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怀王全文阅读 第18分节

第一百六十九章 神铁

    得知楚王在郢都的铸剑坊召见自己,金君心中略带迟疑。

    铸剑坊?

    楚王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召见自己?

    难道这其中有深意?

    金君满腹迟疑的来到铸剑坊,而后被人带向楚王所在。

    进入楚王所在的房间后,金君发现主管工事的司空昭鱼左工已齿全都在楚王身边。

    一旁,陈轸捧着一把黑不溜秋的剑,随侍在楚王身侧。

    此时,楚王正用力的挥出手中的太阿,向身前被固定的一把剑斩去。

    “铛”的一声脆响,被固定在木架上的铜剑,已经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金君所见,木架的下方,已经有数把断剑了

    金君心脏扑通扑通猛然跳动两下,担惊受怕的看了一眼楚王手中的太阿,见其还是完好无损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太阿非比寻常,削铁断石,轻而易举。

    但是架不住太阿是楚国的镇国之宝啊,这万一太阿剑身缺了一个小口,那太阿还是太阿吗!

    楚国立时就少了一件瑰宝。

    现在楚国已经丢失了和氏璧,若是太阿也被楚王玩坏了,那楚国的重宝可就是损失惨重了。

    虽然太阿归楚王所有,但是天下至宝却不仅仅只是楚王的,如此暴殄天物,哪怕是其他各国的国君,恐怕都会大骂楚王败家,更何况是自己人。

    就在此时。

    熊槐看着手中的太阿,发出一声感慨:“削金断玉,易如反掌,不愧是神兵利器。”

    而后,熊槐将手中的太阿交给昭鱼,对金君道:“金君也来看看寡人的湛卢太阿之剑如何!”

    “唯。”金君略带迟疑的应道。

    难道楚王找我来就是对我炫宝的?

    嗯!等会我应该用上一任齐王的话,来劝谏大王,以表明自己的贤明。

    可惜,哪怕有史官记录,但也只是拾人牙慧。

    看来还需要改进才是。

    打定主意后,金君从陈轸手中接过湛卢,如同朝圣一般,一脸痴迷的看着湛卢,仔细揣摩起来。

    对于金君的痴迷,熊槐心中略微得意,这个时代的瑰宝,基本都在自己的宝库之中,想想就忍不住得意起来。

    片刻之后,熊槐对众人询问道:“诸卿可知天下名剑!”

    金君闻言立即答道:“回大王,天下名剑当以湛卢太阿为首,这两把剑都是楚国之宝。”

    熊槐点头笑道:“天下名剑,大都出自吴越两地,历代以来的铸剑大师,当以欧冶子和干将为首,两位铸剑大师曾为越王铸造了五把剑,其中以湛卢为首,为我楚国铸造三把剑,其中以太阿为尊。”

    昭鱼等人闻言都点点头。

    自太阿出世已经快有两百年,但是历代楚王所携带的佩剑,全都是太阿,除了太阿外观霸气威严以外,本身同样锋利异常。

    “众卿可知天下的名剑,都是以什么为主料打造而成?”

    听到楚王询问,昭鱼答道:“回大王,据微臣所知,欧冶子为越王铸剑时,曾走访整个越国,最后才在湛泸山上采出神铁,打造出湛卢等五把神兵。而为我楚国打造太阿之时,已经将湛泸山上采集的铁母神料用完,故而走访楚越两国的名山,才在茨山采出神铁三块,打造出太阿等三把宝剑。”

    已齿道:“司空所言极是,如果没有错的话,湛卢和太阿等八把名剑,具是用神铁打造而成。”

    金君亦道:“不错,神铁世之罕见,故而天下的名剑,极其稀少,自干将莫邪两夫妇离世之后,世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名剑出世了。”

    熊槐叹了口气,春秋战国时期名震天下的宝剑,大都是欧冶子干将这一家子打造出来,而且都是用神铁打造,只是干将莫邪死于非命后,这种寻铁铸剑的法门就此失传。

    说实话,熊槐也搞不清楚欧冶子找到的神铁是什么,但是根据传说推断,肯定有别于普通的铁,不是纯度很高的铁,或者就是特殊的天然合金铁,考虑到锻造的难度,历时数年,并且多次出现神铁不化的现象,也不排除陨铁的可能性。

    想到这,熊槐问道:“敢问诸位贤卿,可知这神铁和普通的铁的区别?”

    众人全都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谁知道欧冶子当年耗费许久才找到的神铁究竟是什么铁。

    “这神铁会不会就是普通铁。”熊槐问道。

    这一个问题才是熊槐一直想问的问题,毕竟在后世,钢铁兵器才是主流。

    在这个年代,铁制农具已经开始全面取代铜制农具,但是在兵器这一块,铜制兵器依然还处在主导地位,铁制兵器在性能上,还比不上铜制兵器。

    技术已经成熟的炼铜业,各国都能炼制纯度较高的铜,配合其他金属,就能锻造出一把精良的铜剑。

    至于铁剑,杂质太多,质地较脆,难以进行捶打锻造。

    以至形成了这种格局。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炭火的温度不足,对于这个问题,昭鱼安排工匠炼制琉璃时,已经遇到了,这段时间炼制的琉璃,全都练废了。

    为此,只听说过高炉炼钢的熊槐,只能提示昭鱼自己打造炼金炉或者向齐燕两国求购日趋成熟的炼金炉,用封闭的炉子,来提高炭火的温度。

    至于造纸术,虽然熊槐一直坚持,但是已齿所领导的造纸小组,一直都以为自己得到的只是一个假秘方,太假了,两个多月过去了,却连成功的可能性都没有看到。若不是昭鱼所领导炼沙小组已经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已齿可能都已经放弃了。

    言归正传。

    听到楚王的询问,昭鱼想了想道:“大王,神铁和普通铁虽然都带有铁字,但是依微臣之见,这应该是两种材料。”

    说着,昭鱼从地上捡起一截已经被斩断的剑,道:“大王,这一截就是普通铁打造的剑,碰上湛卢和太阿,简直不值一提,所以微臣以为神铁和普通铁,根本就是两种东西。”

    金君迟疑许久,才道:“大王,这普通铁和神铁之间,或许有极深的关联。”

    熊槐一惊。

    这次找金君过来,主要的目的就是收买金君的,没想到金君却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第一百七十章 铁剑

    金君见楚王和昭鱼四人看了过来。

    叹了口气,将自己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

    这同样也是一把黑色的剑,只是颜色比起湛卢来,要浅很多。

    “大王,请准许微臣试剑。”金君拱手请求。

    得到楚王的准许后,金君来到刚刚楚王试剑的木架前,放上一把铜剑,然后用力挥出,“铛”的一声轻响,铜剑同样被斩成两截。

    而金君的佩剑,亦完好无损。

    “这是用普通铁打造的铁剑?”

    陈轸捡起地上的铜剑,看着铜剑上平滑的断口,心中忍不住大惊。

    金君脸色露出得意之色,微微颔首,道:“不错,此剑亦是铁剑,铁料取自金地自产的上好铁料,由金地的资深铁匠,花费数年时间,才炼制成功。”

    说着,看到楚王眼中闪过一道炽热的目光,金君一惊,然后后悔不已。

    接着赶紧补救道:“当然,和大王的湛卢相比,自然是远远比不上的。”

    熊槐闻言笑着问道:“金君,寡人的太阿,同时打造出三把,只是其中最好的一把才被叫做太阿,而其他的两把剑,一名龙渊,一名工布,不知金君这把剑同时出炉几把?”

    金君一听心中迟疑,楚王该不会连我这把剑也想要吧。

    于是再次拱手道:“回大王,欧冶子大师和干将的铸剑术已经失传,微臣这把剑金君佩剑,总共铸成三把剑胚,而后锻造之时毁坏两把,最后只剩下这一把剑功成。数代金君以来,也仅仅只是打造出这一把金君佩剑。”

    熊槐闻言一皱眉,本以为金君已经能打造出精良级别的铁剑了。

    不想,这依旧还只是土豪级别特殊铁剑,仅仅只是一个孤例,并不能说明锻造铁剑的技术已经取得长足进步。

    也罢,铁剑的技术进步,还得需要动用楚国之力来推动。

    熊槐接着先前的话题道:“诸位贤卿,金君的佩剑,以及当前天下的名剑,十之七八都是用神铁铸成,只有极少部分才使用铜为主料铸成,这给了我们一个重要的提示,那就是真正好剑,都是用需要用铁来铸造的。”

    说着熊槐让人奉上两把剑,一把铜制的,一把铁质。

    “诸卿,这两把剑都是工匠精心打造的佩剑,与普通士卒使用的铜剑不同,这两把剑主要是向军中的校尉提供的。”

    然后熊槐让人进行试验,结果这两把剑都能将普通的铜剑斩断,只是与名剑相比,明显不如,斩断铜剑后,这两把剑上都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缺口。

    当然这也跟剑的使用方法不当有关,剑不利于劈砍,还是以刺为主。

    随后,熊槐让人奉上精心打造的铜剑铁剑各二十把。

    然后令二十位士卒拿着十把铁剑与十把铜剑对砍,又令二十位士卒拿着剩下的剑开始劈砍普通的铜剑。

    片刻,试验结果出来。

    对砍的剑中,六对剑同归于尽,各有两把胜出。而劈砍的剑中,十把铁剑斩断了一百四十六把铜剑,而铜剑只斩断了一百四十三把。

    得知试验结果后,熊槐向四人道:“这二十把剑,都是由经验丰富的铸剑师精心打造而成,正如诸卿所见,现在精心打造的铁剑,已经不比精心打造的铜剑差了,甚至还要略胜一筹。据寡人所知,其他各国的铸剑水平,在低等宝剑的打造上,各国与我楚国都差不多,而且铜剑和铁剑相比,也都是大致相当,铁剑略胜一筹。”

    顿了顿,熊槐道:“所以,寡人决定,在寡人的亲卫军中,全部装备上精心打造的低等铁制宝剑。”

    “咕咕。”

    熊槐的话音刚刚落下,明显听到一连串咽口水的声音。

    “大王,三思啊。”昭鱼已齿陈轸三人同时劝道。

    三人开口之后,金君才遗憾道:“请大王三思。”

    不三思不行,宝剑级别的铁剑,每一把都异常昂贵,这得花多少钱。

    现在的铁剑,正处在一个尴尬的时期,作为普通士卒手中的低级兵器而言,铁剑和铜剑相比,还是略有不如。

    但是在高端兵器中,铁剑性能已经开始赶超铜剑。

    尴尬的地方在于,打造普通铁剑的价格比打造普通铜剑的价格便宜,但是一分钱一分货,质量没有铜剑好。

    现在各国流行的钱币,除了楚国的爰金以外,都是铜制的,铜本身就是钱。

    所以说现在能穿上铜铠甲的人,除了身体特别强壮外,还需要很有钱,这才是真正的土豪战士。

    而打造宝剑级别的铁剑,因为技术问题,熔炼困难等因素,其造价远远超过了同级别的铜剑。

    因此,昭鱼急忙劝解:“大王,现在大王您的亲卫军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三千人,三千把铁制宝剑,哪怕全都是由自己的工匠打造,其耗费的时间和材料,都将远远超过铜剑,老臣请大王三思。”

    说着,昭鱼就跪拜下去,伏在地上不起身。

    其余三人见状,同样拜了下去。

    “请大王三思。”

    熊槐摇了摇头。

    这笔账从表面上看,质量相差无几的两种剑,铜剑的造价远远低于铁剑。

    但是熊槐真正所希望得到的,不是三千把铁剑,而是通过锻造这一批铁剑,能从中培养出大量的有经验的低中高等级的铁匠,为将来冶铁业技术进步之后,提供足够的人力。

    否则,现在不未雨绸缪,等将来见兔放狗,恐怕铁匠数量不足的问题,将会严重制约楚国铁制兵器的发展。毕竟,做为一个技术工种的铁匠,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

    想到这,熊槐语气异常坚定道:“此事寡人已经决定了,接下来从各地的奴隶中调集人手,开始大规模打造宝剑级别的铁剑。”

    “另外宣布下去,只要能成功学会如何打造出一把合格的铁剑,那么就立即免除奴隶身份,直接提拔为楚国的铸剑师,享受国人待遇。”

    “大王···”昭鱼起身急道。

    熊槐打断道:“此时就这么决定了,司空不必多言。”

    昭鱼闻言,没有进行第四次劝诫,只是精神萎靡道:“臣领命。”

    熊槐接着看向金君道:“金君,如今楚国能打造铁质宝剑的铁匠很稀少,故而寡人希望金君能提供一批宝剑,只要质量合格,三年之内,寡人全部按照现在的市价收购。”

    金君咽了咽口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暗道:楚王这是打算收买我吗?

    若是同意卖给楚王宝剑,明天上朝之时,自己怎么还好意思向楚王示威,如此一来就得罪了其他八位封君。

    只是若是拒绝,不仅丝毫没有收获,而且还会得罪楚王和景氏一族。

    虽然自己未必会怕。

    但是其中参杂利益之后,尤其是宝剑级别的铁剑价格昂贵,情况就有所不同。

    想到这,金君拜道:“愿为大王效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借人

    从金君这里得到肯定答复,熊槐顿时松了口气。

    虽然在这个时代,食言欺骗背叛,就如同呼吸吃饭一样随便简单,但是熊槐自负,只要金君脑子没坏,只要他不打算叛国,那么肯定就不会在这件事上欺骗自己这个楚王。

    搞定金君之后,熊槐向昭鱼问道:“司空,不知所有的铁匠全部打造铁剑,每年可以提供多少精品铁剑。”

    昭鱼仔细思考了片刻,回答道:“回大王,当前我楚国的兵器,大都以青铜兵器为主,铁剑的铸造数量很低,校尉以及将军使用的铁剑,每年大约在不到五十把。”

    “但是如果下令,命令能够打造出上好铁剑的人暂停农具的打造,令这些铁匠全力打造铁剑,并且将全国的铁匠全部征调用来铸剑,按照微臣的估计,大约每年能生产出四五百把上好的铁剑。”

    熊槐一惊,没想到精品铁剑的产量这么低。

    当然这也是没有征召封君领地内铁匠的缘故。

    想到这,熊槐向金君问道:“不知贤卿每年能提供多少上好的铁剑。”

    金君拱手道:“回大王,微臣领地内大多数的工匠都是铁匠,并且领地内的铁匠,基本上都是以打造农具和普通铁剑为主,能打造精品的铁剑的资深工匠,不过才区区十余人,每年大约能提供五六十把精品铁剑。”

    “···”

    难怪刚刚昭鱼竟然接连劝诫了三次,看来除了很费人力物力以外,还有产量太低的缘故。

    虽然铁匠也会源源不断的培养出来,但是这依然需要时间,短时间内将三千近卫军全部装备上铁剑,哪怕能大量练出好铁,恐怕也实现不了。

    想到这,熊槐培养铁匠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已齿想了想道:“大王,虽然我们楚国的宛城,是天下闻名的冶铁重地,但是能和宛城相提并论的地方,还有齐国的临淄和赵国的邯郸,尤其是韩国的棠溪,出产的铁剑更是闻名天下。”

    “大王若是全部要想将亲卫军全部装备上铁剑,何不向韩国借一部分铁匠?”

    至于想其他国家求购铁剑的想法,大家都没有提,一则这年头的优秀铁匠,大部分都是各国直接控制的匠人,民间的铁匠大都以打造工具居多,所以购买铁剑的事情,其他各国不会卖,楚国也没地方去买。二则上好的铁剑全都以金结算,少则十几金,多则上百金,这么多的铁剑,楚国根本买不起,还是自己打造实在一些,工匠不用付出工钱,材料也是自己提供,只需要花费人力物力即可。

    已齿向韩国借铁匠的建议。顿时令熊槐眼前一亮,已齿的话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铁匠自己培养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但是其他各国还有为数不少的铁匠,自己完全可以去向各国借人。

    三晋在晋国还没有灭亡的时候,赵简子时代的晋国,就已经能铸造出铁鼎,两百年后的现在,三晋在冶铁业上,比起楚国来,丝毫不差,甚至还要超出一线。

    尤其是即将要送女儿和儿子来楚国的韩国,最出名的特产,就是强弩和利剑(青铜剑以及铁剑),而韩国的军队,名气最大的就是材士强弩和铁军(使用铁制装备的军队)。

    当然韩国的铁质装备比较好,除了韩国的铸造水平比起其他国家略高外外,更重要是韩国的宜阳,拥有一个这个时代数一数二的铁矿:宜阳铁矿,因此韩国的军备数量以及质量,全都令各国眼馋。

    也正是因为这些缘故,韩国在装备器械上,要比其他各国要精良一些,故而韩国虽然弱小,说起进攻可能略有不足,但是防守城池时,装备多而且精良的优势就能发挥出来,能够迅速武装一大批人,城池难以攻破,无论哪个国家要想咬上一口,总得崩掉满口牙。

    昔日魏武卒攻破了秦国西河、楚国大梁、赵国邯郸,结果在韩国五战全都失利的情况下,依然在新郑碰得头破血流(不仅是魏国,秦国和楚国同样也碰到了这个问题,在攻打韩国的时候,被打击的信心全失)。

    想到这,熊槐道:“不错,寡人的确可以向韩国借人。”

    至于借人的是由,熊槐想起后世的文成公主,于是笑着对昭鱼道:“司空,寡人听说韩王之女,温文尔雅,贤良淑德,天姿国色,寡人仰慕久矣。”

    “故,寡人准备送出重礼给韩王,另外韩国的好弩以及好剑,寡人也很喜欢,希望韩王在送公主来楚时,也能赠送一些工匠给寡人。”

    昭鱼会意道:“臣这就派人向令尹说明。”

    熊槐点了点头,本想再次提高铁匠的地位,或者弄个铁匠等级制度什么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仅仅是其他人不愿意看到出现铁匠会脱离国家的控制,更重要的是铁匠现在还无法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随后,熊槐在参观铸剑过程中,一时即喜即忧,还有一些淡淡的失望。

    自己仅有的知识就是高炉和鼓风炼铁,但是看到铸剑坊里面的高炉和鼓风囊后,熊槐很自觉得闭上了嘴巴。

    在青铜业已经很成熟的现在,高炉和鼓风这两个技能,早就被人点出来了,只是炼铜所用的高炉,虽然能融化铜锡,但是未必能轻易融化铁,铸铁费时费力,还未必能得到优质的铁料。

    虽然这种情况说明高炉炼铁已经积累了大量的经验,无需从零开始摸索,但是另一方面,也说明炼铁也同样无法短时间内出现飞跃式发展,只能不断的改进炼铁的炉子。

    面对这种情况,楚国的办法有三个,一个是自己继续摸索炼铁炉,一个是向韩越两国寻找高质量的炼铁炉,最后,向齐国寻找炼金术士的帮助。

    虽然后两者所拥有的炼铁炉,和楚国的炼铁炉相比,未必先进到哪去,但是总也借鉴意义不是。

    从铸剑坊出来,熊槐还没有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得到一个消息,廷理庄严在自己的办公地留书谢罪自杀了。

    即潘君和安陵君之后,又死了一个重臣。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朝议

    第二天,朝会。

    大殿之中一片沉静,气氛很压抑。

    太子所干的事情,震惊了整个朝楚国,虽然从楚宫之中流传出来的消息,太子不会被废,仅仅只是被楚王下令静思己过,但是楚王如何给楚国上下一个交代,今天的朝会将会正式公布。

    楚王没有说话之前,大殿之中没有一个人进言,全都等待这楚王的开口。

    熊槐坐在王位上沉默许久,才一脸悲痛,缓缓对群臣道:“数日前,我楚国出了一个大丑闻,因为太子的缘故,致使襄成君一家惨死。”

    “此事的真凶有三人,而现在潘君以及安陵君,因为各自的世子,已经到黄泉之下向襄成君赔罪去了。”

    “寡人昨夜思索一宿,日后黄泉之下,若是襄成君带着在丹水一战战死的将士们,再次来向寡人效命,寡人又该如何面对襄成君!”

    “大王,臣等有罪···”群臣全都伏地拜倒。

    “卿等何罪之有!”

    说到这,熊槐想到襄成君自杀一事,若不是潘君和安陵君两家的世子在太子面子出言,想要让太子拉拢襄成君,何以让襄成君遭到太子的羞辱。

    和靠脸混的安陵君以及靠投机混的潘君不同,襄成君一脉一向是靠本事吃饭的,自尊心极强的襄成君,什么时候需要与安陵君这种人同流合污了,自以为令先祖蒙羞的襄成君,羞愤之下,自尊心破碎,结果自杀了。

    太子一群人意图拉拢在军方很有影响力的襄成君不成,反而惹出一场大祸,不得不说,太子的道家人君南面之术,实在是···

    熊槐摇了摇头,道:“令尹,不知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景鲤答道:“大王,太子乃是一国之本,太子虽然有罪,但是此事的主凶之二已经伏诛,况且潘君和安陵君以死谢罪,故而责令太子静思己过即可。”

    按照自古以来的传统,刑不上(尊)大夫,礼不下(卑)庶人。

    但是国君以及半个国君的太子,都不在此列,无论是之前商鞅所制定的严苛秦法,还是之后的汉法,无论是现在的秦王还是之后的汉景帝,在做太子时,都干过比这还要令人头痛的事情,但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事情,仅仅只是说出了庶民内心的期盼。

    至于按律法责罚太子,这根本不可能,对储君来说,只要还是储君,就不会有刑罚加身,若是要想处罚太子,那就是废太子。

    詹阳君和阴君等人闻言,立即看向金君,结果之间金君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见损失最大的金君不出头,无奈之下,损失仅次于金君的阴君出列道:“大王,令尹之言所言极是,太子身为国之储君,责令闭目思过即可。但是臣以为,令尹身为辅政重臣,同时有教导太子的职责,郢都出现如此大的惨事,襄成君惨死,潘君安陵君自杀,重臣廷理自杀,令尹景鲤无能失察,难辞其咎,请大王罢免令尹,以正国法。”

    “大王,臣以为阴君所言极是,请大王罢免令尹。”詹阳君等人附和道。

    景鲤闻言一惊,立即知道这是遭到报复了。

    于是,立即俯首请罪道:“大王,臣有罪。”

    昭雎昭鱼跟着道:“大王,臣有罪。”

    他们两人和景鲤一样,都是负责辅政的大臣,同样有辅助教导之责,虽然景鲤是令尹,国家大事全部取决于他,但是昭雎和昭鱼同样有连带责任。

    州侯闻言,立即跳了出来反对,自己一边已经损失了两个封君。

    难道还得搭上一个令尹?

    熊槐看着吵成一团的众臣,不禁一叹。

    只是若是真按阴君等人的说法去做,将景鲤三人罢免,那么楚国一下子就失去三位重臣,朝政肯定会混乱一阵,这显然对自己很不利。

    但是如果阴君等人提出建议后,身为楚王的自己什么都不做,那就会令封君离心。

    就如汉景帝打死吴国太子后,汉文帝什么说法也没有,结果却是吴王从此称病不朝,彻底离心了。

    如何保下令尹等人,熊槐仔细想了想,决定效仿楚昭王。

    想到这,熊槐轻咳两声,打断群臣道:“众卿对寡人爱护,寡人知之矣。养不教,父之过,太子之错,全在寡人不曾教育好,哪里需要贤卿将寡人的罪责转移到将相身上。”

    “昔日,我楚国先王昭王曾云:国之将相,乃是心腹手足,将罪责刑罚转到手足身上,难道就不是我楚国的损失吗,这种事情昭王不愿意做,寡人同样也不愿做。”

    “大王···”

    一听楚王将这件事情归罪于自己,群臣全都大惊,失望疑惑激动感动,五味陈杂。

    熊槐没有给群臣反映时间,继续道:“所以寡人决定三天后亲自去拜祭两位襄成君,并且祭文陈说寡人的过错,以向襄成君进行道歉。”

    这种过失发生在臣子身上,重则自裁,轻则免职,但是如果是君主的过错,那就截然不同。

    至于学曹操以发代首这种闹剧,熊槐仅仅只是在脑海中掠过一缕思绪,却没敢提,这年头讲究君辱臣死,若是熊槐真的提出对自己施行极具羞辱性的髡刑,那么景鲤和太子等人只能以死谢罪了。

    毕竟不是楚王的过错,楚王亲自代太子道歉,这对襄成君一脉来说,已经足够了。

    就在其他人还在震惊与楚王亲自拜祭中,金君突然激动道:“大王何其仁矣,昔我楚国在吴国的攻击下,几近亡国,正是因为昭王的仁义,才是我楚国重新复兴。如今大王打败了秦齐两国,已经称霸天下,却依然愿意将过错归结于自己,大王如此体恤臣下,臣感激流涕,难以自已,唯有献上传家之宝,以聊表寸心。”

    “···”

    群臣一怔,金君的前半段话还好,后半段好像语无伦次了吧。

    献传家宝,金君这是想要干什么!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

    难道真的被楚王感动了?

    “···”熊槐同样看着不按套路出牌的金君,问道:“不知金君这是何意?”

    金君闻言,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昨天楚王两眼冒光的情景,虽然昨天楚王没提,但是楚王眼中的那股炽热,却令金君一宿没睡,虽然自己的佩剑没有太阿霸气,同样也没有湛卢名气大,但是谁会嫌弃自己的宝物多。

    因此,考虑许久后,只能忍痛割爱。

    只是一想到即将从楚王这里赚回一大笔横财,金君就舒服许多。

    而且,不过还好,昨日对楚王所说,只打造出一把宝剑···

    ps:最近一段时间作者家中有一些事情,导致没有时间码字,这一情况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以后会尽量更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太学

    金君行礼道:“回大王,微臣偶然打造出一把极品好剑,故而特来献于大王。”

    说着,金君令人奉上他昨日随身佩戴的剑。

    熊槐一见此剑,立即就认出来,这就是昨天看到的那把剑。

    心思一转,就知道金君患得患失的心理。

    金君刚刚一言不发,是被自己收买了。而成功的转移众臣的视线,这就是打算投靠自己,免得被孤立了。

    想到这,熊槐微微一笑,从李秋手中接过秋君佩剑,道:“金君有心了,此剑甚好,寡人收下了。”

    看到楚王高兴的收下自己进贡,金君顿时松了一口气。

    其他数位封君见此,顿时对金君怒目而视。

    金君这个叛徒,不仅背叛了众人的盟誓,而且还把自己的佩剑献给大王,这是要与自己等人决裂啊。

    有了金君的打岔,再加上楚王将过错放在自己身上,继续之前攻击景鲤的话题,已经难以为继,众人只能放弃。

    熊槐见詹阳君等人一时沉默,于是不再理会他们,转而对群臣道:“对于襄成君一事,寡人很痛心,很失望,不仅仅因为襄成君之死,更是对少不更事太子以及两位世子的失望,对他们肆意而为不知轻重不明法理的痛惜。”

    群臣闻言全都把头低了下去,心中微微一叹。

    太子虽然已经成年,但是初入朝政,无疑还是一个小白,少不更事,楚王并没有说错。

    见群臣低头,熊槐不由摇了摇头。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慎而重之。

    而国家神器,正是天下最锋芒的利器,不仅容易伤到别人,也容易伤到自己,对于这,需要满怀畏惧之心。

    最令人担心的就是神器落入肆无忌惮毫无畏惧之心的人的手里,尤其是已经有自己的思想,但是思想还未成熟的人手中。

    不怕人有菱角,就怕手握神器的人不会藏锋,全身都是刺。

    熊槐长叹道:“昔日孔子曾云天下有四恶: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说的大概就是寡人吧,襄成君、潘君和安陵君,都是因寡人而死啊。”

    “臣等死罪!”群臣俯首。

    “众卿无需为寡人开脱,此事寡人深深自责。”停顿了一下,熊槐看着群臣道:“因此,寡人决定整顿国学,在大学之上,新设太学,对大学的贵族子弟进行考核,只有其中的优异者,方可进入太学,探究治国之道。”

    熊槐说完,静静地等待群臣的回应。

    齐国的稷下学宫,是熊槐一直眼馋的地方,但是直接说自己要招募天下大贤,可能会遭到众多大臣的反对。

    但是借太子的事情,整顿衰败数百年的国学,趁机夹杂自己的私货,顺便看看群臣的反应,也不是不可以的。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同样也得慢慢来。

    楚王的话,令群臣半响没有反应过来。

    国学···

    这是许久许久以前的老东西了。

    商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周朝建立之初,继承并发展了国学,分为小学和大学两种,小学进行启蒙,大学则教授文武知识,这是周天子选才的重要基地。

    位于国都的国学只是官学的一半,与乡学一起组成了完整的官学。

    三公之一的司徒,其中一项重要职能就是源源不断的从各地的乡学挑选出优秀的学子送入国学,然后再从国学中挑选出优秀的学子授予官职。

    这一项优秀的选才制度,很快就在世卿世禄制的现实面前完败,学的再好,也不如一出生就已经预定卿位的君之子,因此,西周还没有灭亡,官学就已经衰败,失去了选才的功能,成为贵族子弟混日子的地方。

    到了春秋,一些贵族的衰败,再加上商人地主阶层的出现,于是涌现出一大批的与官学相对应的私学,现在的诸子百家,基本上全是私学。

    到了战国,目前各国官学还能发挥一定作用的国家,那就是齐国的稷下学宫,只不过稷下学宫也不是原汁原味的官学,而是官学私授,也就是齐国国家出钱,帮助诸子百家培养学生。

    诸子在齐国并不是齐国的附庸,一旦诸子和齐国闹翻,啥也不说,自己带着愿意跟自己离去的学生走人。

    现在楚王一提到整顿国学,群臣立即想到了稷下学宫。

    难道楚王想在楚国建立一座楚国的稷下学宫?

    群臣纷纷胡思乱想,但是却并没有多大的恐惧,这其实就是装点门面的东西,顺带培养贵族子弟。

    说实话,齐国稷下学宫的诸多先生,并没有对齐国的政局有多大的影响,无论是孟子还是慎子邹子,名气虽大,但是都没有实际官职。

    从这方面来说,一座兴盛的官学,对贵族来说没有多大的影响。

    况且楚国的私学也不少,楚国是道家的重要活动基地,十年前楚国还是农家的一个中心基地,至于墨家,现在楚墨的首领已经是楚国的左工了,儒家在楚国的势力同样也不弱。

    而且楚国这些年还出现了一个被百家同时抛弃的新流派,也不能说是新流派,现在以自家的学说为根基,而后采纳其他学派的精华,发展出新学说已经是一种潮流,慎到邹衍无不如是。

    但是他们全都是立足于本学派,没有公然宣称自己的学说同时隶属两个学派,但是现在出现一个号称同时研习百家学说的人,这无疑是清流中的泥石流,一下子就将泾渭不太分明的水搅浑了,这一壮举的发起者就是正在楚国下蔡看守城门的史举。

    虽然史举的名气不太好,以贪婪刻薄苟且偷生闻名于外,但是无论怎么说,他的名气同样也传遍了各国。

    他曾经在魏国挑战公孙衍,而后惨败回到楚国的家乡,一面看守城门,一面宣传自己的学说。最出名的学生,就是现在正在秦国担任客卿的老乡甘茂(也不知道吕不韦和甘茂之间是否也有牵连,或许有又或许没有。)

    所以,楚国虽然散乱,但是正是因为对地方的控制力度不足,导致各种声音全都冒了出来,儿对国内控制最严的秦国,则思想界上如同一潭死水,举国上下只能发出一种声音。

    当然,对于楚国出现一个稷下学宫,也有相当一部分贵族都是排斥的。

    毕竟,虽然官学的学子全都是贵族子弟,但是贵族们谁也不能确保不会再出现一个已齿。

    更重要的是,已经习惯于目前楚国这种状态的贵族,如果楚王真的下大力气全面整顿国学,楚国的贵族很可能将会面临新一轮的洗牌。

    对于一种看得见的平淡未来,与另一种暂时看不清利弊,危机与机会并存的未来,每个人的选择全都不尽相同。

    得过且过的贵族有一大把,到处投机、努力上进的贵族同样不在少数。

    但是贵族们还在考虑利弊得失之时,阴君突然俯首道:“大王英明,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正是齐国自管子以来称霸天下的根本,如今大王整顿国学,正是百年大计,微臣愿献百金,为大王设立太学出力,另,微臣有一不孝子,愿意送入郢都的大学,请大王代为栽培。”

    群臣大惊,转眼一想就想明白,阴君这是想看郢都贵族的热闹。

    楚王整顿国学,对封君来说,全然不受影响,无论郢都出现多大的变化,只要没有出现吴起那样激进并且刻薄寡恩的大能,对封君的影响并不大,他们的根基在自己的封地,而不是郢都。

    更重要的是,楚王为了避免吃相难看,引起封君们的惊恐,不会直接插手封君封地的内政,但是封君们可以在楚王手下任职,甚至可以担任要职,之前,叶公好龙里面的叶公,可是继承封君的身份,平定楚国内乱后,同时担任楚王的令尹和司马,直到楚王年长,这才激流勇退。

    所以阴君送一个不是世子的儿子进入郢都的大学,对阴君来说有利无害,若是楚王真的要从大学,不,是从太学中挑选英才,要是阴君的儿子很给力,被楚王选用,那就是阴君赚翻了(虽然这不太现实,郢都朝政里的贵族乃至楚王,都会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而对郢都的贵族,那就大不相同。

    对昭景屈这楚国的核心三家来说,基本不受影响,这三家的势大根深,人才辈出,短时间内难以动摇。

    真正受害的,是那些得过且过一直吃老本的贵族,肯定会受到没落的贵族或者其他边缘贵族的冲击,逐渐被边缘化。

    若是楚王设立的太学,真的变成了齐国的稷下学宫,那么郢都就有热闹看了,郢都贵族的竞争无疑会更加激烈。

    阴君的想法,其他封君同样想到了。

    刚刚弹劾景鲤失败,现在倒是可以恶心一部分郢都的贵族。

    “大王,微臣愿献百金···”除了金君,其他的八个封君立即就献上八百金,以支持楚王的举动。

    “大王英明。”大殿的四周陆续响起一些赞同的声音。

    见到阴君等人带头,一些处在郢都边缘的贵族,立即从刚刚反对阴君的阵线中跳了出来。

    景鲤见状,微微一叹。

    对于楚王整顿国学,他并没有多大的抵触,如同齐国的稷下学宫,虽然声势浩大,汇聚了一大批天下最顶尖的智者,但是这些人很少被齐王所用。

    这种情况放在楚国,同样也是如此。

    只要楚王不从根本上改变选人的制度,郢都的国学,还不是在为贵族子弟服务的么,无论是贵族甲,还是贵族乙,都是楚国的贵族。

    具体是那个贵族,楚王不在意,景鲤同样也不太在意,其他贵族想要挑战公族,这根本不可能。

    想到这,景鲤俯首道:“大王英明。”

    景鲤的赞同,令熊槐松了一口气,这次太子事件,自己也不算一无所获了。

    熊槐笑着问道:“不知太学的太学尹,众卿可有人选。”

    景鲤闻言张了张口,本想说太子太傅可以担任,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据上官大夫回报,自己推荐的两个太傅人选,庄子已经明确拒绝了太傅的邀请,环渊则是同意回国担任太子之师。

    环渊虽然也是天下大贤,才学声望都足够担任太学尹,但是在楚国这地方,这里是讲究出身的。

    如果是出身公族的庄子,倒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景鲤默默为庄子叹息一声,再次在脑海中寻找合适的人选。

    只是思前想后,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合适的人选,才学声望足够的人不少,但是合乎自己期望的人,却没有一个。

    景鲤第一次感到公族大贤的匮乏,如今楚国的公族,能称得上天下闻名的名士,只有庄子屈原两人,而且屈原的名望还略有不足,只是这两人···

    总不可能将大学里面那个混日子的人提上去吧,那样就是把大学换一个名字,那就是对楚王莫大的敷衍,这绝对不可行。

    熊槐见群臣一阵沉默,停顿了一下,向景鲤点名道:“令尹可有人选。”

    举贤任能,这是令尹的重要职责。

    ps:向众书友致歉,断更时间实在有些长了,只是这段时间实在抽不出时间,十天时间,才断断续续码出这章,接下来这两三周,情况要比上周好一些,不至于出现周更。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公子子青

    面对楚王的询问。

    景鲤想了想,决定先把这太学之首的人选拖延一段时日,于是回道:“大王,诸子百家众说纷纷,难分高下,依微臣之见,在太学无需设置太学尹,只需让太学的先生教授学子即可。”

    熊槐看了景鲤一眼,对于景鲤的回复是不满意的,于是向群臣问道:“诸卿有何异议?”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

    对于太学尹的人选,大部分人全都没有推荐的资格,有资格的人基本上与景鲤有相同的顾虑。

    于是,群臣一同应道:“回大王,臣等附议。”

    阴君等人见状,仅仅的闭上了嘴巴,没有提出异议。

    之前针对景鲤,那是有理由的,现在面对太学尹人选这样的问题,他们实在难以参与进去。

    见群臣全都同意,熊槐点头道:“好就依令尹之策。”

    下朝后,熊槐一离开朝议的大殿,就见南后在殿外等候。

    “大王。”南后紧张的问道。

    九位封君来到郢都的消息,南后自然也是清楚的,南后不担心群臣,只担心封君对楚王施加压力,要求废太子。

    熊槐看着南后憔悴的面容,笑道:“王后无忧,今日阴君等人弹劾令尹景鲤,已经被寡人压下。”

    南后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愁眉蹙额的娇容终于舒展开来。

    封君弹劾令尹,对南后来说,关系并不大。

    熊槐停顿了一下,对南后道:“王后,襄成君一事虽然过去了,但是太子身为国之储君,一举一动都是国人的表率,太子发生这样的事情,对此寡人很不满,等会寡人将会下令严厉斥责太子。有劳王后从宫中挑选两位姿色出众的女子,等斥责太子的使者离开太子府后,前往太子府中,送给太子做侍女,让太子好自为之。”

    南后点点头,转身离去。

    见南后离去后,熊槐精神松懈下来。

    第二天的下午时分,去房县接应襄成君之弟的人到达郢都,景鲤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带着襄成君之弟面见楚王。

    熊槐见到襄成君唯一的嫡系后人,顿时眼睛都直了,七八岁左右的丽人跟在景鲤之后缓步近前,只见其明眸皓齿,粉雕玉琢,天生丽质,这比他哥哥前任襄成君还要美丽数分,只是看他的眼睛,却是神情木然,气质上平白差了数分。

    或许小孩子长得都差不多吧,熊槐都快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男是女,不由暗道:

    “话说襄成君的幼子真的是男孩吗?该不会是襄成君一开始就对外撒谎了吧!还有,襄成君长得也没有多么出众,为何生出来的儿子都这么漂亮,难道都随他妈,可惜了···”

    就在熊槐胡思乱想之际,景鲤走到楚王之前行礼道:“臣拜见大王。”

    景鲤行礼之后,熊槐看着愣愣地站在景鲤之后的襄成君之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小家伙被打击的太狠,以至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免礼。”

    景鲤起身后,熊槐看着襄成君之弟,露出和蔼的笑容,问道:“卿叫什么名字?”

    熊槐问完之后,襄成君之弟痴痴呆呆地愣在那里,好似没有听到熊槐的问话。

    冷场数息,不见回应,景鲤急忙将其拉到身边,拱手道:“回大王,其名疾。”

    “襄疾!”熊槐点点头,这年头取名取贱名,这是出于爱护之情。

    只是看着襄疾木然的神情,熊槐叹气道:“襄成君早折无子,襄成君封号由其弟襄疾继承,待其行冠礼之后,正式继承襄成君的封号。”

    景鲤闻言代谢道:“谢大王。”

    襄疾跟着一个侍从离去后,熊槐向景鲤问道:“贤卿,不知襄疾应该如何是好,应该交给谁来抚养?”

    景鲤闻言沉默片刻。

    襄成君一脉大部分都在郢都,然后全都遇难,嫡系只剩下一个幼子,如何抚养?

    这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将他交给襄成君旁支,显然不合适,要是生病死了,外面肯定会以为是楚王或者太子害死,放归房县,那就显得薄情寡恩。

    如果留在郢都,谁来抚养?

    交给其他人,景鲤一想到襄疾美丽的容貌,还有被打击的痴痴呆呆地样子,顿时摇了摇头,郢都很乱,自己不太放心。

    熊槐见景鲤没有回答,以为其没有好人选,便道:“既然贤卿没有什么人可以推荐的,那就由寡人亲自抚养吧,给予其等同公子的待遇。正好,寡人幼子与其年龄相仿,就让其余三公子做伴吧。”

    景鲤闻言,立即露出惊愕之色,用怪异的目光偷瞄了楚王一眼,难道楚王变了?

    没听说过啊!

    而后迅速低下头反对道:“大王,宫中重地,这不妥。”

    景鲤那怪异的眼神,虽然一闪即末,但还是被熊槐注意到了。

    ······

    这什么眼神啊,难道寡人跟楚宣王一样,生冷不忌?

    寡人可是正常人。

    只是这种事也无法解释,只能直接无视。

    熊横道:“无妨,就这样吧。”

    接着,对李秋道:“带公子子青来见寡人。”

    前任留下了三个儿子,长子次子都是南后的儿子,三子则是郑袖之子。

    不久后,侍从便带着一个六七岁面容清秀的男孩过来。

    之见他穿着粗布衣,面无表情,如同一个大人一般,循规蹈矩,亦步亦趋,只是那双到处乱转的小眼,暴露了什么。

    熊槐微微一皱眉,向李秋低声问道:“司宫,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南后苛待郑袖之子?

    随后又摇了摇头,自己还没有跪呢,南后做不出这种事。

    李秋轻声道:“回大王,自从三天前前三公子无意之中见到了被贬为庶人的夫人郑袖,见其母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后,就自己找来一身粗布衣穿上,说:没有母亲穿着布衣,而儿子却穿丝衣的道理。”

    三天前,也就是自己回到郢都的那天!

    楚宫这么大,子青怎么会这么巧,刚刚在这个时候在楚宫之中找到他的母亲的?

    熊槐心中立即闪一个人的身影。

    只是看着公子子青,看着他那稚嫩的小脸,熊槐不禁想起郑袖。

    子青走近后,熊槐招手道:“小三,过来,到父王这里来。”

    似乎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自己的父王,子青迟疑了一下,而后才快步走到熊槐身前:“父王。”

    熊槐闻言哈哈一笑,拉着子青的手,笑着问道:“小三,父王离去这段时间,你每天都在干什么。”

    子青答道:“回父王,儿臣最近每天都在跟随宫中的先生读书。”

    “嗯!”熊槐微笑道:“先生都教了什么啊?”

    “回父王,先生现在正在教授《诗》。”

    “《诗》!好啊,读诗好,孔老夫子曾云:不读诗,何以言,读诗好啊。诗是怎么说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ps:·······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昭滑归来

    熊槐还没有说完,子青一脸正色纠错道:“父王说错了,《子衿》上不是这么说的,应该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熊槐一愣,笑道:“不错,父王说错了。”

    接着熊槐好奇的看着子青。

    自己从子青的名字上,随意说了一句,他竟然会挑错,是只会这一首,还是会很多首!

    “小三,父王问你,除了这一首《子衿》,你还会其他的吗?”

    子青点点头,骄傲的仰起头:“儿臣还会好多诗呢。”

    “好,背两首诗来给父王听听。”熊槐笑着道。

    子青应道:“是,父王。”

    而后,沉默许久,就在熊槐以为他在吹牛时,缓缓开口道: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熊槐一怔,这是在抱怨我吗,是在说郑袖为寡人背黑锅么?

    当下,摇晃着脑袋想要岔开话题,却见周围的其他人全都低下了头,令尹景鲤也不例外。

    ······

    一处偏殿。

    熊槐看着下大夫靳尚道:“寡人刚刚见了三公子子青。”

    靳尚微微低下头,不敢看上方的楚王,自从郑袖失宠后,他在朝中的地位下降的很快,很快从一个楚王亲信,变成了普通的下大夫。

    三天前,楚王回答郢都的那一天,正是靳尚出力,才让思子情切的郑袖见了子青一面。

    见靳尚没有说话,熊槐自顾自道:“三公子自小聪慧,方才寡人考校学问,让其背一首诗,卿可知子青背了一首什么诗?”

    靳尚面带疑惑之色自从郑袖由夫人被贬为庶人,靳尚就失去了宫中的主要消息来源,莫说楚宫中刚刚发生的事情,就是一些隐秘的内幕,现在他都难以知晓。

    所以他那里知道三公子背的什么诗!

    “臣不知。”靳尚摇头道。

    熊槐微笑道:“刚刚三公子背的是《凯风》。”

    “大王,三公子背《凯风》一事,微臣实在不知。”靳尚闻言冷汗直冒,立即趴在地上辩解。

    若是楚王和南后认为三公子背诵《凯风》,是自己和郑袖在背后教唆,认为自己对大王不满,那就不好了。

    楚王废肉刑一事,在楚国大受欢迎,深得人心,而作为此事的反面,郑袖短时间不可能翻身。

    这时候搅风搅雨,不仅会引发南后的不满,而且还得不到楚王的支持,实在不是时候。

    熊槐看了靳尚一眼,在三公子开口的那一刻,他立即就将怀疑目标对准了靳尚,但是在询问过在宫中教授蒙学的先生后,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因为郑袖的这个儿子的确聪慧,并不是临阵磨枪突击训练的,背诵《凯风》或许只是有感而发,童言无忌罢了。

    但是无论是不是童言无忌,熊槐都决定敲打一番。

    就在熊槐召见靳尚的时候,一辆从魏国归来的马车缓缓进入郢都。

    靳尚离去后,李秋走到熊槐身边禀报道:“大王,将军昭滑回来了。”

    “昭滑!”熊槐一愣。

    昭滑自从被前任会盟魏王赵王后,就被前任留在魏国,作为楚国使者,开展燕国复国活动。

    目前为止,前任所亲近的大臣,熊槐只有两人没有见到,一个是昭滑,另一个就是司败唐昧。

    司败唐昧驻守广陵,肩负着同时防备齐越两国的重任,轻易不能离身,除非得到自己诏令,否则是不可能回郢都的。

    至于昭滑,燕国已经复国一段时日,若不是昭滑充当魏国使者出使越国,也早应该回来了。

    一想到越国,熊槐心头一阵火热,立即开口道:“快传将军昭滑来见寡人。”

    不一会儿,一个英气勃勃的人从殿外走进来,行礼道:“臣将军昭滑拜见大王。”

    熊槐平复心情,笑道:“贤卿免礼,这次燕国复国,越国出兵伐齐,楚国能同时打败秦齐两国,卿有大功啊。”

    昭滑拜道:“胜秦败齐,皆大王之力,臣不敢擅功。”

    熊槐摇头道:“卿不必谦虚,功过是非,寡人自知之。”

    接着,熊槐郑重的开口道:“将军昭滑出使有功,其赐五百金,赐爵一级。”

    见楚王开口,昭滑拜谢道:“臣谢大王。”

    昭滑起身后,熊槐顿了顿,开口询问道:“卿在越国停留数月,不知越国如何,越王如何。”

    对于楚王的询问,昭滑并不意外。

    这年头各国的使者,除了出使这一正事,剩下的事情那就是刺探情报,如果可以,甚至还担负着为国寻才的任务。

    这次昭滑出使越国,本来就目的不纯,刺探情报更是重中之重。

    没有多加思考,昭滑立即开口道:“回大王,越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大国,越王勾践更是凭借越国成为一代霸主,其国不容小觑。”

    熊槐点点头,虽然自己打算先灭了越国,但是不可否认,越国也不是什么小国家,同样是霸主遗业,国力强大。

    甚至,单从建国历史上来说,越国的历史比楚国还久。

    越国的立国时间很早,比现在的各大国都要早一个朝代,现在的几个大国,都是周代建立的诸侯国,而越国不是,越国远在夏代就已经立国,是夏帝少康的后裔。

    和同在南方积极中原化的楚国不同,这个为了祭祀夏代先君大禹而建立的禹越国,自建国后,就散发文身,成为蛮夷,后来的吴国,建国后也同样是如此。

    因为交流和交通的关系,尤其是被吴国隔断后,一直在南方玩联网单机,直到越王勾践在位期间灭掉吴国,才扭转了这一局面,与中原联系起来。

    昭滑见楚王点点,认同了自己的说法,才接着道:“大王,越国虽然是霸主遗业,而且这两百年来,没有遭到其他国家的严重削弱,但是越国自越王无咎开始,弑君一事频频出现,子杀父,弟杀兄,臣弑君,屡见不鲜,越国国内一片混乱,这就是越国的自我削弱。现在的越国,最严重的问题,就是内忧。”

    停顿了一下,昭滑继续道:“当年越王勾践卑身侍奉吴王,吴王阖闾与夫差两代吴王都是霸主,而后越王勾践用阴谋削弱吴国,趁着吴王外出争霸,从而偷袭吴国腹地,这才打败了吴国。”

    “对此,吴国的遗民一直都不服气,这一百多年来,已经有数次吴人谋反复国行动。”

    熊槐一怔。

    对于昭滑的前半段话,前任也有印象,越国这百多年来国内一直很乱,尤其是王室之争以及吴人越人的党争,但是吴国遗民的造反活动,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可能规模并不大,以前没有引起前任的重视吧。

    想到这,熊槐问道:“吴国遗民的谋反活动,对越国影响大不大?”

    昭滑思索了片刻,回道:“大王,以前对越国影响不大,但如果现在吴人谋反,则对越国影响很大。”

    “···”熊槐一脸正色道:“愿闻其详。”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说越

    昭滑解释道:“大王,越国的本土在会稽,而吴国的故土在吴,越王勾践灭吴后,迁都琅琊,这期间吴人的谋反,对越国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派兵镇压即可。”

    “但是,自从越国内部频频出现内乱之后,吴人开始出现在越国的朝政之中。尤其是越国将都城从琅琊迁至吴地之后,当地吴人在越国都城的实力很强大,迅速在越国的朝政中冒头,并且开始掌握权力,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出吴人立越王的事情。”

    “时至今日,吴人在越国的实力已经不算小了,如果不是越人甚至越王一直在防备吴人,恐怕现在越国朝政内已经出现吴人掌权了。”

    熊槐点点头:“也就是说越国将都城迁至姑苏城后,越国内部的吴越之争已经被激化。”

    “正是如此。”昭滑顿了顿继续道:“大王,吴人越人两党之争对越国来说还不是大毛病,真正令越国混乱的乃是越王长子公子玉与次子公子蹄之争。”

    “越王在太子人选上久久不决,公子玉身为长子占有天然大义优势,本应得到越人的支持,但是越王偏爱次子,许多越人体会到越王的意思,纷纷倒向公子蹄。而公子玉不愿坐以待毙,身边纠结了一大帮吴人,二者针锋相对,纷争不断。”

    “若不是越王掌握着大部分的军权,说不定现在就有人效仿前人弑君了。”

    熊槐闻言张大了嘴巴,背后冷气直冒。

    “寡人听说国有四乱,并后、匹嫡、二政、耦国,一个国家一旦出现这四种情况中的一个,国内就会大乱。”

    “现在越王的长子与次子地位相当,这就是匹嫡。而一旦越人在都城无法压制吴人,恐怕就会出现国内有两个大臣领袖分庭抗礼的情况,这就是二政。”

    “现在这个战争不断的天下,一国国内出现一种动乱,就有战败亡国的风险,更何况越国内部有两个大的动乱,越国真的危险了。”

    说着,熊槐双眼看向昭滑,问道:“贤卿,你与越王接触数月之久,觉得越王其人如何。”

    昭滑将这几个月与越王接触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想一遍,而后答道:“回大王,越王贪名好利,进取虽然不足,但是作为守成之君还是合格的。”

    “哦!何以见得。”熊槐问道。

    “大王。”昭滑拱手答道:“自从十年前越王接受赵王贿赂开始,越国骚扰我楚国长达十年,楚越两国可以说得上是世仇,但是齐国灭燕之后,楚越两国能迅速和解并结盟,越王能亲近微臣这个楚臣,这不仅仅是大王高瞻远瞩,也有越王能看清大局,能迅速调整越国的国策。”

    “而越国内部的吴越之争,由来已久,和越王没有多大的关系,吴越之争在越王手中之所以出现糜烂趋势,这是因为这场纷争与越国的夺位之争搅到一块去了。”

    “但是即便如此,越王始终掌握着越国的大部分权力,如果不出意外,再过数年,公子玉的势力将会被越王进一步削弱,到时越国的内争也会告一段落,越国也会稳定下来。”

    熊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喃喃自语:“也就是说越王能守得住越国了!”

    昭滑摇头道:“大王,虽然越王是一个守成之君,但是越王依旧难以守住越国。”

    “哦。”熊槐好奇的看着昭滑问道:“请贤卿细说一二。”

    昭滑拱手道:“大王,微臣请用刚刚亡国的滕国举例,滕文公是天下赫赫有名的贤君,手下亦有为数不少的名臣,滕国国富民强,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国家凭借五十里地就足以自保了。”

    “但是事实却正好相反,仅仅两个多月,在齐越大战期间,我楚国未干涉的情况下,就被一个宋国灭掉了。所以说国家的存亡,归根结底和国君的贤明,大臣的贤能,国家的富强没有关系,最根本的还是国家的实力。”

    熊槐闻言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最初听说宋国伐滕的时候,自己也以为凭借滕国的君明臣贤以及国富民强,最起码能硬顶宋国好几月的,结果出人意料之外,众志成城的滕国,在宋国的全力进攻下,只坚持了两个多月就灭亡了。

    滕国的灭亡不仅仅只是滕国的灭亡,还表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孟子的那一套也破产了。

    这年头,什么帝道王道霸道,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其他的,全是虚的。

    想到这,熊槐摇头道:“贤卿说的虽然有理,但是滕国实在是太小了,很难与越国形成对比。”

    昭滑停顿了一下,看着楚王道:“大王,如果认为滕国小,臣请以与我们楚国并列的齐国进行说明。”

    “齐国大国也,齐王同样也是一代贤君,无论是迎娶钟无艳,还是之前在齐国提倡节俭之风,都说明了齐王的贤明。而齐王大力发展的稷下学宫,更是聚集了天下的一大半大贤,但是齐国一朝决策失误,同样兵败地削,连齐王都守不住齐国,更何况远不如齐王的越王,以及实力同样远不如齐国的越国。”

    听到昭滑的举例,熊槐还想到了以前的楚国。

    先前吴楚交战之时,楚国强而吴国弱,当时楚国有贤君昭王在位,令尹子西同样也是一代贤相,虽然是在为平王背锅,但结果却是楚国连都城都丢了,若不是秦国出兵相救,越国在后攻击吴国后方,楚国恐怕就灭亡了。

    所以说现在这战争频频地天下,战争就是没有什么道理可以讲的,内乱会导致亡国,国小同样也会亡国。

    想到这里,熊槐眼中精光一闪,而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昭滑道:“贤卿的意思是,我楚国可以攻打越国。”

    昭滑闻言心脏猛地剧烈跳动两下,长拜道:“大王,越国国力远不如我楚国,而现在越国内部又出现混乱,并且越国新得齐国的淮北地,主力都驻守在淮北地,现在正是攻打越国的良机。”

    “若是一战而胜,我楚军顺江而下,越国都城都将不保,届时吴国故土都将归我楚国所有,越国退回越国故土,一个贫弱的越国,从此将不再成为我楚国的后患。”

    熊槐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声可惜,摇头拒绝道:“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己不知彼,胜负各半,同样的道理知彼不知己,胜负各半,寡人有心无力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遗赠

    楚王拒绝了。

    昭滑一怔。

    不应该啊,根据我在越国得到的消息,大王应该有意伐越才是,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大王为何要拒绝呢?

    小心翼翼的偷瞄了楚王一眼,昭滑问道:“大王,敢问这是何故?”

    熊槐叹道:“虽然越国内部混乱,但是我楚国经过上一场大战,同样疲弱不堪,用一群疲惫不堪的人去攻打另一群可能兄弟阋于墙却外御其侮的人,风险太大,伐越一事,此时并不可取。”

    熊槐没有说来的是,此时攻打越国,不仅仅是能不能攻打下来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胃口比昭滑的还要大,不仅想要吴国故土,越国故土自己同样也想要。

    总不可能留下一个越国在后方,万一越王再来一次卧薪尝胆,休养生息一段时日,然后不用被其他国家收买引诱,那楚越两国之间也会没完没了,越国这个后患依旧没有解决。

    要打越国,那就一口气把越国打死,直接灭了他。

    要是现在打不下来,那还是忍忍吧。

    昭滑眉头微微一皱,进谏道:“大王,此时正是伐越的最好时机,一旦越国彻底控制住这次从齐国得到的淮北地,那么实力得到加强的越国将会更加难以攻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请大王三思。”

    见昭滑再次进谏,熊槐抬手打断道:“贤卿的意思,寡人已经知道了,关于越国一事,寡人决定明日召开朝议,请众位大臣一同商议。”

    昭滑离去后,熊槐看着遥远的东方,大幕将会在明天正式揭开。

    从楚宫中出来的昭滑,在昭鱼的府上,百感交集。

    世事难料,离开郢都不过年许,怎么也没有想到,楚国会出现这么大的变化。

    令尹昭阳病死,工尹昭雎升司马,几乎已经确认是下一任令尹,自己短时间内就与昭雎拉开距离,无力与其在朝政上竞争了。

    想着,就见昭鱼走进来。

    昭滑行礼道:“滑见过司空。”

    “免礼。”昭鱼看着昭滑的面容感慨不已:“你终于回来了。”

    对于昭滑的遭遇,昭鱼同样无可奈何,虽然昭滑入越成功的完成了使命,但是却因为远离郢都,结果在这一场大战中几乎一无所获。

    昭滑知道昭鱼的意思,闻言只能发出一声长叹。

    昭鱼见状笑了笑,问道:“此去越国有何收获?”

    昭滑一听昭鱼提起越国,立即精神一振,道:“回司空,滑此去越国,只见越国国内混乱,如今越国主力在淮北,国内空虚,现在正是伐越的大好时机···”

    昭鱼闻言不置可否,问道:“不知大王是什么意思,现在可有意伐越。”

    “大王虽然决定明日召开朝议,但是依滑之见,大王现在无意伐越,原因是现在楚国疲惫,难以一战。”说着,昭滑看向昭鱼问道:“司空,难道我们楚国现在真的如此疲惫吗?”

    昭鱼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道:“疲惫不假,但也没有疲惫到连偷袭越国的实力都没有。去年那一场波及天下所有国家的大战,我楚国出动六十多万军队,动员了百万人口,钱粮消耗巨大,太府几乎为之一空,以至大王不久前还向贵族权贵借钱。而士卒的损伤同样不轻,尤其是屈匄所部的十万精兵,连带封君贵族的那五万兵力,算是全军覆没了。”

    “但是唐昧所部以及景翠所部,却并没有伤筋动骨,所以如果大王真的下定决心偷袭越国,我楚国还是有这实力的。”

    昭鱼没有说出来的是,随着这一段时间楚国不断在国内以及各国收购麦米,现在楚国已经没有缺粮之虞,完全可以支撑起一场大战。

    只是这件事关于楚国的购粮大计,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大王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没有同意偷袭越国,但是我楚国伐越一事,势在必行,既然大王明日要召开朝议商讨越国一事,那么明天的的朝议上自然就会有结果。”

    昭滑注意到昭鱼关于伐越势在必行的说辞,不由好奇的看着昭鱼。

    昭鱼什么也没有解释,而是从身上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昭滑道:“打开看看吧,昭阳这几年的心血全在这里面了。”

    昭滑有些不明所以,既然昭鱼说这是令尹昭阳的心血,便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

    盒子打开后,只见里面藏有一封帛书外加一块令牌,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打开帛书,上面只是记载着寥寥数个人名,这些名字昭滑一个也没有听说过。

    昭滑好奇的看着昭鱼。

    昭鱼解释道:“自从越国吞并吴国以来,越国就与齐楚两国濒临,百余年来,越国不是侵扰我们楚国就是攻打齐国,二十年前昭阳随先王出征大败越国,夺取了越国淮水流域一大片土地,越国这才消停一段时日。”

    “但是十年前越国恢复元气后,赵国重礼贿赂越国,越国再次开始频频侵扰我楚国,又夺回了部分领土。为此,七年前开始,昭阳与大王决定要解决越国对楚国的威胁,于是开始扩建广陵城,广陵城不仅是楚国防备齐越两国的重镇,同时也是伐越攻齐的重镇,数年前重臣唐昧亲自前往广陵坐镇。”

    “你手上的令牌,可以号令一只商队,正是昭阳组建的商队,专门在越国境内行商的,而那些名字,是昭阳重金收买的越国内间,虽然这些内间都不是越国高层,但是传递一些的越国消息还是可以的。”

    昭滑迟疑道:“司空,既然大王已经在数年前就开始布局,为何会放弃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

    昭鱼摇头道:“我亦不知,只能等明天看大王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昭滑闻言一叹,将令牌与帛书放入盒中,而后双手将木盒奉上,递还给昭鱼。

    但是昭鱼却没有接过木盒,而是道:“这东西你留着吧,我也已经老了,要这些东西已经没有用了。”

    昭滑忙道:“司空老当益壮,如今又被大王委以重任,何必言老。”

    昭鱼笑道:“人老了,就不得不服老,我要是在昭阳那年纪就死了,想必如今的坟前树都有碗口粗了,楚国以及昭氏接下来都得靠你们,我已经力不从心了!力不从心啊!”

第一百七十八章 廷议

    第二日,楚宫。

    熊槐坐在楚王的位置上,向下面的群臣道:“昨日,将军昭滑从越国归来,向寡人陈述了伐越之事,对此,寡人思索良久,久久不决,故,今日请群臣一议,伐越之事是否可行。将军,有劳你将越国的情况,再向群臣叙述一遍。”

    “臣领命。”

    就在昭滑述说越国的事情的时候,昭雎和陈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异色。

    之前在丹水之战时,楚王就有意伐越,不,不是伐越,而是灭越。

    现在大王却把伐越这个问题抛给群臣,相必是不愿意此时出兵,但是却想正式开始布局越国了。

    昭雎仔细听着昭滑的叙述,点点头,而后摇摇头。

    现在的情况,虽然是伐越的大好时机,但可惜,现在楚国还没有做好准备。

    昭滑说完后,景翠心中估算了一番利弊,最先反应过来,出言道:“大王,将军昭滑所言不错,如今越国主力在外,国内空虚,正是伐越的大好时机。”

    “微臣请战,只需二十万勇士,臣愿为大王攻略吴地。”

    熊槐笑了笑:“好,柱国一心为国。”

    昭雎见陈轸没有动静,出言道:“大王,臣有异议,伐越一事尚需从长计议。”

    听到昭雎的反对声,昭滑微微皱眉,把目光看向昭雎。

    熊槐问道:“司马为何反对?莫非是以为我楚国打不过越国吗?”

    昭雎摇头解释道:“大王,微臣也认为我楚国此时伐越,必能一战而胜。但是,臣却认为即便是我们战胜了越国,恐怕不仅得不到越国的土地,反而还会失去魏国和韩国这两个盟友。”

    “愿闻其详。”熊槐询问道。

    “大王。”昭雎行了一礼,而后开口道:“上一次燕国复国之战,我楚国同时打败了秦齐两国,大王的威望已经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各国纷纷侧目。”

    “这极有好处,同样也带来了一个不好的后果。天下能团结各怀鬼胎的诸国的,除了利益和仇恨,剩下的就是恐惧。之前六国合纵伐秦以及天下合纵伐齐,都是因为恐惧的缘故。”

    “我们楚国已经打败了秦齐两国,得到了齐国的淮北之地,若是此时伐越,臣相信以柱国之能,一定可以战而胜之。”

    “只是如此一来,越国主力尚存,越国故土犹在,到时越王一定会和齐国讲和,以淮北地为条件,请齐国一同攻打我们楚国。”

    昭滑开口道:“齐国新败,再加上燕国对齐国充满仇恨,若是我们以淮北地为条件,要求齐国中立,想必齐国会答应的。”

    昭雎摇头道:“不然,虽然燕王雄心勃勃,但是燕国被齐国洗劫一遍,再加上被中山国占领了大量的国土,如今的燕国百废待兴,根本无力威胁齐国。”

    “对于齐国来说,同样是要回淮北地,一个弱小越国做邻居,与一个强大楚国做邻居相比,齐王的选择可想而知。尤其是我们楚国不久前还让齐国失去了燕国,仇恨、利益、恐惧,这三样东西全都有了,微臣想不通齐国有什么不攻打我们楚国的理由。”

    “若是我们和齐越两国打起来,那么刚刚在我们楚国身上吃了一个大亏的秦国,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必然会出兵攻打我们。”

    “如果秦国直接出兵攻打我们,那么只需一个说客,魏韩两国就有可能背叛我们,若是秦国伐韩,那么魏韩两国一则恐惧我国,二则没有我楚国的支援,肯定会背叛我们的。”

    “如果···”

    昭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景翠打断。

    景翠脸色一沉道:“司马,世间那就这么多如果,人生之事哪能事事十全十美,只要有五成的机会能成功,那就可以放手去干,攻打越国有八成胜算,那就是可以去打。”

    “至于守住越国的土地,唐昧的广陵城,足以抵抗齐越的军队数月之久,只论防守,难道秦国还能飞过方城山和丹水汉水。”

    “大王,臣以为伐越之事可行,可趁次良机直袭吴城。”

    昭雎冷眼看着景翠道:“柱国说的倒是轻松,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如今越国主力虽然聚集在淮北地,但是越国在吴地依然还有数万兵力,一旦我楚国入侵,吴地旦夕之间可以征召十几万兵力,若是据城而守,不知柱国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攻下吴城,能不能赶在会稽的越兵来援之前攻下吴城。”

    “况且吴城临近大海,之前齐越两国的海战表明,战船即便不能在大海之上大战,但是若是用来运兵运粮,那也是绰绰有余的。如果越国援军走海路而来,那么只需十余日,会稽或者淮北的援军就可以到达吴城。”

    “所以,依微臣之见,伐越必先破越军主力,否则,即使打下吴城,在越军的反扑之下,也未必能守住已经获得的土地。”

    景翠接着反驳道:“不然,越军主力在淮北,这就是无根之木,全然没有根基,只要我军打下吴地,截断邗沟,就可以剪断越军的粮道,到时越军无粮可用,必可不战自溃,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况且吴人苦越久矣,我楚军入吴,还可以获得当地吴人的支持,天时地利人和我楚国全都占据,越国拿什么和我们打。”

    “司马要堂堂正正与越军主力对决,然后攻城略地,那么我楚国要损失多少兵力,五万、十万、还是二十万,甚至更多。一旦旷日持久,他国来攻之时,我楚国如何防守,如何继续攻打越国。”

    昭雎冷笑道:“柱国太过想当然了吧,越军会因为缺粮而自溃,这根本不可能,要知道齐国做为天下最富裕的国家,从来都不缺粮食。用齐国的粮食,让楚国和越国互相消耗,齐王一定会这样做的。”

    “至于吴人,一百多年过去了,现在的吴人和越人争权夺利的到是不少,一门心思反抗越国的吴人,又有多少,楚军进入吴地,吴人是痛恨百多年灭亡吴国的越人多一些,还是痛恨现在把战火烧到吴地的楚军多一些,这答案不言而喻。”

    景翠不以为然道:“司马顾虑太多了,吴人与越人争权数十年,却总是遭到越王和越人的打击,若是我楚军进入吴地,重金厚禄收买吴人,吴人必当箪食壶酒迎接楚军···”

    熊槐见景翠和昭雎半天没有争出结果,于是打断道:“令尹,不知卿以为如何?”

    楚王开口询问后,昭雎和景翠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然后将目光放在景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