怕着,但是当真正要踏进这盛大的皇宫大殿时,不知为何他忽然不怕了,心里有一股力量赫然支撑起了他发软的后脊背,他在心里说值了值了,这辈子就算立刻死了也值了,我一个落第秀才落魄边关小兵这辈子有机会能亲自踏进皇宫还能面圣,我就是为这事儿死了也值了……胖子大哥你在地下看到这一刻也会高兴吧……

    秀才的目光看到了巨大的匾额上面的巨大草书金字,看到了金色丝绸装饰的大殿,看到了巍峨的桌椅,看到了金碧辉煌的陈设,看到了密密麻麻一屋子人头……

    “李都监,究竟什么事?”皇帝单刀直入。

    “为了稳妥起见,臣斗胆把这个人带来了。”李度念磕完头,一指秀才兵。

    秀才兵学着李度念的样子也跪着磕头,磕完了站起来,却不十分紧张,清清嗓子,“小人西南大营辖下白狼关守关小兵,温清秀。”

    一个小兵?守关的无名小卒?从西南边境白狼关而来?

    一殿的君臣顿时目光诧异,几乎层层跌下来把这单瘦的秀才兵给活活压死。

    “西南大营的兵卒,”皇帝抖动着手里一本洒金素笺的奏折,那是尹相国之前呈上来的来自西南大营的罗简都监之手的奏折。

    西南诸事平安。奏折上写得分明。

    尹相国的眼皮在突突暴跳,西南大营,刚才皇帝还夸了罗简,难道这就有人要捅娄子?

    西南大营的小卒冒死进京觐见,肯定不是好事,是有人撑腰要利用这小卒攻击罗简?

    罗简啊罗简,你小子是不是又沉溺酒色,竟然连一个无名小卒都管不牢叫他溜进京都来了。

    温清秀忽然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大哭,“主上,西南的烽火已经连着烧了七天七夜,白狼关青龙关德胜关清涧关都已经落入敌手,那还是小人一路逃来看到的,身后又有多少关隘被夺有多少黎民被杀多少粮食田地被抢被毁,小人不知道……但情势肯定不好!”

    满朝文武顿时哑声。

    “主上,既然边关告急,狼烟自会千里传送,还有大营会第一时间送来八百里加急,为什么都不见这些,而是由一个无名小卒不带一信一纸跑进京中送信?这无凭无据的,岂不是有些蹊跷?”

    尹相国首先发难质问。

    “臣怀疑,是有人刻意背后安排,要置西南大营诸官兵与不利。”

    同时,目光狠狠地盯着李度念。

    好你个李度念,前面好不容易把你搬下去,想不到你运气好最近又升迁做了京中大营都监,现在我还没对你下手呢,你倒是先从背后给我整出这事儿来了,这法子也太拙劣了——

    李度念岿然不动立在那里。

    温清秀忽然站了起来,目光掠过大殿,最后扫过殿前一名护卫腰间的大刀,“圣上,小人以性命担保,如果小人所言有半句虚假,圣上请直接叫人用大刀腰斩小人。”

    一个文弱秀才,一身褴褛狼狈,这句话说来却句句铁骨,毫无惧意。

    “速速派人去西南打探——”皇帝的声音和他此刻的面色一样暗沉如水。(未完待续。)

295 出山

    虽然早已是五月,但山中的凌晨空气还是有一丝丝寒凉。

    灵儿摸着哭红的眼睛瞅着爷爷忙碌。

    所有的生活用具都被爷爷搬进山洞里,然后一把石锁把屋门紧紧锁闭。

    门都锁了,才发现外面墙上还挂着一串去年的红辣椒忘了摘进去。

    爷爷摇摇头,带着慷慨笑了,“算了吧,叫山风吹化算了——”

    云爷爷一直笑眯眯在身后站着看,这时忽然开口:“要我说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何苦留下呢,舍不得还是干啥?”

    爷爷笑了,“不能烧,万一出去混不下去,哪天又得逃回来,到时候正好遮风挡雨。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十年呐——真是舍不得了——”

    灵儿忽然跳着脚冲出去,“阿淘,阿淘回来了——”已经抱起从荆棘丛里扑出来的小狗,一张肉肉的小嘴狠狠地亲着小狗黑黑的嘴唇。

    云岭看得大笑。

    “爷爷,我们还是把阿淘带上吧,我保证它不淘气,好好听话,乖乖不乱跑。”灵儿圆溜溜的眼里满是祈求,抱着阿淘不舍。“再说它的断腿还没好利索,我们走后它一个人捕食多辛苦呢,万一遇上大兽肯定逃不脱会被吃掉的。”

    “老黑带上吧,这狗机灵,万一有用呢。”云岭忍不住开口。

    “那就带上吧,只是一路带只狗麻烦不少。”

    “爷爷答应了哦——谢谢爷爷,谢谢云爷爷——”小灵子高兴得直蹦,拉着阿淘的爪子叫它给云爷爷作揖道谢。

    那阿淘果然机灵,前爪对在一起对着云岭有模有样地作了个长长的揖。

    爷爷的事情还没完,他临走搬几块石头摆在门口略略挡住了石门,免得有野兽闯进去毁坏,又取下高处的鸽子笼打开,里面马上扑棱棱飞出一对鸽子,“去吧,从此你们自由了。”随着语声,鸽子哗啦啦飞向高空,很快消失不见。

    转过门前一棵大柿子树,爷爷忽然指着树头,“灵儿你记着,这一带有棵几十年的老柿子树,万一哪天爷爷不能活着回来,你一定要把爷爷遗骨带回这里,就埋在柿子树下吧,爷爷爱吃柿子,叫年年的柿子落下来砸在坟头也算爷爷在下面亲口吃到了。”

    他一脸肃穆,毫无玩笑之意。

    灵儿也板着小脸儿一脸严肃,“爷爷放心,灵儿记住了。”

    云岭哑然失笑,“老黑你个老东西胡说什么啊,弄得悲悲切切的,好像真要生离死别了一样。”

    云岭轻轻一哂,却不解释,几个人甩开步子向山下走去。

    这一路云岭身上带着足够的银票,自然不像上次白子琪离开时候那么拮据,一到山下集市上就买了新衣新帽,换掉了灵儿祖孙俩在山中那野人一样的打扮,然后雇了轻便马车即刻上路。

    这日几个人刚在路边小店草草吃过继续赶路,上车前黑鹤忽然皱眉,“老云你发现没,我怎么感觉这一带好像忽然多出来好些赶路的人,一个个穿戴普通,风尘仆仆,好像有什么急事。难道我是在山中隐居太久,已经不适应山外的繁华世界了?”

    云岭扫一眼长路,不大在意,“每年都这样子吧,现在是夏季,也是端午节刚过,有回家过完节又出去做活儿的人吧,也有好些商旅之辈,估计是新茶上市,他们开始南北奔忙了。”

    灵儿一路无比兴奋,一对明亮的眼睛恨不能把全世界都给装进心里去。怀里的阿淘也扭着头和他一起看沿途的风景。

    这天过了梁州地界拐上清州府地面,黑鹤忍不住再次提出疑问,“我怎么觉得赶路的人不见减少,还越来越多了呢,你看看,一个个神色惶急,分明是有什么事儿发生了。”

    云岭这才停车堵住路人打听。

    “你们不知道吗?西南起战事了,打起来了,死了好多人啊,我们听到风声早早逃出来了,我们就说嘛,西南大营那些官老爷是不能相信的,但有好些人还是相信他们,相信他们能保家卫国把敌人敢跑,结果呢,结果他们现在身陷战区,逃不出来了,肯定都死了——”

    几个路人乱纷纷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愤恨。

    对于战争,普通百姓自然只有惊惧,而对于那些消极应付不作抵抗的官老爷,他们说起来就愤恨无比。

    “西南乱了?”车里,黑鹤和云岭对坐,两个人同时呐呐念叨,“这时候西南乱起来了,是好事呢还是坏事?”(未完待续。)

296 旧部

    “好事还是坏事?不,不能以我们的利益得失来权衡好坏啊——”白峰捋着颔下白胡子,面色深带隐忧,“当然,从我们的角度出发去看,确实是好事,他们正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全部灭掉,但是战事一起,又到了我们这些人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所以我们乘机翻身的时机来了——

    可是,对于我们东凉国,对于普天下的百姓黎民来说,没有战事算得上是好事,到时候铁骑踏过,生灵涂炭,百业凋敝,血流成河,唉,是不幸,大不幸啊——”

    云岭跟着摇头叹息。

    黑鹤不语,只是沉默。

    只有灵儿刚从山里出来,一下子踏进这白家的高门大户,真是开了眼界,觉得看啥都新鲜,看啥都好奇,他像猴子一样这里蹦蹦,那里窜窜,摸摸黄花梨的八仙桌,瞅瞅紫檀木的案几,绕着博古架望高处摆设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儿,又围着博山炉闻香烟味儿,整个人兴奋坏了。

    “既然战事已起,已经不再和我们的好恶无关,我们得及早做准备啊——一旦朝廷决定,我那些当年的旧部,不知道还能不能召集汇聚得起来,再说,就算我们出面强行召集,人心还会是当年一样整齐划一吗,世道变幻,只怕有些人已非昨昔——”

    白峰皱着眉头慢慢沉吟。

    “刻不容缓,我和老云这就出面去联络吧,能联系多少算多少,反正我们不能坐着等死,更不能眼巴巴看着大好的江山被蚕食侵吞,全国黎民流离失所。”黑鹤终于抬起头,很沉稳地说出了这番话。

    很明显,这是白峰一直在等待的话。

    “好——有兄弟这句话,有你们风云二将重新出面,我想号召力不会太弱,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只是,你们要尽可能地秘密而为,不要叫外界察觉,万一传了出去,只需一个‘召集旧部意图谋反’的罪名就足以置我们所有人于死地。”

    “这是我整理的最新名单——”老云递上一张纸,“当日我们旧部,如今活着并且还在仕途上干事儿的,算起来李度念和罗简职位最高,李度念本来一直受排挤,近来却忽然被任为京中大营都监,我们猜度一来是主上要平衡左右相的势力,二来可能是袁涣云极力推荐支持的缘故,不然那京中大营都监的肥缺怎么也不会落在他头上。

    第二个就是秦简了,他是我们所留旧部中算得上这些年仕途顺畅的人,三年前就提了西南大营都监一职,只是这个人的面目我们很早就开始看不清了,都说他走的是尹国相门路,这一点我们不敢确定,但是他确确实实和我们十分疏远,渐渐地连基本的来往都断了,尤其可气的是,他一到西南大营竟会带头打压欺凌甲子队,谁不知道那正是老将军你当年留下的最强军力。所以从诸多因素判断,这罗简目前是敌是友难以预料,所以还是先不要贸然去联络为好。

    杨凌本性圆滑,早年时候就极会做人做官,经过这些年的官场磨砺,不知道变得如何,只有亲自去见了面才能摸得出来。

    张逸云为人厚道豁达,曾听得他和上司、同僚不和,为着袒护当年白将军属下兵丁,被人参过数本,如今混得十分不如意。

    还有邓来、王衡阳、刘大年、张九冬等人,各人情况各异,我们只有一一去走动拜访才能知道实况。”

    看来在请黑鹤出山前,老云就已经做足了功夫,把当年旧部全部捋了一遍。

    “等找到大家,活着的,我们当面见一见,愿意出山的我们请来,不愿意的,也可以当面表达一下老将军的问候挂念心意,至于那些负伤的重病的,我们送点银子接济一把,已经死去的,我们正好去坟上祭奠祭奠。”

    黑鹤提议。

    “这主意好,看看伤病,祭奠死者,正是我这些年内心所想的心事,这是年事已迈无力亲自去完成,你们两个到了弟兄们的坟头替我也敬上一杯,告诉他们,白峰对不起大家,白峰在这里赔罪了——”

    白峰说到这里十分动情,声音哽咽难言,怆然泪下。

    云岭悄悄抹一把眼睛。

    黑鹤黑着脸未动声色。

    “情况复杂,你们此去要十分注意安全,我这里也要演一出戏来遥遥地配合你们,好叫那些时刻惦记我们之人暂时放下心来不要盯得太死。”

    小灵子跑过来,“爷爷,刚来又要离开吗?我怎么办?我喜欢这里,我想在这里多玩几天。”

    “留下他,这孩子身体壮实,骨骼清奇,是练武的好料,我来调教调教。”白峰笑呵呵说,目光望向灵儿,“我教你骑马奔驰,拉弓射箭,还有长枪短矛,你可愿意?”

    “愿意,很愿意——”灵儿乐坏了。

    第二天,白玉麟还搂着小妾在被窝里做热梦,云岭黑鹤已经悄悄离开了白府,骑马出门,踏上通往全东凉国的路途。

    灵儿顶着清晨的凉气跟在白峰身后踏进了白家的练武场。

    “呀——”迎面看到兵器架上那十八般武艺涉及的兵器应有尽有,灵儿高兴得直跳,奔过去摸摸这个,掂掂那个,恨不能马上都拿来练一练。

    “我们先骑马。”白峰挥手示意马夫牵马来。

    “是您的大青吗?”马夫说着就要走向一扇另外设置的马棚,那里单独养着老爷的坐骑。

    “不要大青,这孩子刚开始学骑马,大青最近暴躁,你找一匹未十分驯化的生马来我正好调治调治。”

    马夫一听大喜,赶紧拉出一片全身雪青的瘦马,眼里闪着警觉的神色,“这是半月前买进来的,脾气倔得很,小人调治多次都被摔下来了,那天本来也拉出去卖掉,您老见了说先养着,调治好了会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可是小的实在拿它买办法,一走近就犯脾气,估计它挨打多了现在恨上小人了。”

    白峰浑不在意,“你先把这孩子拉开,我来试试——”说着从马夫手里接过马鞭就要往上爬。

    “老爷您小心啊——”

    马夫刚喊出来,白峰已经两腿一夹,一鞭子狠狠抽在马臀上,一道雪青色身影顿时闪电一般在眼前划过——

    老将军出马,就是厉害,瞧这马多乖,原来这畜生也懂得识人,知道我没有将军厉害所以一个劲儿欺负我,不知道摔下来多少次呢——

    马夫正在乱想,灵儿忽然大叫起来,同时甩开他的手向前奔去。

    “爷爷——白爷爷——白爷爷掉下来了——”(未完待续。)

297 铁骨

    白峰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白玉麟被人从香艳的睡梦里喊醒,一骨碌爬起来直奔练武场,同时嘴里咕咕哝哝数落着,说老爷子真是不知道深浅,一大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青壮年呢,好好的日子不过,成天习练个啥,一把老骨头了竟然还骑马,真是自己找罪受,这回习练出好结果来了吧——

    白玉麟马上请了郎中来。

    那郎中刚进门一瞧,说性命无虞,只是摔断了右胳膊,静养一段日子就好了。至于全身多处冒血的地方,那只是擦伤了皮肉,抹点膏药就好了。

    可是郎中细细一捏,脸色变得很难看,“不至是骨头断了,是一大截骨头全部碎了,这可就没法治了,就算是华佗再世扁鹊复活,只怕也有些困难。”

    “你用最好的药,只要能治好我爹——花多少银子我们都不怕!”白玉麟急红了眼。

    郎中摇摇头,“碎得太多,实在是没法拼对续接了,不是老夫不尽力,实在是小人医术有限回天乏力。”

    郎中稍微做了固定、开了一大包草药就吩咐需要静养,摇着头叹息着走了。

    白峰这一来下不了炕,只能成天躺着,自己连筷子都抓不起来,吃饭更需要人喂。

    等人都出去了,灵儿走近炕前,眼珠子骨碌碌望着白峰,“爷爷,疼不疼?”

    白峰故意拧着眉头,“疼,眼泪都要出来了。”

    “敢不敢叫灵儿给你把断骨接上?”

    白峰哈哈大笑,他已经知道当日白子琪的短腿就是这孩子歪打正着给接好的。

    “敢,有何不敢?”

    灵儿还没见过这样听话配合的好病人,当时就眉开眼笑,只是刚笑了几声就皱起眉头。

    “怎么,听说你连小狗的断腿都能给接好,难道还怕接不好我这老头子?放心,就算接不好我也不会说什么,你就大胆试试吧。”

    灵儿还是犹豫,“没有止痛和止血的药剂啊,那些药粉都在爷爷身上。我又不知道是什么药配起来的。”

    白峰点头,“这个倒是没错,当年军营里你爷爷的止痛麻药汤确实是一绝。不过我可以给你开个方子,你叫下人准备了来也可以止痛麻醉的。至于止血药粉嘛,我有上好的白玉止血膏,你只管用就是。”

    灵儿大喜,当下白峰口述,灵儿喊人来写,好半天总算是凑出一个方子。药很快配来熬好了,灵儿灌白峰喝下,然后从里面关了门,开始接骨。

    阿淘也被赶出门外了,小东西不知道里面要发生什么,急得拿爪子一个劲儿扣门。

    灵儿捏着白峰早年用过的一把小匕首,匕首是精钢锻造,十分小巧锋利。

    寒光闪闪,逼近枕边。

    灵儿却忽然迟疑了,“究竟你那麻药汤有用吗?我告诉你这刀子下去可是很疼的,是要把肉割开,再把里面的碎骨头渣子一点点拼接起来,到时候你疼起来万一挨不住——”

    白峰用左手慢慢褪下自己的裤子,露出一截大腿,“孩子那你来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你可认得?”

    灵儿看一眼就捂住自己的眼睛,“都是伤口啊,白爷爷你哪里落下这么多旧伤?比我的阿淘还伤多,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像阿淘一样淘气,天天爬树跳墙不听你爹娘的话?”

    白峰把积满刀枪剑痕的腿掩起来,望着这天真淳朴的孩子笑了,“所以我比你的阿淘还结实还不怕疼呢,你就赶紧动动刀子吧,我相信你的接骨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

    灵儿舔着嘴唇甜甜地笑了,“那是,这个我要比爷爷还厉害呢。每次阿淘断腿都是我给接骨呢。”

    阿淘拍门的声音更响亮了。

    灵儿板着小脸儿真的用匕首划开了白峰的胳膊。

    白峰嘴里咬着一根筷子,目光望着墙上高处悬挂的一把大弓,那是黑鹤的弓,白子琪从九茅山里带出来,他就挂起来了,现在每天一抬头就能看到它。

    刚开始不怎么疼,毕竟皮肉松弛,可是匕首碰触到骨头茬子的时候,疼痛尖锐明显起来,白峰悄悄咬紧了嘴里的筷子。

    “白爷爷你疼不疼?”灵儿一面擦着自己额头的汗,一面问。

    白峰闭上眼睛摇头,不疼。

    好像有十万把细碎的箭簇在骨头深处搅动。

    疼痛像一万只蚂蚁在全身啃噬。

    钻心疼痛不过如此,洗筋伐髓也不过如此。

    筷子发出嘎巴巴的声音。

    “白爷爷你很疼吧?”

    “不——疼——”含混的声音从白峰齿缝间挤出。

    灵儿颤抖着手快快地对接着那些细碎的骨茬。

    “白爷爷你要是疼就哭出来吧——刚开始接骨的时候阿淘就一个劲儿汪汪哭呢——”

    白峰却闭着眼睛静静地睡着了。

    “咦,原来白爷爷的麻醉汤远比爷爷的厉害,能把人直接给麻得睡着了。可见白爷爷是一点都不疼痛的。”

    灵儿高兴,又放慢了速度,像姑娘绣花一样精心的续接着。

    白峰心头的蚂蚁变成了十万只,一百万只,无数无数,在爬,在蠕动,在啃咬,在咋吮,在蚀骨,疼啊,痛啊——无数星星在眼前晃动,铺天火光在眼前燃烧,烙铁在心上烫过……

    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似乎要飞起来飞起来……

    白玉麟被狗叫声吸引,跑过来张望,试着推门,屋子里静悄悄的,“白爷爷在歇息——”灵儿喊道。

    “那你瞎叫什么?是不是饿了想吃肉?”白玉麟抱起狗去喂肉。

    “好了——一切顺利,白爷爷的白玉止血膏果然厉害,只流了很少一点血——”灵儿欢快地拍手,已经用木板和白布捆扎好了整条胳膊。

    “白爷爷你该醒醒了——”

    白峰睁开了眼。

    灵儿是孩子,哪里能发现白峰眼里的疲惫和瞬间的苍老,他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不上七天保证可以抽掉外面的线,有半个月就能活动了——不过你是老人,你应该要比阿淘好得慢点,那你就一个月开始活动吧。”

    “孩子,你知道刮骨疗毒的故事吗?”白峰忽然问。

    “知道啊,那是关云长的故事,关羽真是厉害,难道不怕疼吗?”

    白峰摇头,“从前我一直对这件事不以为然,不就是刮刮骨头吗,一个大男人家咬咬牙就过去了,现在我算是明白了——”

    “白爷爷你明白什么了?你是遗憾他那时候没有你这样的麻醉汤是不是?”

    白峰深吸一口气,“是啊,我、我那麻醉汤,确——实——好——”(未完待续。)

298 暗惊

    “媳妇你干什么去?”

    柳万赶在哑姑脚后跟上。

    哑姑胳膊上垮一个篮子,“蔬菜冒出小苗来了,野草也冒出来了,乘早锄锄。”

    “这么快就出来了?这才几天呀?我来的时候你才种呢。”白子琪从旁边过来,也笑着搭腔。

    清风里,少女扬起了瓷白的脸,轻轻地笑着,“雨水足,土地肥沃,所以种子埋下去就抢着发芽,看这样子,不上半个月我们就能吃到新鲜菜蔬了,自己种的吃起来才有味儿呢。”

    “是啊,”白子琪不自觉地接过来,“一没有用化肥,二没有打农药,纯天然绿色菜蔬。”

    说完看哑姑,她正望着高处的塔体愣愣走神。

    白子琪悄悄擦一把冷汗,自己刚才失言用到了那个世界的词儿,幸好她没注意,不然自己这穿越者的身份岂不是就暴露了。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想将自己的身份先隐瞒着。

    柳万伸手在哑姑面前晃动,“媳妇儿你又发什么傻呢?”

    哑姑思绪被扰乱了,不好意思地冲白子琪笑笑,“我在犯愁,里面的塔梯,什么时候才能修起来呢?”

    白子琪赶紧把心里一直藏着的好奇问出来:“为什么你们非得修塔梯呢,现在这样不是正好吗?我也进去看了,楼梯修到中途也可以啊,为什么非得要爬到高处去?”

    哑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似乎要回答这个问题有困难。

    柳万望着高处,“是不是媳妇儿想爬到塔顶上去?去干什么呢,看风景吗?嘻嘻,半空中的风景一定很好看,到时候我第一个爬上去。”

    哑姑却忽然转换了话题,看向白子琪的眼睛,“你也觉得自己种菜吃是好事吗?浅儿万哥儿还一个劲儿笑话我呢,说附近农家种的随便买来就是,何必亲自下田劳累,我觉得享受的不是吃到多少菜,而是这个过程,看着泥土被自己挖松,埋下种子,再看着种子发芽出苗,这个过程能让人明白很多和生命和成长有关的事情。”

    白子琪赶紧点头笑,“是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劳动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呢。”

    “既然这么说,为什么不也来帮帮呢,那块地还等着挖呢。”

    哑姑很爽朗地笑着,丢过来一把短锄。

    浅儿深儿惊诧地跑出来看,这个小奶奶呀,来这里吃好喝好过好日子就是了,还要自己亲自种菜,不许别人动手也就罢了,现在怎么又使唤上人家大少爷了?这可使不得呀——

    浅儿赶紧从白子琪手里去夺锄头。

    “大家要求我们女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那就也要男子上马能打仗下马读书卷,肩能挑手能提,自然也能下田开荒种菜了。浅儿你不要一惊一乍的,劳动面前人人平等。”

    劳动面前人人平等?白子琪悄悄笑了,果然是个穿越者,有些词儿她自己不知觉就从嘴里跑出来了。

    几个人挖累了,出汗了,回到屋子里梳洗了,白子琪拿来纸笔,“表弟妹的字体我一直很喜欢,想多学学,所以请你再写一张。”

    哑姑也不推辞,捏笔写了,她的毛笔字实在没大进步,歪歪扭扭的,很快写出一张来。

    白子琪望着这字迹看,看着看着渐渐傻眼了。

    依稀记得跟她从前手谈的时候那种字体很特异,但是白子琪留下的记忆很稀薄,只记得那好像是简体字,所以他的用意是当面看她写出来,如果真是简体字,就能断定她是穿越者的身份。

    可是看到一个个汉字从她手底下写出来,他惊呆了,这字体,这一笔一划落在纸上的顺序,这间架结构,这汉字的模样,他竟然十分熟悉。

    有多熟悉呢,就算是把它们放在无数人的字体当中,他也能一眼就认出这是谁的笔体,因为这字体曾给他写过情书,那时候他们在大学里,还没钱买手机,没钱上网发邮件,宿舍楼下的公共电话总是被爱煲电话粥的恋爱狂霸着,所以他们选择写信,这有些古老的通信方式,给恋爱中的小情侣带来了一股全新的体验,他们甜蜜地趴在灯下写,写完了投进信箱,然后彼此开心地等待着那张心爱的纸笺飞到彼此面前去。

    她的笔体算不上多好看,但是不潦草,一笔一划总是很认真。

    后来有了手机,联络方便了,再也不写信了,那几封珍贵的信,他一直珍藏着。

    她的笔体,他再熟悉不过。

    为什么?

    为什么哑姑,眼前这个小女子的手心里竟然写出了王亚楠的字迹?

    难道……

    白子琪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把一声巨大的惊讶深深捂进胸腔。

    这奇怪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关注,大家正好奇地瞅着他。

    他赶忙顺势松开嘴巴,两手捂住了肚子,慢慢地蹲下去,“我、我肚子疼——忽然肚子疼——”

    “嘻嘻,是不是早饭贪吃,吃多了想拉臭臭——”柳万笑。

    白子琪装作脸红,赶紧猫着腰跑了出去。

    “粗俗的家伙,拉臭臭这话也能随便说?”哑姑抬手来打柳万额头,可是手里拿着笔,只能在他前额狠狠地画了一毛笔。

    柳万跑出门,嘴里很不服气:“为什么我肚子一疼你就骂我去拉臭臭,白表哥想拉臭臭你不要我说?难道他有什么特殊?”

    惹得大家在身后笑。

    白子琪在茅厕里逗留了好长时间不出来。

    急得柳万在外面团团转,也捂住了小肚子,“我要尿尿——夹不住了——”

    “深儿过去扒下他裤子,叫他就在我们面前尿——我就不信了,这会儿你会夹不住——”哑姑板着脸吓唬。

    柳万跳着脚不捂肚子了,踮着脚想看茅厕的里面,“表哥为什么还不出来,是不是掉茅坑了?”

    气得浅儿直翻白眼,真拿他没办法。

    白子琪在墙上慢慢地画着三个字。

    黄土垒砌的墙面正好写字,指甲划过,一个个字体很醒目。

    “王——亚——楠——”

    阳光从东边照过来,照亮了这三个字。

    白子琪瞅着它们看,将它们反反复复地看。

    (亲们,因为种种原因,哑姑玉经几乎没给推荐,现在看来这本书已经扑了,说实话我无比遗憾,毕竟自己把将近一年的心血投进去了,常常熬夜,常常**思构思,只想写得好一点,不要和别人雷同,写出温度,写得精彩。但是没办法,成绩惨淡。我决定开始准备下一本,争取将遗憾在下一本里补回来。现在开始哑姑玉经只能一天一更,赶年终写完就是。然后新年开始发新作。不过大家放心,哑姑玉经我已经有了完整的大纲,故事发展脉络已经理得很通顺,所以绝不太监决不放弃。忠心谢谢一路跟读下来的童鞋,要不是你们的不离不弃我可能真的会草草收场,所以,谢谢你们。含泪鞠躬。)(未完待续。)

299 送钱

    忽然他笑了,眼里含着泪光,低低地呼唤:“亚楠,亚楠,真是巧,我们竟然都活着,都到了这里,而且还能再次遇上,我们的缘分真是三生注定,那辈子是我对不起你,这辈子就让我好好补偿你——我一定好好地好好地补给你——”

    “啪——”一个大土块从头顶上飞过来,落在白子琪头上开了花,黄土沫子刷拉拉乱飞。

    白子琪浑然不觉,慢腾腾提起裤子走出来,痴痴地望着哑姑看。

    “瞧你,太淘气了——”浅儿赶紧拿把扫帚要给白子琪刷去尘土。

    白子琪却冲着哑姑直愣愣说:“你等着,我会把一切处理好就来找你,你一定得等着我——”说完不再解释,忽然就进屋拿起自己的外衫就要走。

    柳万怎么肯答应,胶皮糖一样粘着:“白表哥再多留些日子嘛,这样我们大家每天在一起种菜说话做好吃的,多好,急着离开做什么?”柳万拉着白子琪胳膊,一个劲儿挽留。

    白子琪摇摇头,“离开好多天了,家里爷爷会惦记的,再说我昨夜梦到了爷爷——”嘴里这么说,目光不看柳万,看向哑姑的脸。

    哑姑似乎也沉静在什么心事里,慢腾腾的,“万哥儿不懂事,白表哥不要在意。”

    柳万委屈,只是挽留他多待些日子嘛,为什么我就不懂事,嘴巴吊起来,“白表哥在的日子大家都快乐,臭媳妇你也快乐,你和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抿着嘴笑呢,还变得喜欢打扮了呢,可你跟我说话就知道呵斥我不懂事——”

    一句话把白子琪和哑姑都给说愣了。

    白子琪抬头看过来,发现哑姑也正在愣愣发傻。

    你有吗?我在你真的快乐一些?

    我有吗?他在我怎么就开心了?难道我一直不开心?

    “我一定会让你快乐的——”白子琪说完就拉开门跑出去了。

    一道白色身影在门口一闪,等浅儿深儿柳万等追出去,他已经跑远了。

    “小奶奶,他那些话什么意思呀?奴婢怎么听得糊里糊涂的?”

    深儿返回来,想了想,忍不住问哑姑。

    哑姑怔怔瞅着大门口,那个高大英俊的身影就是从那里消失不见的。

    哑姑摇摇头,忽然笑了,“谁知道呢,神经兮兮的——管他呢,我们得尽快准备修理塔内楼梯的事情。”

    有人拍门,浅儿拉开,一个梁州府的护卫,“我们有事情见女神医。”

    “银子来了——”匆忙中浅儿听到小奶奶轻轻笑着说。

    护卫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封信,火漆封得严严实实。

    哑姑当下就拆了,里面两封信,是张知州写给哑姑的,另外一封是给她女儿的。哑姑扫一眼看到“蓝儿吾儿”的字样,就马上折起来叫人送给张紫蓝去。

    张知州信中的措辞很客气,说感谢哑姑对女儿的照顾和医治,希望能彻底治好早日归来。另外,梁州府决定拨付资金壹万零,用于整理忘世塔未完成的工程,把忘世塔打造成当地著名风景胜地,造福百姓,云云。都是官话了,哑姑淡淡扫一眼就丢开。手颤抖着打开了信封里随信笺带来的一沓银票。

    “哇——一千两,哇好多——”柳万在边上兴奋得直跳。

    “我摸摸——摸摸嘛——”

    哑姑真的把银票递到他手里,柳万小心翼翼捧着摸了,看了,又递回来,“媳妇你真棒,果然赚钱了,晚上我们吃什么?要不要美美犒劳一顿?”

    哑姑看着柳万的小脸,想捏一把脸骂他就知道吃,就是个酒囊饭袋,可话到嘴边忽然想到现在银子难题解决了,塔梯自然很快就会修起来,那时候就是自己离开的时候,都要离开永远不见了,这段日子就好好宠爱一下这孩子吧——手指软软地摸着柳万的脸蛋,妩媚地一笑,“好,想吃啥尽管要。”

    柳万顺杆子就爬,“哦,媳妇答应了,我可以吃自己喜欢的吃好吃的了——我要吃红烧五彩凤、干锅八味丸、凉拌三彩丝、干锅软包!”

    深儿在身后只翻白眼,还这么贪吃啊,当日在梅家镇子,就是他一个劲儿撺掇着要吃好的,加上自己心里有气,就大手大脚花完了积蓄才被柳颜卖掉了。

    浅儿耐心地笑着,“万哥儿,你要的都是咱灵州府的名吃嘛,现在我们在山茅子,自然吃不到你要的。”

    “那我吃白玉点骨——”柳万瞪着眼,滋着牙,一副馋相。

    “白玉点骨?”哑姑喃喃,神色肃穆,眼前蓦然显出那副结实的身板,那张高傲的面孔,那最后变得热情的笑脸。

    鱼王,他,他们,现在还好吗?

    这时候门口又传来拍门声。

    哑姑皱眉,她早就告诉过住在大门外的卫士,没大事儿尽量不要来打扰,张小姐需要清净地养着。

    深儿开了门,却不放人进来,只把脑袋探出去,门口一张笑吟吟的男子脸。

    “说是找女神医的,又说是什么自家人,我们实在拦不住。”张家的护卫一脸为难。

    深儿揉揉眼睛,哗啦开大了门,嘴里惊喜得大喊:“是你呀?你怎么来了?”

    原来来的人是和老钟一起留在灵易的车夫,果然是从柳家出来的人,后来老钟留下他们在万记做伙计。

    这伙计身上早就没有一点车夫的样子,收拾得干练利索,穿戴也气派,神态显得落落大方,看来万记的日子真是锻炼人。

    “钟掌柜派我来的,我一路循着打听一个叫忘世塔的地方,费了些周折,总算是见到你们了——”伙计欢快地笑着,“我要见小少爷和小奶奶。”

    张家的护卫本来要阻拦,说实话那天白子琪来他们就很不乐意放进门去,他们表面上装作张家的下人,其实身上担负着护卫小姐安全的重责,但是看到白子琪和哑姑他们十分熟悉,进去了也就白天在里面,夜晚还是出来到外面和护卫们一起睡,张家的护卫这才放了心。现在又来了一个男子要进去。要不要阻拦呢,这样人来人往的,又是年轻的男子,万一对知州小姐清誉有损呢?这些普通的下层女子倒是没什么,知州大人的女儿可是千金小姐呐。(未完待续。)

300 红利

    但是柳万和哑姑都已经过来了,哑姑含笑和来人说话,很自然地让人进门,护卫们知道这女神医正在设法医治自家小姐,连张知州老爷都对她敬让三分,所以不敢干涉,便暂时退了开去。

    伙计一进门就整理一下衣衫,跪下去对着柳万和哑姑磕头,“见过大东家,见过小奶奶,小的代钟掌柜问小奶奶好。”

    柳万笑得合不拢嘴,“我果然是大东家啦?我的权力很大是不是?是不是万记的伙计见了我都得磕头问安?”

    伙计瞅着他看了看,显得有些吃惊,“小少爷似乎比前段日子更好了一些,气色不错啊。”

    哑姑含笑淡淡点头,“还可以吧,刚来忘世塔效果还不明显,需要再住些日子才知道呢。你告诉老钟叔叫他不要挂心,替我们往府里送个信儿,就说一切都好。”

    伙计又抬头瞅瞅柳万,柳万有些得意地挺起小胸膛,心里说你想看就一次看个够吧,反正我脸上又没有绣花儿。

    伙计却不看了,从怀里捧出一封信。

    柳万一瞅见那厚厚的信封就跳了起来,“哇,今儿什么日子,好运连连来,又是一个送钱的。”

    伙计不解地抬头,心里说他怎么知道我是来送钱的,难道已经有人在我前头送过钱了?

    “这是钟掌柜叫我送来的,说是这几个月的红利。”伙计把银票递上。

    哑姑细看银票,“看来买卖还不错,回去告诉钟掌柜,你们辛苦了。”

    浅儿早就备好了茶点,伙计简单吃了就启程离开了。

    “以后每隔半年结算一次红利吧,这一趟来来去去的太远,太辛苦了。告诉钟掌柜,也不用巴巴地跑来送了,以后你们的大东家自然会去万记巡视的,那时候你们再确定一个结账的办法。”

    哑姑慢慢说。

    伙计回头,小奶奶的声音淡淡的,笑容也是淡淡的。他望着那张熟悉的小脸,心里觉得暖烘烘的,不由得喃喃念道:“我们都很感谢小奶奶,常常在一起念叨呢。”

    哑姑还是淡淡地笑着,“为什么要感谢我?你们自己下苦自己挣钱吃饭,我又没做什么。”

    伙计想说,可是一肚子话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浅儿已经打开了大门,等着相送,他只能告别出门。

    走出去老远了,心头还清晰地印出那张脸。

    说实话从前的时候他对这位小奶奶没怎么在意,觉得她就是个穷佃户家的小丫头,自从柳家出来,一路跟下来,他亲眼看到那么多事情在她手里发生,她却一路从容不迫地迎接了下来,还做出了很多一般人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开在灵易的万记,现在钟掌柜可是常常念叨着这位小女子的好呢,夸她的才智性情胜过一般女子。

    正因为有了小奶奶的万记,他这个柳府里最不起眼的车夫也过上了好日子,如今每月挣的银子远比做车夫多了好几番,干的事情还体面得多。

    辞别了众人,伙计走出老远,又喝住马匹停车,回头遥遥地望着高处那座塔默默祈祷了几句,祈祷它能保佑小奶奶事事顺心,早日达成心愿。

    小奶奶有什么心愿呢,一个女子的心愿,无非就是自己的丈夫和公婆,那么他希望小奶奶能早日替柳万治好怪病,并早日返回柳家,并从此得到柳丁卯夫妇的器重,做一个富门大户里真正的少奶奶。

    院子里,塔下,哑姑送完伙计离开,并没有急着进屋,而是怔怔地抬头望着高塔。

    清风吹,风铃在八面檐角铮铮然作响,声音动人心魄。

    浅儿发现她的小奶奶出现了一瞬间的走神。

    “小奶奶,想不到我们的万记真的能挣钱了。”

    浅儿的喜悦藏不住,都在眼睛里了。

    哑姑望着那欢喜的小脸,浅浅地叹一口气,“以后挣大钱的日子长着呢,有你大把花钱的时候。”

    这话什么意思呢?

    浅儿不明白,想问,但是小奶奶的神色已经变得懒懒的,似乎心里有事,就不敢问,只能把这句话闷在心里慢慢地回味。

    “浅儿,其实在这里生活,每月有人送银子花,有你们相伴,还能开荒种菜,养鸡养鸭,每天呼吸着新鲜空气,这样的活法挺好的是不是?”

    浅儿眼里显出讶然,小奶奶这话是又是什么意思?她发现小奶奶近来总爱说些古里古怪的话,可惜兰草姐姐不在身边,她是最懂小奶奶的,她在也许能明白一二分。

    “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啊——”浅儿听到小奶奶低低地感叹,“还是归去来吧——”

    随着感叹结束,她慢慢地回屋去了。

    浅儿苦笑着摇摇头,心里似懂非懂,是不是小奶奶在这山茅子小地方已经待腻了,想回灵州府去?

    梅家镇子,药堂改成的万记,后堂里,曹掌柜在拨拉算盘,噼里啪啦响了好一会儿,从一堆账簿前抬起一张汗津津的肥脸,笑得咧开了花。

    伙计一看掌柜这样,顿时也高兴,“大掌柜,是不是挣了银子?”

    “何止是挣了,挣了不少呢,比我们开药铺足足地多出来好几番的利润呢。”曹掌柜眉开眼笑,“准备一下下月的货,还有给大家涨工钱,我说到做到,只要大家好好卖力干。”

    伙计高兴得直点头。

    “那么,这利润,我们要不要给她们分呢?徐郎中那天临走可是丢下话的。”伙计忽然想起来,试着提醒曹掌柜。

    曹掌柜肥肥的眼窝里一对黄眼珠子狠狠瞪一眼伙计。

    “凭什么给她们分?徐郎中她可曾来这里坐诊看病?那个小女子她可曾来这里走走看看?她们想不劳而获,从我们身上白白地捞银子,我们不能便宜她们。万一徐郎中哪天来了,我们把这本账册给她看就是,这上面我们亏得一塌糊涂,简直要揭不开锅了。”

    伙计看到掌柜果然另外备了一份账。

    伙计眼里闪出一丝疑惑,曹掌柜怎么能这么做呢,明明徐郎中也做了贡献的,万记这些药方子都是人家一味一味地配好,做出样品,才叫曹掌柜照样子大量去做的,据说那方子也是来自那个小女子之手呢。如今挣钱了怎么就没有她们的份儿呢?

    “鞭长莫及,她们不在眼前,怎么能知道我们的买卖是好还是亏呢。”曹掌柜追加一句,似乎在为自己的贪心辩解。

    梁州府万记,账房先生把上月的账目结算清楚交给柳颜。

    “怎么就赚了这么点银子?买卖不是很好吗?每天都大把进银子呢,怎么最后几乎不赚钱?”

    柳颜瞪着好看的杏核眼。

    账房先生早就有答案了:“东家你有所不知,我们店是从马家饭店接收过来的,虽然不收房租,但是马家那些老伙计我们都养着了,人手多,开销就大。而且我们开给大家的月钱要比一般的店铺都高。”

    “那从这个月起裁人吧,马家饭铺那些伙计只要上了四十岁就全部裁掉一个不留,还有,大家的工钱也得减少,我们不是慈善机构,不能倒贴钱养着无关的人。”

    这话声音不低,身后几个伙计听得清清楚楚。

    裁人减钱的话很快就传开了,万记顿时弥漫在一片沉默古怪的气氛里。

    (亲爱的们,300章了,谢谢你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