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怀王全文阅读 第33分节

第三百一十九章 妥协

    这段时间赵王被变法一事忙的焦头烂额,邯郸内的事物大都由肥义在处理。

    此时驺然听到肥义提及宗室有变,心中顿时惊疑不定。

    肥义拱手道:“大王,这段时间宗室之人虽然全都告病不朝,但是,他们却在频频相聚,不知道在商议些什么,这种情况很危险。”

    “尤其是我赵国大军主力在外,邯郸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这,不可不防。”

    “难道他们还敢放了不成?”赵王愤怒道:“如今赵国的大军全在寡人的控制之下,难道这样他们也敢反?”

    肥义拱手道:“大王,臣所说的乃是最危险的情况,暂时还不到这个地步。但是,长此以往,宗室勋贵久不上朝,大王与他们决裂,那么这种情况就有很大可能会发生。”

    “这······”

    赵王一愣,不由一慌,若是继续对持下去,这种情况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会发生。

    楼缓见赵王目光一凝,顿时知道赵王已经被肥义说动了。

    原本,按照计划,变法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但是接连两天遭到群臣的群怼之后,赵王的脾气被激了出来。

    这才导致第三天所发生的一切,而第三天时,遭到群臣沉默以对,赵王的怒气积累到极点,直接放下狠话,不仅将赵国群臣逼到极处,同时也将赵王逼到极处。

    两边都下不了台。

    这才拖了近二十天。

    楼缓轻轻一叹,开口道:“大王,若是仅仅是宗室相聚,那么宗室手中没有军队的情况下,自然也无大患。只是,如今各国使者陆续到达邯郸,并且频频与宗室之人接触,臣有些担心···”

    赵王心中一惊,目光犹如刀锋一般看向楼缓:“楼卿是说他们打算内外勾结,借助其他国家的力量拉寡人下台?”

    楼缓见到赵王锐利的目光,逼近疏不间亲,斟酌再三道:“大王,虽然宗室的意图可能仅仅只是打算阻止大王改胡服,但是若是其中有人铤而走险,打算效仿公子朝作乱,亦不可不防。”

    赵王闻言冷哼一声,良久,问道:“两位贤卿,事到如今,难道还要寡人向他们妥协,中止变法不成?”

    “不可!”肥义楼缓同时开口劝阻。

    二人对视了一眼,肥义开口道:“大王,只从群臣称病不出起,变法一事已经不仅仅只是变法的问题,更关乎大王的权威,若是现在大王向他们妥协,臣担心,宗室的实力会大涨,而大王的权威则会削弱。”

    “若是让群臣误以为联合起来就可以欺压君王,这对赵国来说乃是贻祸无穷的灾难。”

    说着,肥义不由一阵苦恼,当初决定变法之时,就不应该让赵王出面,而是派出一个大臣出面进谏。

    要不然,今天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弄得赵国上下全都下不了台,没有回转余地。

    赵王不能退,群臣又不想退,这就是一个麻烦事。

    楼缓拱手道:“大王,相国所言极是,此时变法只能继续不能中断。”

    赵王点了点头,正如肥义楼缓所说,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赵王想退就能退了。

    一旦这次退缩了,那么遭殃的不仅是赵王自己,而且还会牵连赵王一派的众多大臣,尤其是有胡狄背景大臣,肯定会遭到清算,而其中的肥义,肯定首当其冲。

    既然自己不能退,那么只能让群臣让步了。

    可是,现在群臣已经被逼的集体告病抵制变法了,即便他是赵王,还能把那些勋贵宗室怎么样吗?

    总不可能再进一步,见他们全都逼死或者逼反吧!

    赵王沉思许久,暗暗一叹,事到如今,也只能以退为进,对宗室进行分化瓦解了。

    想着,实力慎重的开口道:“事已至此,不能继续下去了,为了赵国免受内乱,所以寡人打算亲自去一趟安平君(赵成)府上,向安平君说明情况。”

    肥义楼缓想了想,全都没有反对,如今公子成正是变法抵制派的领袖,若是能说服公子成倒戈,那么变法的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只是,赵王打算怎么说服公子成?

    肥义问道:“大王可以办法说服公子成?”

    赵王随后自信的点了点头。

    ······

    次日。

    公子成穿上昨日赵王赏赐的胡服,春风满面的进入赵宫参加朝议,然后一脸羞愧的向赵王拜道:“大王,臣愚钝,不明大王深意,以致误会大王深亦。”

    “如今天下纷争不断,赵国之外,忧患重重,东有齐国之忧,南有魏国之虑,西有秦国之祸,北有胡狄之患,四境不宁,以致为中山所败,痛失鄗邑,臣深以为耻,恨不能为过捐躯,以雪国耻。”

    “大王决议变法,正是为了赵国能一雪前耻,臣昨日经大王教诲,这才幡然醒悟,故,今日称特来请罪。”

    赵王见状笑道:“安平君能理解寡人的忧虑,寡人喜不自禁,又哪里会怪罪于卿呢。”

    公子成再拜道:“大王不怪罪臣,这是臣的荣幸,臣请为大王分忧,在赵国之内推行变法。”

    赵王应道:“好,寡人愿以卿为大将军,以助寡人一臂之力···”

    公子文府中。

    赵文听着赵俊从宫中传回的消息,勃然大怒:“这个赵成,为了一个大将军的位置,竟然弃祖宗之法于不顾,不知廉耻的穿上胡人的服饰进宫朝拜大王,无耻,实在是无耻之极。”

    说着,顿了顿,对赵俊道:“告诉公室的人以及勋贵,就说不是所有的人都如赵成一般没有廉耻之心,赵成的背叛无关大局···”

    邯郸某处。

    得知赵成拒绝了秦国的好意,已经投向赵王的消息后,甘茂顿时一阵无语。

    沉吟片刻后,甘茂向他的门客蔡遂吩咐道:“你立即返回秦国,向大王回报赵国的事情。如今赵国这边,赵成已经向赵王屈服,赵国内部很快就会重新整合起来。”

    “诺!”

    蔡遂离去后,甘茂看着赵国的宫城方向,不由微微皱起眉头。良久,甘茂的眉头才舒展开来,接着对着赵成的府邸冷冷一笑。

第三百二十章 战起

    郢都。

    “大王,邯郸传来消息。”陈轸得知赵国的事情出现扭转,立即禀报楚王。

    “不久前,赵王亲自前往公子成府中,向公子成说明变法的重要性,次日公子成身穿胡服拜见赵王,赵王拜公子成为大将军。”

    “其后,赵王再次亲自前去公子文府中,接着,公子文朝拜赵王,被赵王委以重用。”

    “如今,赵王已经说服邯郸的群臣,在公子成等宗室的带头下,胡服已经在邯郸推广开来。”

    熊槐疑惑的看着陈轸,纳闷道:“陈卿,这事不太对吧,赵成赵文他们就这容易就被赵王收买了。”

    “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难道就是为抬高身价,好把自己卖出一个好价钱。”

    陈轸略带尴尬的看了看楚王,这话不中听,好像赵国宗室的干的事情,如同卖身一般。

    “大王,事情自然不会如此简单,虽然是公子成向赵王屈服的,但是赵王也做出了让步。”顿了顿,陈轸继续道:“赵王对胡服进行了改良,将原本左衽的胡服改成右衽,以示赵王依旧不忘本,不会效仿蛮夷左衽的。”

    熊槐点点头,赵王在一点上让步,的确极大的消除了群臣的抵触心理。左衽在华夏的服饰中也有,但是,一般来说,这是给死人穿的!

    而现在,没有那个国家是不信鬼神的。

    陈轸接着道:“另外,赵王也在朝议中做出让步,那就是上朝时,大臣不必穿胡服上朝。但是,若是在军中,那么赵国的将士,必需改穿胡服。”

    “至于邯郸的百姓,臣从邯郸收集的信息来看,除了许多胡人换下华夏服饰,穿会原本的胡服以外,普通的赵国百姓,依旧对胡服充满着排斥,并未听从赵王的号令,改穿胡服。”

    “而赵王对此,也没有强制百姓改穿胡服,但是对于邯郸以外的官吏,赵王已经正式下诏,必需穿一段时间的胡服,以示赵国改革的决心,并引导赵国的百姓。”

    熊槐闻言点了点头。

    这样才说得通,若不然,原本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就这么轻易地妥协了,不仅让天下人轻视赵国的宗室,而且还会让赵国从此名誉扫地。

    至于那些还在抗拒的百姓,无论说他们迂腐也罢,还是说他们守旧也罢,但在这滚滚潮流之间,已经无关大局。

    更何况仓廪足而知礼仪,衣服对贵族而言是礼仪,但在平民哪里,这仅仅是蔽体取暖之物,怎么方便怎么来。

    就在熊槐与陈轸继续商谈赵国的变法的时候,突然,李秋近前来报:“大王,司马求见。”

    “司马?”熊槐一愣,立即吩咐道:“传。”

    “诺。”

    很快,昭雎从外面走了进来,见陈轸也在,也不意外,拱手道:“大王,秦国传来消息,不久前秦国出兵十万,偷袭魏国,已经包围魏国少梁。”

    “什么?”熊槐闻言大吃一惊,自己本以为秦国会趁机攻打赵国,意图从赵国手中夺回上郡,结果却往往出人意料。

    不过想想也对,如今赵国出现问题,各国的目光全在赵国身上,而赵国本身也做好了战争准备,此时与其伐赵,还不如趁机攻打在一边看热闹的魏国。

    以有心趁无心,结果可想而知。

    熊槐立即询问道:“司马,那么现在魏国有没有派人前来求援?”

    昭雎摇了摇头:“回大王,目前臣还没有收到消息。”

    说着,昭雎看向陈轸:“刺史令,你那边的消息一向灵通,不知是否有查到魏国有没有派出使者前来求援。”

    陈轸闻言拱手道:“大王,臣立即就去查探。”

    “好!”熊槐应道。

    魏国大梁。

    此时,楼庳一脸古怪的向魏王道:“大王,少梁那边传来消息,少梁被围,少梁守派人求援,说秦军攻势凶猛,他快挡不住了,故请大王速派援军。”

    “另外,犀武已经传来消息,汾阴固若金汤,请大王勿忧!”

    魏王点了点头,接着冷冷一笑:“莫非秦国上下以为寡人傻了不成,派人救援,这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对于少梁,魏国上下本来就没有打算要,收了几个月的税收,已经算是赚了一点浮财,现在既然秦国想要,那就拿去好了。

    现在,魏王心中却在担心另一件事,想着,便向楼庳问道:“相国,如今秦国假意包围少梁,寡人料想,秦国不是在引诱魏国,而是准备伺机偷袭赵国。”

    “相国,你是寡人应该提醒赵王呢,还是应该装作不知此事,坐观赵国被偷袭呢?”

    楼庳想了想道:“大王,上一次赵国得到了半个上郡,而我魏国却毫无所得,赵国的强大,于魏国不利。”

    “况且,若是提醒赵王,恐怕我们难以向各国解释我们在少梁的行动。”

    “所以,依臣之见,莫不如装作不知此事,还可趁机削弱赵国!”

    魏王沉吟片刻后,点头道:“相国所言极是,赵王不听寡人之言,执意进行变法,如今招致祸患,这也是赵国自找的,寡人就静观其变吧。”

    “大王英明!”

    ·······

    秦国兵围少梁数日之后。

    魏章帅十五万秦军偷渡延水,在赵军大意之下,轻取一座县城,接着,兵锋直指上郡治所肤施城。

    虽然在秦军声东击西的策略下,上郡的守备有所松懈,但是,之前赵国的做的准备,屯兵十万于上郡防备秦国。虽然因为变法的事情,而人心惶惶,好在庞大的人数,还是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所以,将军乐池坐镇肤施城,另令人坚守河水渡口,短时间内倒也没有城破之虞。

    秦军伐赵十日,破四县,兵围肤施。

    秦军伐赵的消息传到各国,顿时令各国眼花缭乱。

    楚国。

    熊槐得知此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结果已经明显,秦国伐魏是一个幌子,伐赵才是目的。

    想着,熊槐眼中不由露出戏谑之色,赵国这才将变法全面铺开,那边秦国就伐赵,这就又一番好戏了。

    熊槐问道:“司马,不知现在洛邑的那九万联军到哪里了?”

    熊槐口中的九万联军,就是常驻洛邑的天子护卫军,楚国与三晋的联军,用来帮助各国防守的。

    昭雎张口答道:“大王,之前魏国少梁被围,将军昭应得到魏王的求援,于是率领九万联军前去救援。”

    “其后,秦国偷袭赵国,各将经过商议,决定将联军一分为二,其中四万联军救援魏国,五万联军救援赵国。”

    “估算大军的行军速度,相必如今还在魏国境内。至于上郡,实在太远,应该还需十余日才能赶到肤施。不过好在赵军早有准备,十万赵军坚守肤施,足以能保城池一两月不失,时间上已经足够了。”

    熊槐闻言点点头,秦军虽然凶悍,但是赵军据城而守,秦军不仅没有优势,反而还有不少的劣势。

    只要乐池没有脑残出城与秦军野战,那么等赵国的援军抵达上郡,这场战争就有的打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离间

    与此同时,赵国之中,一场大戏刚刚揭开帷幕。

    赵王命大将军赵成率领十万赵军驰援肤施的第三天早上。

    楼缓面色沉重的来到赵宫中。

    赵王见楼缓来,不由问道:“楼卿有何事要见寡人?”

    楼缓向左右看了看,答道:“回大王,乃是机要之事。”

    赵王一愣,屏退左右后,郑重的问道:“何事?”

    楼缓应道:“大王,刚刚大将军公子成府中有门客告密,说公子成在之前的告病期间,曾频频与秦国秘密来赵的甘茂会面,甘茂向公子成许诺,秦国愿意支持公子成登上赵王之位,只需公子成将上郡还给秦国,并秦赵结成联盟。”

    赵王听的此话,顿时脸色一白,如同心口上扎下一根长刺,隐隐作痛。

    愣了愣,赵王立即反应过来,现在赵成正在领军前去救援上郡,说不得这是秦国计策。

    想着,目光如剑,直刺楼缓的双目,肃然道:“安平君乃是寡人叔父,而且此时正在救援上郡,这肯定是秦国离间计。”

    虽然赵王说的异常坚定,但是,心中依然有所迟疑。

    楼缓面无表情道:“大王,臣也以为这是秦国的离间计,先前因为变法的事情,虽然大王与公子成有些误会,但是这段时间太短,公子成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就答应秦国的建议。”

    赵王闻言点了点头。

    “只是···”楼缓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道:“大王,虽然这是秦国的计策,但是经过臣再三查证,甘茂秘密到达邯郸,并与公子成多次会面的情况确实不假,而且公子成在宗室中威望甚高,现在又被大王拜为大将军,位高权重,一旦公子成立下功勋,臣担心会让大权在握的公子成心生侥幸之心。”

    赵王闻言微微颔首,然后反应过来,立即训斥道:“胡说什么,安平君乃是寡人叔父,一向对寡人忠心耿耿,怎会背叛寡人呢!”

    说着,想了想,开口道:“贤卿,将那个叛主求荣的门客送还安平君,就说寡人对他深信不疑,希望安平君能不用迟疑,速速救援上郡,才是赵国之幸,寡人之幸。”

    “诺!”楼缓应道。

    现在的情况,无论公子成有没有答应秦国的建议,那么在这个内忧外困的情况下,赵王都只有相信公子成这一条路。免得处置公子成后,之前的努力全都成为一场空。

    而将那个门客交还给公子成,正是敲山震虎的妙计,不仅可以安抚公子成,还可以督促公子成全力救援上郡以证清白,否则,若是上郡失守,那么公子成将在赵国的朝堂之上再无立足之地。

    想着,楼缓向赵王行了一礼,然后告退。

    楼缓离去后,赵王再次下令道:“传令,以公子文为将军,令其率离石之兵,坐镇蔺地渡口,以备不测。”

    “传令,令将军带佗率所部胡骑前去上郡扰乱秦军后方,寡人准其便宜行事。”

    “传令,令代相赵固继续招募擅长骑射的胡人,再次招募三千人。”

    令下之后,不多时,楼缓再次急匆匆的走来,拱手道:“大王,不好了,公子成的那个门客得知大王不见他后,已经撞墙自杀了!”

    “自杀?”赵王一怔,接着立即反应过来:“不好,这是死间!只要他死在宫中,一旦消息走漏,就会演变成寡人将他赐死!传令,立即封锁赵宫,严禁······”

    正说着,赵王停顿了一下,叹气道:“来不及了!这个计策不仅是针对寡人的,而且是针对安平君,恐怕这个死间进入赵宫之前,就有人前去为安平君报信了。”

    “若是安平君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会以为寡人已经中了秦国的离间计,相信他公子成已经起了谋反之心,这才赐死了告密者,暂时安抚于他。然后等战事过去,赵国的局势平稳下来,再慢慢炮制他。”

    “如此一来,安平君若是有所惊疑,担心寡人在暗中害他,心中迟疑下,要么原地请罪,要么就真反了。”

    赵王对公子成极为了解,公子成选择反了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现在告密的门客自杀身亡,那么公子成与秦国密谋的事情也就显而易见,肯定是真的,只是公子成有所迟疑,还没有答应罢了。

    否则,这件事根本不会被秦国暴露出来,用来设计公子成。

    赵王更担心的是,这事暴露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迫公子成谋反!

    “好毒的奸计!”楼缓面无血色的感慨了一声,接着开口道:“大王,如果秦国的计策一开始就对准了公子成,那么无论公子成怎么选择,都会滞延援军的行军速度,上郡危险了。”

    赵王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沉吟了一阵后,赵王开口道:“不仅如此,现在安平君手握十万赵军,离邯郸才不过百余里,若是他真的反了,那将是一场灾难。”

    说着,赵王不由头疼不已,先前为了让赵成倒戈,特意用大将军的职位安抚赵成,接着就出现秦国来袭,不得已,为了安抚赵成,也是为了安抚宗室,表明赵王言而有信,这才令赵成率军救援。

    结果,不想还是遭了秦国的算计。

    若是其他时候,赵王也不会惧怕,毕竟大义在手,赵成还掀不起大浪来,只是现在赵国的变法才刚刚全面铺开,百姓不信,大臣不附,将士相疑,这才是要命的地方。

    一旦赵国生乱,即便可以收拾局面,这也是一场灾难。

    楼缓紧张的点了点头,道:“大王,现在公子成里邯郸太近,若是他有一念之差,那么赵国必将遭到灾难。所以,要想解决此事,要么立即安抚公子成,要么立即换将,而且必需要快,否则就晚了。”

    赵王陷入沉思,如今出现这种情况,换将本是一个选择,但是在这军心不稳民心不稳,大臣之心也不稳的情况下,临阵换将,更是大忌。

    赵成才离开邯郸两天多,然后他这个赵王就将援军主将换下,这让那些军中的将士怎么看,群臣会怎么想,宗室会怎么说。

    肯定会将日趋稳定的人心,重新变得浮动起来。

    这样一来,患得患失,离心离德的十万乌合之众,还怎么救上郡,面对精锐秦军,肯定一战而溃。

    与其换将,还不如直接与秦国讲和,将上郡还给秦国,不仅可以保存赵国实力,还可以与秦国交好。

    如果不能将赵成换下,那么如何才能安抚赵成呢?

第三百二十二章 抉择

    赵王长叹一声,只能自己亲自走一趟进行慰问了,若是安排其他人前去,只会显得他赵王心虚,会起到反作用。

    “不错,安抚安平君一事刻不容缓。”说着,赵王沉默良久,突然下令道:“贤卿,你立即带着太子章前去将军牛翦的大营,然后向牛翦传达寡人的诏令,寡人欲拜牛翦为上将军,命其即刻率军北上,前往代地驻扎,防备胡人以及中山国。”

    “太子身为赵国储君,理应以身做则,穿胡服,习骑射。告诉上将军牛翦,寡人将太子托付给他一段时日,让他好好的训练寡人的太子,不要以为太子是寡人的儿子就有所懈怠。寡人的儿子,不仅能读的书,还能上的马、弯的弓、射的箭。”

    “大王,这···”楼缓此时听得心惊胆战。

    虽然赵王是要牛翦好好训练太子,但是现在这情况,无疑实在以备不测。

    赵王见楼缓呆在原地不动,露出大惊之色,大喝一声:“还不快去?”

    楼缓吐出口气,对着赵王一拜:“大王,臣告退。”

    ······

    赵成军营。

    此时,赵成站在军营大帐之中,帐中的火把散发出丝丝炽热,不仅染红了营帐,也温暖着身体。

    只是赵成盯着眼前的门客,脑袋嗡嗡作响,脸色一阵白一阵黑,内心却是冰凉冰凉。

    良久,赵成才道:“这么说大王已经中了秦国奸计,相信本将已经与秦国勾结,意图谋反!”

    赵成的门客韩腹点头道:“君上,此事千真万确,钱明被甘茂的收买,然后向大王诬告君上谋反,大王已经相信此事。”

    “当真?”赵成双目露出凶光,目不转睛的盯着韩腹。

    韩腹闻言立即应道:“君上,臣可立誓,此事绝无半点虚假。大王不仅已经相信君上会出卖上郡结交秦国,而且已经打算将君上抓回邯郸了。”

    “什么?”赵成一懵。

    韩腹开口道:“君上,我们在宫中的人冒死传回消息,赵王已经打算以副将周袑取代君上作主将,带领大军前去救援上郡。”

    “先行的使者肯定已经到了军营,正式宣布大王诏令的使者已经在路上,明日就会赶到军营宣布诏令,然后正式将君上抓回邯郸。”

    赵成闻言面色苍白。

    良久。

    赵成才看着韩腹道:“这不可能,这应该是秦国的计策。本将乃是大王的叔叔,大王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就相信一个小人的中伤,而且还会立即派人来抓我!”

    韩腹开口道:“君上,正常来说自然是如此。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大王刚刚变法未久,国中人心浮动,大王不仅赌不起,而且大王还怀疑君上答应支持变法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取大将军之位,然后与秦国合谋,获取兵权,目的就是为了趁机谋反,自己登上赵王之位。”

    “这······”赵成顿时哑口无言。

    如果可以辩解,那么他要是说这只是巧合,也不知赵王会不会相信。

    就在赵成惊疑不定间,帐外又有传来一阵声音:“报大将军,营外有一个自称是将军家中护卫的人的人,他说他叫赵柄,奉夫人之命有重大的事情向君上禀报。”

    “赵柄?”赵成一惊,这是自己府上的亲信,也是赵国公室的旁支,一直负责府内的事情。

    难道是赵王已经对自己家中下手了,想着,立即应道:“快,快请他进来。”

    “诺!”

    不久,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快步走了进来。

    “赵柄,可是府中出来事情。”将赵柄走进来,赵成立即担忧的开口问道。

    赵柄点了点头,快速的喘着气道:“君上,正是如此。今日下午,先是越姬在府上留下血书自刎而死,接着,越姬之子无故失踪。”

    “越姬在血书上说,她对不起君上,连累君上满门,只好自刎谢罪了。”

    “夫人看罢血书,心中惊疑不定,故特遣臣来询问,可是君上出了何事?”

    赵成得知仅仅是自己的一个侍妾自杀,顿时松了一口气,接着听到越姬的儿子失踪,让后有听到血书的内容,想起钱明与越姬曾有过接触,顿时气的脸都绿了,大骂道:“贱人!”

    这一瞬间,他就想明白了,钱明应该真的背叛了自己,至于原因,肯定是为了那个贱人以及那个孽种。

    韩腹见状立即开口道:“君上,事已至此,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再晚一点,等赵王的使者抵达大军之中,一切都迟了。”

    赵成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到外面召来一个亲信,吩咐道:“你立即前去副将周袑营中秘密查探,看看今日是否有人从邯郸追来,直接进入赵袑营中。”

    “诺。”

    就在赵成焦急的等待之时,又有人来报:“将军,营外有人自称是将军你十多年的故交,承蒙将军十余年的恩情,现在特意前来报恩来了。”

    赵成闻言精神一振,立即想起自己在宫中布下的棋子,开口道:“请,快请。”

    赵成身侧的韩腹,此时也是惊疑不定,宫中故交,这人是谁?

    想着,韩腹眼中冒着寒光,右手摸着剑柄,死死的盯着营帐外。

    不久,一个宫中内侍打扮的人走了进来,不等赵成开口,便急忙说道:“安成君,祸事矣,祸事矣!”

    此言一出,帐内的人俱是一惊。

    接着,此人立即开口道:“今日宫中出事,太子突然被楼缓带走,臣心中起疑,担心有大事发生。而后,经过臣暗中打探,却发现是安平君门客钱明通过楼缓告密,告发安平君谋反,结果,其后钱明被杀,太子被大王送往牛翦军中历练。”

    赵成闻言眼睛一阵发黑。

    太子被送走了,这是大王担心他会谋反吗?

    韩腹眼中露出喜色,这人带来的消息,却是更加巧妙!

    接着,帐外有传来禀报声:“将军,营外有一人,自称是将军赵俊的门客程安,有要事求见将军。”

    赵俊乃是赵成的亲密好友,而程安正是赵俊最信任的门客。

    此人话音还未落下,方才离去的亲信回报:“报将军,不久前从邯郸赶来一人,被将军周袑亲自迎入军营,而后,周袑一直营中与其密谈,至今未出。”

    赵成闻言瞬间全身失力,摇摇晃晃,差点跌倒在地。

第三百二十三章 亲临

    韩腹见赵成失力,赶紧上前扶住,然后开口道:“君上,事到如今,赵王已经对认定君上与秦国勾结了。”

    “等到明日,君上被大王换下,那么君上回到邯郸所面临的情况,坏一点就是坐实谋反之罪,然后被大王赐死。好一点的就是君上能够脱罪,但是经过此事之后,大王还会信任君上吗?恐怕从今以后,君上只能沦为邯郸一个闲人,连安平君的封号都保不住了。”

    “若君上打算搏一搏,那么在大王已经失去大臣百姓信任的情况下,臣请为君上前驱,若是君上打算为自己辩解,那么臣现在请离,打算另谋出路,望君上保重。”

    说着,退一步,来到赵成之前,拱手行礼。

    赵成见状一愣,沉默了一下,开口道:“让程安来见本将,另外,请副将周袑来见本将。”

    韩腹见赵成依然心忧疑虑,便退在一旁。

    而后,程安来到营帐中,只见赵成与韩腹面色沉重的站在帐中,愣了愣,开口道:“安拜见安平君。”

    赵成应道:“不知先生此来有何贵干?”

    程安面色沉重的应道:“日前,安平君的门客钱明向大王告发安平君谋反,其后钱明死在宫中,君上特派臣来询问,不知此事是否属实,若是此事不实,为了证明清白,君上请安平君上书自辩,君上已经准备邀请数位大臣,上书为安平君申辩,让大王不要中了秦国的奸计。”

    赵成一愣。

    随后开口问道:“这事情连将军赵俊也知道了?”

    程安叹气道:“安平君,现在赵国是什么情况,难道安平君自己不知道吗?自从大王决定变法起,整个邯郸都是人心惶惶,宫中的风吹草动,哪里还能瞒得了人!”

    “而且支持变法的楼缓,正处在邯郸的焦点,群臣都在盯着楼缓,准备等他露出破绽,将他驱逐出赵国,他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根本瞒不住有心人!”

    赵成闻言一阵无语,叹道:“也就是说钱明真的向大王诬告我谋反,然后就被大王赐死了!”

    程安点点头:“的确如此,安平君,现在整个邯郸的重臣,应该都知道此事了。”

    赵成:“······”

    如果说之前赵成对此事还将信将疑,那么现在,赵成已经尽信无疑。

    如果这事是诬告,赵成自然不会担心,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这事真假参半。

    之前甘茂来找他,提出趁赵王变法遭到群臣反对之际,接受秦国的援助,登上赵王之位。

    对此,赵成有所意动,但是,奈何手中实力欠缺,赵王手中掌握着赵国大多数的军队,所以,赵成没有答应甘茂,但同样也没有拒绝,打算观望观望。

    就在观望中,赵王对赵成妥协,赵成见此,觉得赵王即位十几年,对赵国的统治已经根深蒂固,只好按耐住心思,并借机更进一步。

    现在这事被自己的门客捅到赵王哪里了,而且告密者还被杀了,天知道秦国在赵王面前是怎么编排的!

    不错,这事是秦国的计策。

    只是,赵王怎么想,会不会相信此事?

    赵成此刻扪心自问。

    赵王肯定是怀疑了,否则,要是不信,赵王对此事,要么是一笑了之,要么是将告密训斥一顿,而不是直接将告密者杀掉。

    赵王乃是他赵成的侄子,是赵成看着长大的,这种直接杀掉告密者宽慰他的举动,无疑代表赵王已经将信将疑了。

    只是,事到如今,他赵成应该怎么办?

    直接反了,这就是弱赵之举,关键还是成功的机会几乎为零。

    且不说秦国的狼子野心,就说现在赵国的精锐军队,全在赵王的掌握之中,这事就很悬,而且其他国家呢?

    韩王是赵王的小舅子,是太子的舅舅,韩王帮谁,显而易见,燕王是赵王所立,燕王会帮谁?

    其他态度暧昧的国家,不提也罢!

    所以说,在根本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谋反,即便攻破邯郸,面对赵国各地的兵马,根本没有胜算。

    可若是什么也不做,等到赵王换将,那么他没有正式行动之前,身为赵王的叔叔,他肯定不会被赵王杀掉的。只是,经过此事以后,他在赵国同样也没有出路了,权势地位,全都离他而去。

    是搏一搏,将赵国卖给秦齐魏三国,还是现在立即回邯郸请罪申辩,从此做一个闲人?

    想着,不知不觉间,赵成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腰间佩剑!

    就在迟疑间,帐外又有人禀报到:“将军,不好了,大王来了,而且已经进入大营,请将军立即前去迎接!”

    “什么?大王亲自来了。”赵成顿时一惊,身上的汗毛瞬间都恐惧的竖了起来。

    忙问道:“大王怎么会到军营来?还有,大王带来了多少人?”

    对于前一个问题,报信的人觉得莫名其妙,大王为什么会来,他怎么会知道。于是,答道:“回将军,大王只带来百骑。”

    “百骑?”

    赵成脸色先是露出一丝狰狞,接着又想到自己毫无准备,即便在大军之中也毫无胜算,顿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最后,想到赵王百骑入营的用意,立即露出羞愧之色。

    而一旁的韩腹,此时已经完全被震惊了。

    赵王竟然亲自来安抚赵成,这···

    这怎么可能!

    难道赵王就不怕赵成真的反了吗?

    计划失败!

    利用赵国人心惶惶之际,用越姬之子,逼迫钱明设计赵成,逼赵成谋反,或者,退而求其次,延误赵军行动,扰乱赵军战心的行动,因为赵王亲来,全都要失败了!

    ···

    报信的人见赵成呆在原地未动,再次提醒道:“将军,请立即前去迎接大王。”

    听到来人再次出言提醒,赵成顿时放下所有心思,应道:“好,本将这就前去迎接大王。”

    与此同时,韩腹也被惊醒。见赵成就要去迎接赵王,心急之下,立即向前一步,开口道:“君上,这是天赐良机,如今大王不请自来,正可···”

    话刚刚说到一半间。

    已经下定决心的赵成,闻言眼睛一眯,立即拔出长剑,在韩腹恐惧的眼神中,对着他的脖子用力一挥,将他砍翻当场。

    接着,赵成看也不看死不瞑目的韩腹,一边走出大营,一边吩咐道:“传令,所有人卸下兵器,随本将去迎接大王。”

第三百二十四 赏赐

    赵国所发生的事情,让各国看了一场热闹。

    而上郡这边,最先赶来救援的,就是各国的联军,魏章看到这一盘散沙一样的五万联军,顿时觉得恶心无比。

    然后,又过了十余日,赵国大军在赵成的率领下赶到上郡,摇摇欲坠的肤施城顿时稳定下来。

    虽然秦赵两国大战未休,但是天下的其他地方,倒是一片平静。

    时间如水,平静地来到六月。

    此时,楚国大部分的地方,不是在收获麦米,就是在播种粟米,一派忙碌景象。

    楚宫中。

    斗由一脸喜色的向楚王汇报道:“大王,根据之前诏令,我楚国可以用等量的麦米顶替其他粮食交税,历时两年,政策始终不改,如今已经得到百姓的信任。”

    “根据各县回报,如今冬季种植的麦米,已经接近粟米的一半,只要我们能把之前的政策坚持下去,那么今年收获粟米之后,种植的麦米肯定会更加多。”

    “好!很好!这的确是一件大喜事。”熊槐面带笑意:“若是我楚国的百姓种植的麦米与粟米一样多,那么就是我楚国之幸,寡人之幸。”

    听到斗由与楚王的话,一旁的景鲤不由面露得意之色。

    之前,各国冬小麦种植的极少,而楚国,即便是拉高麦米价格的情况下,种植的麦米同样也不多。

    如今麦米的价格在楚国被稳定在三十多钱,但麦米的种植量却能迅速提升,无疑,这是他的功劳。

    各国都是一年一获,若是楚国的百姓全都在冬季种植麦米,那就是楚国一年两获,楚国种一年的田相当于其他国家种植两年。

    实力差距,瞬间就拉开了。

    这就是他麦君封号的来源,一个建议就提升了楚国的实力。

    另一边,熊槐笑着对斗由道:“贤卿,寡人想知道这次那个县收获的麦米最多,寡人要重赏他!”

    种植麦米这事,不仅要刺激百姓,还要刺激各地官吏,这样一来,才会更加有效率。

    斗由停顿了一下,才道:“大王,收获麦米最多的县,无疑是寿县,去年司败奉命在寿县防备齐越两国,期间,司败下令士卒种植了大量麦米,以致太府从寿县收集的麦米远远的超过了其他各县。”

    “若是扣除司败所得,那么其他各县,将以庸县为首,如今庸县所收的麦米已经接近粟米的七成。”

    “庸县?”熊槐迟疑了一下,问道:“寡人记得之前楚国抬高麦米价格,号召百姓种植麦米时,其他地方响应寥寥。而就是这庸县,在当年种植的麦米是最多的吧!”

    斗由应道:“正是如此。”

    接着,熊槐再问道:“那么那个许行现在还在庸县呆着?”

    “这······”斗由愣了愣,点头道:“回大王,好像是的!”

    景鲤闻言解释道:“大王,当初庸县乃是安置我们从淮北迁移的齐国百姓的地方,为了稳定人心,所以我们并未驱逐许行。”

    “而现在庸县那边,那些迁移而来的百姓依就处在免税期间,所以许行也并未离开。”

    许行虽然是楚人,而且与楚王从未有过交集,但是昔日许行离开楚国投奔滕君时,那句闻滕君仁,故来投奔的话,的确狠狠的打了楚王的脸。

    只是,楚王当初得知许行回到楚国时,并未下令驱逐许行,而楚国的心胸,自然也就容得下一个整天胡言乱语的妄人。

    景鲤见楚王想入沉思之中,斟酌道:“大王,许行虽然言行偏激,近乎疯言,而且对大王有不屑之词,但是,若是大王能让他呆在楚国,这无疑是有利于提高大王的声望。”

    “所以,臣以为,莫不如对许行不闻不问,以示大王心胸宽广,能容人。”

    熊槐摇了摇头:“令尹此言差矣。”

    景鲤一惊,问道:“大王的意思是?”

    熊槐笑道:“有功则赏,有过则伐,这正是治国之道,怎能对有功之人不闻不问!”

    “如今许行既然能影响其他百姓种植麦米,这就是有功于国,所以,寡人觉得应该赏。”

    说着,熊槐向景鲤问道:“令尹觉得应该如何赏赐许行。”

    赏赐许行?

    景鲤心中一惊,担心楚王会任命许行为官。

    楚王能容忍一个曾经羞辱过自己的人为官,虽然有利于提升楚王的声望,但是一则许行出生低下,二则许行号召国君贵族与百姓同耕的言行实在恶心。

    所以,景鲤想了想,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大王,臣以为庸县种植的麦米远超其他各县,这不仅是许行一个人的功劳,更是庸县县尹治理有方,所以,臣觉得不仅要赏许行,更要重赏庸县县尹。”

    熊槐面无表情的应道:“令尹言之有理,那么两人都赏吧,令尹身为百官之首,总理国事,令尹以为应该如何赏赐二人!”

    景鲤见楚王同意自己的建议,松了一口气道:“大王,臣以为庸县尹可以赐百金,晋爵一级,以示嘉奖。”

    “至于许行此人,赐十金,许其一个县吏,以资鼓励。”

    “······”熊槐瞥了景鲤一眼,不由摇了摇头。

    若是真的按景鲤所说的去做,这哪里是奖励许行,这分明是羞辱他!

    十金,县吏,难道凭许行的名气,他若是真的出仕,难道还会在乎这些?

    想着,熊槐笑道:“令尹所言极是,庸县尹就按令尹所说去办,只是许行吗!从未在各国用事,提其做县吏,寡人以为不可。”

    听到楚王拒绝了他对许行的提议,景鲤不由迟疑道:“不知大王的意思是?”

    熊槐想了想道:“这样吧,免去提其做官的赏赐,将赏金提升到五十金,以示鼓励。”

    景鲤拱手道:“大王英明!”

    熊槐见景鲤行礼,笑了笑,继续道:“另外,寡人听说许行被百姓尊称为当世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居一地,而民从之,以致儒家弟子自发背上锄头,不远千里前去投奔。”

    “上古的圣人尧舜太过久远,已不可见,但是现在的圣人,寡人却打算见一见。”

    景鲤见楚王打算召见许行,立即反对道:“大王,世间之事大多以讹传讹,许行被愚民尊为圣人,不过是百姓被许行所欺骗,至于儒家弟子前去投奔,那也只是一些顽固不化的迂腐之儒罢了。”

    “臣闻上古圣人,居一地,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而许行在滕十年,而滕国灭,在楚多年,而臣却不见其所居之所成邑,更别说成为一个城池了。所以,许行此人乃是欺世盗名之辈,其人不见也罢。”

    景鲤说完,斗由亦出言道:“大王,臣以为令尹之言极是,许行圣人之名,实在是名不副实。但是许行其人,臣以为大王倒可一见,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因为臣听说,许行种地很高明,不仅精通五谷的种植,而且每年的收获都比其他人多。”

    斗由一说完,景鲤不由惊疑不定的看向他。

    斗由却对景鲤的目光视而不见。

    这几年,楚国一边大战一边备战,斗由都感觉自己心力交瘁了。

    若是许行能把农家的种植技术贡献出来,斗由觉得自己会轻松不少。

    熊槐看了看斗由,笑道:“不错,仅凭这一点,这许行就值得寡人一见。”

    “大王···”

    景鲤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熊槐打断。

    “令尹,就这样吧!”

    景鲤欲言又止,最后,见到楚王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得应道:“唯!”

第三百二十五章 庸县

    七月。

    庸县。

    楚国的大地上,麦米早已收获完毕,粟米已经种下,绿油油的粟米已经破土而出。

    已经回到楚国两年多的许行,此时,刚刚完成今日的劳作,擦着脸上的汗水向田边走去。

    来到田边,早已有所准备的陈良,立即恭敬的递上一瓢水:“先生,请饮水。”

    许行接过水瓢,然后将水一饮而尽,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似乎是将今日的疲惫全部吐出。

    顿了顿,许行问道:“良,不知你今日去县城贩卖麦米的事情如何,楚国收购麦米的价格是否有变动?”

    陈良露出一丝笑意,开口应道:“回先生话,麦米的价格并无变化,依旧与去年收获时节一样,维持在三十三钱!”

    “那么现在各地有没有关于麦米的异常消息传出?”

    陈良听着许行的询问,自然知道许行究竟在问什么。

    楚国如此抬高麦米的地位,但许行却不明其中深意,自然时时关注此事。

    “先生,学生曾特意打探过,如今楚国各地并无什么特别消息传出。若是一定要有的话,那么就是现在齐楚两国的百姓,都已经在家中舂制面粉,然后积累到一定数量后,才一同售出。”

    “如今齐楚两国面粉的价格,因为百姓舂制的缘故,已经有所下跌。另外,因为三晋秦燕等国不提倡面粉,甚至限制面粉,因此这些国家的面粉价格依旧很贵。”

    “据学生的好友传来的消息来看,自一年开始,齐楚两国开始向各国少量出售面粉,时隔一年,面粉的舂制方法在百姓中传开后,齐楚两国向各国出售面粉的数量,已经有大增的迹象。”

    “嗯!”许行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在迟疑,若是楚国仅仅只是想出售面粉获利,根本用不着大力鼓励百姓种植麦米。

    天下间能吃得起面粉的贵人有多少,现在楚国每年收获的麦米,若是全部制成面粉,已经足够天下所有的贵人吃几年的了,所以根本用不着继续鼓励百姓种植麦米。

    更何况,楚国的麦米价格这几年不仅从来没有低于三十钱,而且在上次各国大战期间,还大涨一波,涨到五十钱后,随着战争结束,又跌回三十钱。

    自从他许行回到楚国后,麦米的价格就没有低于粟米的价格,这实在是一件稀奇事。

    更稀奇的是,楚国竟然改变了税法,竟然改用可以用麦米来抵扣粟米的税收,这一税法传到许行耳中后,许行就肯定,楚国绝对掌握了麦米的一个大秘密。

    只是,这个秘密是什么,许行始终没有想出来。

    其后,楚国司败唐昧在寿县军屯之时,大量种植麦米的事情传出,已经肯定了许行的猜测。

    只是想不通其中奥秘的情况下,许行也只好按捺住心思。

    见许行结束沉思,陈良笑着向他行礼道:“恭喜先生贺喜先生。”

    许行一怔,不解地问道:“喜从何来?”

    陈良答道:“先生,这次学生去城中贩粮食,听城中的百姓所说,今年庸县麦米收获之后,评为楚国各县第一,因此,楚王决定奖励庸县尹,赐百金,晋爵一级。”

    “另外,先生带动庸县百姓种植麦米的事情也已经传到楚王的耳中,因此楚王决定赐先生五十金。并且,听百姓们议论,似乎楚王有意要见先生一面,打算请先生前往郢都一会。”

    “什么?这是真的吗?”

    “这么说,有了这笔赏赐,我们可以买牛了!”

    “楚王要见先生!”

    “···”

    众门人议论纷纷,虽然侧重点都有所不同,全都露出难以置信之色,纷纷向陈良询问此事真假。

    许行一愣之后,笑着摇头道:“楚王想要见我这庶民,这该不会是百姓以讹传讹吧!”

    他在楚国呆了数十年,楚国上下是什么情况,难道他还不清楚吗?

    这在楚国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陈良应道:“先生,学生听说这次来庸县宣布楚王赏赐的,乃是下大夫左成。若是仅仅只是宣布楚王的赏赐,只需派出一个谒者就足够了,根本无需大夫左成亲自前来。所以,学生以为此事应该不假。”

    听到楚王派出一个大夫前来,许行不由皱了皱眉,迟疑道:“这······”

    许行当然不会以为楚王听到他的贤名,然后就邀请他前去郢都请教。

    若是是这样,楚王早就邀请他去郢都了,何必等到现在。

    许行早年就在楚国混,宣传农家的主张,或者说不仅是他许行,包括农家的许多先贤,都在楚国宣传过主张。

    但,遗憾的是,历代楚王从来就没有采用过农家的主张,甚至包括吴起来楚变法,同样也没有理会农家。

    许行的疑问,他的门人全都有,其中,陈幸想了想道:“先生,学生猜测这会不会是楚王的沽名钓誉之举。”

    陈良闻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先后拜了两位先生,前儒家大贤陈相,现农家许行,全都是楚国人,并且全都没有在楚国获得任何重视,对于楚国的情况,他知之甚深。

    许行叹道:“你们这是心乱了,如今消息还未确认,你们有何必猜测楚王的想法!况且,楚国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楚王真的邀请我前去一会,难道会听从我的建议,亲自下田耕种吗!”

    门人闻言纷纷拱手行礼道:“先生教训的是!”

    ······

    三日后上午。

    大夫左成用过朝食后,坐上马车,顿时困意重重。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回味着昨晚庸县尹送给他的越女,不由心中一荡,接着便感到疲惫不已。

    而马车后面跟着数位侍卫,带着一俩马车,满载五十金铜钱,迎着太阳,悠哉游哉的从庸县县城出来,在一名向导的指引下,御者驱车赶往许行的住所。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许行的住所外停下。

    左成下车后,见周围空空落落,没有一人前来迎接,顿时不喜,询问道:“这里是否是那许行的住所?”

    向导赶紧低头应道:“回使者话,此处正是许子的住所。”

    左成闻言有问道:“那么昨日你们可曾将本使今日要来向许行宣布大王诏令的事情通知许行?”

    向导回道:“回使者话,昨日已经通知许子了。”

    左成闻言怒道:“那么为何不见许行前来迎接,接受大王的诏令!”

    “这···”向导急忙拜倒:“请使者恕罪,小人实在不知这是何缘故。”

第三百二十六章 使者

    左成大怒的声音传到屋内,正持笔誊写木简的陈良听到外面传来动静,立即起身而出。

    到了前院,见外面的马车旁,有一贵人打扮的人正在大声的训斥一人。

    于是,不紧不慢的来到左成面前,拱手行礼道:“敢问贵人可是左大夫当面?”

    左成早在陈良抬出房屋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陈良,只是见其年纪并不老,发须青黑,虽然脸色带着农夫长期耕作的黄黑之色,但是一举一动,全都从容不迫,仿佛儒家的子弟一般。便知道这不是许行本人,而是许行的门人。

    于是便没有停止训斥。

    直到陈良开口行礼,左成这才应道:“不错,正是本使。”

    说着,左成明知故问道:“敢问先生可是许子。”

    陈良应道:“大夫误会了,在下乃是先生的学生陈良,并非先生。”

    说完,陈良向左成行礼道:“良见过大夫。”

    左成闻言不置可否,问道:“不知许子何在。”

    陈良应道:“回大夫话,先生此人正在田间务农。”

    “务农?”左成闻言心中一怒。

    莫非他许行还真把他当成一个人物了?

    昔日先王派出三位大夫邀请庄子,结果庄子跑到河边钓鱼去了,然后三位大夫只好主动到河边找到庄子,然后向他发出邀请。

    现在许行明知今日他要来邀请,结果跑到田间务农!

    难道,这是要他前去田间请吗?

    想着,左成心中一笑。

    庄子是什么人,那是真正的大贤,隐士。

    你许行是什么人,一个疯言疯语的妄人,能和庄子比吗?

    竟然要楚王使者亲自前去田间邀请!

    想着,左成问道:“莫非许子昨日,未曾接到本使今日要来传达楚王诏令的消息吗?”

    陈良一听左成话里有话,语气不对,便应道:“回大夫话,先生昨日夜间的确是接到楚王使者今日要来的消息。”

    “如果没有错的话,楚王使者昨日夜间抵达庸县县城,县城离此不远,马车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正常情况下,使者出行一般乘马车而行,城池大门打开之时出发,算算时间,应该在朝食之前抵达这里。”

    “只是,先生今日一大早就起来等候,直到过了朝食,又等了大半个时辰,依旧不见使者到来,所以还以为昨日是有人对先生开玩笑,故而就去田间务农去了。”

    左成闻言顿时一僵。

    按照正常情况,他这个使者早就到了。

    只是昨夜在县城向庸县尹宣布楚王的嘉奖后,便接受了庸县尹的接风洗尘。

    一则庸县尹的确很热情,二则,左成打心眼里看不起许行,结果,多喝两杯,加上庸县尹献上的越女的确妖娆,然后就误事了。

    左成愣了愣,笑道:“此事的确是本使之过,本使听说许子贤,有上古圣贤遗风,故而在路上探访许子事迹,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不过,好在有得有失,本使一路走来,发现传闻不虚,许子行不言之教,的确教化了许多百姓。”

    陈良闻言矜持的应道:“使者缪赞了,不敢提不言之教,先生只是效仿先贤,身体力行罢了。”

    左成叹道:“大贤近在咫尺,本使现在确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许子,有劳先生带路,带本使去见许子。”

    陈良拱手道:“使者请。”

    不多时,众人来到田间,陈良指着其中一个呆着斗笠,穿着粗布衣服,正弯腰在田间劳作的老者道:“使者,哪位就是先生。”

    左成本想向前去见许行,结果,抬了抬脚,看着田间的泥土,顿时心生一阵恶心,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开口道:“陈先生,本使对耕种之事一无所知,却也知道农者乃是国之根本,若是无意踩坏了田里的幼苗,破坏了许子的耕种成果,却是不妥。”

    “所以,不知先生是否去请许子出来,就说楚王使者到来,特请许子一会。”

    陈良拱手道:“敢不从命,请使者稍待!在下这就去禀报先生!”

    左成闻言点了点头。

    陈良来到许行身侧:“先生,楚王使者,左大夫来访,特请先生一会。”

    “哦!”许行一顿,而后将手中的泥土仍在田中,直起腰来,转身一看。

    果然,田边站着这一个贵人,此刻正在拱手行礼。

    见此,许行在田间同样拱手回礼。

    而后,许行从自己身上抽出数片木简,递给陈良道:“这一亩地的土壤成色,我已经检查完,至于田中各处的水汽,松软,以及粟米的长势,暂时交给你来检查,并记录在案。”

    陈良接过木简,应道:“诺!”

    左成本以为许行跟他打了招呼后,会立即前来与自己会面,却不想,许行打完招呼后,又跟陈良说起话来,虽然没有说多长时间,但是这种态度却是令左成不喜。

    许行从田中出来,先洗去了自己手脚上的泥垢,然后穿上草鞋,才来到左成身前,拱手道:“行见过使者。”

    左成点了点头,还礼道:“久闻许子大名,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礼毕。

    左成开口道:“大王闻许子贤,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教化百姓,种植五谷,大王甚喜,故赐许子五十金。”

    许行拱手谢道:“臣,谢大王赐。”

    接着,左成继续道:“野有遗贤,楚国之幸,大臣之失,故,大王闻许子事,特命使者请许子前往郢都一会。”

    许行应道:“大王召见,臣之荣幸,愿往郢都一行。”

    左成见许行答应下来,立即大喜道:“许子请。”

    许行笑道:“大夫请!”

    两日后,左成携许行极其门人数人向郢都而去。

    郢都。

    熊槐看着左成问道:“贤卿前往庸县一行,不知所见如何。”

    左成应道:“回大王话,臣辞去庸县,所见所闻,果如传言一般,许子在庸县拥有极高的声望,而百姓在许行及其门人的带动下,各司其职,努力耕作,没有丝毫懈怠。”

    “而且在许行的影响下,当地民风淳朴,百姓以诚示人,即使稚子也不见欺骗。”

    熊槐闻言点点头,左成所报,与陈轸递交的情报基本一致。

    于是,不由感叹道:“不错,许子不愧是有上古大贤遗风。”

    “只是···”左成闻言欲言又止。

    熊槐一愣,问道:“只是什么?”

    左成斟酌道:“只是臣发现许子实在是太在意于耕种了。臣派人告诉许子,大王的使者明日回去向他宣布大王的诏令,结果,许子得到消息后,竟然连半天时间都不敢遗失,趁着臣尚未到达,竟然先去田间忙务农去了。”

    熊槐:“······”

    “不仅如此,臣到了田间,许子与臣见礼之后,竟然先把田间的事物干完,这才出来接受大王的诏令。”

    熊槐:“······”

    “唉!”左成叹了一声:“许子好耕,以至于此,果然名不虚传!”

    熊槐:“······”

第三百二十七章 应变

    对于左成的话,熊槐并没有完全相信。

    左成恶意中伤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对于许行此人,楚国的贵族都是深恶痛绝的。

    为此,熊槐在派遣使者去邀请许行时,特意避开了公室中的重臣,然后从大夫中,挑选了一个不是大家族出身的左成。

    虽然左成的家族也不弱,而且对许行也不见得有好感,但是毕竟他更需要依靠楚王,所以,熊槐以为即便左成不喜许行,但也会完成任务,好言邀请许行。

    不像公室众人,若是他们去请许行,很可能到了庸县就恶言伤人,直接把许行驱逐了。

    然后任务没有完成,回来认个错请个罪,然后万事大吉。

    至于贵族为什么痛恨许行,熊槐心中很清楚,这是因为与农家的思想有关。

    农家的出现并非突然出现的,而是源远流长的。从上古时代起,天下就有农稷之官,专门用来管理农事的。而早期的农家,也正是脱胎于此,基本都是稷官出身。

    如果仅仅是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口越来越多,学问向下层传播后,农家与其他诸子百家一样,迅速壮大起来。

    尤其是进入战国之后,各国征战不休,原本的井田制已经被瓦解,小农经济逐渐成型,农家接着这股东风便迅速走向繁荣。

    其结果是,一心一意为国家考虑的农家内部,出现不同的声音,出现了一个站在农民角度为农民考虑的声音。

    为此,农家就提出了顺民心,取用有度的思想,企图让各国减少对百姓的盘剥。

    然后这并没有什么用,各国的税收从原来的十一税,慢慢的变成十二,接着变成五二,各国税收最重的秦国,已经接近百姓收获的一半。

    到了现在,久受盘剥之苦的农民,在面对沉重的现实时,不由想起以前,传说中的上古时代,那个没有战乱之苦的古时候,那个圣贤与百姓一起耕作,然后大家一起做饭一起食用的古时候。

    为此,许行提出了同耕同食的主张,鼓吹国君贵人与百姓一同耕作,然后大家吃一样的食物,这样的国君,才是一个好的国君,企图恢复上古时代的国君与平民相对平等的旧貌。

    这一说法,迅速得到了广大农民的响应,但也就仅仅如此而已。

    提出这一主张的许行,也就成为了大家眼中的洪水猛兽。

    以群臣对许行的态度,说不得这是在污蔑他。

    虽然左成有污蔑许行的动机,但是,许行这么干可能性同样也有。

    因为许行对于耕种,是十分重视的,提出勿夺其时,行事以农为本,不希望因为其他的事情就妨碍了耕种。

    虽然许行希望不会因为其他事情就妨碍了耕种,但是希望与现实相差太远,或者说希望本身就是一种对现实的不满。

    身处乱世,战乱频繁,几乎没有那年不打战的,一打战那就需要征召士卒,如此一来农民就没有时间耕种。

    这就是影响了农民了耕种。

    所以,熊槐以为左成也并不是完全是在污蔑许行。

    许行或许是借使者宣诏的事情,向他这个楚王发泄心中的不满,或者向楚王表明态度,或者想楚王委婉的提出建议,也不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许行所表达的意思,关系到接下来许行与楚国的究竟应该如何相处下去。

    想了想,熊槐面无表情的开口道:“此事寡人已经知道了。”

    次日。

    熊槐召见许行

    礼毕。

    寒暄过后。

    熊槐问道:“许子,寡人听说先生耕种心无旁骛,唯恐因为其他事情耽误了耕种,不知有这事吗?”

    许行听楚王问起农耕之事,立即应道:“回大王,正是如此。民众是国家的根本,而粮食却是民众的根本,耕种正是粮食的来源,一个农夫懈怠,那么必然就会有一个人会挨饿,十个农夫懈怠,那么就会有多人挨饿,若是一个国家的所有农夫全都懈怠于耕,那么这个国家就会灭亡。”

    “所以,臣以为耕种乃是任何国家的根本,是国家存亡的保障,也是国家的强大基石。虽然臣愚钝,不能号召圣贤与百姓一同耕种,但是好在臣还能坚持心中所想,自己勤于耕种,以为国效力。”

    “许子所言有理,耕种之事的确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大事。”熊槐点了点头,听着许行的话,心中便有了底。

    楚国到底是许行的母国,许行并不排斥楚国。

    但是许行究竟愿不愿意为楚国效力,熊槐想了想,接着,故作恍然大悟道:“难怪先生得知寡人下诏,也不肯耽误半天功夫等候啊!”

    许行一愣。

    楚王这话的意思,似乎是知道当日的事情了。

    这事虽然使者也有问题,但是自己跑去田间,也没啥好说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从庸县一路陪伴到郢都的左大夫是怎么回报的。

    看来楚国的贵族还是一如既往啊!

    只是···

    许行想着他这次来郢都可是肩负着众多门人弟子的期望,希望能说服楚王接受他们的主张,这可不能还没有开始就失败了。

    想着,许行开口道:“大王,行趁着使者未到,提前去田间劳作,的确是臣的过错。”

    熊槐闻言一怔,这许行竟然主动认错!

    有戏!

    许行顿了顿,接着道:“只是,臣回到楚国这两年来,发现楚国提高了麦米的价格,并且还做出了用麦米抵税的决策,收走百姓手中难以食用的麦米,却将上等的粟米留给百姓。所以,臣私下以为,这不仅是大王仁爱百姓,而且也是大王重视农耕的举动,号召百姓趁着冬季种下麦米,以便来年能多收获一次粮食。”

    “一年多收获一次,那么十年就多收获十次,长此以往,楚国即便遭遇不幸,碰上灾荒,那么百姓手中有充足的粮食,也不必流离失所了。”

    熊槐听到许行提及麦米,身体不由微微前倾,笑道:“莫非先生此举还与麦米之事有关。”

    许行摇头道:“回大王,臣去耕种之事与麦米无关,但是却与大王重视农耕有关。”

    “哦,这是为何?”熊槐差异问道

    许行答道:“臣窃以为,大王既然连百姓都不重视的麦米都在时刻关注,更何况是粟米这百姓的主粮呢!”

    “而臣在庸县还算有些薄名,一直专心于耕种之事,若是臣听说有大王的诏令后,就丢掉锄头,日夜顶着脚尖,患得患失的期盼着大王的使者到来···”

    “如此,臣的贱名受损事小,臣唯恐担心有损大王重视耕种的希望,让百姓误以为大王并不是真的重视粮食的耕作,否则,怎么会因为区区一道诏令,就耽误了百姓的耕种呢!”

    “所以,臣思前想后,与其让大王与臣的名气全都受损,还不如同时成就大王的威名以及臣的薄名。”

第三百二十八章 杀机

    熊槐闻言“嘿嘿”笑了数声,算是基本摸清了许行的态度,然后笑道:“不错,许子这是在为寡人考虑啊!不仅保全的寡人的名声,还为寡人赢得了求贤的美名。”

    许行见楚王笑出声来,便知道此事已经在楚王心中揭过。

    熊槐笑过之后,正了正脸色,郑重开口说道:“许子,自寡人三年前号召百姓种植麦米起,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年,但是麦米的种植数量,却仅仅只是粟米的一半,寡人对此心中忧虑不已。”

    “但是,今年收获麦米之后,寡人听说庸县百姓在先生的号召下,种植的麦米已经达到粟米的七成,故,寡人请先生来,敢问其故。”

    许行笑道:“大王太过於奢求了。在大王号召百姓种植麦米之前,各国的麦米种植数量,尚且不及粟米两成。如今大王号召三年,百姓种植麦米的数量超过接近粟米的一半,如此重大的成果,大王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呢?”

    “要知道,各国对麦米一事,也不是没有劝导过百姓,只是效果微乎其微。考察其中的原因,那是因为麦米对百姓无用。若是麦米如同粟米一样,可以让百姓轻易食用,那么百姓抢着去种植麦米都来不及,有哪里需要各国督促呢!”

    说着,许行脑中灵光一闪。

    若是麦米如同粟米一样,可以让百姓轻易食用!

    说到这一句话时,许行瞬间想起最先在楚国出现的面粉。

    若是楚国掌握了一种方法,可以轻易将麦米制成面粉,那么楚国这几年的一系列行动,那么就全都说的通了。

    再想起各国楚王的询问,许行已经肯定,楚国必然是有这么一种方法的,只是具体是什么呢?

    许行刚想回去后自己实验一番,然后,立即把这种想法驱逐出脑海,这种事情,只要他还想在楚国混,那么就不能去实验,不仅不能实验,连想都不能想。

    其中的利害实在是太严重了,大到即便离开楚国,恐怕也会遭到楚王的报复。

    以楚国现在的实力,要想弄死一个他国的大臣,似乎也不是很难。

    想着许行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虽然许行脑海中的思绪已经转了数圈,但是现实之中仅仅过了一瞬,如同停顿了一下,许行见楚王面无表情的脸,似乎突然凌厉了许多,让他在七月的酷暑中也感到丝丝冰冷。

    于是,许行立即拱手低头道:“大王,如今麦米在楚国已经可以抵扣粟米的税收,也就是说麦米在楚国的作用,其实与粟米的作用是一样,如此一来,何愁百姓们不种植麦米!”

    “现在之所以麦米的种植数量才仅仅达到粟米的一半,臣以为原因有三。”

    熊槐听到许行说起原因,立即开口询问道:“许子,请仔细说说,寡人洗耳恭听。”

    许行应道:“大王,臣以为这其中之一,乃是百姓们对用麦米抵税的政策仍有疑虑,担心这一政策难以持久。”

    熊槐点了点头。

    对此,熊槐也有所了解。与其说这是百姓担心楚国政策的改变,还不说百姓们对麦米的作用依旧充满疑虑,毕竟,麦米在百姓的心中,远远比不上粟米。

    许行接着道:“其二,臣以为这是因为百姓以及大王心中,全都以粟米为尊,主要的精力全都用在了种植粟米上,唯恐因为麦米而耽误了粟米的种植。所以,在种植麦米之时,总会留下三分力气,准备在来年全力种植粟米。”

    熊槐摇头道:“许子此言差矣,乃是对寡人的误会啊!百姓或者重视粟米远比麦米,但是在寡人心中,麦米粟米都是一样的。”

    许行摇头道:“大王,依臣之见,恐怕不是如同大王所说。若是大王真的重视麦米,那么又何必在上次的大战之时,特意挑选在粟米收获之后,麦米种植期间。在这个时候选择对齐国开战,不就是担心影响了粟米的收成吗?”

    “这···”

    “或许大王会说粟米的种植数量远远超过了麦米,但臣以为,恐怕还是大王对麦米还是有所轻视的缘故。”

    熊槐闻言一叹,这不是担心太过刻意,导致其他国家发现端倪吗!

    想着,直接跳过了此节,问道:“敢问其三!”

    许行应道:“大王,这第三点,就是楚国上下的不作为。虽然大王为了让百姓种植麦米,而刻意改变了税制,此等无为劝诫之法,虽然是我无为而百姓自化的上上之策,但是,如今天下征战不断,形势瞬息万变,各种工具层出不穷,无为之法速度太慢,不利于迅速推广麦米。”

    “百姓愚钝,可以与百姓一起享受成功的收获,却难以在改变开始之时与百姓一起商议如何去做。”

    “所以,臣以为,若是大王以为麦米可以成为人们的主粮,那么就可以用国家的实力强制推行麦米。”

    “如今臣在淮南所见,各地的农官全都在号召百姓种植麦米,但是在百姓尚且怀疑的时候,号召这种行为就是事倍功半,久不见成效。”

    许行说完,长拜在地。

    熊槐看着拜倒在地的许行,眼中不由冒出一丝寒意。

    刚刚许行提到工具层出不穷时,令熊槐心中一惊,不由怀疑许行发现了些什么。

    农家对于各种工具,可是从来都不排斥的,不仅不排斥,而还相当主动,若是农家的人发明出来一个能快速,或者相对于舂制面粉来说很快的工具,这也不是不可能。

    对此,熊槐从来都不怀疑人民群众的聪明才智,更何况是这个不久前才经历过发明竞赛洗礼的战国,各种有用没有的工具,全都冒了出来。

    在面粉暴利的驱使下,有幸运的聪明人出现,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若是这种工具已经被许行他们研究出来···

    想到许行众多的门人弟子,熊槐猛地晃了晃脑袋,若是真有这东西,那么即便杀了许行,恐怕也难以限制这种工具的传播,而且还会招致杀贤的恶名。

    想着,便迅速收拢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