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待春风来全文阅读 第1分节

1.活生生的陷阱

    作为赎罪,舍友们终于良心大发,准备回赠蔚兮一顿饭,各自掏了份子钱订了本市最豪华的云海楼的位子,庆祝她找到工作。

    蔚兮上午睡过头,这个时候正在校门口等车,舒小梅的电话打来时,她正要上车,结果因为一言不合再次僵持起来,司机探出身不耐烦地朝她问:“姑娘,还上不上了?”

    蔚兮赶紧踏上去,车上没位置,她一手抓着拉环,一边侧过身给人让路。

    舒小梅还在训话,这么多年来,蔚兮在她眼里永远是满身缺点的,远不如那个小小年纪的弟弟来得乖顺。

    “我说过多少遍,你舅舅已经给你安排好一切,你只要等着毕业就可以过去工作了!你是从来不会听我的话,还是只听陆司南的话?!”

    舒小梅被她自作主张,打算留在g市的事情气得声音都拔高了,偌大的客厅,萧瑟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有些呛人。

    “妈妈,”蔚兮终于开口,眉眼秀丽的女生一旦敛起唇边的最后一点弧度,便透出几分冷漠,“我周一去上班。”

    舒小梅蓦地怔住,趴在她脚上的江茂茂仰着脑袋,紧张地看着她:“妈妈,姐姐说什么了?”

    “去写作业。”舒小梅拍拍儿子的小脸,后者扁扁嘴,依依不舍地爬起来往房间挪去,折过身攀在房门上问:“妈妈,姐姐今年会回来过年吗?”

    舒小梅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他一眼:“她要是不回来,我们就不过日子了是不是?!”

    江茂茂一看情况不妙,暗自吐吐舌头,赶紧一溜烟缩回房间去了。

    一室的沉默蔓延开来,许久,舒小梅疲惫万分地按着眉心,对着电话说:“有空回来吃饭。”

    “好。”蔚兮轻飘飘地应着,尽量笑了一下,“您注意身体。”

    剑拔弩张的对话,就这样结束在中规中矩的客套里。

    车里放着一段拉丁曲,司机的品味似乎挺前卫,开车的时候也跟着哼了起来,好像在他看来,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美好。

    十来分钟后,公交车在路口停下,到云海楼还要再徒步走上一段路。蔚兮研究了好一会儿,才不是很确定地选了一个方向,结果证明,她走错路了。

    和繁华的闹市区一街之隔,就是有名的黑街,这里是所有穷困潦倒和颓废龌龊的聚集地。

    当初蔚兮单枪匹马来到g市的时候,陆司南就特意用红色的笔在地图上将这里醒目地标示出来,再三叮嘱她千万别到这边玩。

    那时她还得意地炫耀:“我和我爸爸已经能打成平手了!”

    她父亲蔚正国是人民警察,年轻的时候在嵩山少林寺待过,蔚兮小时候每次和同学说起就被羡慕得不得了。

    后来被人堵了一句:“既然你爸爸是在少林寺当和尚的,怎么会生出你?”

    她就真的跑去质问父亲。

    蔚正国先是一愣,随后弯腰将她举高坐在肩膀上,笑的时候眼角的细纹都是温柔的,他说:“因为爸爸被你妈妈迷住了,就还俗了啊。”

    不过陆司南还是不放心,她只好每次出门都乖乖地和他交代行踪。

    可今天她居然误打误撞地进了黑街,也幸好是白天,这里虽然到处坐了不少目光灼灼,衣衫褴褛的人,不算善意的眼神让她发憷,但现在距离街口也只有几步远,返身离开还是很快的。

    低着头,快速转身,谁知却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挡住了路。

    “黑老在哪里?”为首的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突然开口问,原本或坐或躺着的那些人猛地目光凶狠起来。

    蔚兮这才反应过来这几个男人只是来找人的,立刻松了口气,猫着腰赶紧快步离开。

    身后破败凋零的长街,突地传来物体坠地的声响,沉重的箱子被打开,里面是满满的现金,地上的人们眼神一下子变得炙热异常。

3.人间绝色

    蔚兮终于抵达包厢时,曾可爱已经饿得趴在桌上只剩出的气了,安妮拿着手机补妆,老大捧着一本杂志翻着。

    见她进来,三人都动作一致地白了她一眼,曾可爱更是立刻满血复活,欢呼着下楼叫侍者上菜。

    “怎么迟到这么久?”老大拍拍她的肩膀,脑补了一下又说,“路上被劫财了?”

    “迷路了,”蔚兮喝了口水,温吞吞地问,“为什么不是劫色?”

    对面的安妮风情万种地拨弄了一下长发,上下挑剔她:“你这种没长开的小豆芽,正常人都不会有兴趣的。”

    蔚兮差点被凉白开给塞了牙缝。

    两个小时后,四人吃得死撑,学生党的梦想清单里,永远有一条是狠狠吃一顿大鱼大肉,所以几乎大家都是专拣荤的吃,硬生生把几道大菜的盘底都舔干净了。

    下楼结完帐,安妮要上厕所,三人便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着。过了会儿,突然听到一串杂乱的脚步声,就见一行人匆匆下楼,飞快跑向门口。

    老大眺望了一阵,回身推推蔚兮:“嘿,按照正常剧情,现在应该是在迎接一位大人物。”

    果然,透过落地窗,午后的日光金色璀璨地铺了一地。门外停了不少黑色宾利,排列成队,居中的是一辆加长林肯。此时林肯车门打开,门童机灵,几个快步上前,动作熟练地放下连阶。

    身形颀长,气质清贵的年轻男子,便左手撑着精致的手杖,右手抄在口袋里,步调慵懒地走了下来。

    “裴少好!”站在两侧的云海楼的经理和领班等人,齐刷刷地弯腰致敬。

    男子俊挺的鼻梁上戴着墨镜,只露出弧度完美的白皙下巴和略显苍白的薄唇,目不斜视地走过时,黑色的大衣在骤起的一阵风中,肃肃冽冽。

    他的身前身后总共围了五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被簇拥其中的他反而有种君临天下的睥睨感。

    “真是人间绝色啊……”曾可爱趴在玻璃上口水直流,老大凑过去拎她后领,提了几下没提动。

    蔚兮说:“大概是又增重了。”

    曾可爱立刻敏感地回头瞪她们:“不许诋毁我的身材!”

    说话间,威风凛凛的队伍已经走进大堂,曾可爱仰着脖子一路看过去,突然“咦”了一声,拉过蔚兮小声问:“那个走在中间的人间绝色……该不会是个瞎子吧?”

    曾可爱的嗓门向来不小,即使她很有自觉地压低了,这时候听起来也还是振聋发聩。

    蔚兮暗叫不好,一把捂住她的嘴,眼角余光瞥见那个人间绝色只是微顿了一下脚步,仍旧从容不迫地缓缓上了楼,才算松口气,慢慢把手放了下来。

    曾可爱不明所以,还在好奇地追问:“难道就我觉得上帝是公平的吗?给了你美貌,就要剥夺你的……”

    老大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敲了她一记:“祖宗,你赶紧闭嘴!”

    那些人已经彻底走远,蔚兮转过身睨了她一眼:“那是tg实业的太子爷,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你大嘴巴,就会剥夺你的长舌头。”

    曾可爱怔愣三秒,嘤嘤嘤掩面奔走。

    回去的车上,老大问蔚兮:“你怎么知道那是太子爷?不是从来没在媒体前曝光过吗?”

    “刚才在洗手间听到今天他会来。”蔚兮直视前方三米处,那里有个猥琐的男人从十分钟前就在对她挤眉弄眼,“那个大叔是不是想和我换位置?”

    老大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意味深长地摸着下巴:“其实啊,蔚兮同志,你从来不知道自己长得让人蠢蠢欲动吗?”

    蔚兮:“……”

4.保姆生涯

    周一去tg报道,居然被告知录取她的不是原先应聘的财务部,而是六十层的秘书部。

    蔚兮是金融系的学生,和数据打打交道还行,秘书是全能人士,绝对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

    正僵持间,门外进来一个人,温温和和的一张笑脸,人事部的人都神情恭谨地招呼:“严经理。”

    “蔚小姐,请跟我来。”严经理带着她去乘电梯,一边解释,“今年财务部的招新已经满了,秘书部这边还缺一个私人秘书,所以就将蔚小姐安排进来了。”

    蔚兮沉默不语,跟着严经理从电梯里出来,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站着。

    “裴总近期不会回公司,所以这几天你可以先熟悉一下他的资料,秘书需要的是高效,尤其是裴总的私人秘书,更需要随传随到,同时他的任何习惯和私人事务都要第一时间了解和做出相应的处理,裴总的详细资料都在这里,你先熟读一下。”

    交到手上的一叠材料厚得让她险些没拿稳,蔚兮思考了会儿,终于打断对方的话,语气温软,神情认真:“私人秘书的另一个代名词,是不是叫保姆?”

    于是半小时后,蔚兮被赶出了公司,理由是她态度不够端正。

    公司门口就有一个巨大的喷水池,她挪过去对着清澈的池水摸了摸脸,心想自己只不过是不喜欢这种琐碎婆妈的工作而已,竟还提升到态度问题这个高度上去了。

    口袋里穷得真的是只剩两三个钢镚儿在叮当响了,冬天的风总是彻人皮骨,刮过耳际时好像也在和她哭穷。听了半天西风颂,蔚兮倏然清醒过来,原来她这么快就失业了!

    心里权衡许久,她深吸一口气重新迈进大门,这次是抱着就算是当保姆,也要严肃对待的积极态度。

    谁知却被拦在了大厅里,前台漂亮的接待小姐礼貌地回拒她的迷途知返,说没有预约是不可以上楼的。

    坐在待客沙发上深深斟酌之后,蔚兮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严叔……”

    电话里的男人笑了,语气比起刚才的公事公办更加温和了许多:“终于知道认亲了,刚才可是一脸刚正不阿呢。”

    蔚兮按着额头深切反省:“早知道您在这里任职,我就应该直接投靠您的麾下了。”

    “可惜了,我这边只有一个私人秘书职位,你这丫头都这么不给面子地宣布不当保姆了。”

    蔚兮窘了,换上有些可怜兮兮的语气:“严叔,我舅舅已经断了我的经济来源了。”

    “我还奇怪怎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竟然也跑来学人应聘了。”严叔笑了一阵,才说,“先上来拿资料吧,实习的工资总算饿不死你。”

    再次返回六十层,蔚兮已经大彻大悟,深知不为五斗米折腰,也要为一碗饱饭搏一把。严叔是父亲生前的好友,从小就疼爱她,亲自出面替她安排的工作,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结果当晚深夜,宿舍已经睡成猪圈,蔚兮正从六岁梦到十二岁时,就被一通陌生电话吵醒,披着外套踩着棉拖,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开始她的保姆生涯。

5.刷新下限

    已经是凌晨,医院里的白炽灯光晃得人眼疼。

    蔚兮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昏昏欲睡,被对面站着的五个男人眼风一扫,只好摆出一副神色焦虑,忧心忡忡,又万分虔诚的表情说:“裴总一定会福大命大的。”

    话声一落,福大命大的裴总终于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

    保镖团迎了上去,推车的推车,开道的开道,剩下一个和医生交涉。

    那医生长得虎背熊腰,如果不是身上的白大褂提醒着身份,乍一看倒像是混社会的,连嗓门都粗犷难听:“五脏俱全,不过也好不了哪里去,这么多年好汤好药地养着,现在这幅样子也差不多了,不过你们能找到我,还算挺有本事。”

    和他并肩站着的陈二听完,沉默许久,才说:“有什么需要请尽管提,我们也是久仰您黑老的大名。”

    “我要是说需要准备后事,你们会杀了我吗?”

    陈二笑容和煦:“会。”

    “切,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唔。”那医生打着哈欠,耸耸肩缩进了电梯。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蔚兮听得云里雾里,陈二这才将眼神看向她:“蔚小姐,严经理已经将你的资料给我们看过,今天起,你将作为少爷的私人秘书,除必要的工作之外,还要全权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像今晚这样的事情希望以后可以不再迟到。”

    陈二看上去没什么架子,比起其他四个好像更好接近得多,可蔚兮还是听出这话里的警告意味,想了想,皱着眉问:“那我能先回去换身衣服吗?”

    陈二深深看她一眼:“不需要。”

    所以,果然是不需要,因为她的顶头上司,也就是人间绝色,真的被曾可爱说中了,是个失明人士。

    在蔚兮理科生的逻辑思维里,一个身体不好,眼睛看不见的企业继承人,成长过程一定相当艰苦,那么相对的,性格一定非常阴郁难测。

    可日后的相处中,裴念宸彻底刷新了她的认知下限。

    何止是难测,那是相当得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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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醒来的人此时正倚在床头,薄薄的晨光映衬下,五官清隽逼人。他微侧着脸听着房间里另一道浅浅的呼吸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渐渐舒展,又缓缓归于一片沉寂。

    静静地坐着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对方有苏醒的预兆,他蹙了蹙眉,修长的手指按在被子上,轻轻掀开,摸索着下了床。

    前行十二步,左转,再走七步,抬手推门便是浴室。

    前行五步,右手边就是盥洗台。

    裴念宸沉默地洗漱过后,才按响墙上的通讯器。

    沙发上睡成一团的蔚兮总算被唤醒,揉着眼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已经神清气爽地坐等伺候时,吓得立刻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裴……”蔚兮暗咬舌尖,开始思考态度问题。

    “陈一,进来。”他的声音格外好听,清冽低醇,宛如春天里和煦的暖风,连叫人的名字都好像是在吟诗作对。

    蔚兮刚想说话,门被推开,陈一顶着一张讨债脸出现:“少爷,蔚兮小姐是您以后的私人秘书。”

    话里的意思是,他们这些保镖兼保姆是打算卸任了。

    裴念宸不语,长身隽雅,却只是保持端坐的姿势。许久,他才淡声道:“你们是越来越自觉了。”

    他虽然也有这个打算,但却不是现在,所以刚才知道是她,有那么一瞬,他向来细锐捷敏的思维出现了极短暂的空白。

    听他语气如常,陈一无声松了口气,低下头:“少爷现在的身体需要照顾。”

    更何况……找她,本来也是早晚的事情,他们只是擅自做主把计划提前了而已。

    蔚兮没听懂这一主一仆的打哑谜,倒是听见自己都被点名道姓了,抿抿嘴,赶紧走上前:“裴总您好,我是您的新秘书,叫我蔚兮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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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馨提示:女主名字的正确读音是wèi,xi,取自《诗经.;曹风.;候人》:“荟兮蔚兮,南山朝隮”;男主名字中的“宸”拼音chén,引申义帝王居所,联想裴太子有钱有势的身份,默默觉得还真挺配的。这两个名字我反复斟酌了半个多月,网上也几乎没有重名的,于是总算觉得看着顺眼,念着也舒服惹……强迫症伤不起……

6.听从民意的上司

    裴念宸闻声抬眼,朝她说话的方向“看”过来,蔚兮这才看清他的全貌。

    除了云海楼时的惊鸿一瞥,摘下墨镜的他更是有一双漂亮到过分的眼睛。眼廓细长,眼角处的睫毛微翘,瞳仁是极黑的墨色,眼底幽深如凿不开的古井。

    他就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在蔚兮险些以为自己的脸上要被凿出孔时,才缓缓垂下眼睫。

    “蔚兮,蔚兮。”寂静的空气中,裴念宸轻声重复,仿佛是在细细把玩她的名字。

    他的声线低柔舒缓,灌入耳中宛若亲密的呢喃,蔚兮却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那个……裴总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嗯,”男子仿佛已经接受了属下的私自安排,开始差遣这位新秘书,“帮我换衣服吧。”

    蔚兮僵了一下,表情严肃:“全部?”

    裴念宸忽尔眉眼轻绽,徐徐笑了:“你随意。”

    随……随意?

    咳,有一个这样听从民意的上司,蔚兮想,她可真是幸运的姑娘。

    然后,幸运的姑娘阵亡在起跑线上。

    解开病服上衣的第一颗纽扣时,她的手指稳当正义,没有丝毫猥琐的颤抖。

    到了第三颗,蔚兮突然指尖顿住,她抬头说:“裴总,我想上趟厕所。”

    裴念宸这次是真的笑了,大约是很少笑,所以脸部线条舒缓如刚融化的初雪,美好得一塌糊涂,却只是这样含笑不语。

    没得到回应,蔚兮无声蠕动嘴唇,继续备受煎熬的脱衣工作。

    等到第五颗纽扣解开,宽大的病服已经大敞,对方白皙的肌理近在眼前,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道浅浅的疤痕从他的左胸膛延伸而下,堪堪停在她食指触及的地方,一时间,竟觉得刺眼得不行。

    蔚兮心神颤了颤,干脆再次抬起头,满脸严肃地提出申请:“裴总,我真的尿急。”

    “那去叫陈四吧。”男子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轻叹。

    “诶?”

    “去叫陈四进来。”他准确地摸摸她的头发,将她往房门的方向轻推了一下。

    蔚兮受宠若惊了,有种翻身农奴被临幸了的感觉,确定她的上司真的是允许她怠工后,这才脚步轻快地跑去拉开房门,朝着一人笑眯眯地喊:“陈四陈四!你们家少爷要换衣服!”

    对上五双兴味各异的眼睛,她镇定了一下,偏着头佯装天真:“谁是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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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在病房里吃,蔚兮匆匆扒完自己的那份后,乖乖跪坐在床上给上司喂食。

    “今天的菜色很丰富,有红有绿有白有紫,”她字正腔圆地像是在播音,“你猜,都有什么菜?”

    “蔚小姐!”五道忍耐许久的声音终于从房间各个角落里传来。

    “请蔚小姐认真一点!”陈一的包公脸已经黑得不像话了,大概是觉得蔚兮这么吊儿郎当的样子太不专业了。

    “生病的人最重要的是要保持良好心情。”蔚兮转头看着他们,语气诚恳,“聊天可以增加吃饭的乐趣。”

    更重要的是,可以缓解她的压力。

    撇开心虚不谈,毕竟这是第一次照顾一个大男人,她真怕自己下手狠了,又要丢饭碗了。

    陈一为首的保镖团显然并没有认同她的观点,而是觉得她有消极怠工的嫌疑,看她的眼神都是带着杀气的,他们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让这样一个不靠谱的人来照顾他们少爷,真的可以吗?

    蔚兮缩了缩脑袋,讪讪地转移话题:“你们的名字真好听。”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也不知道谁这么有才给取的。

    “猜不出。”出乎意料的是,裴念宸在这时仁慈地配合她无聊的话题,也一并缓和了气氛。

    不等她说话,他已经微微倾身含住递至唇边的汤匙。

7.出神入化的本事

    小时候,蔚兮最喜欢被父母喂饭吃,总觉得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特大爷特威风。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负责张嘴就好了。

    但也有调皮不听话的时候,东走西跑不乖乖吃饭,于是刚回家连警服都还没来得及脱下的父亲,就端着碗在她后面耐心地追着。

    现在看着眼前这个人,表情自若神色温和地细细嚼着饭,她深深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真的太不识相了。

    没敢再说话,喂食工作便突然效率颇高,收拾好碗筷,房间里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五个名字好听的保镖尽责地回到门外守着。

    窗外是大片矮黄平整的草地,阳光煦暖洒下时,好像可以催生春天提早到来,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在踢足球。

    蔚兮看过去一眼,自觉地汇报赛况:“现在控球的选手已经带球越过了两个人,正朝着球门飞奔而去,他身姿矫捷,骁勇善战,他要进球了!是的!你没有听错,这不是演习,他要进球了,他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被人生生按在了床上。

    “如果我不揭穿,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蒙混下去?”他靠在她的肩上,呼吸温热缱绻。

    感到她浑身僵硬,修长的手指试探性地伸来,轻抚她苍白冰凉的脸颊,裴念宸极轻地笑了,分明是愉悦又温润的弧度,在蔚兮看来却觉得格外诡谲森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第一反应就是抵死挣扎。

    裴念宸轻叹,俯在她耳侧,缓缓地,一针见血地说道:“蔚兮,这么多年,你唯一出神入化的本事就是装傻了。”

    蔚兮就真的傻住了,大睁着眼睛半天吭不出声。

    江湖上有句老话说得好,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就像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这么悲催地遇上了自己的债主。

    昨天在返校的公交车上一时无聊,蔚兮顺手把裴太子的资料翻了翻,熟悉的名字,照片上熟悉的小男生,特别强调的茶山县第一小学,所有的关键信息让她瞬间想起了自己曾经的罪恶史!

    蔚兮自认不是打小就有祸水潜质的大美女,绝对不可能让人一见钟情记挂到现在。

    其实她从前也就是在对方不屑一顾地问她“既然你爸爸是在少林寺当和尚的,怎么会生出你”时,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顺手推了他一把而已,最过分的不过是召集整个茶山县的小伙伴们排挤他。

    哪知道时隔多年,这个人不仅喝饱了洋墨水再度杀了回来,还能准确地认出她!

    可当时……他的眼睛明明还是完好的。

    她猛地觉得后背发凉,不会就是那个时候她用上吃奶的劲儿踩了他一脚,踩中了某个特殊穴位,所以他突然就瞎了吧?!

    咬着唇陷入反思与纠结的蔚兮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想到,那些高清无码的照片也好,详细得像是生怕她记不起的资料也好,其实根本就是眼前这位太子爷老早就计划好要送到她手上的!

    如同那时候,她傻乎乎地把自己送到他面前,咧着参差不齐的小白牙对他笑:“小姐姐,你别不开心了,小兮陪你玩吧。”

8.准备做牛做马

    “裴……裴同学,别来无恙啊……”脑回路迅速地转了一圈,自觉蒙不过去了,蔚兮吞吞口水,尽量镇定地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一边笑得可爱婉转。

    奈何裴同学并不能欣赏她的讨好,长躯修挺,依旧无声压在她身上。

    蔚兮快速分析了一下敌我势力,神情挫败地求饶:“其实……我只是来工作的,不都说好男不和女斗吗?咱们打个商量,忘记前仇旧恨,从此和平相处成吗?”

    “嗯,”松开手,重新靠回床上的男子在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后,大发慈悲地回复她,“我也只是回来工作的。”

    “那真是缘分呐。”

    “是啊,真是缘分呢。”

    裴念宸笑意未敛,半阖的长眸覆下两排微卷长睫。也许是身体不好的缘故,阳光轻笼下,他的肌肤白皙得恍若一碰即碎,薄唇却缓缓弯起,显示着此时的好心情。

    就是因为这副俏模样,蔚兮小时候第一眼见到他时才会以为是个女孩子。

    甚至一开始还忍不住央求陆司南陪着她在茶山多待一段时间,她说,她要和小姐姐做朋友,谁知小姐姐最后变成了小哥哥……

    窗外的阳光依旧璀璨,蔚兮的位子正好迎着光,被明晃晃地这么一照,忍不住轻轻眯了一下眼,思绪也变得有些恍惚迷茫。

    两人都没说话,房间里一时静若沉水。

    之前控球的那个小孩大概是真的进球了,几道欢呼声从楼下传来时,蔚兮这才跟着回过神来。

    “对了,为什么你的眼睛会……”她一缩双腿,飞快下床,一边把窗帘拉上,一边随口问道,却被他淡声打断:“下去吧。”

    “啊?”

    保镖团在这时推门而进,当首的陈一冷声命令:“少爷饭后有安排,请蔚小姐准备一下。”

    “准……准备什么?”

    原来,是准备做牛做马。

    蔚兮在第十三次将球捡回来时,累得瘫软在草地上,再也不想蠕动一下。

    “我……我不行了……”

    她努力翻了个身,背对着裴念宸轮椅的方向龇牙咧嘴。心下暗骂,那群直挺挺地立在他身后的几个大老爷们都是死的吗!为什么他们少爷不高兴了玩扔球,反而要让她这个弱女子去捡啊!

    但她这些年确实温吞磨蹭惯了,愣是不敢和太子爷迎面冲撞。毕竟,民不与官争,穷不与富斗,她现在已经一穷二白,最好的领悟是认怂。

    女生充满怨念的背影蜷缩在不远处,陈五和陈四躲在一边笑出声来,被裴念宸若无实质的余光一扫,立刻端着面容一言不发。

    “起来。”裴念宸朝她的方向淡声提醒,“实习期是三个月,现在才第一天。”

    实习等于工作,工作等于可以有借口留在g市不回家,还等于有钱喂饱自己不用经由任何人的帮助……

    蔚兮默默计算着,神情一顿,咬着牙认命地爬了起来,继续悲催的捡球生涯。

    印象中骄纵跋扈惯了的人,如今追着球满场跑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看在眼里的几个保镖都是神情盎然,连一些经过的病人和家属都忍不住停下脚步侧目,原先在这里踢球的小孩们也凑过来叽叽喳喳,蔚兮觉得自己像是被耍的猴。

    陈二拿了毯子回来,年轻白净的脸上挂起和煦的微笑:“少爷,她好像和小时候不大一样了。”

    陈三正在无聊地计算球体转动的速度,立即跟着点点头:“以前可没那么好说话呢,对吧,少爷?”

    今天的暖阳和风,像极了多年前春日溪涧边的初相逢。他们家少爷却只是嘴角微勾,不置可否。

9.赶上架的鸭子

    晚上回到宿舍时,安妮敷着面膜坐床上和男友视频,曾可爱和老大在看恐怖片,一个连声尖叫,另一个负责将尖叫声捂住。

    见蔚兮脚步拖沓地开门进来,安妮随手指了指桌上,那里正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匿名的邮寄人,但苍劲秀逸的字迹却很熟悉,蔚兮心下微微一动,没再多看一眼,直接把盒子丢进了垃圾桶。

    安妮被她潇洒的动作惊艳到,趴床边问:“壕,友乎?”

    “壕都当了一整天的保姆了,”蔚兮脱了外套,走到盥洗台打开水龙头,朝脸上扑了把清水,扯过毛巾擦着,咬牙切齿地补充,“还是最吃力不讨好的那种!”

    安妮诧异了:“你不是在tg工作?财务部听上去就很好捞钱。”

    “被摆了一道,调到秘书部去了。”蔚兮想了想,很认真地反问,“对了,如果有人从前得罪过上司,那她以后的职业生涯是不是会很苦逼?”

    这次是老大回答她:“这个问题嘛,其实就相当于,你公然挑衅梅超疯,然后看她会不会公报私仇在期末当你科一样。”

    老大说的梅超疯,是她们货币银行学的老师,更年期老chu女,脾气古怪得很,正巧姓梅,江湖人送外号梅超疯。

    梅超疯某次讲解单利和复利时计算错了,蔚兮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直接站起来说:“老师,您好像算错了……”

    谁想梅超疯死要面子不肯纠正,两人就这个问题争论了大半节课,后来,蔚兮的这科就被挂了,还生生错过那学年的奖学金。

    “八千呐,八千大洋呐!”蔚兮已经深知银子的重要性,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肉疼,“早知道当时憋死也不多嘴了。”

    “所以喽,这也要看人的,要是对方和梅超疯一样斤斤计较呢,别说职业生涯了,能不能保住职业都很难。”老大掐着手指替她卜了一卦,“蔚兮同志,看你印堂发黑,恐怕要转转运才行。”

    “对对,我也这么觉得!”曾可爱在一边帮腔,神情兴奋,立刻暴露猥(*)琐动机。

    蔚兮警惕地看着舍友们:“说吧,你们又背着我做了什么?”

    “上道!”老大笑眯眯地摊牌,“系里不是要开跨年晚会了嘛,今天班长特意来电话了,说是每个宿舍出个节目就可以参与抽奖,奖品丰厚得不得了,参与奖都是三百块钱,你想想,简直是天上砸钱啊!”

    蔚兮所在的金融系历来彪炳以绝对精准的数据征服一切谬论,所以一直以来,别的系时不时搞个歌咏大赛,街舞比赛,辩论赛的,就他们系永远是点钞大赛,演算竞赛,模拟证券……枯燥无趣得很。

    据说前些日子系主任去院里开会,被院长指名道姓地批了一通,说是不能剥夺学生的兴趣发展,要多方面发掘学生的潜能。所以今年的晚会,系里是打算彻底改头换面,争取办得文艺点,怪不得会突然这么大手笔了。

    “我们三个都是乡野村妇,书读得少,别说才艺了,连大字都不认识一个,所以掂量来啊掂量去,只好让蔚兮同志你跨刀上阵,代表我们419抱个头奖回来!”

    老大为了说服她,已经学会了睁眼说瞎话,结果另两个村妇也早有预谋地狠点头,蔚兮同志就这么被迫当了一回赶上架的鸭子。

    鸭子在上架前去了趟琴房。

    琴房值班的老师刚锁好门,见蔚兮来了,笑说:“你倒是来得巧。”一边把钥匙递给她。

    “谢谢方老师。”蔚兮接过钥匙,礼貌地道谢。

    方老师却走了几步不放心,又折回来提醒:“你也别待太晚了,最近有学生反映经常有校外的人在这附近走动,你一个人注意点安全。”

    边说着,年近四十的女老师还满眼羡慕地看着她:“尤其是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多能招蜂引蝶啊。”

    蔚兮:“……谢谢老师夸奖。”

10.陪我午睡

    蔚兮这次准备的才艺很有内涵,就是打算在全系五六百号人面前弹奏g大的校歌,既发扬了校风传统,又富有文艺气息,老大的批语是:准把领导感动到哭。

    当她练习到第三遍时,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大对劲,抬起头若有所感地看向左边,顿时吓了一大跳——左边的窗玻璃上居然贴着一张小脸,脸的主人好像恨不得能钻进来一样,脸都被挤得变形了,还使劲地蹭着玻璃,发出“啵啵”的声响!

    难怪她每次弹奏的间隙都隐约听见奇怪的声音……

    发现对方在看自己,那人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只露出黑乎乎的发顶,过了会儿又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偷看,反复几次下来,蔚兮总算看清了,原来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她干脆走过去把窗户拉开:“有事?”

    那孩子像是受了惊,立刻一蹦三步远,话也说不利索,搓着手踯躅了半晌,转身就跑。

    蔚兮皱眉,顺着他跑远的方向看去,隐约能分辨出是学校后山。

    “大概是附近谁家的孩子吧,”吃午饭的时候,蔚兮提起这件事,老大咬着筷子说,“对了,听说最近tg放了个项目在这边,喏,就我们学校后山那片地,就被揽过去了。那里你们都知道的,因地制宜开了那么多个农家乐,估计tg这下子思想工作有得做了。”

    曾可爱崇拜地看着她:“老大,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你身上充满着世外高人的气息啊,消息一抓一个准!”

    老大双手捧起紫菜蛋花汤一干而尽,擦着嘴角谦虚:“承让承让,都是江湖兄弟给面子而已。”

    后来,蔚兮有幸见到了老大口中的江湖兄弟,然后不得不感叹,裴太子的手伸得可真长啊,啧啧,真长。

    -

    在学校磨磨蹭蹭了一上午,下午一点半,蔚兮还是乖乖地滚去医院上岗。

    房门没关,四周很安静,事实上,这一层楼也只住了裴念宸一个病患。

    “蔚兮?”

    她一出现在病房门口时,裴念宸就立刻发觉了,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上的盲文书,微侧过脸“看”向她。

    因为发现虎视眈眈的一二三四五并不在这里,所以蔚兮压根儿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反应这么灵敏,毕竟她甚至都没有说话。只好心虚地缩着头,尴尬地回答:“咳咳……是我。”

    “进来吧。”他重新拿起书,神色沉静。

    “裴总,其实我……”蔚兮犹豫着走过去,却听他淡声说:“实习第二天无故旷工,会从你工资里扣的,下不为例。”

    蔚兮松了口气,幸好没有辞退她,她的上司还是很开明的。

    开明的上司说完后就继续一言不发地翻着书,他的手指苍白,骨节分明,看似漫不经心地触摸着纸页,翻阅的速度却很快。

    日光从窗帘上延伸而来,洒在他的身后,让本就气质清贵的人看上去更加温和亲近。

    蔚兮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有些想明白了,时隔多年,现在裴念宸和她之间只是普通的上下属关系而已,是她自己太钻牛角尖才会惴惴不安,其实根本没必要这么胆战心惊吧。

    这么一想,语气也轻快了起来,她在他身边站定,扬起笑容:“裴总,请问我下午的工作是什么呢?”

    如果说昨天的工作是穿衣,喂饭,捡球,那么现在一看,他穿戴整齐,这个点应该也已经吃过饭了,而且又拿着书在看,应该不会再无聊去玩扔球了。

    “陪我午睡。”

    “啊?”蔚兮以为自己幻听。

    温和亲近的人很淡定地重复了一遍:“你的工作,陪我午睡。”

11.女朋友怎么当的?

    从女生身上散发出来的威武不能屈的气息太过浓重,已经在床上坐定的裴念宸突然若有所觉地轻笑了一声:“你打算就这么站着看我睡觉?”

    蔚兮愣住,半天才明白过来是自己想法龌龊了,不自然地傻笑了一下,赶紧殷勤地帮他收拾床铺:“那裴总您好好睡,我坐旁边守着您。”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而是放松身子躺好,拉过被子闭上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累,不一会儿就睡沉了,呼吸绵长规律,在偌大的病房里轻而缓地响着。

    时间仿佛也就此慢了下来,蔚兮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他静谧好看的睡颜。

    不得不说,他和小时候真的不一样了,小时候的他顽固又执拗,哪会和她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

    而她那时也是个骄纵的脾性,两个人几乎是旗鼓相当的霸道,做什么事情都针锋相对,她有自己的姐妹帮,他有他的兄弟团,整个茶山县也就是他们两个最能折腾。

    可一旦关系融洽起来时,又会好得连陆司南都嫉妒,她和他齐心协力去偷果子,或者里应外合地去挖番薯烤着吃,几乎是无恶不作,偏偏还合作无间。

    蔚兮想,她和他大概也就是这么点关系了吧,不然为什么那之后的某一天,她一觉醒来,全世界好像就没了裴念宸这个人了呢?

    那时候年纪小,很难会将一个人长久地贮藏心中,所以自从离开茶山,她其实已经很长时间都忆不起那段放肆的时光了,当然也包括那段时光里的人。

    “唔……”

    床上的人像是被梦魇着了,发出断断续续的梦呓,细密的汗液布在白皙的额头上,看上去虚弱异常。

    蔚兮回过神,伸手想把他推醒,手伸到一半,还是默默地收了回来,她咬着唇犹豫了会儿,最后去洗手间端了盆温水出来。

    将毛巾浸湿拧干,轻轻地替他拭去冷汗,又重新换洗了一遍,这次是把毛巾叠好放在他的额上。

    “真是奇怪,我记得那时候你身体明明好得不得了,每次偷山上的果子,都是你去打头阵的。”蔚兮一边碎碎念着,一边仔细地为他掖好被子。

    房间里的暖气好像有些偏低,床上的人在微微发抖。

    她嘀咕着站起来去找遥控器,等到将温度调高了两度后,才发现裴念宸已经醒了,睁着一双幽深如黑潭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某个方向。

    蔚兮故意咳嗽两声,提醒他自己所在。

    他半阖了眼:“几点了?”

    “十五点十分。”

    “差不多了。”他小声低语了一句,蔚兮没听清,就见他已经掀开被子下床,额头上的毛巾因为起身的动作而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他的病服上,单薄的布料便被润湿了一小块。

    脸色苍白的男子微微停顿了一下,才抬手试了试自己的体温,低眉笑了:“看来蔚秘书很有自觉呢。”

    第一次被上司表扬,蔚兮胜不骄败不馁,继续自觉地去扶他,触碰到他仿佛升了温的肌肤,心头一跳,语气带着不确定:“裴总,你好像有点发烧……”

    何止是有点呢,高烧三十九度一。

    进来给裴念宸检查的还是之前那个虎背熊腰的医生,现在他更没什么好脸色,一边调着点滴速度,一边厉声指责站在床旁的蔚兮:“你这个女朋友是怎么当的?男朋友发高烧也不知道按铃的吗?”