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怀王全文阅读 第34分节

第三百二十九章 橘生淮南

    许行的话同样也让熊槐意识到,推广麦米的急迫性。

    虽然用税收的政策达到无为而治的目的,但是这样一来太慢了,一旦楚国伐越遭到各国围攻,那么太府储存的那些麦米,肯定要拿出来充当军粮。

    大规模的使用面粉,还想对石磨保密,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马上就保不住秘密了,那么楚国似乎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想着,熊槐开口道:“先生所言不错,此事的确是寡人懈怠,不曾有所作为的缘故。”

    “所以,寡人打算在楚国强制推行冬季种植麦米,只是对此寡人心中还有疑虑。而先生对农事知之甚详,不知先生可否指点寡人,寡人洗耳恭听,感激不尽。”

    许行闻言摇头道:“大王,臣闻楚国朝中贤人无数,既然能想出用税收引导百姓的上策,那么必然也能想出如何强制推行冬季种麦的下策。臣擅长耕种,但是治理国家却并非臣之所长,所以,大王何必舍近求远,而向臣来询问呢!”

    见许行不答应开口,熊槐再度劝道:“寡人闻兼听则明,治国方略自然多多益善,更何况在农事上,先生乃是当世大家,请先生赐教。”

    听到楚王再度开口,这次许行并没有推辞,点了点头道:“大王不以臣粗鄙,愿向臣询问国事,这是臣的荣幸。”

    接着,许行拱手问道:“敢问大王,不知大王可否知道如何种植麦米,以及种植粟米与麦米有何区别。”

    熊槐张了张口,无论今世还是前身,全都四体不勤,五谷只认得大米和面粉,至于如何种植的事情?恐怕只要还没有去壳,他连大米小麦都认不得,哪里还会知道怎么种!

    熊槐露出一丝羞愧之色,摇头道:“先王莫要笑话寡人,寡人不知。”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许行赞道:“大王果然是贤明之君!”

    “呵呵!”熊槐尴尬的笑了两下。

    许行不以为然,开口解释道:“大王,臣向大王询问麦米与粟米的区别,并不是为难大王,而是与楚国推广麦米大有关联。”

    熊槐闻言精神一振,立即询问道:“敢问其故?”

    许行解释道:“大王,种植麦米与种植粟米截然不同,所需求的环境也有极大的不同。”

    “粟米耐旱,麦米需水,所以,若是要种植麦米,就需要大量的水来浇灌,这在推广只是不可不察。天下的各地降水的情况也不尽相同,总体来说,南方的降水比北方多,东方的降水对西方多。”

    “而五谷对水的需求也不近相同,所以,根据天下各地的降水情况,一般来说,东方宜麦,南方宜稻,西方宜黍,北方宜菽,中央宜禾。”

    “而五谷之中,稻米的产量最高,只是稻米对水的需求也是最高的,所以,稻米的主要种植地,集中在江水之南。因为稻米之故,楚越两国在各国之中,也是基本没有饥荒的国家。”

    熊槐闻言不由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五谷具体应该怎么种,但是各种谷物的生长环境不同,这还是知道的。

    许行接着道:“而本应该是大量种植麦米的东方,为何却改种粟米,其实原因也很简单,难堪食用罢了。”

    熊槐再次点了点头,问道:“先生所说的寡人都了解,这与麦米有何关系吗?”

    许行点头道:“大王,这自然是有关系的。楚国淮南淮北两地适宜种植麦米暂且不提,南方的洞庭也能满足麦米所需,那么楚国最重要江汉之地呢?”

    “这里的环境,可并不很适宜麦米的种植。事倍而功半,百姓幸苦劳作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收获,自然就会对麦米有所抵触了。”

    “所以,如果臣所料不差,大王推广麦米之后,是不是淮南淮北推广起来更容易一些!”

    熊槐心中不由一惊,许行说的一点也不差,事情也的确如此。

    开始熊槐还以为是在江汉之间征召了太多百姓的缘故,现在听许行一说,似乎环境的因素也不小。

    想着,熊槐开口道:“先生高见,果然丝毫不差。”

    说着,熊槐讪讪笑道:“果然,昔日晏子曾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不过水土不同罢了。不想,今日寡人还会放这样的错误,仅仅一河之隔,就会差距如此之大,更何况江汉与淮水相隔千里。”

    “若是寡人不考虑实情,强制在江汉之间推行麦米,恐怕江汉的百姓则会在心中咒骂寡人乃是残暴的昏君吧。”

    说完,熊槐对许行拱手行礼道:“先生今日之教,寡人必铭记于心,不敢忘。”

    许行还礼道:“大王不必如此,现在麦米只是在楚国推广不久,故而大王才会一时不查。等以后时间一长,楚国贤大夫,自然也会向大王提出的。”

    熊槐摇头道:“虽然寡人也相信,这种错误迟早也会有人提出,但是错已铸成,想要挽回民心,弥补百姓的损失,却是难了!”

    许行闻言点了点头。

    心中不由一叹,楚王能这样为百姓考虑,也算得上是仁君,楚国上下都在传说楚王的仁义之名,看来所传非虚啊。

    正想着,又听到楚王问道:

    “先生,那么寡人难道就不能在江汉之间推广麦米吗?”

    许行笑道:“大王自然不是这样,如此不就是因噎废食吗?若是大王以为麦米可以与粟米稻米一样,成为百姓口中的常用口粮,那么在江汉之间推广麦米自然也是可行的。”

    熊槐闻言瞳孔微微一缩,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寡人自然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敢问先生,如何在江汉之间推广麦米,还能保证百姓的收成呢?”

    许行笑道:“大王,若是楚国一定要在江汉也推广麦米的话,那么臣有一个一石三鸟之计。不仅可以在淮水两岸快速推广麦米,还是让江汉之地种植麦米也能保证收成,而且,也可以让江汉之地也能成为稻米的生长之地。”

    熊槐一惊,眼睛半眯,有所猜测,问道:“敢问先生是何办法?”

第三百三十章 献策

    许行摸着他斑白的胡须道:“大王,虽然仅凭人力无法改变天象,不能让江汉之间的雨水增加,但是人力却可以改变地形。故,臣请大王下诏,就说江汉之地水量不足,暂停推广麦米,然后,下令征召百姓,在江汉之间围绕云梦大泽修建水渠,引汉水以及云梦之水浇灌土地,以便以后江汉之间能够在冬季也能种上麦米。”

    “而对于淮南淮北的百姓下诏,在江汉之间修建水渠的事情,本来就是为冬季种植麦米做准备,若是因为未来之事而导致现在两淮的百姓现在不能种植麦米,那就是顾此失彼。所以,对两淮的百姓,若是百姓种植麦米那就免除征召的劳役,若是家中没有大量种植麦米,那就进行征召,让他们来江汉之间进行劳役。”

    “如此,两淮的百姓为了逃避征召,必然大量种植麦米。”

    “据臣的观测,若是江汉之间水渠建成,那么必然扭转江汉之间种植稻米,产量比不上洞庭的情况,所以,在江汉之间大量修建水渠,能立即获得两个好处,其一是冬季可以种植麦米,其二就是夏季可以种植稻米。”

    说着,许行拱手道:“大王,若是水渠建成,那么十年之后,楚国的财富,将会远超北方各国。”

    熊槐闻言沉默了。

    许行的办法不可谓不好,说实话,现在熊槐很是心动了。

    无论是在江汉之间种植麦米还是种植稻米的事情,熊槐都很心动。

    冬小麦也就不必说了。

    而稻米的产量,也令熊槐眼馋。

    以前楚国也是以粟米为主食的,但是当年吴起开发洞庭时,洞庭的百姓根本就没有让楚国出面号召,然后全都自发的种上了从越国传来的稻米。

    原因也很简单,吴起那个年代,如果是普通的下等田地,粟米的产量一亩地只有一点五石,而稻米的产量就接近三石,差不多是粟米的一倍。

    可以说,洞庭的开发,越国那边传来的稻米,实在是功不可没。

    只是稻米传到江汉之时,效果却并不明显,原因就是用来种植耐旱作物粟米的土地种上极其需水的稻米后,还是种植粟米吧。

    所以,江汉之间的百姓,一直都在传说南方的洞庭种植的稻米,只需种一年就可以收获江汉种两年的粮食。

    若是江汉之间也能种上稻米,那就是楚国之幸,百姓之幸。

    如果不是楚国正在修养备战,那么熊槐就立即拍板下令了。

    对水利工程的好处,熊槐自然知道一清二楚,因为楚国现在就拥有天下最大的水利工程之一的芍陂。

    芍陂位于寿县,乃是楚庄王时代由令尹孙叔敖主持修建的,楚庄王凭借芍陂以及孙叔敖修建的其他水利工程提供的粮食,实力大增,因此称霸中原。

    直至现在,芍陂依旧发挥重要作用,寿县也是楚国数一数二的大县,一旦东方有事,寿县将会承担大部分的粮食。

    如果说芍陂支撑了楚庄王的霸业,那么天下的另一个大水利工程漳河渠,则是支撑了魏国近百年的霸业,不仅成就了魏文侯以及魏武侯的霸业,还成就了西门豹以及邺城。

    尤其是魏国失去了西河之地后,邺城这一重要产粮区,对魏国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

    只是修建水利工程旷日持久,消耗实在太大,所以熊槐心中还有迟疑。

    虽然熊槐不知道西门豹修建漳河渠用了几年,但是楚国修建芍陂用了几年,他还是知道的。

    孙叔敖修建芍陂,举国之力,楚国用了足足八年,才大功告成。

    未来,郑国为秦国修建郑国渠,结果,秦国把郑国当成奸细,因而下令驱逐所有的外国人。而隋朝修建大运河,结果百姓全反了。

    这些都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修建水利工程不仅难,而且还累。

    虽然功在千秋,但是弊在当代啊!

    因此,熊槐思虑再三后,依旧不敢轻易答应下来,而是开口道:“先生,在江汉之间修建水渠的事情太大,寡人不能轻易决定。故而寡人打算与群臣一议,并请先生参与商议,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这么大的事情,许行也没有期望楚王能立即答应下来,想在楚王既然要与群臣商议,那么必然是心动了,只是还有迟疑罢了。

    故而,许行一听楚王让他参与楚国君臣议事,立即拜道:“愿听大王吩咐。”

    ······

    景鲤得知楚王让重臣明日前去议事后,向来传令的使者问道:“不是大王是否言明明日所议何事?”

    使者摇头道:“回令尹,大王未曾进行说明,但是,大王下令之时,正是大王刚刚结束与东面来的许子会话之后。”

    “刚刚结束与许行的会话,然后就召集群臣议事?”景鲤皱了皱眉,对使者点头道:“好,请使者回复大王,臣明日必定入宫议事。”

    “诺!”

    使者离去后,景鲤看着楚宫的方向,带着淡淡的忧虑道:“希望大王不会被许行这个妄人迷惑,推行什么仁义之举,决定对百姓进行降税。又或者下令群臣全都去田间进行耕种,如此,我楚国一定会沦为各国笑柄,群臣颜面扫地。”

    说完,景鲤对府中的门客吩咐道:“拿着我的令符,去请下大夫左成来见我。”

    “我倒是想知道,这个许行究竟有何能耐,会向大王进了什么谄媚之言!”

    “诺!”

    与此同时,正在郢都的重臣接到楚王要求明日议事的消息后,全都露出了担忧之色。

    竖日。

    群臣来到大殿后,不久,就见楚王带着一个穿着粗布衣服老者走进来,只见其那一副长期被风吹日晒的黑脸,大家就已经确定,这个家伙一定就是刚刚被楚王邀请来的许行,也就是今天这场朝议的始作俑者。

    许行跟在楚国身后,一进入楚国的大殿,立即受到群臣瞩目。

    疑惑者有之,探视者有之,好奇者有之,鄙视者亦有之,厌恶者亦有之···

    林林总总,反正没有崇拜友善的目光。

    对此,许行全都无视之。

第三百三十一章 质疑

    到了大殿中间,许行停下脚步,等楚王在上面正坐之后,许行与群臣一同行礼道:“拜见大王!”

    “免礼!”

    礼毕。

    群臣跪坐好后,熊槐向群臣介绍道:“许子的名字想来众卿都听说过,这位先生便是在天下各国闻名的许子了。”

    “不久前,寡人听说许子的大名后,特意邀请许子来郢都一会,昨日······”

    接着,熊槐将许行的建议向群臣说出以后,开口问道:“关于许子的建议,寡人思绪许久,迟迟不决,故,寡人欲与群臣商议,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熊槐的话音刚落,太府尹斗由立即起身,红着脖子反对道:“大王,臣反对,在江汉之间修建水渠一事,劳民伤财,旷日持久却难见其功,我太府钱粮的使用,全都已经有了着落,现在并无空余钱粮可用。”

    修建水利工程,虽然不需消耗军备物资,但是对于粮食的消耗,却与一场大战一般,不,或者说还要超过大战的所需。

    因为军队作战也不是所有人全都一起上,更不会每天都会进行恶战,所以大军就会在此期间进行屯田,或多或少也会补充粮食。

    况且,若是打赢了,说不定还会缴获帝国的军粮,可能还会有赚。

    而大规模的修建水利工程则不一样,这是长年累月的,基本上没有一天休息,而且还不能忙里偷闲进行屯田,这就是一笔纯消耗。这对正在囤粮备战的太府来说,此时修建大规模的修建水渠,无疑是雪上加霜,绝对不可行。

    斗由说完,眼睛死死的盯着许行,恨不得将他给吞下去。

    早知道许行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还不如当初楚王提到他的时候,坚决反对楚王召见他。

    斗由心中暗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何必当初···

    熊槐坐在上面默然无语,对于斗由的反对早有预料,毕竟连他这个楚王同样也顾虑重重,不能分清利弊。

    许行被斗由的目光吓了一跳。

    仅仅一个建议,这楚国的太府尹至于这样吗?

    只是,见楚国的大臣们对此全都习以为常,认为理所当然的样子,接着全都看了过来。

    许行暗道,或许,这就是太府尹的一贯特点吧。

    接着,许行见众臣无人开口,全都嘲弄的看着他,顿时知道,若是不能说服楚国群臣,那么他这次只能灰溜溜的回去了。

    想着,许行开口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太府尹。”

    斗由面色冰冷的点了点头:“正是!”

    “行见过太府尹!”许行拱手行礼。

    斗由轻“嗯”一声,微微颔首,却没有回礼。

    许行不以为意道:“在下刚刚听说太府的钱粮全都有了用处,不知太府尹是否可以说明太府的钱粮都准备用在什么地方呢!”

    斗由闻言撇了撇嘴,当然是用来准备进攻越国,以及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各国围攻了。

    这事斗由只是心中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毕竟这等机密之事,他许行还没有资格知道。

    许行见斗由一副嘲弄的神色,立即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开口道:“既然太府尹不说,那么就让行试着说一说。”

    斗由嘲笑道:“许子尽管说!”

    许行应道:“楚国乃是大国,地方五千里,江汉、洞庭、淮南、淮北全都是产粮之所。洞庭之地种植稻米,下田亩产三石,中田亩产五石,上等的良田更是亩产十石,这是楚国的重要粮仓。”

    “淮南之地,贤相孙叔敖的遗赠至今仍在发挥作用,期思陂(期思雩娄灌区)、芍陂等众多工程,依旧在楚国发挥作用,淮南之地,凡是孙叔敖惠及之所,亩产全都超过三石,少量上等的良田,同样亩产也达到十石。”

    “江汉之间,这里虽是楚国最重要的地区,但是除了邓叶两地,曾接受叶公的馈赠,修建了一些工程以外,其他地方却没有大量修建水渠。所以,江汉之间的地方,下田的产量应该接近两石,中田可能达到三石,最上等的河淤良田应该也会接近十石。”

    听着许行的话,熊槐不由露出得意的神情。

    楚国的土地并非是肥沃的沃土,大多数的田地也都是亩产一石多的下田,中田、良田的数量很少,也比不上北方的国家。

    但是楚国之所以不缺粮,依靠的不是天然的沃土,而是凭借淮南的水利工程,极大的提升了粮食产量。

    至于后来吴起开发的洞庭,这才是得天之遇。

    而江汉之间,楚国这个最核心的区域,对比淮南以及洞庭,只是因为开发的时间长,人口较多罢了。粮食亩产很高,那是不存在的,尤其是后世武汉所在的江汉平原,现在还没有出现,如今哪里全是湖泊,加上一些湖水褪去后丛林沼泽,合称云梦大泽。

    所以,许行说到楚国不缺粮,熊槐便露出得意之色,靠天地吃饭是幸运,靠自己吃饭,这才是实力。

    另一边,斗由嘲弄道:“许子,这些事情人尽皆知,不用许子在此卖弄。”

    许行点头应道:“在下所说的这些,并不是在有意卖弄,而是为了说明楚国粮食充足,从来都不缺粮,所以太府的仓库一定堆满了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吧。”

    斗由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傲然道:“这是自然,即便连年征战,我太府的仓库,依然从来没有空过!”

    许行应道:“在下想来也是这,既然楚国不仅不缺粮,而且太府的仓库中还堆满了粮食,但是却拿不出修建水渠的粮食,在下想来,楚国无疑是在准备大战吧。”

    斗由对许行能猜到大战并不意外,现在的情况大街上随便一人都能猜到,更何况是许行这样的人呢。

    于是,斗由嘲笑道:“天下征战不断,每年都要打战,囤粮备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许子说了这么多,难道就是想说明楚国正在准备打战么!”

    许行摇头道:“在下刚刚说了那么多,自然也不是仅仅如此而已。”

    说着,许行向斗由拱手一礼:“敢问太府尹,楚国积极备战的目的何在?”

第三百三十二章 难易

    斗由理所当然道:“备战自然是为了维持楚国的霸业,从他国哪里夺取土地百姓,增强楚国的实力了。”

    “在下所想,楚国征战的目的也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许行点了点头,接着向斗由问道:“只是在下有一疑问,出兵作战就一定能胜利吗?”

    “不能保证必胜。”

    “那么想来出兵作战同样也不能保证不损一兵一卒吧?”

    “那是自然,兵战凶危,哪能不死人!”

    听到斗由的答案后,许行向楚王拱手行礼道:“大王,臣刚刚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大王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与其把粮食用在并不能保证必胜的征战上,还不如用在修建水渠上。”

    “以淮南的土地为例,没有水渠之前,淮南之地亩产不过一石多,孙叔敖修建水渠之后,淮南的亩产立即提升到三石至五石每亩,这就是水渠的作用。”

    “若是江汉之间修建大量的水渠,能让这里的粮食产量达到三石乃至五石每亩,那么这就是每亩增加了一石乃至三石的粮食。若是仅仅只是按照每亩增加两石计算,那就是每亩地就会增加两石的粮食,换句话说,凡是水渠所惠及到的地方,土地与人口全都增加一倍。”

    “江汉之间有千百里土地,其中云梦周围的地区,是很容易就能挖开水渠的地方。这一片区域大约有两百里左右,除去山川以及百姓居住的地方,最起码还有六万顷土地可以用来耕种。”

    “若是这六万顷土地全部被水渠覆盖,那就相当于楚国从其他国家抢来了二百里土地,以及这两百里土地上的上百万人口。”

    “二百里土地是多大,这就是相当与小半个宋国的土地。若是楚国想要打下小半个宋国,不知要在各国的牵制下,付出多重的代价,才能获得成功。”

    “可若是修建水渠那就完全不同,只需要召集百姓,然后付出一些粮食,就能够见到成效。”

    “所以说增强实力有难有易,臣以为,付出巨大的代价,去拼搏难以预料到的结果,这并非智者所为,故,臣请大王详加考虑。”

    斗由见许行向楚王行礼,不禁冷笑一下,伐越计划乃是楚王亲自布局,而且已经进行了快十年,楚王怎么会答应。

    想着,也不反驳,同样也行礼道:“大王,请三思!”

    熊槐见状久久不语。

    景鲤见楚王没有说话,便向许行一拱手,开口道:“许子,诚如先生言,修建水渠一事自然不会造成百姓的伤亡,只是修建水渠难道就很容易吗?”

    许行点头应道:“修建水渠虽然不易,但是与战争相比,那么算容易的了。”

    景鲤一笑,问道:“不知先生可否知道我楚国先贤修建芍陂花了多少时间?”

    许行张了张口,随后应道:“似乎前后共耗费八年时间。”

    景鲤点了点头:“不错,芍陂的确是花费了八年时间。”

    接着,景鲤又问:“先生又是否知道芍陂惠及多少良田?”

    许行闻言一滞,这个景鲤似乎是有备而来,只是,好在他也是准备许久了的。

    想着,便答到:“在下听说芍陂能灌溉万顷良田。”

    听到许行的答案后,景鲤便不再询问许行,而是拱手向楚王道:

    “许子所言的确有道理,但是,要想获得许子口中的二百里地,那么就要全部修建水渠才行,依照之前先贤修建芍陂的时间来算,万顷土地也就是百万亩田地就需八年,那么六万顷土地,就需要六八四十八年。”

    “而且,这还得没有天灾人祸,在加上各国不来攻打我楚国。一旦各国来攻,那么所需要的时间最起码也会超过五十年”

    此言一出,群臣全都倒吸一口冷气,接着,全都狐疑的看着许行。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若是大王听信了这个家伙的谗言,那么楚国接下来就不用干其他的事情了。

    熊槐也被景鲤的话吓了一跳。

    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这战国年代可不是后世那个机械化的现代,可全是人工施工的。修建一个大型水利工程,动辄以十年计。

    若是真的需要五十多年,那么楚国除非接连出现三代热衷于种田的国君不可,否则,这事就不用想了。

    想着,熊槐看向许行道:“先生,不知令尹所言如何?”

    许行摇头道:“大王,若是按令尹的算法,自然需要五十多年···”

    许行的话还未说完,斗由立即出言道:“大王,臣以为许行乃是他国奸细,此举乃是为了消耗我楚国实力,臣请立即驱逐许行。”

    斗由说完后,立即得到许多大臣响应,尤其是已经准备对越国擦掌磨拳的领军作战的人。

    许行见大部分的大臣全都向楚王请命驱逐他后,立即发出一串嘲讽的笑声。

    熊槐见许行大笑,便问道:“许子何故大笑?”

    许行笑道:“臣尝闻数百年前,一人跖耒而耕,不过十亩。如今,一夫则可治田百亩。上古之时,亩收不过一石,百余年前,一亩地岁收一石半,如今亩收接近两石。两百年前,千乘之国乃是大国,如今宋国拥车五千乘!”

    说着,许行笑了笑,向楚王行礼道:“大王,若是楚国依然还与数百年前的情况一样,一人耕种十亩,举国之力不过十万大军,那么臣请离去,终生不敢言事。”

    熊槐闻言自嘲的笑了笑,接着,见到景鲤尴尬的脸,立即止住笑容,正色道:“先生说笑了,令尹的意思只是想询问先生,若是我楚国在云梦周边开通水渠,大概需要多少年呢?”

    许行应答:“大王,臣请以百余年前魏国邺城守西门豹修建漳河渠为例,昔日漳河渠仅仅只是调用了邺地百姓,仅仅数年过去,就挖开了十二道水渠,邺城如今已经成为魏国的重城。”

    “如果大王觉得邺城太久,那么也可以参照魏国的鸿沟,数十年,魏惠王以魏国之力挖开鸿沟,不过两三年,就连通了淮水以及河水。”

    “所以,臣以为,举国之力修建水渠,那么只需要三到五年,若是仅仅征召江汉之间的百姓,那么在十年之内,就可以完成。”

    熊槐点了点头,若是用十年的时间来修建水渠,那么也不是不可接受,顿了顿,向众臣询问道:“不知诸卿以为如何。”

第三百三十三章 霸业根基

    此时,景鲤此时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但,听到楚王的询问却并没有说话。

    昭雎等待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大王,修建水渠的时间还是太过漫长了。如今天下征战不断,淮水的百姓需要防备齐国,臣以为不可调到汉水来参加劳役。”

    “而如今天下局势变化无常,即便我们不去攻打其他国家,恐怕其他国家也会来攻打我们楚国。而且,若是年年征召百姓修建水渠,百姓疲惫不堪,恐怕难堪重负。所以,臣以为考虑实际情况,恐怕要想修建水渠远不止十年。”

    “故,臣以为修建水渠时间太长,请大王三思。”

    许行闻言立即出言反驳道:“自一百多年前开始,周王以西的地方就只剩下三晋秦楚五个国家,如今百余年过去了,这块地方还是有三晋秦楚五个国家,虽然各国强弱异变,但是始终不见那个国家被灭亡,所以说征战是困难的。”

    “司马说修建水渠太难,难道还会比攻城拔地还难吗?司马说修建水渠时间太长,难道还会比灭亡其他国家所需的时间还长吗?”

    “再说了,论修建水渠,楚国先贤修建芍陂等一系列的工程,可比现在难多了,当年先君庄王全力支持先贤孙叔敖修建水渠,难道会影响庄王争霸天下吗?”

    “不,事实的情况正好相反,正是因为大量水渠的修建,孙叔敖才会成为楚国的一代贤相,而庄王也因此而称霸天下,问鼎于周。”

    “这···”昭雎顿时哑口无言。

    不提伐越计划。

    昭雎自然知道修建水渠有利,但是修建完成以后呢?

    十年或者十五年之后,昭雎自己也不敢肯定他是否还活着,就算还活着,那么他还能领军作战吗?

    这都是一个疑问!

    最后,昭雎只好拱手道:“大王,请三思!”

    熊槐还没有说话,许行见昭雎败退,立即趁胜追击道:“大王,臣观楚国众卿全都热衷于争霸天下,那么臣就以争霸天下为目的,来说说修建水渠是如何有利于争霸天下的。”

    熊槐开口道:“请先生进行细说一二。”

    许行应道:“争霸天下要在强军,而一支强大的军队,则需要训练有素、武器齐备。军队的训练以及武器的装备,全都需要人去做。”

    “工匠打造武器,那么就没有时间去耕种了,将士常年训练,那么也没有时间去耕种了。”

    “所以说,工匠,将士,这些强军的基本,除了人口这一根本外,那么粮食便是人口之外的最重要的因素。”

    “而粮食的唯一来源,就是从田地中种出来,如今的天下,那些数量较少的中田以及良田不论,仅仅对大部分的下田进行说明。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如今一亩收约两石,也就是说一户农夫一年可收获不到二百石粮食。”

    “五口之家,虽然食量有多有寡,但人均大约一月一石半,也就是每家每年需要食用九十石粮食。其他的一百余石,或交税,或出售以为家用,全部用来供养他人。”

    “而一个军中丁壮,如果不训练,那么一月需要两石粮食,如果征战或者训练,那么就需要的粮食会超过两石,就是说一个将士常年训练就需要消耗三十石粮食。”

    “也就是说一户农夫,终年所得,若是供养将士,不过是供养三到四个人,若是供养工匠,不过是供养一家所需。”

    “可是,若是将每亩地收获提升到三石,那么一户农夫就会每年多生产一百石粮食。六万顷地也就是田地六百万亩,也就是说楚国每年多收获六百万石粮食,而楚国的税收大约是一半,也就是太府每年多出三百万石粮食。若是这些粮食全部充作军用,那么就足够十万大军一年训练所需。”

    “若是每个将士训练半年,那就是二十万大军,训三月,就是四十万大军。再加上洞庭淮南提供的粮食,楚国每年就可以训练近百万大军,有了这些军队,大王何愁霸业不成。”

    熊槐渐渐的被许行所描绘的画面所吸引,若是真如许行所说,那么楚国就会多出十万常备军,不,不仅仅是如此,许行说的只是一年一获,若是算上麦米,也就是一年两获,这样一来,楚国完全可以多训练二十万常备军。

    而且还不仅仅只是二十万而已,因为许行的数据全是保守数据,最起码现在江汉之间的粟米产量就没有达到两石,而芍陂灌溉的土地,粮食产量就普遍超过了三石,还有不少五石,十石的良田,而不仅仅只是三石。

    所以,楚国增加训练二十万常备军完全不成问题。

    数十万常备军,在加上征召的士卒,那么···

    熊槐在这一瞬间,似乎看到二三十年后,楚国横推天下的局面了!

    现在秦国的都江堰与郑国渠全都没有修建,论实力底蕴,秦国比楚国还是要弱上一筹,如果楚国在云梦的水渠建成,只要楚国汉水不失,那么就算秦国把这两个水渠全都建成,楚国还是要比强强,就算打一个折扣,楚国也不比秦国差。

    这样的楚国,那个国家能比。

    不仅是熊槐,其他大臣载许行说完之后,也全部陷入对未来的憧憬中。

    良久,一直在一盘默默听许行辩论的唐昧长叹一口气,摇头道:“若是昔日吴起能得先生之助,那么···”

    剩下的话唐昧没有说出口,之前吴起对贵族下手,不就是因为他训练军队导致太府空虚,没有钱粮了吗?

    若是吴起有粮,哪里还会让楚国发生一场动乱,经过多年才恢复生气。

    唐昧能想到的事情,在场的人全都想到了,接着全都面色一变,各有想法。

    熊槐见唐昧说完后,群臣的面色出现变化后,开口询问道:“不知对于许子所言,众卿以为如何!”

    听到楚王的问话,群臣顿时一阵沉默。

    不是说许行提出修水渠的建议不好,而是提出这个建议的乃是许行,这就有些不妥。

    就在沉默间,依旧是唐昧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大王,臣以为修建水渠一事可行。”

    “况且,修建水渠也不是不能中断的事情,即便各国来攻,或者天下局势有变,我们完全也可以暂停修建水渠,征召大军对外作战。”

    “哪怕是花费二十年的代价,只要水渠能建成,那么我楚国就有了百年霸业的根基。”

    熊槐闻言意味深长的道:“不错,正是此理。就算此时不宜修建,那么总有适宜修建的时候吧!”

第三百三十四章 抢功

    群臣闻言立即知道楚王已经意动,至于此时不宜修建的话,则是在暗示水渠的动工时间会延后。

    楚国现在的目标,依旧在越国身上。

    知道楚王的意思后,斗由立即倒戈:“大王,臣以为可行。”

    接着,昭鱼对身侧的昭常深深的看了一眼,出言道:“大王,臣也以为可行。”

    昭常愣了一愣后,立即跟上。

    熊槐见已经有数位重臣赞同,点了点头,接着,向群臣道:“众卿对修建水渠一事,是否还有其他疑虑。”

    声音落下,群臣全都沉默。

    见状,熊槐开口道:“也就是说大家全都不反对修建水渠了?”

    景鲤闻言拱手道:“大王,修建水渠或许可行,只是不知大王以为谁可主持此事呢?”

    “这···”熊槐不由见目光看向提出这个建议的许行,见其抬头挺胸,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立即微微颔首。

    还未说话,上大夫昭常开口道:“大王,臣以为司空掌管工事,而且这种大工程,需要人力太多,非司空主持修建不可。”

    原本景鲤开口之后,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现在经过许行的解说,而且楚王意动大臣不反对,那么秀金水渠一事就是势在必行了。

    一旦修建水渠的主持者,这就是泼天大功啊。

    楚国的孙叔敖,魏国的西门豹,那可都是青史留名,被百姓传唱至今的贤臣。尤其是孙叔敖,这位贤相至今还在寿县被百姓祭祀着呢!

    不仅如此,孙叔敖死去后,楚庄王见孙叔敖的后裔贫困,特封四百户百姓给孙叔敖之子,直至今日,孙叔敖一脉依旧享受着四百户百姓的供奉。

    虽然提出修建水渠的功劳已经被许行获得了,但是,这主持修建的大功,许行肯定夺不走。

    想着,立即群情激动。

    只是昭常提议昭鱼后,大家全傻眼了。

    昭鱼不仅是第三个同意修建水渠的,而且昭鱼位高权重,身为司空更是百工之首,要从昭鱼口中抢食,这···

    上官大夫接着出言道:“大王,司空虽然掌管百工,但是司空毕竟年事已高,而修建水渠一事太过劳累,臣以为,为司空考虑,还是让令尹为首主持此事为好。”

    上官大夫话音落下不久。

    负责内政的重臣纷纷站队,一派以昭鱼为首,一派以景鲤为尊。

    争论片刻后,负责军事的景翠昭雎也下场站队,纷纷站在本家这边。

    他们此刻很清楚,争权夺利,哪里顾得上本支不本支,但是,如果是这种能获得封地或者封号的事情,能壮大根基的事,那就是的坚决站在本支这边。

    不多时,看着如同闹市一般的大殿,熊槐顿时沉默不语。

    殿中,公孙衍与陈轸一直沉默,他们二人是外来着,只能依靠楚王,既插不了话,也不想参与进去。

    而一旁的许行,此刻心中又急又怒又气又恼,之前说准备挖开水渠的时候,你们要么反对,要么沉默,没有一个赞同的。

    现在,其中的利弊已经被他说清楚,大家全来摘桃子,对他这个修建水渠的提议人,直接撇在一边,不闻不问,这合适吗!

    想着,许行不由一叹,现在他总算知道当年贵为宛城守的文种为什么要投奔越国了,怪不得楚国的人才纷纷外走。

    熊槐沉默许久,见两边相持不下,就知道现在轮到他楚王一锤定音了。

    于是,轻咳了两声,顿时打断了群臣的议论。

    等群臣重新坐好后,熊槐开口道:“修建水渠的事情,关乎未来我楚国的百年霸业,所以必须要有以为重臣主持。”

    说着,熊槐看了看景鲤,然后又看了看昭鱼,接着目光转向许行,见其如同霜打的茄子的一般,便收回了目光。

    水渠一旦建成,那么这就是一个极大的功劳,不是付出封地,那就是封号。

    景鲤与昭鱼二人,熊槐更加倾向于昭鱼,因为如今景鲤已经有封号了,若是再将这个功劳交给景鲤,那么水渠完工,就必须赏赐景鲤封地,才能表彰景鲤的功劳。

    而昭鱼则不然,他的功劳虽大,但是还没有获得封号,即便水渠完成,赐昭鱼一个封号,足以表彰昭鱼的功劳。

    顿了顿,熊槐开口道:“令尹乃是百官之首,国事繁多,寡人全都托付于令尹,若是让令尹在兼任修建水渠一事,实在是太过艰辛,寡人于心不忍。”

    听着楚王的话,景鲤虽然很想说一句自己不怕苦不怕累,但是,既然楚王开口,而且昭鱼身为司空,正当其职,他也只好拱手行礼道:“臣谢大王厚爱。”

    熊槐点了点头,看着昭鱼道:“司空,卿乃百工之首,我楚国的大工程,本来就是由司空负责,那么修建水渠一事,也由贤卿负责吧。”

    昭鱼闻言,老脸上的皱纹顿时全都舒展开来,容光焕发,似乎立即年轻了十岁,笑着拜道:“臣必不负大王所托。”

    熊槐笑了笑,继续对昭鱼道:“司空,虽然水渠的事情寡人可以交给你,但是如今战乱频频,工事同样不轻,所以,为了避免司空过于操劳,寡人以为还需以为助手负责协作水渠一事,不知司空以为许子何如?”

    昭鱼闻言立即会意,这是楚王想要他为主持水渠一事付出代价。

    而且许行乃是提出修建水渠的建议人,楚国既然准备修建水渠,那么就不能讲他彻底抛开。

    于是,拱手道:“大王,许子精通农事,而且水渠一事也是许子提出,臣以为,可以拜许子为右工,具体负责修建水渠一事。”

    “嗯!”熊槐点了点头,看向许行道:“许子,寡人欲拜先生为右工,位列大夫,请先生协助司空修建水渠,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右工!”许行缓缓地点了点头。

    右工的职位并不低,如今楚墨的首领已齿就担任楚国的左工一职,同样也是位列大夫,右工的职位并不能算是辱没他。

    只是,如果可以,其实许行更愿意担任司农,而不是右工。

    不过,修建水渠的建议是他提出的,而且水渠也与农事息息相关,他也不想推辞。

    至于修建水渠的主要功劳被昭鱼抢了,许行也只能大叹无奈。

    一则修建水渠还需楚国内部一股强大的实力的支持,二则他自己的根基太浅。

    想着,许行拜道:“臣愿为大王效命。”

第三百三十五章 筹谋

    得到许行的答复后,熊槐开口道:“好,修建水渠一事乃是我楚国的大事,宜早不宜迟,所以寡人打算今年就开始准备。”

    斗由立即开口提醒道:“大王,今年就开始准备,是否太早了。”

    熊槐摇头道:“不早,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水渠一事牵扯巨大,所以云梦周边的地形,必需提前开始探查,以便将来正是修建水渠。”

    说着,熊槐对昭鱼许行二人道:“司空,许子,现在即将进入八月,十月之时,我楚国的粟米将会收获完毕,接着就是种植麦米的时间。”

    “所以寡人希望你们二人能在二个月内,将郢都附近的地形勘探完毕,然后能设计出一条水渠,连通郢都以及云梦。”

    “这一条水渠,其一是为了向百姓表达决心,水渠一事势在必行。其二,是为了以这一条水渠为实例,向百姓证明,修建水渠是可以增加田地的产量的,目的是为了增加百姓的财富。以便为将来全面修建水渠做准备。”

    “江汉的粟米收获完毕之后,寡人将会征召江汉的百姓前来修建水渠。”

    熊槐说完,昭鱼许行二人一同行礼道:“臣领命。”

    接着,熊槐对景鲤道:“令尹,现在正式对江汉以及江淮的百姓宣传修建水渠一事,尤其是江淮的百姓,告诉哪里的百姓,若是谁家中不想出劳役来江汉修建水渠,那么必需提前向各乡镇禀报,家中种植麦米的数量,若是家中种植麦米的田地超过七成,那么就不必来江汉服劳役,若是低于七成,那么就必须派出一人参加劳役。”

    “另外,各县的官吏,必需督促劝导治下的百姓以种植麦米为主,寡人的目的可不是征召江淮的百姓到江汉来挖水渠!”

    景鲤闻言点了点头,这次楚国只准备挖开一条水渠做示范,就算只征召江汉的百姓也足够了。

    于是,应道:“唯!”

    然后,熊槐对陈轸道:“刺史令,十一月到来之后,你们派出采风的官员前往江淮视察,严查是否有作奸耍滑的百姓。如有百姓欺瞒官府,蓄意谎报情况,意图躲避劳役,寡人必将严惩不贷。一经查获,百姓处劳役一年,县尹则是督促不利,下诏斥责,罚俸三月。”

    “若是县内出现大量百姓欺瞒谎报,那么就是县尹无能,立即回报寡人,寡人必会将其罢免。”

    陈轸拱手道:“唯!”

    接着,将一些细节安排给群臣后,熊槐就对李秋示意,宣布退潮。

    离开大殿后,熊槐对跟在身侧的李秋吩咐道:“司宫,去宫外拦住令尹、司马、柱国,还有刺史令,让他们来见寡人!”

    “唯”

    不多时,景鲤、景翠、昭雎、陈轸四人来到一处偏殿,见楚王已经在殿中,立即行礼。

    礼毕。

    景鲤先开口问道:“大王,不知留下臣等有何要事?”

    熊槐答道:“寡人召列位贤卿前来,依旧是关于水渠的事情。”

    “寡人希望令尹与司马全力配合司空修建水渠,征召江汉之内的百姓前来修建水渠。”

    景鲤闻言顿时不喜,楚王的话分明是怀疑他心中不岔,会暗中扯后腿。所以,才特意再次叮嘱。

    只是···

    景鲤看了看旁边的三人,顿时脸色很难看。

    楚王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敲打,实在是难以接受。

    一时间脸色变得很难看,便开口道:“大王放心,修建水渠事关我楚国百年霸业,臣一定全力以赴,配合司空,不敢懈怠。”

    熊槐听到景鲤话中的怨气,微微皱眉,没有多想,以为景鲤还是在为刚刚的事情不虞,继续道:“如此甚好,一定做的声势浩大,做出楚国全力以赴的样子”

    景鲤一愣,迟疑道:“大王,不是说这次只修建一条水渠吗?为何···”

    景鲤心中迟疑,但昭雎眼中灵光一闪,开口道:“大王的意思是,自我疲敝以向诸国示弱。”

    熊槐摇头道:“示弱只是其一,这么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讨伐越国。”

    说着,熊槐冷冷一笑:“各国皆知修建水渠需要征召大量的百姓,如此一来必然损耗国力。只是,如此众多的百姓聚集在一起,可以是来修建水渠的,同样,这些百姓也可以乘船过云梦入江水,顺江而下,直扑越国都城吴城。”

    “所以,寡人希望令尹在征召百姓的时候,与司马商议一番,征召一些有作战经验的壮丁来郢都修建水渠。”

    “一旦寡人决定伐越,那么,司马可以立即从云梦这里的修建水渠的壮丁中,抽调其中的精锐之士,迅速组建军队,直扑吴城。”

    景鲤闻言大吸一口冷气,这才了解楚王的真正意思,难怪会让他与昭雎合作。

    令尹征召百姓一般是负责劳役,而司马征召的百姓则是负责作战,要想在劳役中夹杂一部分军队,并将这些军队聚集在一起,这就需要令尹与司马联手了。

    原来修建水渠同样也是一个局。

    景鲤与昭雎对视了一眼,同时拱手道:“臣领命!”

    熊槐点了点头,看向景翠道:“柱国!”

    景翠拱手道:“大王,请吩咐。”

    “寡人希望这些抽调的士卒有你来带领,无论是偷奸耍滑也好,还是其他的办法,柱国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持这些壮丁的体力,然后借机训练他们。寡人可以保证柱国所部的粮草不缺。”

    景翠想了想,应道:“大王请放心,臣一定完成任务。”

    接着,熊槐对陈轸道:“陈卿,一旦我楚国正式修建水渠后,那么寡人希望你能迅速将这个消息传到各国,不仅是各国官方,还有各国的百姓哪里。各国官方就不必多说了,对各国百姓,就说楚国现在还是缺少大量的麦米,为了能种植麦米,楚王已经决定在江汉挖开水渠,引汉水云梦之水灌溉麦米。”

    “若是能引诱其他各国的百姓也能种下麦米,只要石磨的消息还没有泄露,那就是我楚国之幸,寡人之幸。”

    陈轸点了点头,拜道:“臣必不负大王所托。”

    ······

    楚国要修建水渠的事情,在楚国有意的宣传下,迅速传遍楚国各地。

    江汉的百姓听到的是,楚王决定在江汉修建水渠,用不了多久,江汉的百姓就能与江淮的百姓一样,每亩地都能收获三石乃是五石。

    而江淮的百姓则不然,无论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都在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楚王正在准备大量征发劳役,然后去云梦做苦役。

    而逃避苦役的唯一办法,就是在归自己耕种的田地上种满麦米···

第三百三十六章 方术士

    另一边,许行同样也安排了陈相回庸县。

    陈相到了庸县后。

    不多时,许行还留在庸县的门人纷纷聚集过来。

    陈相从怀中拿出一份书信,传给同门后,开口道:“这是先生让相带回的信函,如今先生已经说动楚国君臣进行修建水利,并且先生被楚王任命为右工,协助司空昭鱼修建水渠。”

    “可是,虽然楚国也有不少精通水利的农官,但是,对这些人,先生却难以指挥。所以,良奉先生之命,请精通修建水渠的同门全都去郢都助先生一臂之力。”

    陈相话音落下后不久,一个粗壮的大汉嚷嚷着道:“修水渠这事,我沈牛在行,既然是先生所命,那么我放下庸县这百亩粟米也无妨。”

    沈牛开口之后,又有数人开口愿往郢都一行。

    总共走出的七个精通水利的同门后,陈相对其他人开口道:“修建水利的事就交给先生与沈牛他们,但是我们留在庸县的门人任务同样也不轻松。”

    “先生言,楚王十分重视麦米,所以这次修建水渠的另一个目的就是逼迫江淮的百姓种上麦米。”

    “相从郢都归来之时,先生再三嘱咐我道:相啊!相啊!征召江淮的百姓前去江汉服劳役,这并不是楚王的目的,让江淮的百姓种上麦米,这才是楚王内心焦虑的所在。”

    “所以,先生既担心江淮的百姓不会把楚王的诏令放在心上,又担心江淮的百姓会对楚王的诏令迟疑。故,先生希望我们能在江淮为楚王略尽绵薄之力,通过走访江淮各地,配合楚国各县的官吏,解说楚王的意思,号召百姓在粟米收获之后,全都种上麦米。”

    宋景闻言迟疑道:“可是现在已经到了八月份,粟米十月就会收获,我们现在去各地向信服我们的百姓解说楚王的意思,会不会太迟了。”

    陈辛亦开口道:“兄长,还有一个问题,若是我们全都外出号召百姓种上麦米,那么我们这边在遗失了大量人力的情况下,恐怕自己会来不及种上麦米,这样一来会不会被县吏抓去江汉修建水渠?”

    陈相沉默了一下,郑重的开口:“会。而且先生还说,就算大家去劝说百姓耕种麦米,最后百姓因此而躲过劳役,这也算楚国县尹的功劳,而不算大家劝说有功!”

    “什么?”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陈相顿了顿,沉重的开口道:“所以,先生并不强求,希望有人能主动出来,以教授百姓种植麦米为目的,顺便前往各地向百姓解说楚王的意思。”

    “只是,十一月之后,一旦县吏前来征召百姓,那么你我全都无法逃避劳役之苦。”

    “这···”

    不久,宋景哈哈笑道:“在下当年自宋国前往滕国追随先生,做了十年农夫,教授百姓耕种之法也有数年,从来未想过要向国君邀功,只是为了奉行心中的道义罢了。如今楚王听从先生的建议,要在云梦修建水渠,景只恨自己没有治水之才,不能亲往追随先生修建水渠。”

    “现在楚王给了一个机会,可以随先生一道修建水渠,哪怕只是去挖土,景也心甘情愿。”

    说着,宋景向周围的人拱手一拜:“在下种植的百亩粟米,有劳诸位帮忙收获了。”

    宋景说完,陈相开口道:“不错,我等追随先生乃是为了心中的道义,哪里是为了其他,所以相也会走访江淮各地。”

    片刻之后,在大家纷纷要求前往各地后,陈相摆了摆手,开口道:“虽然大家都欲前往各地一行,但是这些的田地总不能全部交给家中妇孺去收获耕种吧。而且还有我们用来观测的田地,也需要人去记录。”

    说着,陈相看着众人道:“所以,这里最低还需留下十人照看田地···”

    ······

    九月。

    就在各国的粟米即将成熟的时候,就在各国百姓怀着期待的心情,紧张的抢收的时候。

    此时,楚国郢都的一处工匠坊内的一个院落,一个眼神炽热而疲惫,脸上流着汗水,面色枯槁,头发干枯,看似年近六十的人,不断地喘着气,一边狂热的看着渐渐熄灭的炉火,一边对室内的人吩咐道:

    “快,取出炭火,扇风冷却火炉。”

    声音落下,室内的另一人立即忙活开来。

    说话名叫燕宗,乃是从燕国而来的方术士,另一人乃是他的弟子卫渲。

    燕宗曾今跟随燕国著名方术士羡门子高出海寻仙,去探寻大海深处的仙山。

    因为齐燕两国濒临渤海,海中时常出现海市蜃楼,故而齐燕之地自古以来就流传着海上有仙山的传说。

    为此,千百年来,有为数众多的求仙之士,为了长生不死,得道成仙,而坐船出海寻仙。

    其中有各国官方的,也有民间自发组织的。

    到了现在,随着航海技术的不断进步,寻仙的队伍越加繁荣了。

    而羡门子高,就是当今天下最具盛名的方术士。

    三年前,羡门子高再次带着门人弟子出海寻仙,结果,积蓄花完,毁了两艘船,依旧一无所获,再次失望而归。

    羡门子高破产后,手下的门人离去了不少,其中燕宗就是其中之一。

    燕宗从羡门子高处离开后,遇上楚国在齐燕之地寻找炼金士与炼丹士,正巧燕宗也因为出海寻仙耗费巨大,而打算转行炼丹炼出长生药,其实是因为没钱了。于是,在楚人的重金礼聘下,燕宗便带着自己的弟子前往楚国,打算利用楚国的支助,来开展他的炼丹大业。

    到了楚国,燕宗却发现楚王找人是要炼琉璃,而不是炼丹或者炼金。

    对此,燕宗顿时大失所望,琉璃虽然难得,但是铸剑炼金炼丹之时,却也能偶有收获,并不算什么稀罕物。

    而长生药,这才是燕宗的兴趣所在,只是因为贫困,所以也只好走一算一步,先为楚王炼琉璃了。

    良久,炉子冷却,燕宗正欲向前查看。

    突然燕宗感到一阵胸闷,接着头晕脑胀,然后眼前一片模糊,最后,呕血倒地而亡。

    随着燕宗的死亡,工匠坊内一片纷乱。

第三百三十七章 祥瑞

    秋日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橘黄之色,与大地上黄灿灿的粟米遥相呼应,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黄色。

    楚宫中。

    熊槐用过晚膳后,懒洋洋的躺在榻上,闭着双目,听着魏美人的琴声,心情宁静而祥和。

    就在琴音缓缓流动间,李秋走了过来,在熊槐耳边轻轻的道:“大王,司空昭鱼携左工已齿、右工许行求见?”

    “司空左工右工!他们三人全来了?”熊槐睁开双眼,问道:“关于水渠的事情,今天司空他们不是已经汇报过了吗?”

    说着,看了看渐渐昏暗的天空,迟疑道:“司空有没有说是何事求见寡人,如今天色已晚,为何不等明日再来求见?”

    李秋摇头道:“回大王,司空并未说明为何求见,但是司空言,有天大的事情要禀报大王,请大王无比召见他们。而且司空入宫手中携带着一个木盒,司空左工右工三位大臣全都面色古怪,全都极为急促。”

    “哦!”熊槐听到这三人有大事相告,立即打起精神,吩咐道:“快请司空他们去偏殿,寡人等会就到。”

    “唯!”

    不久,熊槐来到偏殿,看到昭鱼三人后,总算知道李秋所说的面色古怪是什么意思了。

    只见三人全都流露出既激动又恐惧,既高兴又担忧的神情,全都紧张的喘着气,果然神情古怪。

    见此,熊槐诧异问道:“司空,两位先生,究竟是何事,竟然在这个时候求见寡人。”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然后咽了咽口水,已齿许行后退一步,让昭鱼开口。

    昭鱼拿着锦盒,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开口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天大的大喜事啊,天降祥瑞,我楚国必定会大兴啊!”

    昭鱼开口之后,已齿许行一同激动的拜道:“恭喜大王,天降祥瑞,预示我楚国大兴在即。”

    “祥瑞?”熊槐一愣,惊疑道:“莫非司空你们发现火凤的踪迹了?”

    由不得熊槐不这样想,楚国以五帝之一的颛顼为始祖,号为颛顼祝融氏,祝融传说乃是火神,按照楚国流传的说法:祝融,其精为鸟,离为鸾。因此,楚国便以火凤为图腾,疯狂的崇拜火凤。

    而火凤也因此融入楚国的方方面面,从衣服上的图案,到家中装饰,全是与火凤有关的。

    至于龙,除了一百多年的叶公喜欢龙,留下叶公好龙的典故外,龙在楚国的并不是特别受欢迎的存在。

    若是天降祥瑞,熊槐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出现火凤的踪迹了。

    熊槐看着殿外渐渐昏暗的天色,若有所思。

    昭鱼闻言立即摇了摇头:“大王,并非如此,不是火凤的踪迹。而是···”

    说着,昭鱼停了下来,伸出一双颤抖的手,摇摇晃晃捧起锦盒,开口道:“大王,祥瑞就在盒中,请大王自己一观。”

    熊槐闻言一愣,还有实物?

    祥瑞被放在盒中!

    想着,对身侧的李秋使了一个眼色。

    李秋顿时点头会意,走入殿中,去接昭鱼手中的锦盒。

    昭鱼见李秋来到身侧,立即将锦盒小心翼翼的递给他,然后叮嘱道:“司宫,千万小心,这里面可是我楚国的祥瑞!”

    李秋点了点头,应道:“司空请放心!”

    “司宫小心些!”一旁的已齿许行同时开口嘱咐道。

    “请两位先生放心!”

    听着三人的嘱咐,李秋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接过锦盒,却发现锦盒很轻,犹如空物一般。

    虽如此,但是李秋不敢大意,万分小心的向楚王处迈步。

    一步一顿,过了一会儿,才将锦盒放在楚王面前的案上。

    昭鱼三人见锦盒被放在案上后,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尤其是昭鱼,已经紧张的汗水直流,此时才敢微微擦拭自己脸上的汗。

    熊槐见状被众人影响,顿时屏住呼吸,郑重的打开锦盒。看清盒中之物后,熊槐的瞳孔立即急剧收缩,眼睛睁得大大的,接着,露出狂喜之色。

    盒中之物乃是两块琉璃,五色夹杂,相互交错,谈不上美观,只能说看得过去,不会刺眼吧!

    这两三年昭鱼陆陆续续进献过几块琉璃,都是工匠无意中炼制出来的!

    只是琉璃的出产率极低,工匠们只能炼出琉璃,却不能说清是怎么炼出来的,完全是靠运气蒙的。

    看到这两块琉璃,熊槐顿时一喜,司空昭鱼进献的祥瑞是琉璃说明了什么,说明三年多过去,楚国的工匠已经掌握琉璃的制造技术。

    若是楚国能大规模制造琉璃,那么楚国的财政问题就将得到极大的缓解。

    想着,熊槐从锦盒中拿出其中一块琉璃,放道眼前细细的观看,虽然其貌不扬,但是越看越心喜,不由叹道:“好好好,祥瑞,不愧是祥瑞。”

    熊槐拿出琉璃后,大殿中的众人已经从楚王手中看到这块五色琉璃,顿时全都惊呆了。

    楚王话音落下,殿中的人立即全都拜道:“恭喜大王,天降祥瑞,大楚当兴!”

    熊槐闻言顿时大肆的哈哈大笑。

    还未笑毕。

    昭鱼已经起身,大声赞道:“大王,昔日子列子有言:天地亦物也,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其阙;断鳌之足以立四极。”

    “大王,如今五色石在我楚国现世,正说明我楚国已经得到女娲的认可,这无异于······”

    另一边,熊槐还在大笑中,结果就听见昭鱼把女娲扯了出来,将这块琉璃当成女娲的信物五色石,顿时一愣。

    被炼制出来,五种颜色,而且还有些透明,似金非金似玉非玉,把五色琉璃当成补天的五色石,这···

    熊槐在大笑中突然停滞,而后被口水噎着,猛然咳嗽数下,一不小心手一抖,五色石从手中落下。

    在众人的惊恐之中,五色石掉在地上,只听着“咔嚓”啪的一声,碎了。

    昭鱼的说话声,熊槐的咳嗽声,全都戛然而止。

    顿时,殿中一片死寂。

    此刻,除了愣住的熊槐与昭鱼,其他人全都将头颅紧紧的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心中全都浮现一个念头。

    祥瑞五色石被大王打碎了···

    这可怎么办?

    大王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人泄愤?或者保密?

    而且,因为打碎五色石的事情,我楚国会不会恶了女娲,从而获罪于天?

    众人身体僵硬,心中恐惧,久久不能平静。

第三百三十八章 迷信

    而作为这一事件的主角,熊槐同样也紧张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现在的年代可不是科学至上的年代,大部分的人,所有的人全都是迷信的,要知道,即便是敬鬼神而远之的儒家子弟,也是最精通祭祀礼节的一个学派,而且熊槐他自己就经历过三次重大迷信事件。

    一是秦王祭天诅咒他这个楚王,二是宋王小鸟生大鸟欺骗所有宋国百姓的事情,最后,太子横成婚之前,楚国也曾进行重大的占卜。

    更重要,现在的普遍价值观,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事情有两件,就是孔子所说的在祀在戎,祭祀还排在军事之前。

    要命是,楚国也是一个特别迷信的国家,祭祀的对象,除了自己的祖先以外,其他重要神灵,除了至高神东皇太一,女娲也是重要的神灵。当然,身为楚王,女娲还没有进入熊槐的祭祀序列,但在民间或者地方,祭祀女娲的人可不少。

    女娲补天的传说,早在数百年前就传开了。而女娲造人的故事如今也在天下广为流传,此时还没有盘古开天的传说,如果说东皇太一代表天,那么造人补天的女娲,地位已经开始直追大地。

    故而,昭鱼已齿许行三人才会把五色琉璃当作五色石,并把五色石当作祥瑞,其他人一看五色的玉石,第一反应就是五色石。

    现在,熊槐所担心的是,若是楚国百姓得知楚王打碎了女娲用来补天的五色石,担心天塌下事小,熊槐唯恐担心他的威信会受到重创。

    现在即便熊槐说刚刚打碎的是一块琉璃,恐怕其他人也不会也会以为楚王欲盖弥彰掩耳盗铃。

    至于五色石是炼出来的事情,这就更不是事了,因为五色石本来就是女娲炼出来的。

    所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打碎五色石的事情混过去,随便一个说法,哪怕自欺欺人也罢。

    熊槐想了想,眼珠子一转,在昭鱼的注视下,从身上取下随身佩戴的宝玉,然后狠狠的砸在地上,砸的支离破碎后,大声感叹道:“寡人今日得见女娲所炼制的五色石,才知天下竟有如此美玉,即便是昔日卞和所献的和氏璧,在五色玉前,也不过是一块顽石罢了。”

    说着,熊槐大声宣布道:“也只有这等女娲炼制的五色石,才配得上寡人的身份,其他的顽石,不要也罢!”

    说完,熊槐又取出另一块琉璃,不,五色石,然后对正在一旁拜倒的李秋道:“司宫,将五色石交给典衣,让典衣进行处理,以后寡人要佩戴五色石。”

    此时李秋一愣一愣的伏在地上,还没有从大惊失色中反应过来。

    昭鱼一听楚王的话,接着低头一看碎玉碎石散落一地,心中一动,立即明白楚王意思。

    只要楚王砸的不是五色石,百姓贵族自然也不用担心楚国因楚王之故获罪于天,一旦出现天灾或者打了败战什么的,楚王也不担心背锅。

    想着,昭鱼立即会意,向前走了三步,开口道:“大王英明,有了这五色石,其他的玉石,不过是顽石罢了。”

    说着昭鱼从他身上解下随身的玉石,对着五色石碎裂的地方用力一掷,即将玉石砸的四分五裂。

    然后开口道:“这等顽石不要也罢。”

    昭鱼的玉石碎片再度溅到李秋头上,李秋听着楚王与司空的一唱一和,顿时明悟,楚王话中的意思,就表示楚王现在不打算杀人保密。

    于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应道:“唯!”

    此时已齿许行二人也反应过来,一同开口道:“大王英明,非五色石无以彰显大王的身份。”

    许行表完态度后就退回一边,但是已齿却在停顿了一下。

    比起农家的学说,他们墨家却更加重视鬼神,虽然现在楚王接口刚刚打碎的是玉石而不是五色石,但是,事实上刚刚楚王就是五色石,这种事情能欺骗人,难道还能欺骗鬼神吗?

    楚王打碎五色石的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

    想着,已齿又向前走了一步,行礼道:“大王,五色石乃是女娲补天之物,是为天下至宝,如今此宝落在楚国手中,不能说不是女娲的恩赐。”

    “故,臣以为为了感谢女娲,理应为女娲建立宗庙,并请大王亲往,以太劳祭祀女娲。”

    已齿说完,依然心有余悸,担心上天会怪罪楚国的昭鱼许行二人,立即明悟,已齿的意思不仅是感谢,还有请罪之意。

    不然,何必让楚王亲自前去祭祀呢!

    想着,昭鱼赞同进一步补充道:“大王,左工所言有理,但是如果只是太劳,臣以为无法向女娲表达谢意,所以,这次祭祀理应提高女娲的规格,理应用两太牢(两头牛)来祭祀。”

    许行闻言附和道:“大王,司空所言有理。”

    “两太牢?”熊槐一惊,正常来说,两头牛这是祭天以及祭祀四方上帝(白、青、黄、赤四帝)的规格。

    为了祭祀女娲用两头牛,那么不就是得罪上天吗?

    难道这就是为了一个谎言,接下来就要用另一个谎言来弥补的节奏!

    顿了顿,熊槐诧异道:“若是祭祀女娲用两太牢,那么祭祀东皇太一以及四方上帝呢?”

    昭鱼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大王,那就用三太牢好了。”

    “···”

    看着昭鱼三人紧张的神色,熊槐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可。司空,为女娲建立宗庙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一旦宗庙建成,那么寡人将会亲往拜祭女娲,祭之以两太牢。”

    “如今宗庙未成,司空可传令太卜,准备一牛、一羊、一猪,五日后,寡人前往江水之畔,祭祀女娲。”

    昭鱼三人拜道:“大王英明!”

    对众人安抚了一番后,熊槐开口问道:“司空,寡人有一疑问,不知这五色石,司空是从哪里得到的?”

    听到楚王询问,昭鱼露出愤恨之色:“大王,这两块五色石乃是从研制琉璃的方术士燕宗哪里得到的。”

    熊槐一愣,问道:“方术士?燕宗?司空这是何人?”

    昭鱼应道:“大王,之前臣封大王之命研制琉璃,特意从齐燕之地邀请了数位方术士,这燕宗正是其一。”

    “今日,燕宗在他的住所炼制丹药时猝死,接着,侍卫在他的丹炉里发现一些琉璃,然后,侍卫又在他的住所发现了更多琉璃与五色石,而这两块五色石正是五色石中的精品,故而臣特意将这两块献于大王。”

    昭鱼说到这个情况时,愤恨之色洋溢于表。

    情况很明显,这个燕国的术士显然已经找到了琉璃的炼制秘方,但是他却秘而不宣,将这件事隐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