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大明全文阅读 第3分节

第二十一章 .造势与作秀(下).

    古时,在老百姓的心中,所谓的好官清官,就是坐在衙门中为老百姓做好事的官儿;而所谓的坏官贪官,就是坐在衙门中坑害老百姓的官儿。

    两者的共同点是,不管他们是在衙门里办好事,还是在衙门里办坏事,都只会坐在衙门里办事。

    这个时代,“人人平等”的观念还没有出现,百姓心中,朝廷官员就应该高人一等,就应该坐在衙门当中发号施令。

    而赵俊臣在灭蝗期间的所作所为,却将百姓们心中的这个观念给彻底颠覆了。

    祭天之后,扑杀蝗虫的行动轰轰烈烈的展开了,在各方鼎力相助下,一切顺利,没有出现任何骚乱,不过月余时间,蝗灾已是遭到控制,原本铺天盖地的蝗虫,如今已是变得只能零星可见。

    而河东、太原两地,在赵俊臣的协调下,这些日子以来也在全力配合潞安府的行动。由于扑灭及时,两地今年的秋收并没有受到蝗灾的影响。

    在两地知府的组织下,河东、太原两地的百姓们,亦纷纷来到潞安府境内,帮助潞安府的百姓一同扑杀蝗虫。

    对河东、太原两地的百姓来说,来到潞安府后,最让他们惊奇的事情,莫过于堂堂钦差大人赵俊臣竟然一身普通农家装扮,和潞安府的百姓们一同扑杀蝗虫了!!

    赵俊臣这么做的本意,不过是一番做作,只是为了稳固自己在潞安府百姓心中的“好官”形象。

    但百姓们却并不认为赵俊臣这是在做作,因为在扑杀蝗虫期间,赵俊臣没有享受任何特权优待,也从没有丝毫偷懒,和普通百姓一样每天从官府的粥棚里领着稀饭咸菜吃,而且对每一个百姓都是那么的亲切客气。

    如此一来,百姓们对赵俊臣的感动感激自是无需多言。可以说,以赵俊臣如今在潞安府百姓们心中的地位声望,别说是让他们扑灭蝗虫了,就算是让他们把蝗神庙给拆了,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犹豫。

    按照某位被赵俊臣的行为所感动的书生的说法,古往今来,“爱民如子”这四字评语,恐怕也只有赵俊臣能真正担得了。

    如果现在还有什么人敢在潞安府境内说“赵俊臣是个贪官”的话,被喷一脸唾沫星子还算轻的,被百姓们围殴群揍也不是不可能。

    而在潞安府百姓们的帮忙解释说明下,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也被太原、河东两地的百姓所熟知,而赵俊臣的“好官”形象,也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再也不局限于潞安府一隅了。

    事实上,不仅仅是赵俊臣,因为赵俊臣的亲力亲为,刘长安等地方官员,虽然并不理解,但也不得不纷纷效仿,脱了官袍,换上了农家衣装,与赵俊臣一起忙前忙后。

    结果,刘长安这个以往在潞安府境内横征暴敛的贪官,这些日子里竟也收到了不少好评。

    ………

    天色将晚,日头西落。

    赵俊臣忙了一天,虽然颇为疲惫,但依然没有休息,而是指挥着百姓们焚烧蝗尸。

    按照赵俊臣的说法,把蝗尸集中起来,在田地间焚烧,能让田地肥沃不少,来年潞安府也定然能有个好收成。

    对于赵俊臣的说法,百姓们是深信不疑的,所以纷纷照做。

    当蝗尸熊熊起火后,诸事皆定,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跟在赵俊臣身边寸步不离的刘长安,向赵俊臣轻声问道:“大人,时候不早了,您劳累了一天,也该吃饭了,咱们今天还是去粥棚吃吗?”

    见赵俊臣点头,刘长安脸上不由闪过一丝苦色,他一向养尊处优,猛不丁的让他整天吃稀饭窝头咸菜,又哪里能习惯?但既然赵俊臣身为钦差都吃这些了,他刘长安不过是区区知府,即使不愿意,也只能跟着照吃不误了。

    见刘长安一脸的苦不堪言,赵俊臣笑道:“刘大人,本官知道你吃不惯那些稀饭咸菜,这些日子也确实难为你了,这样把,今天你就自己去找些吃食吧,不用随本官一起了。本官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只代表个人,你们地方官员仅凭自愿即可。”

    赵俊臣虽然这么说,但刘长安哪里会真的答应?连忙说道:“大人您这可是看低下官了,大人您即高瞻远瞩,又爱民如子,这些日子能跟随在大人左右,下官只觉得受益匪浅,如今正是向大人您继续学习的机会,下官又哪里能错过?所以,自然是大人您怎么做,下官就怎么做了。”

    赵俊臣摇头失笑道:“这可是你在自讨苦吃,将来莫怨我。”

    “怎么会,大人您又说笑了,跟在大人左右,是下官的荣幸。”

    说话间,赵俊臣和刘长安等人已是来到粥棚附近。

    只见在粥棚前,百姓们排着长队,竟是秩序井然。

    能有这般秩序,却也有赵俊臣的一份功劳,因为赵俊臣每次来粥棚领粥时,都是排队的,而百姓们见赵俊臣都是如此,再加上粥棚里的稀饭窝头咸菜管够,也就跟着排队了。

    而见到赵俊臣的出现后,粥棚附近的百姓们亦是大都面现恭敬与欢喜之色,纷纷向着赵俊臣下跪,行礼问安。

    “大家快快起身,你们忙累了一天,就不必再跪来跪去了,我如今又未身穿官袍,用不着那么多规矩。”

    见百姓下跪后,赵俊臣连忙说道,并把他身边的百姓一一扶起。

    百姓们起身后,热情依旧不减,纷纷对着赵俊臣招呼道:

    “钦差大人,这一天您可辛苦了吧!”

    “大人,您去前面先领粥吧,不碍事的!”

    “大人,您站我前面吧,这样也快些。”

    喧喧嚷嚷间,一片问候声中,赵俊臣只是笑着摆手拒绝。

    见到这一幕,刘长安等潞安府官员,皆是神色复杂。

    从前他们一旦在民间出现,百姓们都是纷纷避之不及,又何曾遇到过今日之热情?

    百姓们的爱戴,让这些心中一向只知道银子的贪官们,竟也有了些许充实感。

    对这些贪官而言,自然不可能会因为这些就转变自己的贪财本色,在他们眼中,白花花的银子依然要比百姓爱戴重要的多,但是,如果能像赵俊臣这样,贪污受贿之余还能得到百姓爱戴,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

    对此,很多人已经开始认真考虑了,比如潞安知府刘长安。

    通过各方渠道,潞安府的官员们可是很清楚,这些时间赵俊臣民望大增之余,银子可也没少拿,据传光是晋商们的孝敬,就有十万两之多。

    名利两收,自然让人羡慕。

    ………

    不谈潞安府官员们的思绪复杂,赵俊臣与百姓们亲切交谈之间,似乎发现了什么,微微一愣后,快步向着不远处的一位老者走去。

    老者身边,还带着两个三四岁孩童,正是前些日子曾与赵俊臣有过交流,自称“笑着等死”的那位老者。此时他亦在排队等着领粥。

    来到老者身前,赵俊臣笑着问道:“老丈,可还记得我吗?”

    老者点了点头,一脸恭敬的答道:“您是钦差大人,是位大青天。”

    赵俊臣笑着说道:“看来老丈终究还是忘了我了,老丈可还记得,一个月之前,就在不远的那处田边,我们曾见过面?”

    老者微微一愣,仔细打量了赵俊臣几眼后,终于想起来了,面带惊喜道:“原来……竟是钦差大人!?哎呀,老头子我有眼不识泰山,那日竟是怠慢了钦差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说着,老者就要拉着两个孙子下跪请罪,赵俊臣连忙扶住,说道:“那日本官是微服私访,老丈并不知情,况且老丈也并没有怠慢于我,何罪之有?”

    将老者扶起来后,赵俊臣又问道:“你儿子的腿,如今可治好了?”

    老者面现喜色,答道:“多谢大人关心,自那天与大人见面后,不知为何,第二天就有大夫来到家中,免费为我那孩儿治腿开药……”

    话到一半,老者突然身体一震,见赵俊臣笑吟吟的似乎早已知情,终于明白了恩人是谁,再次拉着两个孙儿向着赵俊臣下跪,神色激动,口中说道:“孙儿,快向钦差大人下跪谢恩,治好你们爹爹腿伤的恩人,就是钦差大人啊。”

    这一次,赵俊臣却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了。

    当赵俊臣好不容易把这祖孙三人扶起身后,说道:“既然你儿子腿伤治好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这么说着,赵俊臣拍了拍老者的肩膀,就转身离去了。

    待赵俊臣离开之后,周围好奇的百姓们,纷纷把老者围住打听消息,老者亦向周围百姓大声解释道:“这位赵大人真是好官啊,你们不知道,自从我家孩儿腿断了之后,一家老少再也没了活路,老头我连寻死的心都有了,谁知那日遇到了微服私访的赵大人……”

第二十二章 .回京之前(上).

    一碗稀粥,一个窝头,几根咸菜,这就是潞安府百姓们从官府粥棚处领到的晚饭。

    这些东西,即吃不好,亦不一定能吃饱,但至少能吃得上,所以百姓们大都已经很知足了。

    当轮到赵俊臣去领粥的时候,发粥的那位衙役还特地讨好的多给了赵俊臣一个窝头,这次赵俊臣倒没有拒绝,只是在离开粥棚的时候,把两个窝头分给了那老者的两个孙儿,不待老者拒绝,赵俊臣已是笑着说道:“就让孩子们多吃一些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不饿,喝碗粥也就够了。”

    说着,也不待老者说话,赵俊臣就离开了。

    当着百姓的面把粥喝光之后,赵俊臣就在刘长安等人的陪送下,回到了他在潞安府的暂住之所。在那里,许庆彦已是等待多时了。

    许庆彦性子跳脱,不喜劳作,亦懒得与赵俊臣一同搞“面子工程”,所以赵俊臣索性就把他留在了城内,省的添乱。

    许庆彦在正屋中无所事事,见赵俊臣回来后,连忙起身相迎,口中说道:“少爷,这一天真是辛苦你了。”

    赵俊臣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是啊,哪里像你,整天游手好闲,我都开始羡慕你了。”

    许庆彦撇了撇嘴,说道:“少爷,要我说你反正是做做样子,去几天也就得了,怎么还天天去了?你身份金贵,整天这么劳累,累坏了可怎么办?”

    赵俊臣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说道:“也就这几天了,如今蝗灾已经快扑灭了,救灾粮草的发放也在稳步进行,再过几日,我们也就能回去了。”

    许庆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里屋端出了一盘食物,放到赵俊臣的面前,笑道:“少爷,我给你买了块牛舌,你尝尝怎么样?”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就这么吃了起来。

    自从赵俊臣与潞安府百姓们“同甘共苦”后,许庆彦每天都会给赵俊臣寻些肉食,而赵俊臣本身就是无肉不欢的胃口,再加上许庆彦是为了他好,又无人知道,所以也就顺水推舟的每天回来吃小灶了。

    赵俊臣相信,不仅仅是他,刘长安等人,恐怕现在也是如同自己一般,正在享受着小灶美食,说不定还会更加丰富。

    而这也是赵俊臣会把窝头送掉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自己饿不着。窝头那东西,偶尔吃一下忆苦思甜还可以,一直吃的话,赵俊臣的肠胃还真无法适应。

    这么做或许有些虚伪,但上位者与下位者之间的所谓的“同甘共苦”,本来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在赵俊臣看来,同甘共苦的基础在于条件相等,如果明明有更好的条件,却偏偏与寻常百姓同甘共苦,赵俊臣自问,确实无法坚持几天。

    就在赵俊臣享受着牛舌的美味时,门外有仆从禀报道:“大人,郭麟祥求见。”

    赵俊臣微微一愣,心中不知道郭麟祥来这里所为何事,但还是说道:“让他等一会,我马上去见他。”

    说着,赵俊臣拿巾绢抹了抹嘴上的油光,又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才吃了几口的牛舌后,向着客堂走去。

    ………

    当赵俊臣来到客堂后,郭麟祥正在那里恭候着,手边还放着一方锦盒,不知里面装着何物。

    “让郭老板久候了,见谅见谅。”

    进入房中后,赵俊臣冲着郭麟祥拱手道。

    “大人太客气了。”

    郭麟祥回话间,就要行跪礼,却被赵俊臣扶住了,将郭麟祥扶起身后,赵俊臣笑道:“你还说本官客气了,要本官说你才是太客气了,你我相识一场,本官亦不拿你当外人,这些虚礼,大可不必。”

    待双方落座后,赵俊臣问道:“不知郭老板这么晚来找本官,可有何要事?”

    郭麟祥笑着答道:“本不应该这么晚来打扰大人的,但这些日子以来大人为灭蝗之事到处奔波,亲力亲为,我一来不知到何处去寻大人,二来人多眼杂,亦不方便,所以只能在这个时候来了。”

    说话间,郭麟祥把手边的锦盒打开,却见里面放着一本书册,接着郭麟祥把书册送到赵俊臣身前,说道:“还请大人过目。”

    赵俊臣接过书册,却见书册封面上写着“潞安府灭蝗实录”七字。

    打开一看,确如题目所言,潞安府灭蝗前后所发生的事情全部记录其中,并重点描述了祭天时赵俊臣与张琦成之间的辩论,以及赵俊臣亲力亲为的与百姓一同灭蝗的事迹,其中对赵俊臣的所作所为,大为夸赞,颇有几分为赵俊臣的“贪官”之名平反的意思。

    赵俊臣大略翻看了一遍后,挥了挥手中的书册,抬头向郭麟祥问道:“郭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郭麟祥笑道:“还请大人不要误会,这是我等晋商共同的意思,大人这些日子以来爱民如子、为国为民的胸怀,我等皆是看在眼里的,亦为大人的所作所为而感动不已,但一想到民间百姓,对大人多有误解,就皆是感到气愤无奈,所以合计之后,就想到了这个法子,把大人您在潞安府的所作所为记录成书册,并发行天下,以此来为大人正名!!”

    赵俊臣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觉得郭麟祥的所作所为正合自己的心思,可以想象,当这本书册刊行天下后,赵俊臣的名声,很有可能会从“狼藉不堪”转变为“诽誉参半”。

    对赵俊臣来说,这本书册,可比之前晋商们孝敬的十万两银票贵重多了。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但赵俊臣还是一脸的迟疑,说道:“郭老板的心意我是明白的,但如此作为,用意是不是太明显了?”

    郭麟祥却摇头道:“大人您不知,这天下百姓,不仅仅是对您有偏见,朝廷许多大员,在民间的名声也都不大好,颇有许多偏激之士,认为我大明朝如今已经被贪官控制了,但实际情况自然是完全相反的,这本书册的刊行,就是为了让世人明白以讹传讹、三人成虎的道理,不仅仅是为大人,亦是为大明所有官员正名。”

    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在潞安府的所作所为,以及用心用意,自然瞒不过郭麟祥这个地头蛇,明白赵俊臣有心要在民间扭转他那狼藉名声的想法。对此,郭麟祥是颇为赞赏的,在郭麟祥看来,一个朝廷官员,不管是贪官还是清官,如果不注重自己的名声官誉的话,那就是一个完全不合格的官员。也只有有了一个好的官誉,才能在官场上站得持久。

    也正因为如此,郭麟祥才对赵俊臣更加看重了,因为郭麟祥从赵俊臣的作为中看出了赵俊臣的“野心”,因为这种“野心”,包括郭麟祥在内的晋商集团,对赵俊臣的态度,亦是从“合作者”变成了“重要且长久的合作者”。

    晋商集团一向注重在朝廷中枢中培养自己的代言人,甚至还曾把晋商集团的代言人捧为内阁首辅,只是随着崇祯皇帝的改革,商人们在朝廷的势力有所衰弱,代言人虽然依然有很多,但分量却是有些不足了。

    而赵俊臣的出现,在郭麟祥等晋商集团眼中,或许就是一个改变这般情况的契机!

    所以,晋商集团才会准备刊印这《潞安府灭蝗实录》,以此来助赵俊臣一臂之力,即为进一步结好赵俊臣,也为了将来赵俊臣在朝中的地位势力能更进一步。

    另一边,听郭麟祥这么说后,赵俊臣点了点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见又有仆人匆匆赶来,对赵俊臣禀报道:“大人,京城中有天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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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回京之前(中).

    “启禀大人,京城中有天使来了!”

    听到下人的禀报后,赵俊臣点了点头,却并不显得有多惊讶。

    天使,即天子之使节。

    如今赵俊臣离京已有近两个月时间,远远超过预期。虽然为了稳固圣眷,这段日子以来赵俊臣每隔几天就会给德庆皇帝上一封请安折子并汇报近况,但赵俊臣身为户部侍郎,并兼管内承运库,朝中许多事情都离不开他,以德庆皇帝的性子,也该派人来催促他返京了。

    心中猜想着天子使节的来意,赵俊臣转头向郭麟祥说道:“郭老板可否移步到偏厅稍候?待本官接待了天使后,再与郭老板详谈,怠慢之处,还请郭老板莫要怪罪。”

    郭麟祥点头笑道:“大人客气了,天使驾临,必是有要事与大人商量,在下去偏厅暂避本是应该的,哪里敢怪罪大人。”

    说话间,郭麟祥也不耽搁,向赵俊臣行礼后,就在下人的带领下去偏厅等候了。

    “庆彦,随我前去迎接天使。”

    待郭麟祥离去后,赵俊臣亦是起身,对一旁的许庆彦说道。

    ……

    当赵俊臣带着许庆彦来到府门处,就见那天使正带着一众随从在府外等待着——那是一位年约五旬的老太监,看其服侍,想来在宫中的地位不低,只是这太监虽然一脸的笑意,却总给赵俊臣一种皮笑肉皮不笑、城府深沉的感觉,让赵俊臣本能的有些戒备。

    “庆彦,这太监你可认识?”

    远远的看到那太监后,赵俊臣向许庆彦问道。

    见赵俊臣竟是不知来者的身份,许庆彦不由奇怪,但还是轻声答道:“少爷你怎会连他也忘了?这阉货就是陛下身边的近身太监张德啊,跟在陛下身边已经有十来年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也不解释,只是快步走到那张德身前,拱手道:“天使驾到,本官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那张德亦是笑着答道:“赵大人客气了,咱家身份低贱,赵大人能亲自到府外相迎,已是让咱家受宠若惊了。”

    张德的声音尖锐,虽说不是公鸭般的嗓子,但也不算好听,并且语气间还带着一种阴阳怪气的味道,似乎对赵俊臣存在着某种敌意,让赵俊臣暗暗皱眉不已。

    “张公公客气了,咱们还是进府说话吧。”

    察觉到张德那似乎不打算隐藏的敌意,赵俊臣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不再客气,只是引着张德向着府内走去。

    张德虽是天使,但赵俊臣也是钦差,所以双方见面后,并不需要太多的礼节。

    引着张德来到大厅后,双方分宾主落座,赵俊臣问道:“不知陛下派张公公来寻我,可是有什么旨意要吩咐?”

    张德咳嗽了一声后,才慢条斯理的回答道:“旨意嘛,倒也没有,只是陛下这么长时间没见大人了,有些挂念,就派咱家来潞安府问问大人您何时能回京。赵大人啊,不是咱家说您,您不仅是户部侍郎,更兼管了内承运库,户部离了大人,还有尚书和其他侍郎可以管事,但内承运库如果没了大人,就没了主事的人,那不就要变得一团糟了吗?咱家知道大人您在潞安府有大事要做,但也不能一走就是两个月啊?为陛下办事,咱们总要分个轻重缓急不是?”

    张德说话语速很慢,却又很啰嗦,赵俊臣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完,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那张德又再次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要咱家说啊,大人您自从兼管了内库之后,虽说是把内库管理的井井有条,但大人您身为朝廷大员,朝事繁重,又前途远大,将来只会越来越忙,这内承运库的事情,由大人您一肩担着,怕总是会有疏漏之处,就像这次,大人您刚刚离开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内承运库那边就乱套了。要咱家说啊,若是有人能帮着大人您分担着,赵大人您肩头上的担子,也总会轻一些,赵大人您说是这个道理不?”

    张德的话语若有所指,赵俊臣哪里会听不出来,但并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淡淡的说道:“张公公说的极是,本官受教了,还请张公公回去禀报陛下,就说本官三日之内,必然返程。”

    顿了顿后,赵俊臣问道:“不过,本官想来,若只是内库那边有些混乱,陛下怕是不会这么急着派公公来催促本官返京,不知最近朝廷之中,可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发生?”

    张德撇了撇嘴,依旧是用那慢悠悠的语速说道:“咱家在内宫做事,前朝发生了什么事情,咱家又哪里能知晓?赵大人您这可是问错人了。”

    说话间,张德已是起身,对着赵俊臣拱了拱手,说道:“赵大人,陛下的意思咱家已是告知大人了,陛下那边还需要咱家伺候,咱家不敢耽搁,这就告辞了,咱们京城再见吧。”

    说着,张德也不待赵俊臣挽留,就要转身离去,颇有几分“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味道。

    “张公公这就要走了?天色已晚,不在这潞安府休息一晚吗?”

    说话间,赵俊臣对着许庆彦打了一个眼色,见许庆彦露出不情愿的神色后,赵俊臣又瞪了许庆彦一眼。

    见赵俊臣如此表示,许庆彦无奈,只得走到张德的身边,拉住张德的手,与赵俊臣一同挽留道:“是啊,张公公,时间这么晚了,就在这潞安府休息一晚吧。”

    拉手之间,一张面值五千两的银票就已是塞进了张德的手中。

    张德偷看了一眼手中银票的面额后,脸上已是重新恢复了笑意,转身对着赵俊臣说道:“哎呀,不是咱家不想休息,只是圣上那边离不开咱家的伺候,这些年来为圣上传旨,咱家一向是连夜来连夜走的,日夜兼程,一盏茶的时间也不能耽搁,还请赵大人见谅。”

    赵俊臣点头,一脸的赞叹,说道:“张公公忠君之心,本官钦佩,怪不得陛下这些年来一直要公公伺候着了。”

    张德点了点头后,似乎想起来什么,夸张的拍了拍脑门,说道:“哎呀,瞧咱家这记性,刚才大人您问我前朝的事情,咱家却是忘了,这些日子前朝确实出了些事。就在前些时候,陛下本打算南巡,但户部没银子,前朝的那些大员们就一同劝阻陛下,还说陛下南巡必然会劳民伤财什么的,扫了陛下的性子,这些日子陛下正为这事而不高兴呢。”

    说到这里,张德看了赵俊臣一眼,笑道:“不过,赵大人你做事一向最合陛下心思,理财之术又冠绝天下,咱家寻摸着,陛下这个时候催大人回京,想来是南巡的心思还在,想要大人回去出主意呢。”

    赵俊臣点了点头,笑道:“多些公公指点。”

    ………

    客气的把那张德送走,回到大厅,又派下人去请郭麟祥后,赵俊臣对身边的许庆彦说道:“这个张公公,说话阴阳怪气的,听着实在别扭。”

    许庆彦却是一脸的不屑,说道:“哼,自从年前陛下把内库交给少爷管理之后,这些阉货,几乎每个见到少爷都是这副德行,少爷你又何必跟他们客气。”

    说话之间,许庆彦脸上闪过肉痛之色,轻声嘟囔道:“五千两啊,我身上怎么没带面额小点的银票,五千两啊,真是便宜那个张德了……”

    听到这些,赵俊臣不由失笑,笑骂道:“你呀,真是个守财奴的性子。”

    虽然一脸笑意,但赵俊臣的眼中却闪过沉思之色。

    他如今已经明白张德为何会对他抱有敌意了,原因就在于赵俊臣如今还兼管着内承运库。

    内承运库,又称内库,乃是明朝历任皇帝的私人银库,之前一向是由亲近太监掌管,但数月之前,或是因为见赵俊臣理财之术高超的缘故,德庆皇帝就把管理内库之权转交给了赵俊臣。如此一来,那些太监们手中少了一个重要的权力和财源,自然不会待见赵俊臣了。

    赵俊臣在穿越之后,曾为自己总结了三大危机,一是朝中政敌太多,二是朝野间名声太差,三是当今太子朱和堉对他的敌意。

    但那时,由于继承记忆不完整的缘故,而赵俊臣又一时间忘了内承运库的来历,如今想来,却还漏了一条——那就是宦官们对他的不满!

    明朝的宦官可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大都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对皇帝的想法决策拥有着很大的影响力,更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拥有让人侧目的权势,比如东厂西厂这些特务机构,就掌握在宦官手中。

    不过,对于宦官的不满,赵俊臣也自有解决办法。

    内库固然是官宦们手中的一大权力和财源,但这个权力和财源一向只是掌握在少数宦官手中,而绝大多数宦官,只是每年拿点分成罢了。只要照顾到那些宦官们的利益,让他们不觉得有什么损失,那么绝大部分宦官不仅不会敌视赵俊臣,反而还会把赵俊臣看成是自己人。

    而那些因为失去了管理内库之权,对赵俊臣依旧心怀不满的宦官,到那个时候也无法威胁到赵俊臣了。

    天下熙攘,皆为利来,亦皆为利往,因为利益而产生的矛盾,对赵俊臣而言,往往是最好解决的矛盾。

    就好像那张德,原本因为内库的事情而对赵俊臣抱有敌意,但五千两银票一塞到他的手中,就马上变了态度,转而对赵俊臣笑脸相迎了。

    ………

    “不过,终究还是疏忽了,回京之后,这件事情,要当先解决才是。”

    心中打算间,赵俊臣下意识喃喃自语道。

    旁边许庆彦听着好奇,问道:“少爷,什么事情疏忽了?”

    赵俊臣解释道:“我自从被人用石头砸了脑袋之后,虽然神志未损,但很多不重要的事情,却大都记忆模糊了。”

    这么说着,弥补了之前曾向许庆彦询问张德来历的漏洞后,赵俊臣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说自己疏忽了,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我竟是忽略因为内库的事情,那些宦官们对我的敌意了,若是早想起来,我就决不再会在潞安府耽搁这么长时间了。”

    许庆彦疑惑道:“少爷你为何这么说?”

    赵俊臣叹息一声,解释道:“如今我虽说圣眷优容,但圣眷这东西,需要长时间陪伴在陛下身边不断加固,否则就要慢慢的淡了。而我在这潞安府一呆就是两个月,原本也不算什么,但如果那些太监成天在陛下面前挑拨离间,我又无法及时向陛下辩解,正所谓日积月累蚁穴溃堤,再优容的圣眷,也经不起这般消耗。所以,如果早想到那些太监们对我的敌意,我就绝不会贸然离开京城两个月之久。不过如今看来,陛下对我倒还是圣眷未衰,这恐怕一来是因为陛下对我圣眷太厚,那些太监无法在短时间内撼动,二来也是因为那些太监本身也没想过我会离开这么长时间,还没来得及布置的缘故。”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不过,我之前就曾说过,咱们从今往后要多交朋友少结仇人,这些太监天天伴在陛下左右,最是不能得罪,待回京之后,我们也要与他们好好地结交一番,如果能与这些太监结成盟友,将来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可是多得很呢。”

    说到这里,赵俊臣对着许庆彦警告道:“还有你,以后也别一口一个阉货的叫了,若是传出去被他们知道,那些太监可是记仇的很,今后就很难再与咱们同心了。”

    许庆彦一脸的不愿意,但还是说道:“我明白了,少爷。”

    ………

    主仆说话间,郭麟祥已是在下人的带领下回到正厅,落座后,向着赵俊臣问道:“大人您可是准备回京了?”

    赵俊臣微微一愣后,问道:“郭老板如何得知?”

    郭麟祥笑道:“陛下对大人的圣眷优容,天下皆知,所有人都知道,当今陛下不仅宠信大人,更是离不开大人,所以这天使一来,我就猜想,是不是陛下要催大人回京了。”

    赵俊臣哈哈一笑,说道:“郭老板倒是个聪明人。”

    郭麟祥客套了一番后,又把那《潞安府灭蝗实录》拿起,向赵俊臣问道:“大人,这本书的刊印事宜,您看如何?”

    赵俊臣迟疑道:“这本书如果能刊发天下,自然是好的,不过其中为本官说话的意思也太明显了,容易惹人口舌,不若你们在刊印之前,找位有声望的文坛魁首,为这本书写篇序言,明言此书即是为了向世人讲述三人成虎、人云亦云的道理,亦是为了给天下间所有受流言所害的大明官员正名,如此之后再行刊印,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大人睿智,”

    将《潞安府灭蝗实录》的刊发事宜定下来之后,两人又交谈了片刻,郭麟祥见天色已晚,不好再打扰赵俊臣,就知趣的向赵俊臣告辞了。

    在郭麟祥离去之前,赵俊臣笑着邀请道:“本官打算后日离京,明日将会设宴款待潞安府境内的地方官员,以及商家耆老,到时候郭老板一定要来。”

    郭麟祥点头道:“自然自然,这是在下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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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回京之前(下).

    书房之中,赵俊臣正在准备着回京之后要呈给德庆皇帝的奏章。

    奏章有两份。

    第一份奏章,是赵俊臣向德庆皇帝汇报潞安府近况的奏章,其实说到底,这就是一份请功折子。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赈灾救灾,往往都是最容易出问题的环节,由此而引发的民变,更是数不胜数。能像赵俊臣这样干净利落且不留后患的解决,可谓是少之又少,为此而上一份请功折子,倒也不算过分。

    至于第二份奏章,则是赵俊臣支持德庆皇帝南巡的奏章——这可是讨好德庆皇帝的大好机会,赵俊臣自然不会错过。

    至于户部没银子、南巡会劳民伤财之类的顾虑,赵俊臣经过了一晚上的考虑,已是有了应对之策,所以并不担心。

    事实上,就算没有应对之策,赵俊臣也依然会坚决支持德庆皇帝南巡!

    后世有句话说得好——“屁股决定脑袋”,如今德庆皇帝是赵俊臣最大也是唯一的依仗,所以对赵俊臣而言,没什么是比讨好德庆皇帝更重要的了——这种想法虽然颇有几分小人心思,但确实是赵俊臣最真切的想法。

    就在赵俊臣刚刚把第一份奏章写完之时,许庆彦推门而入,向赵俊臣汇报道:“少爷,刘长安和张道全来了。”

    赵俊臣下意识的眉头微皱,抬头问道:“他们两个是一起来的?”

    许庆彦摇头道:“不是一起来的,前后脚,只是凑巧撞到一起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先领刘长安来见我,让那张道全在偏厅等一会。”

    许庆彦点头领命去了,不一会,已是领着刘长安来到书房中。

    ………

    刘长安进入书房后,还没来得及向赵俊臣下跪行礼,赵俊臣就已是摆手道:“罢了罢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私下见面,这些官场礼节,能免则免,你不嫌麻烦,本官还献麻烦呢。”

    但刘长安却依然向着赵俊臣下跪问安,然后才起身笑道:“大人您胸怀宽广,不拘小节,但我等下属官员,却不能坏了规矩,还请大人见谅。”

    赵俊臣笑着摇了摇头,似乎颇为无奈,但心中却颇为刘长安的规矩本分而满意,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坐下说话吧。”

    刘长安落座后,向赵俊臣汇报到:“大人,您今晚摆宴的酒楼,下官已是安排好了,就在那城西的福安酒楼。潞安府地处偏远,比不上京城繁华之地,那福安酒楼已是潞安府境内最好的酒楼了,虽说谈不上豪华,但菜式倒也齐全,大人您看如何?”

    赵俊臣点了点头,一边检查着手中的奏章,一边说道:“这些小事,你看着安排就是,你做事稳妥,本官信的过。”

    “多谢大人信任。”听赵俊臣这么说,刘长安不由的面现喜色,继续说道:“不过,没想到大人这么快就要返京,本该是我潞安府上下摆宴为大人送行才对,结果竟是让大人您亲自破费了,惭愧、惭愧!”

    赵俊臣检查了一遍的奏章,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就将它合上摆放到一边,然后抬头笑道:“不过是借机会相聚一番罢了,谁摆宴都一样,又花得了几个银子,哪里谈得上破费?说起来,本官来到潞安府之后,潞安府上下,无论是地方官员,还是乡绅商人,对本官都颇为照顾支持,由本官摆宴,也是应该的。”

    听赵俊臣这么说,刘长安一脸的感动,叹息道:“大人之胸襟,实在是让下官感慨不已……”

    话到一半,就已被赵俊臣挥手打断:“你我也算相熟,就不用再说这些客套话了,本官今日叫你来,是有事要吩咐。”

    刘长安马上正襟危坐,一脸的认真,答道:“还请大人吩咐。”

    赵俊臣缓缓说道:“因为陛下急招的关系,本官明日就要回京了,这潞安府的一切,从今往后就要以你为主了,如今蝗灾已是即将扑灭,赈济亦是一切顺利,待本官回去之后,你可要把一切都看紧了,莫要虎头蛇尾才是。”

    刘长安肃容道:“下官一定谨遵大人的教诲。”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问道:“本官今日一直在准备回京事宜,未能与百姓们一同灭蝗,一切可都还顺利?”

    刘长安突然一笑,讨好的说道:“下官正要向大人禀报呢,大人要回京的消息,不到一天的功夫,已是传遍了整个潞安府,百姓们本还不信,待今日见不到大人后,才真的信了。结果到了现在,百姓们大都已是放弃灭蝗,各自回家了。”

    赵俊臣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难道就因为本官不在,百姓们就放弃灭蝗了?你们地方官府竟也不管?难道就不怕蝗灾复发吗?”

    见赵俊臣有些不高兴,刘长安连忙解释道:“大人您误会了,据下官打探到的消息,百姓们之所以纷纷离去,是为大人您制作万民伞去了。”

    顿了顿后,刘长安神色间满是赞叹与感慨,继续说道:“大人您这些日子为潞安府上下所做的一切,百姓们都看在眼里,舍不得大人您离开,但也知道留不住大人,所以只能为大人做些万民伞以示感激。那万民伞虽说万民,但每个能挂三五百个名字已是极限,然而潞安府的百姓,却都想在送给大人的万民伞上留名,下官估摸着,待大人明日离去时,收到的万民伞,怕是要不下百柄!!如此数量,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将来定会传为千古佳话,下官在此先行恭贺大人了!”

    听到刘长安的话后,赵俊臣微微一愣,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放弃,接着竟是面无表情的沉默良久。

    万民伞,本是古时百姓为颂扬地方官的德政而赠送的伞。伞上缀有许多小绸条,绸条上写着一众赠送人的名氏。

    到了清朝后期,万民伞却变了味道,地方官员在离任前,会强制要求地方绅民向他们赠送万民伞,地方官员收到的万民伞越多,也越有面子。

    但在明朝时期,万民伞的含义还很单纯,如果地方官员离任时能收到万民伞,那就代表着该地方官员绝对是个好官,而赵俊臣本不是地方官员,只是作为钦差代天子巡视地方,竟也能收到万民伞,而且按照刘长安的说法,数量竟不下百柄,那绝对是要震惊朝野的。

    这种做法,虽是百姓自主为之,但对赵俊臣改善名声的好处,自不用提。

    但在这一刻,赵俊臣心中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幸喜,而是愧疚。

    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在潞安府的所作所为,其本质是什么,没有谁比赵俊臣本人更加清楚了。

    说得好听一点,赵俊臣是为了改善自己的名声而作秀造势;说的难听一些,就是赵俊臣为了一己之利而愚弄百姓!!

    百姓愚昧软弱,总是被上位者轻易欺骗愚弄;百姓亦淳朴善良,比起那些饱读圣贤书的上位者们,却往往更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

    “我这些日子毕竟也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总比晚清时候那些向百姓们强行索要万民伞的贪官要好多了……”

    这般想着,或是自我安慰的缘故,赵俊臣复杂的心绪总算平复了一些。

    另一边,刘长安则继续向赵俊臣描述着百姓们为赵俊臣制作万民伞的盛况,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样子:“大人您是不知道,为了给大人制造万民伞,百姓们大都把自家最好的布料捐献了出来,据说那些正在制作万民伞的人家,如今院子里已是摆满了各类布料,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因为许多百姓不识字的缘故,为了能在万民伞上的绸条上留名,到处找人代笔,那些识字人家,如今也是门庭若市……”

    话说到一半,赵俊臣突然打断了刘长安的话语,缓缓的问道:“刘大人,在你看来,何为‘官’?”

    刘长安微微一愣,不明白赵俊臣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答道:“下官愚见,所谓官者,即代天子御民,辅佐圣上,为朝廷效力,保一方百姓之安生。”

    赵俊臣一笑,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么看,倒也不能算错,那么本官再问你,官又分几类?”

    刘长安又是一愣,不明白赵俊臣究竟在想些什么,犹豫片刻后,答道:“这个……下官见识短浅,大人的这个问题,却从未想过,还请大人指点。”

    赵俊臣轻声说道:“古往今来,在百姓眼中,官分三类,即清官、贪官以及昏官,古人曾云,清官兴国、贪官祸国、昏官误国,但在本官看来,却是大谬。在本官眼中,官只分两类,即能官与庸官。清官若是只有德行而没有能力,亦只是庸官罢了,又哪里能兴国?自古以来,那些所谓的清官祸国误国的例子还少了?贪官即使品行有缺,但只要有能力造福百姓,那就是能官,又哪里会祸国?历朝历代的那些名相贤臣,又有哪一个是真正的清官?”

    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朝官俸一向不多,但官场往来,面子做派,又有哪样缺得了银子?就凭那点官俸,又哪里够用?所以,对于贪官,本官并不讨厌,因为大多时候,官如果不贪,他就活不下去了。然而,贪官贪官,即有一‘贪’字,亦有一‘官’字,贪财之余,亦要做好为官的本分,尽心尽力为朝廷和百姓做事,那样的话,天下太平,百姓安生,即使品行有缺,又有谁会放在心上?反过来讲,本官却最是厌恶那些既没有能力又品行缺失的官员,那些人,连贪官也算不上,因为他们连最起码的为官本分都没有做到,除了祸国殃民,也就没其他能耐了。”

    听赵俊臣这么明目张胆的支持官员贪赃,刘长安目瞪口呆之余,又有些心中共鸣,下意识的抚掌赞叹道:“大人见识高绝,下官佩服!”

    赵俊臣轻哼一声,又说道:“在本官看来,官分两类,却有四等。上上等,即有能力亦有德行,这种官员百年难寻,说他们是圣人也不为过,本官自问是做不到的;中上等,有能力却德行有失,虽说不过是第二等,但已是可遇而不可求了,我大明朝数百年来,能称得上是中上等的官员,也不过张居正、三杨等寥寥数人罢了;而下等,则是有德无能,这种官虽然每隔几年就会出一些,但他们能管好一县之地已是极限,大多时候不添乱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最下等,就是即无能又无德的官儿,但历朝历代,这种官员却是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说到这里,赵俊臣笑吟吟的向着刘长安看去,问道:“说到这里,本官且问你,在你眼中,本官是第几等?而你又是第几等?”

    听到赵俊臣的问题,刘长安一惊,再也坐不下去后,就欲起身下跪请罪。

    然而,刚刚抬起屁股,赵俊臣已是瞪了他一眼,说道:“就这么坐着回答本官问题!照实回答!”

    刘长安无奈,只好保持着姿势,半沾着椅子,只觉得比跪着还难受,心中急转,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回答赵俊臣的问题。

    赵俊臣是第几等官员?若只是为了拍马屁,那么刘长安自然会说赵俊臣是上上等,德行能力两不缺,但赵俊臣之前已经直言自己当不了这种“圣人”了,亦是让刘长安照实说话。

    刘长安自己又是第几等官员?刘长安自然希望自己是中上等,但按照赵俊臣的话来讲,明朝数百年间,能称得上是中上等的,不过是张居正、三杨等寥寥几位罢了,皆是名传百年的前内阁大员,他刘长安又哪里敢比肩?

    犹豫良久后,刘长安终于答道:“回大人,在下官眼中,大人您是中上等之官,虽不会拒绝下面人的孝敬,但亦能为朝廷和百姓办实事、办好事,如今潞安府上下对大人您的感激不尽,就是明证,将来大人您的声望地位,也定然不会低于前朝的太岳、三杨等先辈。”

    赵俊臣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呢?”

    刘长安咬了咬牙后,终于还是说道:“下官能力有限,品行亦是一般,自然是下下等。”

    这么说了之后,刘长安又连忙补充道:“然而下官却想向大人学习,成为那中上等之官,为朝廷效力,为百姓造福。”

    赵俊臣微微一笑,说道:“你倒也有自知之明,本官这些日子,可是听到不少百姓对你的怨言,能一口气私自加七成税赋,逼得民间怨气沸腾,你这种官,倒也配得上下下等之评了。”

    听到这里,刘长安哪里还不知道赵俊臣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敲打自己?慌忙跪倒赵俊臣面前,语带哭音,说道:“大人,下官是被冤枉的啊。”

    “哦?”赵俊臣冷笑:“那么多百姓,难道都冤枉了你不成?难道不是你加的税赋?”

    刘长安连忙解释道:“大人明鉴,月前听了那老者对下官的怨诉后,下官也着实费解,私下里也查探了一番,却发现里面另有缘由。去年下官确实加过税,但并非是因为私欲,而是想要加固太行湖的堤坝,而且下官只加收了两成税罢了,却没想到,到了各县,竟是变成了加税五成!而传到了百姓那里,更是变成了加税七成!大人,下官着实冤枉啊。”

    听到刘长安的解释后,赵俊臣不由一愣。

    上下欺瞒,层层相加,本就是官场惯例,这刘长安的解释,倒是颇有几分可能是真的。

    然而,赵俊臣今日突然说起这些,一是有感而发,二也是为了敲打一下刘长安。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赵俊臣发现这个刘长安虽然是贪官,但办事能力还是有的,做事稳妥,思虑周到,且经验丰富,倒是与赵俊臣心目中的中上等之官能沾一沾边。

    最重要的是,这刘长安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且颇为听话,正急于收罗党羽的赵俊臣,自是有心收刘长安为己用。

    而想要收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恩威并施。

    所以,虽然觉得自己有些错怪了刘长安,但赵俊臣还是冷哼一声,问道:“这么说,是本官冤枉你了?”

    刘长安连忙摇头,说道:“大人自然没有误会下官,是下官识人不明,思虑不周,不仅被下面的官吏欺瞒,更是害的百姓受苦,这自是下官无能的表现。”

    听刘长安这么说,赵俊臣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缓声说道:“你能明白这点就好。这些日子以来,潞安府能灭蝗顺利,赈济通顺,也离不开你的功劳,在本官看来,你能力还是有的,只要愿意,将来未必不能成为那中上等之官,但你本身也要明白分寸才是。”

    听赵俊臣语气变缓,刘长安心中大喜,连连点头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多谢大人指点。”

    用棒子敲打之后,自然还要再给个甜枣。

    “起身吧,本官只是顺口提一下,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待刘长安起身后,赵俊臣把自己刚刚写好的奏章递给了刘长安,又说道:“这是本官写的请功折子,你且看看如何。”

    刘长安恭敬的接过之后,打开一看,刚刚才饱受惊吓的心,顿时充满了惊喜与激动!

    原来,赵俊臣的这份折子,除了向德庆皇帝汇报了潞安府的近况外,更是把他刘长安大大的夸赞了一遍,并向德庆皇帝建议将他调到京中任职,升官为赏,以激励天下官员。

    在明朝,七品升六品是一个坎,四品升三品又是另一个坎,这个坎如果迈不过去,就只能等着告老还乡了。

    赵俊臣如果能帮助刘长安迈过这个坎,那么对刘长安而言,简直与恩同再造没有任何区别。

    “下官、下官拜谢大人!!”

    将这份奏章读完后,刘长安再次跪在赵俊臣面前,颤声说道。

    刘长安本身资历已经足够,只是没什么后台,所以已是在各地知府的位置上呆了三届,一直处于可以升迁却又不能升迁的尴尬地位之中。

    而这也是赵俊臣看重刘长安的原因之一,提拔刘长安,以赵俊臣在德庆皇帝面前的地位,以及刘长安本身的资历,并不困难,投入不大,但收获却多,不仅能收刘长安为己用,更能得到刘长安这些年来在各州各府经营的人脉网络。

    本来,赵俊臣有心让刘长安担任盐运使一职,帮助赵俊臣控制盐运这个无比重要的环节,但这个位置有太多人盯着,就算是赵俊臣也不容易能抢到,最重要的是,刘长安虽说不缺能力,却没什么魄力和主见,即使赵俊臣能把他捧到盐运使的位置上,恐怕刘长安也无法控制局面。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刘长安当个三品京官,至少朝堂上赵俊臣能多个应声虫,一旦有事,也能帮着赵俊臣出出主意。

    看到刘长安感激不尽的样子,赵俊臣微微一笑,说道:“本官估摸着,待你把潞安府的事办完,圣上调你入京的旨意也就会到了,到那个时候,你官升一等,至少也是朝廷从三品大员,也就不用再在本官面前自称下官了。”

    刘长安一脸的诚惶诚恐,说道:“大人说笑了,不管下官担任何职,都必然以大人马首是瞻。”

    刘长安这么说,就已是在明确表示要投靠赵俊臣了。

    赵俊臣笑道:“不用这般客套了,起身吧。你也知道,本官不喜欢这些虚礼。不过,待日后你到了京中为官,一定要记住本官今天对你说的这些话,本官不讨厌贪官,却很厌恶无能的贪官。”

    “下官明白,今后绝不会让大人您失望的。”

    刘长安起身后,对赵俊臣的态度更加恭敬了。

    见刘长安这个样子,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罢了,今日我们就说到这里吧,那张道全已是等了很长时间了,我亦有些话要叮嘱他,你先去办事吧。”

    刘长安微微一愣,不明白赵俊臣为何会看重张道全这个神棍,但还是躬身道:“那下官告辞了。”

    待刘长安离去后,赵俊臣冲着门外扬声道:“庆彦,让那张道全来见我。”

第二十五章 .在路上(上).

    当张道全来到书房后,却是比刚才的刘长安还要表现拘谨,颇有些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手往哪里放的意思,神色紧张,动作僵硬。

    这张道全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神棍罢了,身份地位与赵俊臣天差地远,见到赵俊臣后,有些紧张,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赵俊臣的注视下,张道全垂头等着赵俊臣的训示,隔了良久,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向赵俊臣下跪问安,于是又慌忙跪下,跌跌撞撞间,险些趴在地上。

    “罢了罢了,起来吧,坐下说话。”

    待张道全跪下问安后,赵俊臣笑着说道。

    对于这个张道全,赵俊臣却是要客气许多,因为赵俊臣并不想控制张道全,而只是想与他建立一种以赵俊臣为主的合作关系。

    经过潞安府灭蝗之事,赵俊臣发现,在这个时代,各类宗教在朝野间的影响力,还要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既然如此,赵俊臣亦准备在宗教上面下一番功夫,将来未必不能成为自己的助力。

    在赵俊臣看来,这个张道全所提出的“五教合一”、“共享香火”的理论,对普通信徒而言颇具诱惑力,而且很容易就能形成影响,在另一个时空中,“一.贯.道”的成功,就是明证。

    既然有潜力,那么赵俊臣自然不会错过投资的机会。

    只不过,赵俊臣也不打算插手太深,宗教的力量虽然庞大,但如果明目张胆的扶持新兴教派,却最容易落人口舌,那“居心不轨”、“勾结邪教”的罪名,赵俊臣可不想落在自己身上。

    所以,赵俊臣对这张道全的态度,就是广种薄收,成固可喜,败亦无谓。

    待那张道全好不容易平复了心中紧张的情绪后,赵俊臣笑着说道:“你们奶奶庙那边,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张道全连忙起身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再过几日,就能搬往京城了。而且,除了奶奶庙上下三十余人之外,另还有三百余名信徒,愿意随奶奶庙一同前往京城发展。”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人多是好事,有了知根知底的亲近信徒相随,你们到了京城后,也能更容易立足。”

    说到这里,赵俊臣却皱起了眉头,说道:“不过,如果你想在京中广收信徒的话,这‘奶奶庙’的名号,最好还是改一下,京城中人见多识广,这个名号过于粗陋,怕是无法让他们信服啊。”

    张道全连连点头,说道:“大人教训的是,草民正打算把奶奶庙的名号改成同济庙,意指满天神佛共同济护世人之意。”

    “同济庙,这名字倒还尚可,至少听起来不像骗人的东西了。”赵俊臣点了点头后,又问道:“等你们到了京城中后,准备如何发展?”

    对此,张道全倒是颇有想法,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亦是颇为激动,连声说道:“大人,草民想过了,我们同济庙主奉的二仙圣母奶奶,虽说在潞安府境内人尽皆知,但到了京城地界,怕就没多少人会知道了,所以,草民等到了京城后,打算先不宣扬二仙圣母奶奶的威德,而是先向信徒们传播‘五教合一’、‘共享香火’的教义……”

    张道全林林总总说了一堆,大都算得上是思虑周全,让赵俊臣颇为满意。

    听完张道全的说明后,赵俊臣笑着说道:“你倒也想的周全,不过,你毕竟不熟悉京城环境,难免有疏漏之处,本官倒是可以再为你补充几点。”

    张道全连忙说道:“还请大人训示。”

    “训示谈不上,宗教这块我毕竟不熟悉。”赵俊臣摆了摆手后,接着说道:“不过,京城之地,势力错综复杂,那里的佛道两家,亦不像潞安府的佛道两家这样软弱可欺,如若没有官府中人帮衬着,想要在京城发展,可谓是寸步难行。所以,到了京城之后,你们低调行事之余,向朝廷官员传播教义,发展官府中人成为信徒,乃是重中之重,不可忽视。”

    张道全一脸的诧异,问道:“有大人您为我们撑腰,难道还不够吗?”

    赵俊臣却神色严肃,说道:“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讲的,如今陛下信佛,所以本官也要跟着信佛,正因为如此,本官虽然很看好你们,但在你们真正发展起来之前,本官只会在暗中相助,明面上,本官与你们同济庙不会有任何关联,本官这么说,你可明白?”

    听赵俊臣这么说,张道全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点头道:“草民明白了,到了京城后,我们同济庙绝不会让大人你为难的。”

    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虽说如此,但如果有什么麻烦是你们无力解决的话,迫不得已时,也可以去找本官的长随许庆彦,通过许庆彦向本官转告,本官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也绝不会让你们吃亏就是了。”

    听到赵俊臣的保证后,张道全转忧为安,道:“有大人您这句话,我们同济庙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想到刚才张道全见到自己后的紧张样子,张道全安心了,但赵俊臣却有些不放心了,说道:“刚才你见到本官后,也太过紧张了,京城之中到处是官,你如今这个样子,定然是不行的,今后要快些习惯才是,否则又哪里能在官场中发展信徒?多学学佛道两家,那些和尚道士就算见到当今陛下,也完全是一幅世外高人的样子,如此才能让人信服嘛。”

    张道全连连点头,说道:“这点还请大人放心,草民敬畏大人,是因为草民清楚大人您的睿智和手段,更是因为感激大人您对草民的扶持,至于其他官儿,草民见到后是绝不会如此失态的。”

    ………

    又交谈了片刻后,见天色已晚,在赵俊臣的示意下,张道全就知趣的告辞了。

    然而,刚刚离开了赵俊臣的书房,张道全就看到那许庆彦正侯在门外,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这些给你。”

    见到张道全后,许庆彦二话不说,递给了张道全一卷包裹。

    张道全打开包裹一看,却不由愣住了。

    只见包裹之中,放着两本书册,而书册之上,却整整齐齐摆着十张银票,每张五百两,总共五千两。

    张道全哪里见过这么多银票?咽了咽口水后,向许庆彦问道:“许小哥,这是何意?”

    许庆彦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京城的地价物价和你们潞安府是一个样吗?就你们这个样子去了京城,怕是没两天就要沿街乞讨了,这些银子是我家大人的意思,让你们去了京城后,能有银子盖个庙宇好落脚。”

    听许庆彦这么说,张道全一脸的感激不尽,连连说道:“谢谢钦差大人,谢谢许小哥。”

    许庆彦又哼了一声,说道:“别光顾着谢,相比较银票,这两本书册更加重要。第一本书册,是我家少爷教给你的骗人手段,你仔细看看可用得着?”

    听许庆彦这么说,张道全不敢怠慢,连忙翻看,却见其中大都是神棍巫婆们用来欺骗信徒的手段,有些张道全早已知晓,比如假病假医、比如白矾滚油、比如米粥画鬼,还有一些却是张道全前所未闻的,比如豆芽抬神像,比如檀香神光,比如满天神音……

    这些都是赵俊臣在上一世曾听说过的骗人手段,如今却全都教给张道全了。

    张道全细细阅览了一遍后,自是赞叹不已,对自己的京城之行,亦是更加的信心十足,对着许庆彦说道:“用得上,都用得上,有了这些,到了京城后,咱们不愁找不到信徒。”

    许庆彦皱眉道:“我家少爷的意思,你们去京城发展后,主要还是以传播教义为主,这些手段只是辅佐,切不可本末倒置,因小失大。”

    “明白明白。”

    “至于第二本书册,还要更加重要一些。”许庆彦轻声说道:“这里面记载的是一些京中官员的名字与官位,你到了京城后,要重点把这些人发展成信徒,就算无法成功,亦要把他们身边人发展成信徒,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草民必然尽力去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一定要记住。”见张道全连连点头,许庆彦的表情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愈加严厉了:“到了京城之后,你们和我家大人的关系,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我家大人为了撇清关系,第一个就放不过你们,你可明白?”

    见到许庆彦的严厉神色,张道全亦是用最认真严肃的表情回答道:“这一点刚才钦差大人已经说过了,草民明白的很,绝不会让大人为难的。”

    ………

    当赵俊臣书写第二份奏章的时侯,许庆彦推门而入,对着赵俊臣禀报道:“少爷,那些东西我交给他了,也警告过他了,他是个聪明人,想来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那就好。”放下手中的兔毫,赵俊臣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后,说道:“准备一下,去福安酒楼,今日是我们摆宴,可不能迟到。”

    “是,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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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在路上(中).

    第二天,正是赵俊臣定下来要返京的日子。

    天色不过刚蒙蒙亮,赵俊臣就已是在潞安府的地方官员和乡绅商人们的陪送下,来到潞安府城外,准备向着京城出发。

    赵俊臣的离开显得很低调——至少表现上看是如此,在他的叮嘱下,没有大张旗鼓,没有鞭炮舞狮,更没有惊动百姓,就这么趁着还残留着夜色的天际,带着许庆彦和八九名随从离开,前后不过四五驾马车,不仅没有丝毫钦差大人应有的威风架势,甚至还会让人觉得有些寒酸。

    然而,在昨晚那场酒宴上,赵俊臣在强调了潞安府上下要低调为自己送行、绝不可惊扰百姓的同时,亦明确的表示他会在第二天的卯时三刻从东门出发返京,所以不到一夜的时间,潞安府城左近的老百姓就都知道了。

    所以,当赵俊臣在刘长安等人的相送下来到府城的东门外时,所看到的一切,让他不由的呆住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很吃惊。

    只见在府城东门外,道路两旁,密密麻麻的站着无数百姓,粗略估算,竟是比那日祭天时来的百姓还要更多。

    如今已入深秋,卯时正是寒露寒气最重的时候,百姓们显然已是在这里等了许久,许多百姓甚至冻的脸色都隐隐发青了,却没有人叫苦,甚至没有人说话,大都只是静静的看着出现在东城外的赵俊臣,神色复杂,似乎不舍,但无奈更多。

    隐隐间,叹息声响起此起彼伏。

    看到聚在这里的百姓,赵俊臣愣了片刻后,突然转身,向着刘长安大声斥喝道:“刘知府,这是怎么回事!!本官不是早已经说过,此次返京要低调,不可惊扰百姓吗!?”

    刘长安却一脸的委屈,请罪道:“大人明鉴,下官绝没有惊扰百姓,这些百姓是自发聚到这里为大人您送行的……”

    刘长安话到一半,就见百姓中,走出了几位代表,为首者,正是那位曾与赵俊臣有过两面之缘的老者。

    “大人,这事怪不得知府大人,确实是我们自发聚在这里为大人您送行的。”老者走到赵俊臣面前后,缓缓说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大人您对我们百姓的好,我们老百姓都看在眼里,知道大人您是真心爱护百姓,连走的时候也不愿意让我们知晓,但我们潞安百姓也是懂得知恩图报的,大人您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我们怎么能让大人您就这么离开?”

    听老者这么说,赵俊臣叹息一声,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虽然与这个老者见过几面,但他竟是连老者的名字都不知晓。

    而老者则继续说道:“说实话,潞安百姓舍不得大人您离开,但我们也知道,大人您前途远大,将要是要当宰相的,所以我们也不敢强留大人,那会耽误大人您的前程,所以……”

    说话间,老者转过身去,对着人群挥了挥手。

    接着,就见百余名百姓,举着各式各样、颜色各异的万民伞,来到了赵俊臣身前。

    万民伞究竟是什么模样,潞安府的百姓们只知大概,所以他们所制造的万民伞,也是各式各样,有的就像是普通雨伞,只是大了几圈,有的像是伞盖,但看起来却又不伦不类。

    然而,它们确实是万民伞,伞上缀挂着的那些密密麻麻写个百姓们姓名的绸条,说明了这一点。

    赵俊臣知道,这些万民伞,都是百姓们连夜制造的,难免粗陋——有许多万民伞,甚至是由不同颜色的布匹拼凑起来的,看起来更是寒酸。

    但通过刘长安的情报,赵俊臣却很清楚,这些制造万民伞所用的布匹绸缎,都是百姓们自主捐献,很多百姓好不容易有了一件好衣衫,几年舍不得穿一次,但为了给赵俊臣制造万民伞,却毫不犹豫的把它剪成用于制造万民伞的材料……

    看到那花样百出的万民伞,老者似乎亦有些不好意思,表情很窘迫,但还是带着期盼的表情,对赵俊臣说道:“大人,我们潞安府百姓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能送您,这些万民伞……也寒酸了些,但还请大人您能收下这片心意。”

    看着这些万民伞,赵俊臣似乎颇为感动,又似乎面无表情,隐隐间,好似还带着一丝愧疚?

    听到老者的话后,赵俊臣并没有回答,反而回身站到马车上,对着一众百姓大声喊道:“百姓们,我赵俊臣不值得你们这么做!这些日子以来,我只是尽了为官的本分而已。但这些万民伞是大家的心意,我不敢拒绝,就厚颜收下了!!就要回京了,我赵俊臣也舍不得大家,然而君命难违,我们就此别过,但我绝不会忘了大家,大家今后若有什么难处,记得来京城找我,只要我赵俊臣力所能及,就决不推辞!!”

    随着赵俊臣的大声喊话,原本安静的人群,亦是突然喧闹起来,百姓们纷纷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向着赵俊臣告别,表达自己的不舍。

    “赵大人,好官啊!!”

    “大人,今后别忘了来潞安府看看!!”

    “钦差大人,一路走好啊!!”

    隐隐间,似乎有哭声传出。

    ………

    当赵俊臣离开潞安府时,随行的马车已是变成了十余辆,其中有四五辆是赵俊臣的马车,里面乘载着赵俊臣的行李和随从,而另外的六七辆,却是临走时潞安知府刘长安临时张罗的马车,全部用来摆放百姓们送给赵俊臣的万民伞。

    离开潞安城府已有三四个时辰了,一路向东,晌午之前,终于出了潞安府的地界。

    自从离开潞安府城后,赵俊臣就坐在马车中,一路沉默,连许庆彦跟他说话也不搭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所以,整个车队的气氛也显得很沉闷,每个人都生怕在这个时候会招惹赵俊臣生气。

    这片沉默,最终还是由赵俊臣自己打破了。

    “庆彦!!”

    随着坐在马车中的赵俊臣一声呼喊,骑马跟在一旁的许庆彦连忙来到马车旁,问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我们如今到哪儿了?”

    “回少爷,马上就快到直隶地界了,晌午了,少爷您饿了吧?别着急,前面不远就有处镇子,我们到那里就能歇息下了。”

    马车中的赵俊臣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停车!!”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许庆彦微微一愣,但还是对着车队呼喝道:“大人有令,停车!停车!!”

    当车队停下后,赵俊臣跳下马车,然后向着车队尾处那些摆放着万民伞的马车走去。

    随意停在一辆马车前,又随意举起了一把最小也是最不显眼的万民伞,赵俊臣细细观摩了几眼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也不要他人帮忙,就这么亲自将这把万民伞抬到他自己所乘坐的那辆马车中。

    在一众随从疑惑的眼光注视下,赵俊臣对着许庆彦说道:“等到了下一个镇子,我们先不用着急赶路,休息一晚,趁这段时间,你叫人把后面的那些万民伞全都改一下。”

    许庆彦不解道:“少爷,那些是百姓们送给你的万民伞啊,怎么改?为什么要改啊?”

    赵俊臣先是看了一眼摆放在自己马车中的那把万民伞后,淡淡的说道:“百姓送我的万民伞,留这一把也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万民伞,也不用大改,就把上面我的名字全改成陛下的尊号即可,回到京城后,咱们把那些万民伞全都转送给陛下,就说是潞安府百姓送给他的,陛下看到后,一定很高兴。”

    许庆彦想到德庆皇帝那好大喜功的性子,恍然的点了点头,笑道:“还是少爷有手段,我明白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上了马车,坐在那万民伞旁边,面无表情,似乎沉思,又似乎恍惚,只是下意识的抚摸了手边的万民伞良久。

    ………

    赵俊臣这次来潞安府,自然不可能只带着许庆彦这么一个随从,其他的侍卫、账房、下人,林林总总还有八九人。

    苏西卿就是其中之一。

    苏西卿是一位绍兴师爷,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可惜运气不好,一直怀才不遇,至今没有谁把他招为幕僚,去年好不容易成为了赵俊臣府中人,却只能担任账房之职。

    但这并不妨碍苏西卿发挥他那凡事爱琢磨的师爷本性。

    当得知赵俊臣要把那些万民伞全都转送给德庆皇帝时,苏西卿心中暗暗叫好之余,亦是开始琢磨起来。

    他琢磨的不是其他,就是赵俊臣这个人。

    苏西卿对于自己在赵俊臣府中只能当个账房先生,颇为不甘心,所以,他必须要把赵俊臣的性子心思给琢磨透了,只有这样,他才能更进一步。

    百姓为赵俊臣送行、送万民伞时,苏西卿就在旁边,对于赵俊臣的表情作态,看的一清二楚,在苏西卿看来,那时赵俊臣所表现出来的感动神态,不似作假。

    而刚才,赵俊臣毫不犹豫的让许庆彦修改万民伞上的名字,亦是苏西卿亲眼所见。

    现在苏西卿正在琢磨的就是——为百姓送的万民伞而感动的赵俊臣,和毫不犹豫的摈弃百姓送他的万民伞并加以利用的赵俊臣——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赵俊臣?

    当然,只要是在官场上历练了几年的人,大都复杂,这两种赵俊臣,或许都是真正的赵俊臣。

    然而,哪一种成分更多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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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多啰嗦两句,虫子码字的时候,有很强的依赖症,一是咖啡,二是香烟,没有这两样,脑袋的运转速度就会变得好慢(笑),但大家也知道,这两样对身体害处不小,今天第n次尝试摆脱依赖,结果码字效率大减……所以今天只有一章,请大家见谅,明天会恢复更新速度的。

第二十七章 .在路上(下).

    关于苏西卿正在琢磨的问题,其实赵俊臣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赵俊臣只是觉得,随着临京城越来越近,他的心情在越来越紧张的同时,也越来越轻松了。

    紧张是因为,京城与潞安府不同,在潞安府境内,赵俊臣身为钦差,代天子巡视地方,几乎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威胁到他,唯一能与他抗衡的晋商集团,也因为有求于赵俊臣的缘故,表现的颇为恭敬,事事顺从。

    但京城不同,在那里,有至高无上的皇帝,有刚正不阿的太子,有嫉妒怨恨的政敌,有暗中不满的宦官。每一股势力,都能对赵俊臣造成极大的威胁,每一股势力,都不是赵俊臣能轻易招惹的。甚至于,就连京城的普通百姓,因为久居京城是非之地,也是见多识广,不像潞安府的百姓那样好糊弄。

    对于这些威胁,虽然赵俊臣心中大都有了应对之策,但依然不敢保证万全,面对京城那错综复杂的形势,盘根错节的势力,即使赵俊臣有着后世的眼光和德庆皇帝的圣眷,也只能步步为营,万般小心,稍有不慎,或许就会万劫不复。

    然而,与紧张相比,赵俊臣心中的轻松之意,其实还要更多一些。

    过去这两个月的时间,赵俊臣无时无刻不是在戴着面具与人交流,在潞安府的地方官员和晋商集团面前,他戴着的是一个深谋远虑的贪官面具,为的是让他们信服敬畏;而在普通老百姓面前,他又戴上了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面具,为的是改善自己那狼藉名声。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赵俊臣竟是有些忘了自己不戴面具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因为在不断的说谎话,赵俊臣如今亦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真话了。

    尤其是后一个面具——他上一世不过是芸芸百姓中的一员,对那些欺瞒愚弄百姓的作为也最是看不惯,但在潞安府的那段时间,因为种种原因,他不得不一直扮演着他最不喜欢的角色,百姓们那感激爱戴的眼神,总是让他倍感压力。

    他之所以打算把潞安百姓们送给他的万民伞全都转送给德庆皇帝,自己只保留一把最小最不显眼的,讨好德庆皇帝固然是主因,但心底深处,赵俊臣未尝没有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些万民伞的心思。

    等到了京城之后,虽然危机四伏,但至少,赵俊臣在大部分时间里能把那“伪君子”的面具摘下,只保留一个“真小人”的面具,这种转变,确实会让赵俊臣倍感轻松。

    “毕竟,上一世的我,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罢了,何曾有过这么多的城府心思和伪善诡诈?或许,再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习惯,我就能在各种面具间自由转变,再也不会为愚弄百姓而心存负担,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就能成为一名真正成熟的政客了吧?”

    赵俊臣这般暗暗想着。

    是的,赵俊臣想成为一名政客。

    政客和政治家,截然不同的两种身份,虽然经常会有人把两者搞混。

    所谓政客,成熟理智,眼中只有利益,至于国家的安危、百姓的生活,在政客们的眼中,只是可有可无的点缀,一切作为,都只是为了让自己可以爬的更高,走的更远。

    而所谓政治家,则是拥有着崇高的情怀,为国为民,必须时候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他们是完美主义者,完美的有些单纯。

    赵俊臣不想当政治家,他并没有改变这个时代的野心,也不觉得自己有这般能力,他只想自保,只想在这个时代可以舒舒服服的活下去。

    所以,他只能成为一名政客。

    因为,历史上,所有的政治家们,虽然全都流芳千古,但大都死不瞑目,而那些政客们,或许有些会比如今的赵俊臣还要声名狼藉,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活的很滋润。

    如今的赵俊臣,正走到一条政客的道路上,略有彷徨,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脚步坚定。

    ………

    马车中,赵俊臣正在翻看着手中的资料——那是一幅幅的人物画像。

    早在潞安府的时候,赵俊臣就已经在为回京城而做准备了,他甚至让画匠们配合许庆彦的描述,把京城中所有重要人物的面貌都画在纸上,整理成册,以供他了解。

    至于京中的形势与环境,赵俊臣更是与许庆彦讨论了不下十遍,早已做到了然于胸。

    但为了以防万一,在这一路上,赵俊臣依然会时不时的温习回顾一遍,以防会有疏漏。

    “少爷,我们马上要到京城了!!”

    就在赵俊臣再一次温习京城中各位大人物的相貌品行时,车外响起了许庆彦的声音。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如今距赵俊臣离开潞安府,已是过了七天时间,快马加鞭下,终于来回到了京城。

    赵俊臣翻开车前的帘子,却见北京城那高大的城墙已是隐隐在望,周围路上,也是渐渐变得热闹繁华起来,赵俊臣的马车周围,不知何时,已是人来车往。

    “不愧是大明朝的京城,要比潞安府繁华多了,离城门还远呢,就已是这般热闹了。”

    赵俊臣暗暗想着,放下了帘子,在马车中长出了一口气,轻声喃喃道:“京城,终究还是到了。”

    这一路上,面对京城那陌生的环境,赵俊臣是有些紧张忐忑的,但当京城真的出现在他眼前后,赵俊臣心情反而平复了下来,甚至隐隐的有些期待了。

    看了看手边的那些画像与资料,赵俊臣微微一笑,轻声喃喃道:“恩,该了解的都了解了,应该不会有什么疏漏了。”

    话声落下的同时,马车之外,许庆彦因为回到京城熟悉之地,也变得有些趾高气扬起来,随意的指了一位赵俊臣的随从,大声说道:“马上要入京了,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马去府中禀报,告诉府中人少爷回来了?让如意夫人她们准备迎接少爷!!”

    “明白了!”

    那随从也不耽搁,快马当先向着京城方向去了。

    另一边,马车内,刚刚才轻松了一些的赵俊臣,却是在许庆彦说出“如意夫人”四字的时候,就愣住了。

    是啊,他赵俊臣如今的年龄已经二十有余了,怎么可能还单身一人,就算没有正室夫人,妾室必然也肯定会有的。

    而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把京城与朝堂的形势了解了个遍,竟是偏偏忘记去了解他府中妻妾的情况了!!

    赵俊臣继承的记忆颇为零碎,因为原先的赵俊臣为人太过自我的缘故,如今的赵俊臣所继承的记忆,只有三部分,一是关于他自己的大概经历,二是关于银子的一切,三是关于德庆皇帝的品性,至于“如意夫人”什么的,不管赵俊臣如何回想,竟是连丝毫印象也无……

    “麻烦了……”

    赵俊臣喃喃自语道。

    …………

    第一卷《潞安蝗灾》完,请大家继续关注第二卷《白银帝国》。

第一章 .贪官回京(上).第二更.

    “麻烦了……”

    赵俊臣喃喃说道。

    之前光顾着着眼于大局,竟是把身边的事给忽略了。

    如果他连身边妻妾都给忘了个干净,必然会招人怀疑的。

    “俗话说得好,瞒谁都瞒不过枕边人,切莫露了马脚才好,实在不行,也只能以受伤失忆为借口来推脱了。”

    赵俊臣无奈的想到。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一直以“受伤失忆”为借口向许庆彦解释他的异常表现,但在回到京城后,赵俊臣却不想再用这个借口了——尤其是在朝堂之上,再用这个借口,会让他陷入被动。

    先不说被百姓掷石袭击的事情一旦让德庆皇帝知道了,以德庆皇帝的性子,那些袭击他的百姓们必然会性命不保,说不好还会牵连到许多无辜之人,甚至于已经成为了赵俊臣党羽的刘长安,也难逃罪责。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一旦让赵俊臣的政敌们知道了,那些人必然会以赵俊臣失忆为借口,“好心”建议德庆皇帝让赵俊臣在家休养,以借机夺权!!而手中的财政大权是赵俊臣立足于朝野的根本,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所以,赵俊臣早已叮嘱过许庆彦,绝不可向别人透露他“受伤失忆”的事情。

    虽说如此,但如果实在瞒不过的话,赵俊臣也只能再次举起“受伤失忆”的挡箭牌了,好在都只是自己府中人,传不到赵俊臣的政敌耳中去。

    不过,在此之前,赵俊臣还是决定先向许庆彦打探一番,先对府中妻妾有个大概的了解,而有一些准备和了解后,或许能瞒得过去也说不定。

    说是打探,其实就是旁敲侧击,毕竟赵俊臣曾对许庆彦说过,自己虽然失忆了,但并不严重,只是忘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如若现在连自家妻妾都忘了,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

    “庆彦,你过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这般想着,赵俊臣向车外扬声喊话道。

    赵俊臣话声落下没多久,许庆彦已是麻利的跳上了赵俊臣的马车,进入车厢后,坐到了赵俊臣身旁,问道:“少爷,你有什么吩咐?”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问道:“庆彦,你对那……恩,你对那如意夫人怎么看?”

    让赵俊臣意外的是,许庆彦不仅没有觉得赵俊臣这个问题问的唐突,反而在微微一愣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竟是满脸的惊喜。

    “少爷,你终于还是想明白了!!我早就跟你说过,那如意夫人太过精明,她迟早都会发现问题的,到那个时候,以她的手段,咱们就麻烦了,必须要对她警惕一些才是。”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也不好细问,只能一脸平淡的说道:“庆彦,你别管我是怎么想的,先说说你对她的看法,说详细些!”

    经过许庆彦的解释,赵俊臣终于明白了许庆彦为何在提到“如意夫人”后,会有表现的如此异常。

    赵俊臣至今未娶正室,甚至连侧室也没有,倒是侍妾有好几个,而其中最受宠爱的,就是如意夫人了。

    如意夫人名叫方茹,因为受到原先的赵俊臣专房之宠的缘故,赵俊臣府中人亦不敢因为她只是区区侍妾而小瞧,都尊称她为如意夫人。

    这方茹出身不好,小小年纪时就被人贩子卖入青楼,因为从小就是美人坯子的缘故,被青楼当成头牌培养之余,更是受了不少屈辱与虐待。

    两年前,方茹年方双八,虽尚未“出阁”,但已是名艳满京,每个人都知道,百花楼中有一位名叫方茹的女子,相貌倾城,才貌双全,那一日,方茹初次卖身,价高者得,竟是引来举城骚动,幸好原先的赵俊臣及时出手,不仅为方茹赎身,更是把她接入府中当了侍妾,让她避免了迎来送往的青楼生活。

    然而,那方茹进入赵俊臣府中,并讨得赵俊臣的欢心后,竟是提了一个请求——她要百花楼里的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显然,自小所受到的无数屈辱虐待,已经让方茹把百花楼的老鸨、龟公乃至于“姐妹”们全都恨到了骨子里。

    当时的赵俊臣满足了方茹的要求,没过几天,百花楼发生投毒案,无一人幸存,成为了京城至今的一大悬案。

    那毒,就是方茹亲手一一逼着百花楼中人喝的。

    自那日起,许庆彦就对方茹满怀警惕。

    无他,百花楼的幕后老板不是别人,就是赵俊臣本人!!

    那时的赵俊臣,以为只要百花楼的人死光,除了他和许庆彦之外再无知情者,也就没人会知道这个秘密了。

    但许庆彦却不敢这么想,因为方茹性子偏激的同时,也太过精明了。

    或许是从小生活在青楼的缘故,方茹的价值观颇为扭曲,她深知赵俊臣贪赃枉法的事情,却毫不反感,反而像个贤内助一样,为赵俊臣出谋划策、献策献计,甚至很多时候很多事情,赵俊臣不方便出面,而许庆彦又能力不足,皆是由方茹来独当一面。

    在此期间,方茹表现出来的精明果断,让许庆彦越来越顾虑重重,一直在担心方茹会知道当年百花楼的幕后老板就是赵俊臣本人,那样的话,以方茹的偏激性子和精明手段,会做出怎样的事情,许庆彦都不敢想象。

    为此,许庆彦多次提醒赵俊臣,然而原先的赵俊臣对那方茹太过宠爱,甚至可以说是专房之宠,如果不是因为方茹出身的缘故,都要把她提为侧室了,对于许庆彦的提醒警告,根本听不进去,许庆彦无奈,只能独自小心监视了。

    而这,也是近两个月来许庆彦从未在赵俊臣面前提过方茹的原因。

    ………

    “少爷,不是我说你,从前你也太宠爱那方茹了,也太信任她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

    解释了一遍后,许庆彦又向着赵俊臣抱怨道。

    宠爱?信任?

    听许庆彦这么说,赵俊臣觉得颇为好笑,这许庆彦也太高看原先的那位赵俊臣了,自己所继承的记忆里,连那方茹一丝半毫的记忆都没有,可见原先的赵俊臣根本没有把方茹放在心上,只是利用罢了。

    不过,这种事情,赵俊臣自然不能明说,所以只是点了点头后,对许庆彦说道:“我明白了,日后会小心的,你不必担心。”

    明白自己并没有什么妻妾,只有一位侍妾与原先的赵俊臣接触较多后,赵俊臣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在许庆彦口中,这位侍妾精明的可怕。

    就这这时,马车突然停住了。

    许庆彦微微一愣后,掀开帘子一看,却见原来在两人谈话的功夫,车队已经来到京城的城门前,然而不知何故,城门处此时拥挤不堪,竟是堵住了车队前行的道路。

    赵俊臣还没说什么,许庆彦已是对着一位随行护卫下令道:“去看看怎么回事,让他们让开路。”

    那位护卫点了点头后,驱马向前,大声呼喝道:“户部侍郎赵大人的车架在此,赶快让路!!”

    随着这位护卫的话声落下,原本喧闹的城门前,突然安静了一瞬间,接着就是一阵鸡飞狗跳,掺杂着“是户部侍郎赵俊臣来了!!”的呼喊,没过片刻,城门前的道路已是清通了。

    赵俊臣翻开帘子,看到周围百姓看向车队时的惊慌神色,明白他们对自己的惧怨之深,不由苦笑。

    与潞安府不同,在京城之地,他赵俊臣的名声更差,也更加深入人心,想要扭转,可不像在潞安府那么简单。

    “以后别这么大呼小叫的。”瞪了许庆彦一眼后,见许庆彦一脸的无辜,赵俊臣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算了,走吧,我们回府。”

    ………

    而随着这么一闹,赵俊臣回京的消息,亦是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之人的耳中。

第二章 .贪官回京(中).二合一章 节

    太子朱和堉,如今年龄刚过三十,虽然被册封为太子不过四五年时间,但因为一众清流们的宣传,早已是贤名传满天下,几乎所有百姓都认为,这位太子殿下继位之后,一定会成为一位百年难遇的明君英主,而到那时候,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作为太子英明神武的象征,他如今虽然还不是皇帝,但因为贤明作风和人格魅力,身边早已是聚集了许多忠心耿耿的辅佐之臣,这些人以太子朱和堉为中心,近些年来在朝中共同进退,被世人称作“太子.党”。

    “太子.党”一词,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一个好称呼,多带贬义,但在这个时期,因为朱和堉的贤名,满朝上下的清流与清官们,却纷纷以“太子.党”的身份为荣。

    据传,去年某位阁老致仕还乡后,曾对人如此形容庙堂之上的状况——“满朝上下乌烟瘴气,唯太子.党让人耳目一清,虽今日群魔乱舞,然太子.党人尚在,太子尚在,十年之后,可拨乱反正,中兴在望矣。”

    由此一言,即可看出太子朱和堉在那些清流和清官们心中的地位之高,对于太子继位,说这些人是在“翘首以盼”也不为过。

    ………

    这一日,东宫之中,正厅之内,太子.党人齐聚一堂。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太子.党”的人数越来越多,影响力也越来越大,单看今日聚在这里的太子.党人,就可见一斑——太子三师和太子三少一个不少,东宫大臣和太子宾客自不用提,除此之外,还有那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户部尚书李成儒、督察院右都御使吕纯孝、礼部侍郎鲍文杰等人,此时聚在东宫正堂之中,分坐两旁,不下二三十人,可谓是人才济济。

    自朱和堉被册封为太子并开府建衙后,他就经常与太子.党人如此相聚,或是讨论国家大事,或是交流治国之道,常有惊人之语,而太子朱和堉的贤名,也大都由此而产生。

    其实,这般聚会,也是太子朱和堉的无奈之举。太子一党虽然影响力渐大,但影响力并不等同于实力。如今庙堂之上贪官当道,而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亦是有意无意的多有打压,所以太子一党在朝堂上虽有发言权和建议权,但手中实权却少的可怜,也只能以此聚谈的形式,来稍解他们心中的志向。

    而今日的这次聚谈,主要是为了商讨德庆皇帝想要南巡的事情。

    首座之上,太子朱和堉正在向众人解释德庆皇帝的心思。

    “昨晚我求见父皇,再次向他禀明南巡的种种弊端,可惜父皇他就是听不进去,反而把我给骂了出来。哎,自从月前父皇他提议南巡之事,被我等联合劝阻后,却迟迟不下定论,只是日日让人上折子讨论南巡利弊,怕是南巡的的心思颇为坚定,这是跟我们磨上了。”

    太子朱和堉身材高挺,面容刚正,五官如刀削一般,声音沉稳,气质雍贵,坚毅果断的神情好似刻在脸上一般从不变化,谈话之间,自有一股让人不由信服的神采。

    “太子殿下不必灰心。”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咳嗽了一声后,说道:“如今户部拿不出银子,陛下若是想要南巡,不说那修缮行宫、来返仪仗,单是人员的吃住就是一大笔花销,陛下又不愿意用内库的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依老臣看,陛下也就是一时的心思,只是被我们驳回去了有些怄气罢了,过段时间也就过去了。”

    督察院右都御使吕纯孝摇头叹息道:“是啊,陛下前两次巡视,都是大动干戈,劳民伤财先不说,惊扰民力亦不说,单是国库之银,两次加起来就用掉了不下六七十万两,但如今的户部,却是连三五万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了。”

    太子少傅郭汤却皱眉道:“两位所言极是,但我如今所担心的却不是南巡,而是陛下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南巡之事,日日争论,再也顾不上其他,已是耽误了许多朝廷正事,如今朝政积压,长此以往,必出大乱啊。”

    礼部侍郎鲍文杰亦是满脸的忧虑,说道:“是啊,前些日子四川土司闹事,折子已经呈给陛下三天了,至到今日也没见批复,四川那里形势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耽搁不得啊。”

    太子朱和堉御下有道,虽然看似随意聚谈,但井然有序,程远道、吕纯孝、郭汤等人轮流发言,一个接着一个,其他人即不插嘴也不抢话,只是认真倾听,与每天那乱哄哄的早朝相比,竟是高下立判。

    而听到一众太子.党人的分析后,太子朱和堉亦是面色严肃,沉声说道:“各位所言,皆有道理,为免日久生变,我们必须尽快解决此事。明日早朝,我们再一同向父皇进言,阐明南巡之弊端,必要让父皇打消南巡的心思。”

    说到这里,朱和堉似乎想起来什么,向户部尚书李成儒问道:“李尚书,户部之银,当真连三五万两都拿不出来了吗?”

    李成儒面带苦笑,起身对着朱和堉行礼请罪,道:“不瞒太子殿下,户部余银,只是下官估量出来的,但具体数额的话,下官……下官不知道。”

    李成儒一言,满堂皆惊!!

    李成儒是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但户部有多少可用银两,他竟是不知道?!

    看着众人震惊疑惑的神色,李成儒苦笑愈浓,解释道:“各位应该听过传闻了,那赵俊臣仗着陛下的宠信,早已是把我这个尚书给架空了,如今户部之事,我莫说插手了,连插嘴的资格都没有了。”

    听李成儒这么说,一众太子.党人震惊之余,却没有嘲笑,反而只觉得感同身受,他们大都是有名无权之人,或多或少都受到朝中贪官的排挤打压,由李成儒联想到自己,不由纷纷摇头叹息。

    与此同时,他们也终于明白,李成儒为何会投靠太子朱和堉了——太子朱和堉与赵俊臣不合,那是满朝皆知的事情。

    礼部侍郎鲍文杰,身为太子.党中少数手握实权之人,精明干练,眼光要比其他人敏锐的多,突然问道:“李尚书,虽说赵俊臣嚣张跋扈,但早在两个月前就被陛下派去巡视潞安蝗灾了,至今未归,这两个月的时间,赵俊臣不在,户部的事情又由谁管着?难道赵俊臣已是把户部经营的如此滴水不漏,就算他不在,你也无法插手吗?”

    听到鲍文杰的询问,李成儒面现怪异之色,吞吐良久后,才解释道:“据我所知,这两个月来,户部的大小事务,皆是被人送到了赵俊臣的府中处理解决,所以我依然无法插手。”

    鲍文杰微微一愣,追问道:“赵俊臣不是去了潞安府了吗?难道赵俊臣府中还另有高人,竟能在赵俊臣离京的时候代他做主处理户部大小事务?”

    李成儒沉默片刻后,点头道:“正是如此。”

    鲍文杰皱眉,又追问道:“从未听说过赵俊臣府中还有这般人物,你可知道是谁?”

    李成儒脸上的怪异之色愈加明显,犹豫良久后,终于说道:“那人是谁,我并不知晓,只是听传闻,好像是……好像是赵俊臣身边的一位名叫方茹的侍妾。”

    随着李成儒的话声落下,一众太子.党人只觉得自己听错了,纷纷目瞪口呆。

    一个侍妾?!

    区区一个侍妾,就能在赵俊臣不在的时候代理户部?这也太儿戏了吧?

    “碰!!”

    突然,一声巨响,骤然惊醒了一众太子.党人。

    向着声音来源看去,却见太子朱和堉此时面色铁青,刚刚正是他拍了桌子。

    “赵俊臣……”朱和堉声音中的恨意任谁都能听得明白:“竟是把国家大事交给区区一个侍妾,视国事如儿戏,如此国贼,不除天下何安?”

    一众太子.党中,太子太师肖温阮资历最老、地位最高,但每次聚谈,却发言最少,此时见朱和堉如此震怒,原本古井不波的老脸,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太子息怒。”肖温阮如今已是年过七十,声音虚弱,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味道:“为人君者,需喜怒不行于色,需有城府,需比那些贪官奸臣们更知进退,只有这样,你才能牢牢把握大局,如若你被区区一个赵俊臣就气成这样,那么将来又如何能够成就大事、中兴大明?赵俊臣不过是个小人物,眼光短浅,早已是危机四伏,就算你不对付他,他也嚣张不了多久,比起周尚景那个老狐狸,他对你的威胁要差得远,你又何必为他而动怒?”

    听到肖温阮的训斥,朱和堉终于冷静了下来,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面现惭愧之色,起身对着肖温阮躬身一礼后,说道:“多谢太师指点,和堉知错了。”

    看朱和堉如此作态,肖温阮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在他眼中,这位太子行事坚毅果断、为人嫉恶如仇,最难得的是毫无刚愎之气,从善如流,知错能改,实在是难得的圣君秉性。

    如若说朱和堉还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德庆皇帝了。

    作为教导了朱和堉十多年的太子太师,肖温阮对朱和堉的一切太了解了,朱和堉从前并不是太子的必然人选,比他更有资格的还有好几位,但机缘巧合下,死的死,废的废,到了最后竟是轮到了朱和堉这个从未被德庆皇帝关注过的皇子。

    由于从小就缺乏德庆皇帝的关注,朱和堉成为太子后,为了能在德庆皇帝面前证明自己,异常的努力,处处都做到了最好,但不知为何,德庆皇帝面对这样一位好太子,竟是愈加的冷淡了。

    后来,赵俊臣出现了,德庆皇帝对赵俊臣那超乎寻常的宠信,以及赵俊臣是德庆皇帝私生子的传闻,都让朱和堉在不知不觉中对赵俊臣充满妒恨之意。

    也正因为如此,每次谈及赵俊臣的时候,一向沉稳的朱和堉,总会或多或少的有些失态。

    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后,见到朱和堉终于冷静了下来,肖温阮继续用他那虚弱的语气说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那赵俊臣已经离京两个月了,也该回来了,就算他还不打算回来,以朝中这般形势,陛下也要招他回来了。”

    朱和堉听肖温阮这么说,微微一愣后,问道:“太师所言何意?”

    肖温阮说道:“那赵俊臣别的能耐没有,但他的理财之术,我却是佩服的,而且这个人对陛下又一向是有求必应,我就怕等他回来后,四处挪动,最后竟是把陛下的南巡之银给凑够了,那样的话……”

    听到这个可能,太子.党人皆是一惊。

    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说道:“不大可能吧?陛下南巡,至少也需要三五十万两银子,这还是能省就省的用法,他哪里去倒腾出这么多银子?就算他有这个能耐,但如果我们一力反对的话……”

    说到这里,程远道似乎有些信心不足,又补充道:“更何况,不仅仅我们反对,周尚景那个老狐狸这次倒是跟我们一个意思,也反对陛下南巡,难道满朝上下皆是反对的情况下,陛下还会违背众意吗?”

    程远道话声刚刚落下,就见太子东宫的一位侍卫匆匆赶来,禀报道:“太子殿下,刚刚传来消息,那赵俊臣回京了!”

    一言出,众人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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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俊臣如今想要成为一个成熟老练的政客,如果说在这个时代,有谁可以成为他学习的榜样的话,那就是当今的内阁首辅周尚景了。

    周尚景在朝中并非一家独大,如今朝堂上颇有几股势力能与他相抗衡,但若论在朝中屹立不倒,满朝上下,却要以他为最——自德庆皇帝登基以来,周尚景已经在阁老的位置上稳坐了近三十年,任谁都没法威胁到他。

    据传,周尚景经营官场数十年,党羽密布,势力惊人,他若是想要独掌大权、在朝中一家独大的话,根本没谁能阻拦他,至少,如今朝堂上那几股与他相抗衡的势力,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然而,周尚景却不愿意这么做,因为在周尚景看来,没哪位皇帝喜欢权势过大的臣子,而历史上所有权势独大的臣子,也没有哪一个能落到好下场。

    所以,在朝堂之上,三十年来,周尚景一直都有着“旗鼓相当”的政敌,但那些政敌来来回回都换了好几拨人了,周尚景却依然屹立不倒。而且,只要是周尚景想要办到的事情,无论他的那些政敌如何阻拦,最后成功的总是周尚景。

    ………

    周尚景住的宅子,位于学士胡同里,不过时至今日,这处胡同更多的被人们称做“三万两银子胡同”。

    周尚景权势很大,每天到他府中求他办事的人数不胜数,而这些人,如果手中没有带够三万两银子的话,那么连留一张名帖的资格都没有,如果带够了三万两银子,那么你可以把名帖留下,让周尚景知道你来过了——但也仅此而已,若想要办成事情,还要花更多的银子。

    “三万两银子胡同”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此时,周尚景正在自己府中的书房里练字,练字是周尚景的爱好,也是周尚景的习惯,在练字的时候,他心绪平静,思路清晰。

    所以,当下人向他禀报顺天府尹薛桂求见的消息时,他没有说话,直到隔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把字帖写完,才对门外等候的下人说道:“让他进来。”

    很快的,顺天府尹薛桂就来到了书房中,表情恭敬,对于自己之前的等待,不敢有丝毫不满。

    周尚景如今已是年近七十了,看起来老态尽显,似乎连站直身子都做不到了,但薛桂很清楚,眼前这位老者拥有着多大的权势,以及多么精明的头脑。

    “什么事?”

    周尚景问道,一张皱纹密布的老脸上,眼神却无比的明亮精神。

    他知道,薛桂身为顺天府尹,寻常是不会来见自己的,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回首辅大人,下官刚刚得到消息,赵俊臣回京了。”

    听到薛桂的话后,周尚景不由得眉头一皱。

    和肖温阮一样,他马上就想到了赵俊臣回京后产生的影响——德庆皇帝南巡的可能性大幅增加了。

    他并不希望德庆皇帝南巡,但出发点和太子一党不同,对于虚耗国库、劳民伤财什么的他并不关心,反正损害不到他自己的利益,但安徽浙江那边,近几个月以来接连被海盗和倭寇袭击,两省一片狼藉,这种情况却不是周尚景希望德庆皇帝看到的,因为某种原因,这些事情都被周尚景瞒了下来,并没有向德庆皇帝通报。

    若是德庆皇帝南巡,看到那里的情况后,难免会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本来一切顺利,但赵俊臣竟是回京了,对周尚景而言,事情也就麻烦了。

    “对了。”沉吟片刻后,周尚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赵俊臣的那个侍妾方茹的身份来历,你可查出来了?”

    前些日子,周尚景准备趁着赵俊臣巡视潞安府的机会,在户部安插些自己的人手,结果竟是全都功亏一篑,不过短短三五日间,他安插的那些人手,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失误和罪名而被贬官赶出了户部,最后周尚景一查,却发现阻挠他计划的,竟是赵俊臣的一位侍妾方茹!

    “查出来了,查出来了!!”

    听周尚景这么问,薛桂连忙答道。

    当薛桂把方茹的身份来历以及他打探到的一些秘密,仔仔细细的说给周尚景听后,周尚景却是不由得笑了,笑得很开心。

    “找个机会,把你打探到的这些小秘密透露给那个方茹……说不定会是场好戏……”

第三章 .贪官回京(下).二合一章 节

    赵俊臣并不知道他回京的消息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他此时只是坐在马车当中,掀开车厢上的窗帘,打量了北京城的繁华。

    这座城市不愧是大明朝的都城,作为这个时代最大的城市,比赵俊臣想象中还要更加繁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喧喧嚷嚷,颇显活力,百姓们无论是衣装打扮还是精神面貌,比起赵俊臣回京时路过的那些城镇,都要强上不少。

    走马观灯,七回八转,赵俊臣光顾着看热闹,竟是忘记了路程与时间,不知不觉间,已是到了目的地——他在北京城的府邸。

    “少爷,我们回府了。”

    马车外,响起了许庆彦那略带兴奋的声音,这次潞安府之行把他给憋坏了,回到京城,让许庆彦有种被释放的快感。

    赵俊臣并没有回话,只是跳下了马车,向着自己在北京城中的住所看去。

    然后,赵俊臣有些被惊呆了。

    前些日子在潞安府祭天之时,张琦成为赵俊臣罗列的罪状之一,就是他在京城的这处府邸,占地百亩,建造奢华,直至今日,还依然在不断的扩建,据传前后耗费银两多达数十万,强占了不少的民宅,让数百户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那日与张琦成辩论,赵俊臣几乎驳倒了张琦成所有的论点,唯独关于这处宅子的罪名,赵俊臣只是岔开了话题,甚至没敢接话。

    因为,口才再好,也无法反驳倒铁一般的事实。

    而在这一刻,赵俊臣终于知道自己在京中的府邸是多么的奢华和庞大了。

    眼前这处府邸,门阔墙高,雕砖漆木,檐牙高啄,巷子左右,尽在其中,此时为了迎接赵俊臣回府,院门大开,向内望去,更是富丽堂皇,规模庞大,庭阁高楼,树木假山,到处隐约可见,重檐重拱,长廊如带,更显华贵。

    而赵俊臣所看到的这一切,还只是冰山一角,内中详细,还不知要奢华成什么样子。

    面对如此奢华的府邸,赵俊臣不仅没有丝毫幸喜,反而只觉得无奈,他知道,只要这处府邸还在,那就是一个活招牌,世人就永远无法改变对他的看法,因为这里绝不是一个清官应有的府邸。

    另一边,许庆彦却犹不自觉,反而向着赵俊臣感叹道:“少爷,我们终于回来了,还是在家好,潞安府那种偏远之地,哪里能比得上京城繁华,连个稍微能看过眼的屋子都没有,不过好在还是回来了,这些日子可真是苦了咱们了。”

    赵俊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问道:“庆彦,你说咱们这处府邸,建造的如此奢华庞大,怕已是不下于各处王府,会不会逾制越矩?”

    对于赵俊臣的担心,许庆彦却毫不在意,反而疑惑的看向赵俊臣,问道:“少爷你怎么会担心这个?咱们赵府连皇上都来过,也没说什么,又哪里会逾制越矩?”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只是举步向着府中走去。

    就在这时,府中人亦是得到了赵俊臣归来的消息,喧闹一片,更有一大群人,在一个娇小妩媚女子的带领下,快步向着赵俊臣迎来。

    然后,赵俊臣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如意夫人”方茹。

    ………

    一身淡青色衣裙,尽显体态妖娆,白皙的鹅蛋脸上,杏眼含春,似喜非喜,烟眉两弯,似蹙非蹙,盼顾之间,风情万种,煞是妩媚动人。

    若说还有什么缺憾,那就是她的身高略有不足,只比赵俊臣的下巴略高一点,但娇小的体态,让她在妩媚妖娆之余,又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

    虽说赵俊臣在前一世见惯了各类美貌女子,但见到方茹后,也依然是不由的出现了一瞬间的惊艳。

    另一边,方茹领着一众赵府仆从来到赵俊臣身前后,在其他人向着赵俊臣下跪行礼时,方茹却走到赵俊臣的身旁,也不顾他人的眼光,直接挽住赵俊臣的胳膊,娇躯温软,半依在赵俊臣的身上,吐气如兰,声音娇柔,轻声细语道:“老爷,您终于回来了。”

    并不习惯与陌生女子如此亲密,但赵俊臣为方茹的大胆作风惊讶之余,还是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是啊,终于回来了。”

    方茹黛眉微皱,只觉得赵俊臣的反应有些不对劲,但想到赵俊臣一路奔波,必然劳累,也就释然了,转头看向那些犹在行礼问安的仆从,娇声喝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老爷一路辛苦,还不迎老爷回府洗尘?”

    话声刚落,数十名仆从轰然而散,迎接的迎接,准备的准备。

    这方茹,说到底,只不过是赵府中的一位侍妾罢了,所谓侍妾,不过比丫鬟下人地位略高,古时的官员富豪们,经常在举手之间就把侍妾送人,侍妾的地位之低贱,由此可见一斑。

    而这方茹,能却以侍妾的身份,对赵府下人指挥喝令,如臂驱使,即使有赵俊臣的宠信,想来也很难做到,但看赵府中人对这方茹的敬畏,却已是深入人心,完全是把她当做赵府的女主人来看待,其手段能力,不由让赵俊臣颇感诧异。

    “哼~!”

    另一边,见到这般场景,许庆彦重重的哼了一声,以表达不满。

    但方茹好似没听到一般,浅笑依然,对赵俊臣说道:“老爷,你一路辛苦,我们回府说话吧。”

    赵俊臣点了点头,在方茹的带领下,向着赵府中走去。

    进入赵府,正如赵俊臣之前所猜想的一般,其奢华堂皇,远超想象,光是来来往往的仆人丫鬟,仅赵俊臣所见,就已是不下近六七十人。

    当众人来到正厅之后,方茹先是引着赵俊臣在主位落座,然后又接过身边丫鬟送来的茶水,放到赵俊臣的手边,接着又绕到赵俊臣的身后,细软的小手压在赵俊臣的肩头,轻轻按摩。

    赵俊臣不好拒绝,只能一边享受,一边饮茶,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那方茹,见赵俊臣不说话,却也没有开口,只是在一片安静中,认真的为赵俊臣按摩着。

    反倒是许庆彦,看方茹这般作态,却是越加的看不惯,轻声嘟囔着什么,隐约能听到“狐媚”二字。

    不得不说,方茹的按摩技术很好,在她那小手轻轻按压揉捏之下,赵俊臣浑身的疲惫渐渐不见,颇为舒服。

    又过了片刻后,赵俊臣终于开口了,笑道:“好了好了,不用按了,舒服多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来到了赵俊臣的身侧,彷如普通侍妾一般,就这么规规矩矩的站着,水杏般的双眸满是开心,笑道:“老爷舒服了就好,这一路遥远颠簸,可苦了你了。”

    见方茹这么站着,赵俊臣指着身旁的位置,说道:“坐吧坐吧,我坐着,你站着,这样说话可不舒服。”

    说着,赵俊臣又转头向着许庆彦看去,笑道:“你也是,坐下说话吧,在潞安府也没见你这么客气,怎么回到家里反而规矩起来了?都是自己人,这么规矩干嘛?”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也不推辞,就这么坐在了赵俊臣的身边,轻笑道:“老爷你这次去潞安府,不是说一个月内就能回来吗?结果一走就是两个月,家信也不来一个,可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许庆彦亦是坐到一旁,听到方茹的话后,轻声嘟囔道:“少爷做什么事,哪里是一个侍妾能管的。”

    然而,方茹好似没听到一般,只是明亮双眸直直的看着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的答复。

    见方茹如此,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只好把自己在潞安府祭天灭蝗的事情向着方茹解释了一遍。

    听了赵俊臣的解释,方茹小嘴微张,一脸的惊讶,只觉得赵俊臣在潞安府的所作所为与他往日的风格截然不同。

    接着,方茹第一次与许庆彦说话了,却是指责:“与百姓一同灭蝗,早起晚睡,日日辛苦,老爷哪里受过那样的罪,你怎么也不拦着?”

    不待许庆彦回话,方茹已是转向赵俊臣,眼眸之中满是心疼,轻声埋怨道:“老爷,你也是的,这些年来你哪里做过体力活?那些日子可真是苦了你了,怕是累坏了吧?”

    赵俊臣轻轻一笑,摇头道:“不过是扑杀蝗虫罢了,身边一群地方官员帮衬着,想不偷懒也不行,又哪里会累着。”

    方茹轻出一口气,说道:“那就好。”

    接着,方茹却是黛眉微蹙,道:“不过,灭蝗就灭蝗吧,老爷你又何必亲自与潞安百姓一同动手?”

    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这次潞安府之行,却是让我想明白了许多事,那日被百姓用石头砸了脑袋后……”

    “啊!”

    话到一半,就听方茹一声轻呼,然后起身快步来到赵俊臣的身前,仔仔细细的检查着赵俊臣的脑袋,一脸的担忧。

    赵俊臣之前说话,方茹只是静静的听着,即使心有疑惑,也从不插嘴,但这一次,却大为失态。

    “别担心了,没什么事,当时晕了一下,但第二天也就没事了。”

    说话之间,赵俊臣也终于明白,原先的那位赵俊臣为何会如此宠信这方茹了,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方茹的相貌与手段。

    与这个方茹在一起,赵俊臣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不管何时,方茹那一双明媚的眸子总是盯在自己身上,好似这个世界除了赵俊臣,她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了,一举一动,一哭一笑,全是因赵俊臣而起。

    听到赵俊臣的宽慰后,方茹眼中的担忧稍减,但让赵俊臣瞠目结舌的是,下一刻的方茹却是眉目含煞,眼中闪过怨恨之色,碎牙轻咬,向着赵俊臣问道:“那些袭击老爷你的百姓,都是怎么死的?袭击钦差可是大罪,却不能让他们死的太过畅快了。”

    赵俊臣终于知道许庆彦为何会说方茹性子偏激了,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小鸟依人的方茹,竟能说出如此狠毒的话语?

    愣神片刻后,赵俊臣解释道:“那些袭击我的百姓,我全都给放了!”

    “什么!?”

    方茹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赵俊臣。

    另一边,许庆彦却一拍桌子,喝道:“区区一个侍妾,还要对少爷的决定指手画脚不成?”

    方茹一如既往的没有理会许庆彦,只是看着赵俊臣,等着解释,满脸的不可接受。

    赵俊臣叹息一声后,对着方茹说道:“坐下说话,不要奇怪,我是深思熟虑的。”

    自从听许庆彦说过,这方茹是自己从前贪污受贿时的得力助手后,赵俊臣就打算找机会向她解释清楚自己如今的想法了,此时正是机会。

    “那日被百姓用石头砸了脑袋后,我就在想,潞安百姓如此怨恨于我,见微知著,如今我在朝野间的名声,怕已是狼藉不堪了,古往今来,似我这样的官员,没哪一个能落得好下场,如今之所以没人敢动我,那是因为陛下健在,但陛下如今已是五十有余了,又能护得了我几年?所以,我才趁着潞安府蝗灾之际如此作为,期望能赚个好名声。”

    听赵俊臣的解释后,方茹恍然,道:“老爷你这是在做面子功夫,百姓愚昧,不管咱们底下是怎么干的,但对外一幅清官嘴脸的话,这官声官誉,自然也就慢慢转变了,到那个时候,老爷你在民间有了声望,就算皇帝更替,也好随意对付老爷了。”

    许庆彦应和道:“少爷他就是这个意思,这次在潞安府,少爷银子没少拿,前后二十多万两银子的收入,但面子功夫做得好,潞安百姓如今已是把少爷当成了青天在世,离开潞安府的时候,光是万民伞就收了一百多吧。”

    顿了顿后,许庆彦满是恶意的看了方茹一眼,又说道:“俗话说的好,当婊子也要立牌坊嘛。”

    说这句话的时候,许庆彦在“婊子”两字上加了重音。

    自见面以后,方茹一直是对许庆彦的冷嘲热讽视而不见,但百花楼的那段日子却是她的禁忌与心病,听到许庆彦这么说后,身体一颤,脸色微白,衣摆之下,拳头握的紧紧的。

    赵俊臣瞪了许庆彦一眼,刚准备说些什么,但下一刻,方茹不仅恢复了寻常,神色反而愈加的妩媚了,瞥了许庆彦一眼后,对着赵俊臣娇声说道:“老爷,虽说如此,为了大局,那些百姓不责罚也就罢了,但跟随你去潞安府的那些随从,却眼睁睁的看着老爷你被人袭击,护卫不力,不能救主,说他们是废物也不为过,这种人留在府中也没用,不如全赶出去吧。”

    听到方茹这么说,许庆彦冷哼一声,面色铁青。

    看着两人明争暗斗,赵俊臣暗暗摇头,岔开话题道:“其实,不仅仅只是在朝野之间声名狼藉的问题,我如今的形势,说是危机四伏也不为过,朝廷之上政敌无数,内宫之中宦官不满,尤其是东宫的那位太子,一旦让他继位,我必然不会有好下场,这些问题,有些能解决,有些能尝试解决,有些根本无法解决,但无论如何,今后我们的作风做法,也需要变一变了,不仅要在朝野之间改善官誉,更要内联宦官,外结朋党,许多利益,亦要让给他们,如此一来,虽说我们到手的利益会少些,但却是长远之道。”

    方茹听赵俊臣这么说后,亦是面色慎重,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老爷你考虑的有道理,现如今咱们确实该找些盟友了,否则一旦出事,连个帮衬的都没有,从前确实是疏忽了。”

    话虽这么说,但方茹看向赵俊臣的眼神,却是愈加的疑惑了,只觉得赵俊臣去了潞安府一趟后,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其实,这些问题,方茹早在之前就曾向赵俊臣提过,只是那时的赵俊臣心中只有银子,又哪里能听得进去?方茹无奈,只能夫唱妇随了。

    注意到方茹眼中的疑惑,赵俊臣连忙再次岔开话题,问道:“别光顾着说我了,这段时间,独留你在京中,可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