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大明全文阅读 第13分节

第九十四章 .春闱临近.

    不知不觉,时间已是二月中旬。

    春闱、殿试、南巡,已是近在眼前。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已经足够人们做很多事情了。

    这段日子里,百姓们忙着为生计而奔波,商人们忙着赚更多的银两,清官清流们忙着为民请命,野心家们忙着用各种谋划来实现自己的野心。

    但若说这两个月来庙堂上最忙的人,怕就是太子朱和堉了。

    在此之前,朱和堉虽贵为太子,但在庙堂上的地位却很尴尬,因为朝中各大派系的压制,以及德庆皇帝的不喜,他只能扮演一个类似于清流领袖的角色。如今随着德庆皇帝的态度转变,朱和堉终于掌握了一些权利,虽只是主持南巡准备,但很显然朱和堉决心很大很足,想要通过这次机会,向朝野天下证明自己的能力。

    所以,这两个月以来,朱和堉除了继续领袖清流之外,也一心扑在了南巡准备之上,上午还在核查账目,下午已是派人巡查地方,昨天还在检查工程进度,明日就会探查民生。忙上忙下,据说整个人都因此消瘦了一些。

    不得不说,朱和堉做的很不错,当初赵俊臣的那些建议,他全都认真实行了,所作所为,甚至要比赵俊臣预料中还要更好。

    然而,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然朱和堉竭尽所能的紧紧盯着一切,但依然挡不住地方官员们的私心私欲,当初赵俊臣预料中会出现的混乱,果然一个个的都出现了。

    为了争赶进度,州府官员们开始强征百姓。“全凭自愿”一词成了空谈,民间自是一阵怨声载道。

    为了讨好皇帝,各地官员皆是大动干戈,有建造河舫的,有用布匹纸锻装饰沿途风景的,有修建行宫的,诸般花费,远远超过了太子拨下的银两,而亏空的银两。自然是需要百姓来承担。

    为了谋取好处,地方大户与地方官府诸多交易,百姓们修路拓河的功劳,纷纷被转嫁到从未出工出力的地方大户头上,而绝大部分百姓,对此却懵然不知。

    这种欺上瞒下的作为,地方官员们做起来极为熟练顺手,朱和堉虽然盯的很紧,但毕竟人在京城,虽发现了不少。也惩戒了不少,但没有发现的却总是更多。

    只是,在一些“有心人”的干预下,由此而产生的矛盾与民怨。皆是被掩盖了下来,如今的京城中枢,依旧是一片平和,甚至颇有不少为朱和堉歌功颂德者。

    那些“有心人”之所以要这么做,并非是为了帮助太子朱和堉,只是在等待着矛盾与民怨的积蓄。引导之下。让这些矛盾与民怨在最合适的时候,一同爆发出来。

    春闱会试,万众瞩目,儒生名士们汇聚于京城,或许正是最合适的时机。

    ………

    如今的赵俊臣,大约也可以归类到“野心家”、“有心人”之中,而且算是居心不良的那一种。

    所以,这两个月来。赵俊臣虽对外声称“养病”,但实际上却少有闲着的时候。或是借着“悦容坊”的扩营扩建来为自己培养人才。或是借着同济庙来渗透各派势力,或是营建自己在京城中的情报网络。或是关注玻璃、珍妮纺纱机等物的研制。

    当然,庙堂之上的大小事情,赵俊臣也一直都在紧紧盯着,从不放过丝毫。

    不过,随着春闱将近,赵俊臣如今最关注的事情,还是春闱会试之中,自己能找到多少可用的人才。

    ………

    “柳子岷做的不错。”书房之中,赵俊臣看着手中一份名单,笑眯眯的说道:“真没想到,不过短短两个月时间,他竟然能找到这么多‘志同道合’的人才,难得难得。”

    赵俊臣手中的名单,不久前柳子岷才刚刚送到赵府,名单上的人物,都是柳子岷在本科应试举子中为赵俊臣寻到的“人才”,其中出身、才学、心性皆有标明,并在柳子岷的蛊惑下,如今皆是有意向赵俊臣靠拢。

    看着这份名单,赵俊臣好似已经看到了“赵党”一派日后在朝廷之中慢慢壮大的模样。

    许庆彦笑着点头道:“是啊,少爷,这柳子岷虽说是个小人,但小人自有小人的好处。他在网罗朋党、联络情谊方面,确实有一套手段,这两个月来,他到处活动,拉拢试探,巧舌蛊惑下,本科举子之中,已是有不少人都聚在了他的左右,皆是有心要投靠少爷。”

    顿了顿后,许庆彦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又说道:“赵和、赵宣两人如今身为他的书童,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暗中盯着柳子岷,按照他们传来的消息,就连那江南才子赵山才,这些日子也与柳子岷越走越近,甚至都开始称兄道弟了,只是那赵山才对少爷您的态度未明,所以柳子岷也没有把他放到名单中。”

    “赵山才?柳子岷竟然连赵山才都拉拢到了?”

    听许庆彦这么说后,赵俊臣不由惊讶。

    赵山才乃是本届应试举子中,最有可能夺得会元的热门人选之一,即使是赵俊臣,也听说过他的名字。

    许庆彦却摇头道:“那赵山才虽说与柳子岷较为亲近,但总是若即若离,每次柳子岷试探他对少爷的看法态度时,这个赵山才却总是避而不谈,偶有几句,也总是有赞有贬,却也不见有亲近少爷你的意思,就算柳子岷借着少爷的名头去拉拢他,这人也总是岔开话题,让人看不明白。”

    听了许庆彦的解释,赵俊臣反而有了兴趣,问道:“有赞有抑?他对我又是怎么赞怎么贬的?”

    许庆彦回想片刻后,说道:“他说少爷你是治世之奸臣,若在乱世,必为贾诩之流,将来也必将名传天下,但却会毁誉参半,还说少爷你自巡查潞安府前后,恍若两人,让他看不明白。”

    听到这番评价,赵俊臣沉默了片刻后,突然一笑,道:“治世之奸臣,这般评价倒是有趣。”

    沉吟片刻后,赵俊臣突然又说道:“你给柳子岷传一句话,就说明天傍晚,让他带着这份名单上的这些人,到天海楼一聚,我到时候也会碰巧到天海楼打打牙祭,趁着机会与这些人见上一面,看看这些人究竟如何,否则光听柳子岷片面之言,总是让人心中没底,能见一见了解一番也好。”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那个赵山才,到时候也让柳子岷带上,这个人说不定会是一个真正的人才,虽然如今态度未明,倒未必不能拉拢一番。”

    对于赵俊臣的吩咐,许庆彦自是点头应下了。

    不过,犹豫了片刻后,许庆彦却又说道:“不过,少爷,庙堂上的事情我虽然不大懂,但我总觉得,如今你既然有心借着这次春闱收拢一批人才,是不是对这个柳子岷太过信任了一些?有心投靠少爷的举子,如今已是隐然以柳子岷为首,若是将来这些人形成了一个小团体,就像左兰山、顾全他们一般,岂非不好控制?”

    赵俊臣笑道:“无碍,柳子岷还没有那般能耐,就算这些人将来聚于一处,也并非坏事,如今我门下的官员,左兰山、顾全他们也过于一家独大了,虽然我还能驾驭的了,但若是在将来能为他们培养一个对手,倒也是件好事。不过,柳子岷这批举子只是咱们的人才储备罢了,将来即使能成长起来,怕也要等一段时间。”

    就在赵俊臣与许庆彦两人闲谈之际,书房外有人禀报道:“启禀老爷,首辅大人府中管事求见。”

    赵俊臣对着许庆彦微微点头,许庆彦扬声道:“把那人领到书房来。”

    如今,随着赵俊臣两个月时间的修养,“身体渐愈”,已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接见客人了。

    ps:今天享受了一下国庆大堵车的服务,刚刚回到住处,更新少了,见谅,不过难写的部分大都写完,明天会有三更。(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狮子与绵羊.

    第九十五章.狮子与绵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同样的,有怎样的主人,就会培养出怎样的仆从。

    之前,赵俊臣曾见过温观良府中的管事,和温观良一样,皆是视财如命的性子。

    至于许庆彦那嚣张跋扈的小人性子,也是与从前的赵俊臣一脉相承,如今的赵俊臣虽然已经李代桃僵,心性手段也是截然不同,但许庆彦的性子却已经固定了下来,无法轻易扭转,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而周尚景府中的李管事,也是一样,虽只是初次接触,但其神态动作,细微之间,皆有一些周尚景的影子。

    “首辅大人门下管事李成,见过赵大人。”

    被人领到书房后,李管事规规矩矩的向赵俊臣行礼,沉声说道。

    虽然代表周尚景而来,却没有丝毫狐假虎威的样子,神态谦卑内敛,但双眼半睁半合,总让人无法轻易察觉到他的心绪波动。

    看着李成的神态气度,再想想许庆彦一贯以来的“皇帝老大、少爷第二、而我就是天下第三”的嚣张样子,赵俊臣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人比人,气死人,赵俊臣如今的人才积蓄,终究不能与周尚景相比,眼前这个李成,只是周尚景府里的一个普通管事罢了,但初次一见,其气度神采,就已经要远高于自己身边的许庆彦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笑道:“李管事莫要多礼,不知首辅大人派你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李成抬头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许庆彦,见赵俊臣并没有让许庆彦暂避的意思,知道许庆彦是赵俊臣的亲信,也就不再遮掩,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双手捧着递给了一旁的许庆彦。

    待许庆彦把密信转交给赵俊臣后,李成才沉声说道:“赵大人,依我家老爷的意思,如今庙堂之上形势已定,诸般谋划皆已经准备妥当,正是蓄势待发,而大人您的身体也该养好,并复出庙堂了。”

    “哦?”赵俊臣轻笑着拆开密信,一边细细查看着,一边随口说道:“我已经到了病愈的时候了?”

    对于赵俊臣的询问,李成却没有多话,只是垂首等待着赵俊臣的回复。

    赵俊臣把密信看完后,神色古怪,似乎隐约间叹息了一声。

    沉默良久后,赵俊臣缓缓开口道:“你回去跟首辅大人说一声,就说我这段日子已经闲惯了,身子心性也懒散了,还想再休息一段时间,直到半个月后,也就是春闱开始前,才会复出庙堂,这段时间,诸般谋划,让首辅大人同沈、黄两位阁老看着办就是。既然计划已定,准备已妥,接下来的事情,有我没我,已经没什么区别了。我接下来继续躲到后面看戏就是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一直情绪内敛的李成,神色间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讶,问道:“大人当真还不打算复出?如今时机已到,难道大人您不打算亲自对付太子殿下吗?”

    赵俊臣挥手笑道:“有首辅大人、黄阁老与沈阁老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有没有亲自参与,也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信得过几位前辈,想来就算没有我,他们也必能处置妥当的。”

    李成沉默片刻后,又向赵俊臣躬身行礼道:“既然大人心意已决,小人自会以大人的原话回报我家老爷,只是还望大人三思,按我家老爷的意思,这个时候还是同进同退为妥。”

    ………

    当李成离开后,赵俊臣再次拿起周尚景传来的密信,又细细的看了一遍。

    然后,却是一声叹息。

    这封密信,却是周尚景在向赵俊臣通报计划进度,里面详细描述了从京城到江南,沿途各地方,在太子朱和堉的主持下,因为南巡准备,而造成的诸般祸害。

    简单地说,这诸般祸害,祸国殃民之处,百姓损失之高,还远在赵俊臣当初的想象之上——他终究还是小觑了如今大明地方官员的肆意妄为。

    虽然太子一党如今依旧懵然不知,但实际上,因为南巡的准备安排,地方官府的私下作为,如今民间已经是怨声载道了。甚至在官府迫害之下,还出了不少家破人亡、百姓流离失所的惨剧。

    按照周尚景的计划,很快的,这般民怨民恨,就会汇聚于京城,爆发开来,并将矛头直指太子朱和堉。

    虽然这般计划,本就是赵俊臣亲自谋划,并是主要推动者之一,虽然赵俊臣在谋划之时,也早已有了觉悟与准备,但想到如今民间的诸般凄惨景象,赵俊臣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有戚戚。

    毕竟,他自己就是造成这些民间惨剧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虽然已经残存不多,但赵俊臣终究还有些“良心”存在。

    所以,虽然明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复出,能加大对太子一党的打击力度,并能在事后分到一些好处,但因为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用何般心情来面对即将到来的民怨民愤,所以赵俊臣还是下意识的不想再继续参与。

    “心态终究还是不行啊,明明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不敢亲自面对,没法像周尚景他们那般眼中只有利益,却没有善恶是非……”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许庆彦已是觉得赵俊臣情绪有些不对,问道:“少爷,你在想什么?”

    赵俊臣悠悠道:“我之前曾听过一番言论,说是若是由一只狮子带领一群绵羊,绵羊也会养成狮子一般的性子,悍勇嗜血。若是由一只绵羊去带领一群狮子,狮子也会养成绵羊的性子,懦弱胆怯。两相争锋,由狮子带领的绵羊,能够轻易击败由绵羊带领的狮子。”

    顿了顿后,赵俊臣却笑道:“原先我还觉得这般言论颇为有理,但现在看来,狮子就是狮子,绵羊就是绵羊,由绵羊来统领一群狮子,或是由狮子统领一群绵羊,又哪里能改变绵羊与狮子的本性?狮子与绵羊相处,绵羊注定是要被吃掉的。就好比贪官与清官,由一个清官统领一群贪官,只会被下面贪官整治的体无完肤,反倒是由一个贪官统领一群清官,说不定反倒会把下面的清官全部拉下水,最终同流合污……”

    赵俊臣这番话,前面的狮子与绵羊的论调,许庆彦似懂非懂,但后面清官与贪官的论点,许庆彦却理解的极快。

    所以,许庆彦理所当然的说道:“这是自然,贪心乃是人之本欲,世人虽说无数,但终究是顺从于欲望的十占其九,有毅力有决心能抵挡本欲诱惑的,却是少之又少,否则这世上又哪里有这么多的贪官?”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不由愣了。

    这般有哲理的话,不似许庆彦能说出来的。

    转头向许庆彦看去,见许庆彦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赵俊臣恍然。

    对许庆彦这种小人而言,这番看似深妙的话语,只是小人们眼中最浅显的道理。

    而最浅显的道理,往往也是最不容置疑的真理,哪怕这般真理只是存于小人眼中。

    摇头失笑后,赵俊臣突然问道:“庆彦,咱们府里,如今可用的银子有多少?”

    许庆彦暗暗计算片刻后,说道:“总有一百多万两吧,少爷你要用银子?”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取出十万两银子来,其中一部分以‘悦容坊’的名义,在直隶各地开些粥棚与免费医馆,若是我所料不错,接下来就要有流民拖家带口的来京城告御状了,不管出于私心还是本心,总要让这些流民活下去才是。另外一部分,则让人拿着,沿着京城到江南,在陛下南巡途经各地,想办法救济一下受损百姓,这次咱们造孽不小,虽说有些虚伪,但能补救的话,还是补救一下为好。”

    ………

    就在赵俊臣带着矛盾的思绪,打算做些亡羊补牢的事情,来安慰自己残存不多的良心之际,那李成已是回到了周尚景府中。

    在周府,却不仅仅只有周尚景一人,黄有容、沈常茂两人也在,三人正商议着什么。

    听了李成的禀告后,周尚景还未说些什么,沈常茂已是冷哼一声,说道:“这赵俊臣究竟在搞什么鬼?该复出的时候不复出,躲在一旁看戏,难道还想把咱们几人当做棋子,为他冲锋陷阵不成?”

    黄有容似笑非笑,道:“怕是俊臣害怕自己这个时候复出,接着又随着咱们一同攻击太子朱和堉,会被陛下怀疑吧?俊臣有时候也太过小心了一些。”

    沈常茂却冷声说道:“太没担当,将来又怎能成就气候。”

    周尚景缓缓叹息一声,轻声道:“罢了,无论有他没他,计划总要继续。其实俊臣这时候选择暂避也好,他如今还逆不了陛下的意思,若是陛下到时候逼着他支持太子朱和堉,咱们反而会多些阻力。”

    顿了顿后,周尚景又说道:“既然俊臣他只打算看戏,那么咱们就任由他看戏就是。接下来依计行事吧。”

    “首先是都察院。”沈常茂冷笑道:“都察院自被太子掌控后,给咱们添了不少麻烦,如今也是回报他们的时候了。”

    随着三位阁老一番定语,京城中枢,风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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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第一更,后面还有两更。第二更正在检查,马上就来。

第九十六章 .风暴伊始.

    第九十六章.风暴伊始.

    第二天,早朝之际。

    朝会刚刚开始,太子朱和堉就已是迫不及待的向德庆皇帝进呈,称南巡的诸般安排,河工、道路、龙舟、御驾等等,如今皆已是准备妥当。并在他的亲自监管之下,所用银钱,要比预计之中节省近八万两银子,速度进度,亦比预计中要提前了十日有余。在此期间,不仅没有劳民伤财,反而借着机会办了不少惠民之事,增加了民心士气与朝廷声望,民间百姓更是一片赞扬云云。

    得到消息后,德庆皇帝自是大喜,对朱和堉的办事能力大加夸赞,诸般赏赐不提。

    而朝中清流,又一向对太子朱和堉最为支持,趁着这般机会,更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好似南巡的诸般安排,之所以如此顺利,全是太子一人之功。

    舆论之间,太子朱和堉在朝中的声势,也随之愈加高涨。

    凭借着声望、功勋与德庆皇帝的支持,太子接下来的掌权参政之路,好似一片坦途。

    然而,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事情只是刚刚开始。

    ………

    却说那都察院,身为朝廷的喉舌与耳目,主掌监察、弹劾以及建议之权,不仅是明朝监察制度的主要实施者,更是朝廷与民间的联系纽带,其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责,至关重要。

    原本,像都察院这般重要的衙门,朝中各大派系自然不会放过渗透的机会,一向最是势力混杂。

    只是,随着德庆皇帝的诸般安排,太子朱和堉的两大亲信——李成儒与吕纯孝分别成为了都察院的左右督察御史之后,这都察院的势力,就渐渐开始被太子一党所掌控,如今已是成了太子一党的大本营所在,原先各大派系安插在都察院的棋子,或是被拔掉,或是被压制。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日子以来,都察院给朝中各大派系添了麻烦无数,弹劾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乃至于赵俊臣的折子,与日俱增。

    而吕纯孝身为都察院的两大长官之一,对于这般情况,自是居功至伟。

    ………

    这一日,下朝之后,吕纯孝回到都察院衙门的时候,面色红润,心情颇佳。

    事实上,今日朝会上,庙堂上那些为太子歌功颂德的声音,正是由他带起安排的。

    想到随着太子渐渐被德庆皇帝重视,太子一党在庙堂上的崛起,也就近在眼前,吕纯孝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在吕纯孝身旁,李成儒的心情也是相似。

    两人说说笑笑之间,一同来到了吕纯孝的办公房间,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分宾主落座后,李成儒当先笑道:“吕大人,如今陛下心思明确,不仅不再压制太子,反而找着机会为太子增加声望功勋,想来等到南巡之后,太子殿下再多些镇国代政的经历,陛下他也就能放心的让太子殿下掌握实权,为国分忧了。”

    吕纯孝也是笑道:“正是如此,如今的形势,实在是难得的良机,只是随着太子殿下日后渐渐实权在握,与周尚景他们的争锋相对,怕也就不可避免了,我等身为太子亲信,也要早做准备才是。”

    李成儒冷哼一声,道:“朝中那些贪官权臣,咱们与他们争锋相对的时候还少了?都察院身为朝廷喉舌,如今已是在咱们的掌控之中,再加上陛下支持,就已是立于不败之地,那些权臣贪官,就算权势再大,咱们又怎会惧怕?”

    吕纯孝虽然也觉得有理,但终究稳重一些,道:“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妙,先不说周尚景那个老狐狸老奸巨猾,就算是赵俊臣这个小狐狸,交锋之间咱们也从没占到过便宜,不可轻视。”

    顿了顿后,吕纯孝又皱眉道:“还有,这次太子殿下他为陛下准备南巡,周尚景、黄有容、沈常茂他们,竟然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刁难,今日我等为太子请功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对,太过顺利,反而让我有些不安,总觉得他们在谋划着什么。”

    李成儒笑道:“吕兄你太过虑了,陛下对这次南巡的重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周尚景他们又哪里敢刁难?而这次南巡准备,在太子的亲力亲为下,也确实顺风顺水,不仅没有劳民伤财,反而惠民利民,实实在在的功劳,又哪里是他们能反对的?”

    不知为何,听了李成儒这么说,吕纯孝反而心中有些隐隐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轻声喃喃道:“但愿如此。”

    然而,话声刚落,房外就有敲门声响起,颇为急切。

    “吕大人可在?吕大人可在?下官有急事禀报。”

    吕纯孝微微一愣,已是听出门外是肖盛的声音。

    肖盛身为都察院的监察御史,乃是吕纯孝的亲信,自然也属于太子一党。

    “进来吧。”

    随着吕纯孝的吩咐,房门“啪”的一下就被肖盛撞开,然后就见肖盛面色苍白,跌跌撞撞的来到了吕纯孝的面前。

    见肖盛如此,吕纯孝皱眉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竟然让你如此慌乱?”

    肖盛却顾不得解释客套,甚至连一旁的李成儒都没看到,只是把一份折子递给了吕纯孝面前,说道:“吕大人,您先看看这份弹劾折子,刚刚才收到的。”

    吕纯孝见肖盛如此急切,神色也严肃了一些,接过折子,打开一看,没过多久,面色也渐渐的苍白了起来。

    一旁的李成儒不由奇怪,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竟是让吕大人如此失态?”

    吕纯孝双眼有些失神,似乎考虑着什么为难之事,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的把折子递给了李成儒。

    李成儒打开折子一看,更是不堪,身体一颤,险些跌倒。

    这是一封山东道的监察御史弹劾山东菏泽知府张顺德的折子,称张顺德为了准备德庆皇帝的南巡,近两个月来劳民伤财,大动干戈,仅仅只是为了给德庆皇帝建造一处暂歇行宫,就强征了七十余户民宅,让四百余名百姓流离失所。而为了补足建造行宫的银子,菏泽一地的税赋银子,更是被私加了一倍有余,如此一来,菏泽一地,自是怨声载道。

    今日早朝,太子朱和堉才刚刚向德庆皇帝禀呈,称南巡准备万无一失,更没有劳民伤财之举,声望声势也因此而大增,但朝会刚刚结束,这封弹劾折子就到了,这岂不是在扇打朱和堉的脸面?

    但事实上,这封弹劾折子,给太子朱和堉、乃至于太子一党带来的危机,却远不止于此。

    最关键的问题是,都察院在收到这封折子后,究竟该不该呈给德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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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凌晨前还有一更哦。

第九十七章 .左右为难.

    第九十七章.左右为难.

    这封弹劾折子,都察院究竟该不该转呈给德庆皇帝?

    这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吕纯孝在都察院任职多年,经验丰富,对于这封弹劾折子所带来的影响,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后,很快就已经想明白了。

    这封折子虽然弹劾的是山东菏泽知府张顺德,但矛头却隐隐指向了太子朱和堉。

    只是,其真正用意,却未必不是为了图谋如今已经被太子一党所掌控的都察院!

    经过早朝上清流们对太子朱和堉的歌功颂德,这南巡的诸般安排,如今已好似太子亲力亲为,大小事情,皆是由太子亲手安排一般。这般造势之下,有功劳自然全都是太子的,但有了过错,也需要太子来担着——至少也是一个监察不利的罪名。

    如今太子声势正旺,这种时候,这般弹劾折子,不管事情是真是假,以都察院的立场,自然都不应该进呈给德庆皇帝。若是事情是假,平白会添加波折,损耗太子贤名,若是事情是真,更会被朝中政敌抓住痛脚。

    只是,这封弹劾折子,虽然明指山东菏泽知府张顺德,暗指太子朱和堉,但吕纯孝总觉得,这封弹劾折子的真正用意,未必没有针对都察院的意思。

    任谁都知道,都察院如今已是太子一党的大本营,这封折子若是由都察院压了下来,不呈给德庆皇帝,将来一旦事发,在世人看来,就是太子朱和堉在以权谋私,借着都察院的势力来掩盖自己的失职与无能!

    如此一来,或许太子在德庆皇帝的庇护下会无事,但在朝中政敌们的攻击下,都察院却免不了一场整顿清洗,太子一党刚刚才得以在都察院立足,清洗整顿之下,更会失去根本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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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说,这封弹劾折子,用心实在险恶,不管都察院有没有把它呈给德庆皇帝,都会对太子一党造成打击。

    就在吕纯孝心思百转的时候,李成儒已是把这封弹劾折子摔倒桌子上,冷哼道:“无稽之谈,自太子殿下为陛下准备南巡后,地方官府那边,咱们一直都在盯着,就怕他们会坏事,巡查官员安排了一波又一波,这菏泽咱们也派巡查官员去过,若是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咱们怎么可能不知情?”

    顿了顿后,李成儒又补充道:“不用说了,这封折子里的事情,必然不是真的,定是有人看太子殿下风头正盛,所以捏造事实,为太子殿下添堵。这种折子,咱们直接驳回就是,犯不着进呈陛下。”

    吕纯孝却问道:“若这折子弹劾的事情是真的呢?咱们虽然安排了巡查官员,但那些地方官员一向惯于欺上瞒下,咱们安排的那些巡查官员,被地方官员欺瞒糊弄了,也是极有可能。”

    到这里,吕纯孝一字一顿道:“若这件事是真的,咱们却把这弹劾折子压下不报,事情反而更加严重,那就是咱们都察院庇护太子,就是都察院失职、太子失德,一旦事发,咱们这些人就会被赶出都察院,从此再无翻身之地!”

    李成儒刚来都察院不久,不似吕纯孝经验丰富,经过吕纯孝的提点,才想到这般深意,不由面色一寒。

    “你的意思,是咱们把这封折子呈给陛下?”

    犹豫片刻后,李成儒问道。

    吕纯孝却苦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若这件事是假的,咱们贸然把弹劾折子呈上去,就平白损了太子殿下的清名;若是这件事是真的,却只是一个偶然事件,只是个人所为,咱们不仅没有压着,还把折子呈上去,也会被周尚景他们抓住把柄,太子殿下更会声望受损;所以,这封折子我是不愿意进呈给陛下的。但若是这封折子的出现,乃是有人刻意所为,所图谋的不仅仅只是太子,还有咱们都察院,把这封折子压下去,对咱们而言,无疑更是自寻死路。”

    听吕纯孝这么说,李成儒也是左右为难,迟疑片刻后,又问道:“要不,咱们把这件事交给太子殿下定夺?”

    吕纯孝却摇了摇头,道:“太子的性子过于刚正,这件事若是让他知道了,这封弹劾折子咱们必然是要进呈陛下的,说不定太子他还会亲自向陛下请罪。”

    商讨之间,吕纯孝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来。

    “吕大人你有主意了?”

    见吕纯孝如此,李成儒不由大喜,连忙问道。

    吕纯孝却摇头道:“没有,我去见老师,老师他眼光睿智深远,又经验丰富,必然会有办法的。”

    吕纯孝的老师是太子太师肖温阮,肖温阮如今虽然已是有意致仕,由何明来接替,但毕竟只是打算罢了,在何明没有来京之前,肖温阮还是太子一党心中的主心骨。

    听吕纯孝这么说,李成儒也是大喜,连忙说道:“我也一同去。”

    吕纯孝却摇头道:“不可,若是真有人在谋算咱们都察院,这里必须有人时时坐镇才行,李大人你还是留下吧,以防意外。”

    李成儒犹豫一下后,终究还是点头应下了。

    ………

    因为事情紧急,快马加鞭下,没过多久,吕纯孝已是来到肖温阮府前求见。

    肖府书房中,肖温阮靠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听着吕纯孝将事情前后和种种顾虑一一说明,虽然事情重大且左右为难,但肖温阮经历风波无数,神色依旧平静。

    肖温阮的岁数比周尚景还大,早已垂垂老矣,精力不济,但他的眼光依旧老辣,手段依旧让人钦佩。

    待吕纯孝说完之后,肖温阮闭目沉默良久后,在吕纯孝的紧张注视下,突然颤悠悠的开口道:“那封折子你可带着?”

    吕纯孝不敢怠慢,连忙把折子捧到了肖温阮面前。

    肖温阮接过折子后,细细查看了一遍,然后颤巍巍的走到书桌前,缓缓说道:“为老朽磨墨。”

    吕纯孝虽然不知肖温阮何意,但还是不敢怠慢,连忙为肖温阮磨墨。

    接着,就见肖温阮拿出一封样子相同的折子,开始在上面书写起来。

    肖温阮所书写的,却正是之前的那封弹劾折子,字迹话语,竟是一摸一样!

    不过片刻后,肖温阮已是把弹劾折子重写了一份,然后回递给吕纯孝,说道:“你看看这封折子与你收到的那封弹劾折子有什么区别?”

    吕纯孝强压下心头的震惊,接过折子细细查看,然后说道:“完全一模一样,只是中间多了几个错字。”

    肖温阮似乎有些精力不济,缓缓说道:“是啊,多了几个错字,都察院虽有为陛下转呈地方弹劾折子的权责,但若是折子有了错处,也有驳回之权,这封折子有了错字,你就把它驳回去让山东的监察御史重写就是,如此一来,理由充分,即争取了时间,也不会有人能抓住你都察院的把柄。趁此期间,也好派人去菏泽那边看看事情是真是假,在此之前,事情就不要告诉太子了。”

    听肖温阮这么说,挥手之间就把事情解决,吕纯孝不由钦佩,只觉得姜还是老的辣。

第九十九章 .决心

    ~日期:~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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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计分敌心,使敌自累,二计伤敌力,损敌元气,三计杀敌,伤敌根本,谓之连环计也。”

    吕纯孝从肖温阮处得到了解决办法,自觉万无一失,自是欢喜的离去了。

    然而,吕纯孝却不知道,待他离去后,原本一脸疲惫且神色平淡的肖温阮,面色却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肖温阮与周尚景斗了一辈子,对于周尚景的心机手段,最是了解不过。

    这封突然出现的弹劾折子,仅仅只是一个小手段,但时机拿捏正好,竞是让太子一党进退两难,不论如何抉择,都是有损无益,其巧妙、其隐蔽、其阴狠,杀入于无形,再结合这些日子以来的庙堂形势,肖温阮已是从中看到了周尚景的影子。

    虽然这件事情看似被肖温阮轻易的解决了,但肖温阮更加清楚,周尚景的心机手段绝不止于如此,他一旦要算计某入,其谋划计策、陷阱攻势,绝对是一环套一环,即防不胜防,又步步紧逼。

    靠坐在太师椅中,肖温阮沉默良久,突然一声轻叹息,喃喃自语道:“看来,随着太子如今声势渐起,又有陛下扶持,周尚景他终于还是出手了。老夫当初就是的于此,才想要致仕还乡,由何明来接替太子太师的位置,以何明的心机城府,与周尚景相争相斗,倒也是旗鼓相当。却没想到何明还没来,周尚景就已是迫不及待的要出手了。”

    “周尚景o阿周尚景,你如今早已权倾夭下,又年岁已大,虽是权臣,但于君于朝,皆是功大于过,今后功成身退,即能善终追谥,又能余荫后入,岂不是正好?为何竞还不知足?难道你还想要延续老周家的权势,甚至控制未来储君不成?”

    又是一声轻叹,肖温阮继续轻声自语道:“不过,以周尚景的手段来看,这怕是才刚刚开始o阿,或许仅只是一番试探也说不定,老夫与周尚景斗了一辈子,总是有败无胜,早已厌倦,却没想到临老临死之际,终究还是躲不开,不仅不得清闲,还要与你再斗一次,罢了罢了,老夫如今终究还是太子太师,在致仕之前,总不能任由太子被入陷害,不过,这一次,老夫却不想再败了。”

    下定决心后,原本垂垂老矣、一直是有气无力的肖温阮,竞似突然精神了许多。

    扶着太师椅旁的扶手,肖温阮略带吃力的站起身来,然后唤道:“来入。”

    不过片刻,就已是有肖府下入推门而入,垂首问道:“老爷您有何事吩咐?”

    肖温阮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来到书桌旁,执笔快书,写下了一封短信,并将之塞入信封后,才缓缓说道:“派入拿着老夫的名帖,快马加鞭,去湖南看看何明那老家伙究竞动身了没有,若是还没有动身,就把这封信交给他,催促他快些来京。”

    说话间,肖温阮眼中闪过了一丝疑虑。

    早在四个月前,他就开始与何明联络,让何明来京接任太子太师的位置,算算时间,何明早就应该来京了,但这些日子以来,肖温阮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虽然已是下定了决心,要与周尚景再次斗法一番,但过往的战绩,却让肖温阮终究没有底气,若是有了精通帝王心术的何明在旁帮衬着,情况自是不同。

    待下入恭敬的接过密信后,肖温阮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终究还是开口,继续吩咐道:“还有,派入去京城南郊的老君观,让那里的道士为老夫炼制两颗金丹服用。”

    听肖温阮的这番吩咐,那下入身子一震,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惊讶,下意识的阻止道:“老爷您还要继续服用金丹?这怎么可以?金丹这种东西,虽然服用后会精神一些,但外盛内虚,伤入肌理,老爷您又不是不知道。”

    肖温阮自从年过六十后,信奉道教养生之道,常骋道士炼制金丹服用,但时至今日,得到了教训,却早已是明白,所谓“金丹”,都是骗入的玩意,由黄金、水汞等物炼制的丹药,又哪里是入能服用的?尤其是那水汞还是剧毒之物!

    正如那下入所说,服用金丹后,虽能在一时间内精力旺盛,甚至连头脑都会清晰许多,但却是外盛内虚,透支元气罢了。若是年轻体壮些,服用“金丹”还算是有利有弊,至少还有元气可透支,但到了肖温阮这般岁数,元气早已耗尽,“金丹”之物,却已是与自杀毒药没什么区别了。

    听了下入的劝告,肖温阮沉默了片刻后,突然一笑,带着些许洒脱,缓缓说道:“到了老夫这般年岁,能做到‘外盛,就已经不错了,又哪里顾得上有没有‘内虚,?不管是再活三年,还是再活一年,又有什么区别?”

    顿了顿后,肖温阮又说道:“老夫的大限是什么时候,老夫不知道,但老夫却明白,老夫真的已经老了,精力不济,脑子也再没有当年的清晰敏锐,许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了。若再这样继续下去,又哪里是那入的对手?金丹之物,对老夫而言虽是剧毒,但只要能让老夫多些精力精神,只要让老夫头脑清晰些, 只要让老夫能与那入多僵持一段时间,最终护得太子周全,无论代价如何,老夫也认了。”

    肖温阮的这番话,下入并没有听懂,但肖温阮话语中的决意,这下入却听出来了。

    所以,这名下入沉默片刻后,终于一咬牙,点头道:“老爷,我明白了,我这就去为老爷安排。”

    看着下入离去的背影,肖温阮回到太师椅上坐下,面现疲惫,双眼微闭,喃喃道:“老了,当真是老了,仅仅只是做了这么点事情,就已经把精力耗尽,若是老夭能再给我几年时间,我又何必去依靠金丹这种毒物?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当真如此”

    声音越来越低。

    经过了这些事情,肖温阮真的需要休息了。

    京城的一举一动,总是瞒不过周尚景的眼睛。

    包括肖府和都察院的一切。

    所以,很快的,无论是吕纯孝探访肖温阮的消息,还是都察院把弹劾折子驳回的消息,又或者是肖府派入前去城南老君庙求金丹的消息,都已是传到了周尚景这里。

    此时,沈常茂与黄有容已是离开,书房之中,只剩下周尚景,还有周府的总管周德。

    如肖温阮一般,周尚景此时正靠坐在太师椅中,双眼微闭,听着周德向自己汇报消息,得知那份弹劾折子被驳回后,神色不动,似乎早有预料。

    但得知肖温阮派入去老君庙求金丹的消息后,周尚景却突然轻轻一叹,缓缓睁开了双眼,神色之间,亦是闪过了一丝遗憾。

    见周尚景如此,周德不由一愣,轻声问道:“老爷,怎么了?“

    “老夫在庙堂之上纵横多年,能让老夫钦佩的对手不多,但肖温阮却算是一个。”周尚景幽幽道:“老夫钦佩他的地方,不是其他,正是他的那股子倔劲与正气,庙堂之上,各派势力,总是时敌时友,有争斗就有合作,老夫虽政敌无数,但也基本都合作过,就像这些日子老夫与黄有容、沈常茂、赵俊臣他们合作一般。”

    顿了顿后,周尚景神色间多了一些感慨,又说道:“但这些年来,至始至终都把老夫视如敌寇,从未在私下里与老夫联合的,怕就是这个肖温阮了♀老家伙,年轻的时候,和如今的太子一般性子,在他眼中,忠臣就是忠臣,权臣就是权臣,两者之间,根本没有联合的可能,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油盐不进,让老夫亦是无可奈何。”

    周德陪笑道:“迂腐之入罢了。”

    周尚景一笑,点头道:“说他迂腐,确实迂腐,但若说他是一个完入,却也可以。老夫曾派入私下入查他,却发现这入为官数十年来,竞是从未在私下里收过贿赂,一生正直,所作所为,也皆是为君为国,能力手段亦是不缺,若非他生的时候不对,像他这种入,和老夫不同,怕是注定是要流芳百世的。”

    说到这里,周尚景又是一叹,道:“说真的,像这种入,真的太少了,老夫与他虽是敌非友,但这些年来争斗之间,也总是钦佩的,若非是他对老夫不屑一顾,老夫倒是不介意与他成为朋友。”

    听周尚景这么说,言语之间对肖温阮颇为认同,周德却也不敢再说肖温阮的不是,只是垂头等着周尚景的吩咐。

    只是,周尚景今日不知为何,竞是一改常态,谈兴大发,又说道:“这一次,这肖温阮的决意,倒是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前些年他依赖金丹之物养生,老夫是知道的,本以为这次要再逼他几次,让他手忙脚乱,自觉精力心力不济后,才会再次想起金丹的提神外盛之效,却没想到他发现了是老夫出手后,不用逼迫,就已是去求金丹了,看来他这次与老夫相斗,是下了不小的决心o阿。”

    说到这里,周尚景摇了摇头,似乎有伤感之色一闪而过,叹息道:“肖温阮虽然手段心机不如老夫,但经验丰富,眼光老辣,有他在一旁护着太子,即使是老夫,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成事,所以,他留不得,可惜了,这世上完入本就不多,如今又要少一个。”

    接着,却见周尚景从书桌一旁,拿过一方檀木盒子,放在手中抚摸良久后,递给了面前的周德,轻声道:“这里面,有两颗早已练成的金丹,准备了好多年,如今终于到了用它的时候了。周德,你把它送到老君观吧。”

    周德眼中一亮,已是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恭敬的结果盛放着金丹的盒子,笑道:“老爷放心,该怎么做,我明白。”

    周尚景似乎不想再说什么,双眼微闭,挥手让周德退下了。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决心”一词,往往与“牺牲”同意。

    但牺牲却有两种,一种是牺牲自己,另一种是牺牲他入。

    ,

第九十九章 .书与九宫鸟.

    对于周尚景的手段计划,肖温阮的应对筹谋,赵俊臣并不知情,而且也不想知情,接下来他只需要躲在幕后看戏即可。

    所以,就在肖温阮派人去城南老君观求金丹的时候,赵俊臣也带着许庆彦离开了赵府。

    此时,晌午刚过,距离赵俊臣去天海楼的时间还早,但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因为装病的缘故,一直困在赵府而不能外出,早已是厌烦了,所以虽然时间还早,但还是早早的出府,打算趁机在京城闲逛一番,看看热闹,也换换心情。

    而且,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赵俊臣就一直想在京城中游览一番,看看这个时代最繁华之地的风貌人文,只是一直忙着其他事情,始终都抽不出时间精力,如今终于得闲,也算是趁机了结心愿。

    ………

    出府后,赵俊臣与许庆彦二人坐上了马车,赵俊臣靠坐在车厢中,等待着马车的开动。

    然而,等了一段时间,马车却迟迟不见动弹。

    就在赵俊臣奇怪的时候,许庆彦亦是一脸的奇怪,向赵俊臣问道:“少爷,咱们这是要去哪?”

    听了许庆彦的询问,赵俊臣摇头失笑,原来马车不动,是自己没有说明目的地的原因。

    “出来透透气罢了,也不用刻意去哪里,恩,庆彦,京城你比我熟悉,就由你来安排。”赵俊臣语气随意道。

    许庆彦点了点头,笑道:“要我说,少爷你也是该换换心情了。恩,钟鼓楼那边一向最是热闹,有杂技有说还有戏剧,就是鱼龙混杂,总有些混乱。宣武门那边则最是繁华,不仅有京中最大的市,还是京中文房四宝、古董珍玩的集散之地。常有人在那边淘到好东西,而且如今春闱临近,各地会馆才子云集,争文斗词,也时常会出现一些趣事。”

    说到这里,许庆彦试探的问道:“少爷,要不咱们去宣武门那边逛逛?”

    赵俊臣依旧不在意。挥手道:“不是说了吗?这事你看着办,我跟着看热闹就行。”

    见赵俊臣这么说,随着许庆彦的一声吩咐,马车开动,自是向着宣武门方向走去。

    自明朝以来,京城中开始出现“东富西贵”的说法,商人富贾们往往在东城居住,而像赵俊臣这样的朝廷官员,府邸则大都集中在城西,而宣武门正是位于城西。离赵府倒是不远。

    一路上,赵俊臣掀着车厢上的帘子,饶有兴趣的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诸般热闹景致,虽说融不进去,只觉得自己与眼前这片热闹无缘。像一个旁观者。但依然打消了一些烦闷,觉得自己轻松自在了许多。

    没过多久,马车已是来到了宣武区,下了马车后。就让车夫在这里候着,赵俊臣与许庆彦则向着眼前热闹街市中走去。

    正如许庆彦所说。这里颇为热闹,店铺林立,大都是卖些文房四宝、古董珍玩之类的雅物,路上来来往往的,亦大都是身着儒装的读人,虽然热闹,却自有一番文雅之意。

    “少爷,这里是南街,大都是古玩商铺,再往前走,就是坊道了,大都是铺摊,但要说如今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坊道旁的会馆街了,京城里的各地会馆,大都集中在那里,各地赴京赶考的应试举子,也大都在会馆中住着,为了在会试前为己扬名,甚至有不少举子在那里摆了斗文擂台,最是有趣。”

    知道赵俊臣一向不关注这些,所以下了马车后,两人徒步前行间,许庆彦向赵俊臣详细介绍道。

    赵俊臣笑道:“咱们今天不过闲逛散心罢了,也不用刻意去凑那份热闹,走到哪儿算哪儿。”

    说话间,赵俊臣看街旁的一家古董店铺颇是气派,亦是随意向着店内走去。

    ………

    大约半个时辰后,赵俊臣已是离开了遍布着古董店铺的南街,虽然手中银票不少,但赵俊臣却没有花出去分文,两手空空,没有买任何东西。

    无他,赵俊臣虽然并不重视古董珍玩的收集,但因为下官送礼、皇帝御赐等等原因,赵府之中,诸般珍贵的古董珍品依然不少,若论珍奇贵重之处,亦远比那些古玩铺子里的要高,再加上赵俊臣本身也没有鉴赏古玩的能耐兴趣,再贵重的珍品,到了赵俊臣手中也是暴殄天物,所以也只是随意游览,至始至终都没有购买的意思。

    但等到了坊道,赵俊臣的兴趣却浓重了许多。

    如今的赵俊臣的房,虽说奢华贵气,面积也不小,但内中藏,却实在窘迫,大都只是四五经、史记春秋之类的通用籍,连一个架也摆不满,偶尔闲来无事,赵俊臣想找几本来翻翻,也总是找不到自己想看的。

    这次来到坊道,见眼前铺摊无数,想到自己房中的窘迫,赵俊臣总算找到了花钱的地方。几乎每个摊位店铺,赵俊臣都会逛一逛,兴致勃勃,见到想看的籍,也不讲价,就会顺手买下。

    不过,以赵俊臣的性子,买的册虽多,但大都只是传纪杂谈之类的闲罢了。

    如此一来,不过刚刚逛了两家店三处摊,赵俊臣就已是买了诸类籍三四十本,眼见许庆彦再也拿不了更多,面色愈苦,赵俊臣索性多花了一些银子,让那些店老板把自己所买的各类籍直接送到赵府。

    而没了搬运的顾虑后,赵俊臣在买的时候,也更加大手大脚起来,到了后来,只要是赵俊臣没见过的册,看也不看,甚至不理会中内容,直接就买下了,只当是为自己的房装饰颜面了。

    等一条坊道走完,已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赵俊臣估摸着自己这次至少买了四五百本各类册籍。

    “若是银子不缺,倒也有些好处,想买就买,还不用讲价。”

    虽然如今的赵俊臣,即使在京城之中,也是数得着的有钱人,但这却是他第一次体验到挥霍银子的快感。

    暗思之间。赵俊臣向身旁的许庆彦笑道:“今后你要记得时常派人来市逛逛,若是有府里没有的籍,就直接买到府中,这样一来,今后我得闲的时候,也有事情能打发时间。”

    许庆彦却说道:“要我说,少爷你还是闲暇时自己来这里淘比较好。这样也能顺便散心,若是能淘到好,少爷你也能多一份开心。就是下次少爷你来淘的时候,最好多带些人来,刚才我一个人搬着那么厚一摞,到了现在臂膀都还是酸的。”

    说话间,许庆彦还不住揉着自己的肩膀,显然刚才为赵俊臣搬的经历,让他受苦不小。

    见许庆彦如此,赵俊臣自是摇头失笑。

    谈笑之间。赵俊臣已是带着许庆彦走过了坊道,转而向西,向着会馆街走去。

    只是,在坊道与会馆街的交接处,一家店铺,却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

    “珍禽阁”看着眼前的店铺。听着店铺中传来的叽喳鸟叫声。赵俊臣神色间略带惊奇,向许庆彦说道:“没想到这里还有贩卖鸟雀的店铺。”

    许庆彦笑道:“少爷你却是不知,许多珍奇鸟雀,在京中那些达官显贵眼中。也算是难得的珍玩,像是画眉、柳莺、寿带、翠鸟之类。都有不少人在买,甚至还有人府里养着孔雀、鹰、丹顶鹤之类的大禽。有时候,许多珍品鸟雀,甚至能卖出上百两银子的大价钱。”

    说到这里,许庆彦似乎兴奋了一些,又问道:“少爷,要不咱们也买几只玩玩?”

    赵俊臣神色怪异的看了许庆彦一眼,然后摇头叹道:“怎么一涉及到玩上面,你就什么都知道,平时也不见你打听这些。但平日里让你多读,也不见你学问有什么长进。”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摸着头尴尬而笑。

    话虽这么说,但看着眼前的“珍禽阁”,赵俊臣想起自己在上一世时从某部电视剧中看到的段子,神色一动,已是迈步向着“珍禽阁”走去。

    进入店中,很快就有店铺伙计迎来。

    只是,不待伙计招呼,赵俊臣已是开口问道:“你这店里有鹦鹉吗?”

    ………

    当赵俊臣从“珍禽阁”离开时,一旁的许庆彦,手中已是提着一方鸟笼。

    只是,鸟笼之中,却不是赵俊臣之前要买的鹦鹉,而是一只九宫鸟。

    赵俊臣在“珍禽阁”倒是涨了不少见识,才知道了世上虽有“鹦鹉学舌”的成语流传,但若说最通人性、最善模仿人言的,却并非鹦鹉,而是九宫鸟。比起鹦鹉来,九宫鸟叫声更好听,更珍贵,能学会的人言,也更多。

    “少爷你要教这只九宫鸟什么话?”

    出了“珍禽阁”,许庆彦已是知道,赵俊臣并非想买鹦鹉,而只是想买一只会学人舌的鸟类,所以好奇问道。

    “愿吾皇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赵俊臣笑着说道。

    许庆彦不由一愣,不知道赵俊臣为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

    但片刻之后,许庆彦已是反应过来,“愿吾皇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正是赵俊臣要让九宫鸟学的话语。

    许庆彦面现钦佩之色,说道:“原来如此,还是少爷聪明,若是让这只九宫鸟学会了这句话,再进呈给陛下,陛下定会高兴,也定会更加看重少爷。”

    赵俊臣却摇头笑道:“这鸟我不会主动进呈陛下,而是要让人无意中透露给陛下知晓才对,到了那时,这只九宫鸟将会摆放在佛堂之中,它之所以会说这句人言,也是因为我天天在佛堂这般向佛祖祈祷的缘故,它听久了,自然也就会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许庆彦神色间的钦佩愈重,赞叹道:“若是这般,陛下得知少爷你天天在佛堂为他这般祈祷,定然会更加感动,就不知道到时候陛下会如何嘉奖少爷。”

    赵俊臣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嘉奖什么的倒不重要,只要陛下对我放心些,别再盯着我这么紧,我也就满足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似乎想起来什么,又问道:“对了,咱们府里可有佛堂?”

    许庆彦一愣,片刻后才尴尬的说道:“没有,少爷你又不信这些。”

    赵俊臣摆手笑道:“不碍事,回去让人收拾个房间,在摆个房间,请个和尚到府里,佛堂也就有了。”

    说话间,两人已是来到了会馆街。

    会馆,自明朝永乐年间兴起,如今在京城中最是普遍,大都是由同乡组成的组织场所,向来是同乡或是同行的聚集之处,与乡土观念及封建势力相结合,从某方面而言,算是一个地域性的互助组织。

    而每次京城会试殿试期间,各地的举子考生,亦大都会在各地的会馆居住,一来价钱便宜,二来互帮互助,甚至能用来攀附权贵。

    比如说,这些日子的江苏会馆,就时常往赵府送帖子,想让赵俊臣去江苏会馆见见那些家乡考生,用意为何,赵俊臣自是清楚。待“病愈”之后,自然会“欣然前往”。

    毕竟,同届、同乡、同门,这“三同”往往是古代王朝官员结党的必经之路,其中同乡又是最为重要的一环,赵俊臣自然不会忽视。

    正如许庆彦所说,随着春闱临近,会馆街颇是热闹,来来往往的,也多是应试举子。

    只是,赵俊臣看到这番热闹,还没来得及四处游玩,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争吵,却是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力。

    “肖文轩,你不要太过分了,你真以为我们斗不过你吗?”

    向着争吵源头看去,最显眼的,却是一个年轻读人,此时正跌坐在地上,双眼失神,而这名读人之所以显眼,却是因为他穿着一身丧服!

    ps:今天其实写了不少,大概有一万多字,不过后面的一些描述,总让虫子觉得不满意,正在修改,今天就先上传这些好了,但明天应该会有三到四更。另,上一章的章节数写错了,见谅见谅。(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反派角色(上).【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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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春闱将近,许多赴京赶考的各地来子,或是为了扬名,或是为了展露才华,或是为了印证学问,经常会在相聚之处摆擂与人文斗,文章、六艺、诗词、对联,胜负相争之间,总有一番热闹可看。

    此时,在会所街头,赵俊臣身前不远处,正是一处简陋的文斗擂台,仅只是由几面桌子拼凑而武。

    擂台旁竖立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面三尺长两尺宽的白布,写着“斗联”二字。

    显然,这是一处邀斗对联的擂台。

    只是,此时的擂台上,一名好似擂主的年轻书生,却跌坐在那里,双眼暗淡空洞,面色灰败绝望,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不知为何穿着一身白色孝服,看上去极为扎眼。

    在他旁边,则另有几名读书人在轻声宽慰着什么。

    与此同时,一名身穿月白儒装的中年文士,似乎正打算离开擂台,那嘲弄讥讽的冷笑神色,好似铭刻在脸上一般,让人看着讨厌,却被一名青年书生挡住了脚步。

    “肖文轩,你欺人太甚,你真以为我们斗不过你吗?”

    青年书生手指着中年文士,目光逼人,怒容满面,大声喝道。

    中年文士依旧冷笑着,怡然不惧,瞥眼看着眼前这名青年书生,反问道:“哦?难不成这场赌斗是你们赢了?事实不正是你们斗不过我吗?你们这些人,迂腐愚笨不说,才学不如人,除了强词夺理还会些什么?既然你们摆了擂台赌斗银钱,难不成我等打擂之人还只准输不准赢了?”

    说到这里,名叫肖文轩的中年书生,声音中尖酸刻

    o的味道愈加明显,又说道:“还有,苏尧你挡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若是你想赢回这些银子,大可以再来比试,只不过,前提是你们手中还有银子才行,若是你们没了银子……你们虽然学问不佳,但‘好狗不挡道,这句俗语,总应该听说过吧?”

    听了肖文轩的讥讽反击,那名叫苏尧的青年书生,脸上怒意愈重,但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言,只是依旧用手指着肖文轩,浑身颤抖。

    见苏饶如此,肖文轩更是不饶人,冷笑一声后,又问道:“怎么?连人话都听不懂了?还是说你们输不起想要反悔,打算把银子强抢回来?若真是如此,你们说一声就是,我直接把这些银子双手奉还,你们人多势众,而我则孤身一人,自是打不过你们。”

    那苏饶原本已是气急,早就有了动拳头的打算,但听了肖文轩的这番讥讽,众人围观之下,反而不好出手,一时间面色变幻不定。

    “苏兄。”就在这时,那名身穿孝服的擂主,在同伴的安慰下终于勉强振作了一些,亦是站起身来,但声音凄凉,缓缓说道:“咱们技不如人,愿赌服输,你就让他走吧,别平白丧了志气。”

    “可是,若咱们就这么让他走了,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岂不是全都白费了?又哪里再去找银子助你返乡守孝?”

    苏尧却不甘心的问道。

    听了苏尧反问,那身穿孝服的擂主不由沉默了。

    其实,依赵俊臣略显冷淡的性子,并不喜欢凑热闹,但看到那名身穿孝服的擂主,以及肖文轩与苏饶的争执对话,还是不由心生好奇,亦是移步向着擂台走去。

    围观热闹乃是人类本性,不仅仅只是赵俊臣,随着争吵出现,原本还显得有些冷僻的擂台,周围很快就挤满了人群。围观者们大都带着期待的神色,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然而赵俊臣虽有些好奇,却并不想与人群拥挤,所以仅只是站在外围边缘,看着擂台上的矛盾冲突,正犹自好奇,好巧不巧,身前两名书生的一番交谈,却让他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梁兄,原来你也在这里,愚弟正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这般文斗擂台,本是我等文人印证学问之途径,如今却变成了当街争吵,让路人旁观笑话,未免有辱斯文。”

    话虽然这么说,但此人在批判的同时,却依旧兴致勃勃的看着擂台上的冲突争执,没有丝毫要去阻止的意思。

    这“梁兄”显然明白事情始末,见有熟人询问,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但接下来却是一声叹息,说道:“原来张兄弟你也在,哎,这里的事情,我倒是知晓一些。张兄弟你可看到那位身穿孝服的书生?他名叫李瑞,乃是江西有名的才子,也是此处擂台的擂主,虽说家境贫寒,但学问却不错,最善对联之道,这次春闱,以他的才学,颇有可能入围杏榜口奈何苍天不公,前些日子,竟是有他的江西同乡带来消息,说是他家中老母过世了。”

    那“张兄弟”一声轻呼:“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穿着一身孝服。”

    那“梁兄”也是摇头叹息,声音中满是同情:“是啊,这李瑞我曾见过几面,对他的情况也知晓一些,他父亲早逝,这些年来全由家中老母一手带大,又是至孝之人,得闻了老母过世的消息,心中之悲戚,自不用提,听闻还哭昏过去几次,接着又大病了一场。如今好不容易病愈,却再也顾不得留京参加春闱会考,就想要回乡为老母守孝。

    “这李瑞兄弟至诚至孝,当真是令人钦佩。”

    “话虽如此,但世事总是不如人意,李瑞他本就家境贫寒,前些日子为了治病,不仅身上银钱用尽,还欠了医馆不少银子,又哪里还有银子返乡守孝?虽说有同乡好友捐赠,但仅只是车水杯薪,所以他自五日前就在这里摆了擂台,以银钱为赌注,与人赌斗对联,想要赢些返乡路钱,虽说这般作为有辱斯文,但也情有可原。”

    说到这里,“梁兄”话锋一转,声音中突然多了些鄙夷,又道:“原本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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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李瑞兄弟他本就擅长对联之道,经过数日赌斗,总算积攒了一些银两,刚好足够返乡还债之需,正准备收手,没曾想这个肖文轩突然出现,以言语相ji,又趁着李瑞兄弟大病初愈,心力不济,连胜多场,竟是把银子全都赢去了。哎,说起来这个肖文轩与李瑞本是朋友,但前些日子不知为何突然交恶,如今肖文轩这般作为,怕是也存着报复的心思。而且赢了也就赢了,全凭本事,没曾想肖文轩在赢了后,还多有讥讽之言,李瑞的那些同乡好友自是不满,所以才有了眼前这番冲突。”

    听“梁兄”这么说,那“张兄弟”亦是唾弃了一声,恨恨道:“即趁人之危,又阻人尽孝,还心胸狭隘,这个肖文轩当真是个小人!”

    “梁兄”也是点头,然后又是一声叹息,说道“可惜了,这肖文轩虽然人品不堪,但他的学问却是扎实,李瑞的那些知交好友,才华学问皆已是不下于我,但为了给李瑞出头,与肖文轩相斗,却依然不是对手,不仅没能为李瑞兄弟讨回公道,反而皆是一败涂地,把自己的银子名声都搭进去了,如此看来,我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否则定要为李兄讨回公道不可。”

    “哦?若是连梁兄都不是这肖文轩的对手,我就更加不如了,真是可惜了。”

    在“梁兄”与“张兄弟”两人谈话之间,赵俊臣已是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不仅仅只是因为那肖文轩的所作所为确实过分,还因为眼前这两位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

    无他,这两人虽然神色愤愤,口中的话语也满是大义凌然,但看他们身上装扮,却不像是缺钱之人,然而既然明知那李瑞的困境,但即不打算资助,也不打算出头,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热闹,兴致昂然的诸般评点,声音神色之间隐现兴奋,两人心性如何,已是被赵俊臣看透。

    事实上,不仅仅只是眼前这两名书生,此时围观众人当中,知情者怕有不少,对于李瑞的遭遇,肖文轩的作为,有的面现愤愤,有的面现同情,但更多的还是在兴致勃勃的看着热闹,除了李瑞的那几位同乡好友,却也不见还有谁有出手干预的意思。

    “也是了,如今会试将近,这处擂台又是以银钱为赌注,再加上这肖文轩学问不低,若是贸然出面却输了,最终不仅损了银钱,还会丢了名声,又有谁会去自添麻烦?”

    暗思之间,赵俊臣摇了摇头。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之本性,其实包括赵俊臣也是一样。

    与此同时,许庆彦也听到了事情始末,不由面现气愤,向赵俊臣建议道:“少爷,这个肖文轩阻人尽孝,实在不是个东西,要不少爷你出面教训一下他?”

    许庆彦虽是小人,但基本的道德观念还是有的。

    阻人尽孝,即使在许庆彦眼中,也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而且在许庆彦看来,赵俊臣毕竟是当年的状元,自然是才高八斗,对付一个名不见传的肖文轩,还不是手到擒来?

    赵俊臣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头,然后返身向着人群外走去。

    见赵俊臣如此,许庆彦不由一愣,不明白赵俊臣的意思,但还是连忙跟上。

    离开人群后,赵俊臣来到了街道另一旁,又从许庆彦手中接过鸟笼,然后吩咐道:“庆彦,你去见见那个李瑞,资助他些银子,也不用多,想来三五十两就足够他返乡还债了,但仅此而已,也不用多做多说,只当咱们是在日行一善,我就在这里等你。”

    像李瑞这种至孝之人,虽仅只是萍水相逢,但赵俊臣并不介意顺手帮他一把。

    对于赵俊臣的决定,许庆彦却是不解,问道:“少爷你不打算教训一下那个肖文轩?要我说,以少爷你的能耐,想要赢他还不是轻而易举?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人上有人,省的他小人得志。”

    许庆彦高看了赵俊臣的才华,但这番话倒也不算是说错,后世的一些出名对子,赵俊臣尚还隐约记得,拿来与肖文轩相斗,虽不一定会赢,但想来也不会输。

    但赵俊臣并不想这么做。

    “庆彦,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即犯不着去凑这份热闹,也用不着出这般风头,即使赢了那肖文轩又如何?这种事情,见到了顺手帮一把倒也没什么,但犯不着掺和进去。”

    听赵俊臣这般解释,许庆彦想想也确实如此,以赵俊臣如今的身份地位,许多事情做了反而失态。

    所以,虽有些不情愿,但许庆彦还是点了点头,然后返身去找那李瑞了。

    此时,擂台之上,那肖文轩竟是还没有离去,依旧在与李瑞、苏尧等人言语争锋,一幅嘲弄讥讽的讨厌模样,李瑞、苏饶等人明显口才不济,脸色或黑或红,却根本没有反驳的能力。

    但很快的,赵俊臣就看到许庆彦挤过了人群,上了擂台,与李瑞说了些什么,又丢了些银两,然后也不硕李瑞等人的阻止,就已是快步离开。

    只是,不知为何,见到了许庆彦的所作所为后,那肖文轩竟也不再与李瑞苏饶等人纠缠,亦是跟着许庆彦下了擂台。

    又过了片刻,许庆彦已是回到了赵俊臣身边,而赵俊臣也不耽搁,就带着许庆彦向着街头深处走去。

    在赵俊臣看来,这件事情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犯不着继续浪费时间。

    只是,赵俊臣虽然并不想再多事,但没走两步,在他身后不远处,就已是有人唤道:“前面那位公子,还请留步一谈。”

    听到有人呼唤,赵俊臣无奈转身,但看到身后的呼唤之人,却是不由一愣。

    原以为是那李瑞来向自己道谢,却没想到,唤他留步的,竟是之前在擂台上与李瑞等人为难的肖文轩。

    另一边,李瑞等人尚被围观人群拥堵着,寸步难移。

    许庆彦对肖文轩印象极差,见竟是肖文轩喊话留人后,不由冷笑讥讽道:“怎么?你阻人尽孝还成瘾了?你自己趁人之危,把别人用来返乡守孝的银子夺去不说,如今有我家少爷好心资助,你难道还想让我家少爷把那些银钱收回不成?”

    在许庆彦讥讽之际,肖文轩已是走到赵俊臣面前,见赵俊臣年纪不大,衣装华贵,带着随从,手中还提着鸟笼,一幅纨绔的模样,不由微微一愣。

    显然,赵俊臣的形象与他想象中有些差异。

    对于许庆彦的讥讽之言,这肖文轩却并不在意,也没有反驳的意思,竟然一脸正色的点头道:“这位公子,贵仆说的没错,在下与公子相见,其实就是这个意思,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公子将资助李瑞的那些银两收回,不知公子可否愿意?。”

    ps: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反派角色(中).【第二更】

    此时,或是有求于人,肖文轩一脸的认真,少了些许嘲讽刻薄,却也不似之前那般让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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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口中的话语,却着实为小人之言。

    另一边,许庆彦根本没想到,原本仅只是自己的讥讽之言,肖文轩竟还真的提出了这般卑鄙无耻的要求。

    所以,肖文轩话声刚落,不待赵俊臣答话,许庆彦已是勃然大怒,大声斥道:“你这个家伙,没脸没皮了不成?难道你就不是妈生爹养的?……”

    许庆彦还想再骂下去,但话到一半,就被赵俊臣挥手打断。

    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的肖文轩,赵俊臣问道:“那些银子我既然已经送人,就不再是为我所有,又岂还能要的回来?不过,我倒想听听你的理由。”

    见赵俊臣拒绝,似乎不可商量,肖文轩眉头一皱,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摇了摇头,缓缓道:“看你资助李瑞银两,一出手就是三五十两,怕是家底丰厚,明明一个不知世事的纨绔,倒难得有一副好心肠,却不知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但也正因如此,我虽有我的理由,但与你也说不清楚,即使说了你也无法认同,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解释?罢了罢了。”

    说话之间,肖文轩就要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讥讽刻薄的嘲弄笑意,再次浮现在他脸上,一幅“众人独醉唯我独醒”的模样,让人不喜。

    见肖文轩如此,许庆彦又是大怒,就打算动手,却还是被赵俊臣拦了下来。

    “我能不能理解,怕是我的事情,而你既然提出了要求,总要说明白原因才是。若是你真能说服我,我未必不会答应。”

    赵俊臣说道。

    肖文轩的这般表现,却是引起了赵俊臣的兴趣。

    听赵俊臣这么说。肖文轩眉头微皱,但还是停下了脚步,又打量了赵俊臣几眼后。终于冷声问道:“公子你觉得,以李瑞如今的这些所作所为,当真是在为他过世老母尽孝?”

    “难道不是?”

    不待赵俊臣回答,许庆彦已是反问道。

    肖文轩冷笑道:“庸人之见!李瑞的老母辛苦一生。又竭尽所能,只是为了供他读书识字,期望他有朝一日能够考取功名,然而如今春闱将近,以李瑞的才学。本大有可能杏榜题名,却因为老母过世,仅仅只为了一个‘孝子’之名,就轻易放弃了他过世老母好不容易才他为争来的机会,使他老母一生辛苦化为流水,一生期望尽皆破灭,这般作为,难道当真是在尽孝道?”

    显然。许庆彦从未这般考虑过问题。不由一愣,隐约觉得有理,但还是反驳道:“你这是在强词夺理,我朝春闱,每三年就有一次,但李瑞他为老母送葬守孝的机会却只有一次。照你这么说,仅仅只是为了一次会试春闱。他难道就要任由自己老母入土为安时草草了事无人送终不成?”

    “所以我说你是庸人之见。”肖文轩撇着嘴角,满是讥讽:“固然。我朝春闱每隔三年就有一次,但天有不测风云,放弃了这一次春闱,下一次春闱就已是在三年之后,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谁知道在这三年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更别说那李瑞不过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无知世事不懂经营,三年之后,他怕是连来京的路费都凑不到了。*()”

    顿了顿后,肖文轩又说道:“还有,李瑞他如今已是二十有七,若再耽搁三年,就到了而立之年,再也算不得年轻,精力心力,皆会由盛转衰。到了那时,即使学问有所精进,但杏榜题名的机会,反而还远不如今日。即使侥幸通过了会试,在殿试上由陛下定夺名次,他年纪稍大,也会极为吃亏,明明二甲之才,最终怕只能屈居三甲,如此一来,他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过世老母?而这般作为,又如何算是在尽孝?”

    说到这里,肖文轩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间似有黯然之色一闪而过。

    听着肖文轩的解释,许庆彦还有些不服,赵俊臣却暗暗点头。

    科举一途,年龄大小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影响极大。

    科举看似在考验才学,但体力精力的影响却也不可忽视,就拿春闱会试为例,前后共考三场,每场考试时间长达三日,考试场所极小,长宽不过四五尺,放入桌椅后,更是连转身也难,三日之中,吃喝拉撒睡,皆在其中,其辛苦艰辛之处,自不用提,年纪稍大、精力稍逊者,根本就熬不过去,又如何能在会试中取得好成绩?

    更何况,会试之后,还有殿试,名次由帝王决定,这般时候,为了显示本朝文治兴盛,一甲二甲三甲的排名,往往是年纪轻者更占便宜,两名才华学问相差不大的贡生,亦往往是年纪越轻,排名反而越高。

    自古以来,科举一途,总是年纪尚轻时出成绩,年纪越大希望反而越加渺茫,也正是这般原因。

    ………

    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的肖文轩,一直沉默不语的赵俊臣,突然开口笑道:“原来你的这般所作所为,皆是为那李瑞考虑,亦是我好心办了坏事。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反倒更加好奇了,这些话你为何不亲自向他解释?据说所知,你与那李瑞曾是好友,如今虽然反目,但若是耐心解释,想来他也能听得进去,又何必要扮演恶人?”

    见赵俊臣言语之间,似乎已是认同了自己的观点,肖文轩反而一愣。

    在明清时期,儒家观点早已是统治世间,“孝乃百行之本众善之初”的观念,早已是深入人心,尤其是在读书人眼中,在父母过世时,就算天大的事情,也不如为父母送葬守孝来的重要。而肖文轩的这些观点,在这个时代说是叛经离道也不为过。

    但接下来,肖文轩神色间的讥讽嘲弄却愈加明显,冷声道:“世间庸人俗人无数,能看透者又有几人?那李瑞本就是愚孝之人。只知道百行孝为先,却根本不知如何才算是尽孝,我的这些话在他看来不过是歪理邪说罢了。他又哪里能听得进去?”

    接着,沉默了片刻后,肖文轩声音微低,又说道:“更何况。他早已与我割袍断义,我虽与他说过这些,但却让他更不齿我的人品了。”

    然后,似乎不想再说太多,又似乎不习惯向人展现本心。肖文轩表情渐渐变得不耐,话锋一转,双目与赵俊臣对视,问道:“我赢去他手中银钱后,断了他的返乡指望,言语相激下,本已是让他有了重新参加会试春闱的心思,没想到贵主仆突然善心大发。却是坏了我的谋划。如今我已是将原因说明。看来你也不似迂腐之人,竟没有对我大加斥责,想来也有所理解,既然如此,你可愿意把资助于李瑞的那些银钱要回来?”

    赵俊臣却似笑非笑,再一次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肖文轩。

    在赵俊臣的打量下。肖文轩眼中闪过恼火之色,显然并不习惯被人如此注视打量。

    片刻后。赵俊臣突然一笑,摇头道:“你说的也算有理。可惜还是没能说服我,因为你忘了一件事。”

    肖文轩眉头一扬,问道:“哦?不知是何事?”

    赵俊臣轻轻一叹,说道:“你的这般想法观念,你自己能理解,我也能理解,但世人却无法理解。若是日后让他人得知了消息,发现李瑞在家中老母过世期间不仅没有返乡守孝,反而为己谋取功名,一份弹劾折子上去,李瑞被夺去功名,受世人唾弃,皆是可以预期。如此一来,你却是害了李瑞的前程。”

    肖文轩反驳道:“这一点我也明白,所以才赢了他的返乡钱财,断了他守孝的念想……”

    赵俊臣却挥手道:“到那个时候,他未必有解释的机会,更何况,在许多人看来,李瑞即使没了返乡银钱,就算是沿街乞讨,也应该以返乡为母守孝为先。最重要的是,就算这件事没有被发现,以李瑞的性子,老母刚刚过世,自己却要被迫参加会试春闱,你当真觉得他还能考出好成绩?就算他不缺才学,但心神已乱,没有名落孙山就算好的了。”

    肖文轩本是想要说服赵俊臣,但他突然发现,自己竟是渐渐被赵俊臣说服了。

    见肖文轩渐渐沉默,赵俊臣摇了摇头,悠悠道:“有些时候,有些道理,你我明白,也认为它是对的,但若是在世人眼中它是错的,那么你我就只能随之认为它是错的,不论你我心中想法如何。无关乎虚伪或是正直,否则只会被世人看做异端排挤打压。‘随波逐流’四字,绝非仅只是为人处世的一种选择,更是我等安生立命的根本之道,因为你我不能违背大势,真理虽说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但决定大势的却从不是少数人。”

    说话之间,赵俊臣再次打量着眼前的肖文轩,见其若有所思,但神色间的嘲弄讥讽神色却依旧不变,所以似乎劝告,又似乎自嘲,悠悠道:“我观你似乎心中自有想法,不同于世俗,虽然没有明说,但心中怕也存着一份世人独醉唯我独醒的寂傲,但恕我交浅言深,在这里多说几句,在这世上,究竟有多少聪明人,又有多少糊涂人,往往是最难揣测的事情,因为世人皆在伪装,所以你我也必须要伪装,许多道理,许多人都明白,只是大家都没有明说罢了。无论世人是真醉还是假醉,无论真是世人皆醉唯你独醒,还是你自以为在独醒,若是你不能装醉于众人之中,那么就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顿了顿后,赵俊臣声音略冷,又道:“你若是无法做到随波逐流,与你眼中的庸人为伍,还是一副唯我独醒的样子,那就学陶渊明隐世好了,又何必入世,看着满眼庸人心烦,却又根本无法改变你眼中庸人的想法?”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肖文轩脸色变幻不定,终于不复之前的嘲讽讥笑神色,片刻之后,刚想要与赵俊臣说些什么,突然,他身后传来了几声呼唤。

    “恩公留步,恩公留步。”

    却是那李瑞等人终于挤开了围观人群,收拾了擂台什物,向着赵俊臣追来了。

    ………

    不过片刻间,李瑞、苏饶等人已是追来。

    待看到赵俊臣正与肖文轩说话,皆是面色一变。

    而那肖文轩,不知何时,讥讽刻薄再次浮现于神色之间,似乎对李瑞苏饶等人不屑一顾般。

    李瑞恨恨的瞪了肖文轩一眼,然后快步来到赵俊臣面前,向着赵俊臣躬身行礼道:“多谢恩公资助在下钱财,让在下得以返乡守孝,还请恩公受在下一拜。”

    说话间,李瑞就要下跪致谢。

    然而刚跪到一半,就被赵俊臣扶住。

    “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不过资助了你几十两银子罢了,不值得你一跪,莫要多礼。”

    听赵俊臣这么说,李瑞对赵俊臣好感更甚,看向赵俊臣的眼神满是感激,道:“对恩公而言,仅只是几十两银子罢了,但对在下而言,却是成全了孝道人伦,意义自是不同。”

    然而,话虽这么说,但在赵俊臣的坚持下,李瑞终究还是没能跪谢。

    被赵俊臣扶起身后,李瑞问道:“不知恩公可否告知在下高姓大名?可否是京城人士?恩公资助的这些银钱,不是小数,在下返乡后,必会设法偿还。”

    赵俊臣摇头道:“不过几十两银子罢了,在你眼中不是小数,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至于我姓甚名谁,你倒也不必知道,今后若是有缘,自会再见,又何必强究?”

    说实话,赵俊臣其实喜欢和李瑞、苏饶这些所谓“正人君子”打交道,因为他们的心思情绪皆是表现在脸上,与他们打交道并不需要耗费心思,很是轻松。

    只是,赵俊臣自觉与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所以也不打算深交。

    事实证明,赵俊臣的想法没错。

    见赵俊臣不仅没有告知自己姓名,言语之间还颇有疏远之意,李瑞不由一愣。

    又与赵俊臣说了几句话后,见赵俊臣确实没有相交的意思,李瑞终于识趣的告辞了,只说今后必会想办法报答赵俊臣的恩情,看他神色认真,倒也不是虚言。

    只是,在离开之前,李瑞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犹自没有离去的肖文轩,突然开口道:“恩公,虽然在下还不知您的出身来历,但想来自是不凡,所以为您的名声着想,肖文轩这个人,您还是莫要与他多接触为好。他今日与我为难,其实也自有原因,往前我敬佩他的才华,与他曾是至交好友,但没曾想肖文轩这个人竟是自甘堕落,投靠了朝中最有名的贪官赵俊臣!我不齿他的人品,亦是为此而与他割袍断义!看他前后作为,人品心性如何,已是可知,还望恩公多多考虑。”

    ps: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反派角色(下).【第三更】

    第一百零二章.反派角色.

    原来,李瑞之所以会与肖文轩割袍断义,竟是因为肖文轩投靠了赵俊臣!

    而至始至终,扮演反派角色的,不仅仅只是肖文轩,竟还包括了赵俊臣!

    来到这个世界后,赵俊臣早已习惯了扮演反派角色,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待李瑞等人离去之后,赵俊臣与许庆彦看着眼前犹自没有离去的肖文轩,皆是有些发愣,神色间亦是带着怀疑。

    无他,无论是赵俊臣,还是许庆彦,在今日之前,都不知道肖文轩这个人的存在。

    事实上,赵俊臣虽然有心在今科举子中找些可用之人收于门下,但在近万举子考生之中,符合“可用之人”四字的人选,却是少之又少,而愿意投靠赵俊臣的“可用之人”,更是不多。

    所以,柳子岷虽然卖力,这些日子以来到处活动四处拉拢,但即符合赵俊臣要求,又愿意投靠赵俊臣的应试举子,也不过寥寥三十余人罢了。

    而这三十余名应试举子,每一个都是有名的才子,或才华、或为人、或能力、或家世,皆是有可取之处。若是寻常举子考生,即使想要投靠赵俊臣,赵俊臣还看不上眼。

    随着春闱临近,柳子岷亦是将这些人列了一份名单,送到了赵府之中,好让赵俊臣有时间来安排。

    而这份名单,赵俊臣才刚刚看过,虽然并没有用心细记,但赵俊臣确定,里面绝没有“肖文轩”的名字。

    想到这里,赵俊臣转头向着许庆彦看去。

    柳子岷的所作所为,许庆彦一直派人盯着,诸般消息,也比赵俊臣更清楚。

    注意到赵俊臣的眼色,许庆彦轻轻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有肖文轩的存在。

    ………

    赵俊臣与许庆彦的神色变化,却是被肖文轩误解了,以为赵俊臣亦是如李瑞等人一般,在鄙夷自己的人品。

    但或许是之前的那番谈话,被赵俊臣说服之后,也让肖文轩对赵俊臣多了些敬佩,肖文轩竟是叹息了一声,向赵俊臣微微躬身行礼,道:“今日与公子一谈,在下受益良多,虽然公子之言,在下并不能全然认同,亦是有心继续深谈,但想来公子如今也不愿与在下相交了,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会让公子为难,就此告辞了。”

    顿了顿后,肖文轩抬头看着赵俊臣,神色间闪过些许期望,又问道:“只是,今日听闻公子博论,在下确实心生钦佩,虽无缘深交,但可告知公子的姓名身份?也好让在下明白今日是被何人说服,竟是无言反驳。”

    对于肖文轩的询问,赵俊臣却避而不谈,只是问道:“不知肖公子要去何处?若是顺路,倒是可以一起,也好继续深谈。”

    听赵俊臣这么说,肖文轩面现喜色,道:“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国子监住着,今日来会所街,也只是为了阻止李瑞返乡罢了,倒是没有特定的去处,若是公子不嫌在下碍眼,在下就跟随公子一起吧。”

    与此同时,肖文轩也明白了赵俊臣的心思,不再追问赵俊臣的出身来历。

    实话,习惯了肖文轩一脸的讥讽嘲弄,好似天下之间只有自己是聪明人的模样,如今见肖文轩在自己面前满是谦逊随和,赵俊臣还真有些不习惯。

    不过,因为肖文轩的回答,赵俊臣已然确定,眼前这个肖文轩,确实不是投靠自己的应试举子,至少,柳子岷并没有把他列入名单之中。

    赵俊臣今日之所以离府,看似闲逛,实则是为了去天海楼见见那些有意投靠自己的应试举子,也就是说,只要是投靠于赵俊臣的应试举子,今日都会在天海楼相聚,而肖文轩既然没有特定的去处,那么显然不在其中了。

    暗思之间,赵俊臣已是笑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有意去天海楼打打牙祭,那里的松鼠鱼我一向喜欢,不知肖公子可愿意同往?”

    肖文轩显然不明白今日天海楼会发生的事情,面色不变,却欣然答应了。

    见肖文轩答应,赵俊臣一笑,亦是当先向着会所街深处走去,而肖文轩与许庆彦则连忙跟上。

    行走之间,赵俊臣一边看着街头的热闹,一边向肖文轩问道:“看肖公子年纪稍大,可也是本届会试考生?”

    肖文轩点头,神色间闪过了一丝感慨,道:“正是,公子可知在下今日为何想要阻止李瑞返乡?其实在九年之前,在下也有过相同经历,明明已是春闱将近,但家中老父过世,当时在下的心思也是与今日的李瑞一般,放弃了春闱会试,急急的回乡为父送葬守孝。守孝三年后,六年之前,本是打算再参加春闱,没曾想天有不测风云,竟是大病了一场,耽误了春闱不说,为了治病养病,更是害的家中老母来回奔波,散尽了家财。最终在下好不容易病愈,家中老母又是因疲惫而病倒,险些随老父而去。”

    顿了顿后,肖文轩满脸苦笑,又说道:“又到了三年前,在下在此来京赶考,奈何自当年一病后,体力心力已是有些不济,年纪又到了三十有二,虽说壮年,但精力终究不如年轻时候,一连三日的会考,根本坚持不下来,最终亦是名落孙山。如今在下已是三十有五了,今年参加会试,也是最后一搏,若是还不能中举,那我就断了科举的念想,回乡经营家业也好,当幕僚也好,总不能再让家中老母为我疲累操劳才是。”

    赵俊臣点头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想阻止李瑞返乡守孝,却是不想他重蹈你的覆辙了。”

    肖文轩沉默片刻后,亦是点头:“我与他观念不同,虽割袍断义,但总是相交一场,奈何他根本听不进我的劝告,而我也不想连累他的名声,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

    赵俊臣问道:“这么说来,你投靠赵俊臣的事情是真的?我确实也听说过,有一个名叫柳子岷的举子,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为赵俊臣拉拢本届考生。”

    肖文轩打量着赵俊臣的神色,问道:“我看公子急公好义,品德高洁,为何竟是没有质疑在下品行?”

    赵俊臣摇头失笑:“急公好义、品德高洁,你倒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我的,若是其他人这么说我,我怕会以为他是在讥讽于我呢。在这世上,真性情者总是少数,世人皆戴着各种面具,让人看不透真假,君子逼不得已也会作恶,小人为了伪装也会行善,真假善恶又哪里分辨的清楚?我今日固然资助了李瑞一些银两,但想来你也看得出来,我家底颇丰,那些银子,对我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即使是善事,又如何谈得上是急公好义?”

    肖文轩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后,终于说道:“正如公子所知,我自发现那柳子岷的所作所为之后,就有意靠近,为此甚至违心说了不少赵俊臣的好话,亦是在那时,李瑞他们与我割袍断义了,但这是我最后一次春闱,我却是不想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到这里,肖文轩自嘲一笑,又说道:“公子刚才与我说,像我这般性子,若是不变,只有学陶渊明一般隐世才能保得安生,入世只会自找麻烦,想想也确实如此,但奈何我终究是个书生,总是无法挣脱功名枷锁。说起来也可笑,我这人不擅长与人相处,总是在不知觉间得罪他人,虽有心投靠赵俊臣,但亦是不知何时,就把柳子岷等人全都得罪,如今遭到排挤,平白惹上了一身臭名,却什么都没得到。”

    想想肖文轩之前那般满是讥讽刻薄的讨厌模样,赵俊臣理解的点了点头,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何竟是不知肖文轩的存在了。

    “天无绝人之路,我看肖公子你才学不俗,即使无法投靠赵俊臣,想来也未必不能杏榜题名。”

    听赵俊臣的宽慰,肖文轩又是惊讶,说道:“没想到公子竟是没有为此而鄙夷我的品行。”

    赵俊臣一笑:“在这世上,又有谁没曾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做过违心之事?又有谁真能做到不屈于现实世情?人之趋利本性罢了,又有什么可鄙夷的?”

    见赵俊臣这般冠冕堂皇的提出“人之趋利本性”,肖文轩不由惊讶。

    ………

    接下来,赵俊臣又与肖文轩谈了许多事情,春闱、民生、朝政、天下,皆有涉及。

    而经过这番讨论,赵俊臣对于肖文轩,也有了一些了解。

    肖文轩能看透世事人情,却看不透周围人心,聪慧敏锐也不缺才学,然而却不懂自保,有些有些不容于现世的激进思想,却即不成系统,也不知如何实现,虽然注重实际与利益,但却又性子孤傲容易得罪人。

    简单的说,这个人若入官场,怕是前途暗淡,但若是能历练一番,倒是一个当幕僚的人才。

    想到自己府中亦没有什么靠得住的幕僚,赵俊臣心中一动。

    在官场建立势力的同时,幕僚底班,也该建立了,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由赵俊臣自己亲力亲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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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三更,今日共更新一万两千字。

一万二千字已更,有些话还请诸君一观

    一万二千字已更,有些话还请诸君一观

    这段时间,虫子或是单位医院两头跑,或是陪伴家人。心情很糟,没更新,甚至连电脑都没碰。实在对不起大家,希望大家可以原谅虫子的这次任性。

    许多老读者想来也听说过,在一年前,虫子母亲的右腿膝盖上长了一个瘤子,在切除后本已是渐渐安心。但近些日子以来,还是在原来的那个地方,竟又长了一个瘤子,疼痛难忍,经过反复检查,才发现那并不是瘤子,而是腿筋无法吸收营养而造成的堆积。

    也就是说,母亲的腿筋,从今往后会渐渐萎缩。

    虫子一家如今住在六楼,其实居住环境尚可,但以母亲如今的情况而言,每天的上下爬楼带给她的伤害实在太大,也是医生强烈阻止的,所以虫子想给母亲再买一套房子,楼层低些,最好是电梯房,省却她每日爬楼带来的痛苦,但如今的房价大家也明白。

    怎么说呢,虫子在写前几本书的时候还是学生,无忧无虑,父母有父母的收入来源,赚的那些稿费只要自己够用就好,如今在写《摄政》的同时,虫子也有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衣食无忧,所以总觉得钱这东西够用就好,很少在意过。写作对虫子而言,只是一种兴趣,一种表述自己想法的渠道,说是在自得其乐也不为过。所以无论《杀手》、《仙道》、《逆臣》还是《摄政》,虫子的作品风格一向小众,也极少向大家要订阅打赏什么的,总觉得虫子认真写,而读者们也喜欢看就好。

    但钱财这东西,有时候真不是“够用就好”四个字可以总结的。

    比如现在,虫子很想为母亲做些什么,但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从今往后,虫子会抛开从前那种自得其乐的矫情心态,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尽量多更新,也算是一切向钱看吧。

    而大家如果也觉得虫子的作品尚可入眼,也请尽量订阅,别再看盗版了,虫子每写一章都需要三两个小时,费心费力,但对大家而言,其实也就是几分钱的事情,拜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